官场投名状

◎于 强

官场投名状

◎于 强

刘前进在单位混了二十多年，还是个芝麻绿豆官。老局长退居二线前，提拔了不少人，连看大门的老秦都得了实惠—老局长把办公室的旧空调配给了门卫室。可刘前进呢，连根毛都没捞到。

这年，老局长病危。刘前进想趁老东西还有一口气，到医院狠狠恶心他一顿。谁知没等他开口，老局长却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道：“前进，日久见人心，我是将死之人，你还记得来看望我啊。”老局长说自从退休，人走茶凉，除了看大门的老秦和刘前进，当初得到他好处的那帮孙子，没一个来医院看他。

看着老局长难受的样子，刘前进既觉得解恨，又有些不甘心：“当初我为你鞍前马后，你提拔了那么多人，为啥单单漏下我呢？”

老局长有些尴尬，干咳几声：“唉，这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没给我送……”说到这里，老局长突然住了嘴，只说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刘前进实现升官的愿望。刘前进忙问是谁，老局长说：“看大门的老秦。”

刘前进虽然不信，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还是提了两瓶五粮液、几个熟菜，来到门卫室。老秦一见刘副科长大驾光临，急忙起身，端茶倒水。

两人摆上酒菜，几杯下肚，刘前进忍不住问：“老秦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老局长对我说，你能帮我升官，是真的吗？”不料，老秦摸着下巴，摇头说：“我一个看大门的，衣食尚不周全，怎么能帮别人升官呢？”

老秦见刘前进一脸失望，又问：“刘副科长，老局长还对你说过什么？”刘前进没好气地说：“他说，他没提拔我，是因为我没给他送东西。他在位子上时，老子一半工资都给他送礼了，他还嫌少。”老秦突然笑起来：“刘副科长啊，你误会了，老局长说你没给他送东西，指的不是钱财。”

刘前进愣了，老秦一脸神秘地说，《水浒传》里，林冲夜奔梁山入伙，王伦嫉贤妒能，不想收留林冲，却又害怕落下话柄，就逼迫林冲送他一样东西，他问刘前进：“你知道王伦跟林冲要什么吗？”刘前进说：“这个我倒知道，王伦要林冲杀一个人，说是投名状。”老秦一拍大腿：“不错，老局长跟你要的，就是‘官场投名状’！”

老秦解释，古今一理，要想混官场，必须找靠山。但是靠山不好找，你想投靠人家，人家还不愿意收你呢。毕竟自古以来，上屋抽梯、过河拆桥的事儿太多了。因此现在混官场，必须要送投名状，说白了就是把自己和靠山绑在一起，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刘前进恍然大悟，他忍不住说：“老秦……不，秦大爷，你对官场真是看透了，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啊。”他问，自己该找谁做靠山呢？

见老秦笑而不语，刘前进知道他想要好处，就拍着胸膛说，只要自己升了官，就把老秦调到食堂，那可是大有油水可捞的地方。

老秦一听，一拍手：“一言为定。”他告诉刘前进，马副科长是作为靠山的最佳人选。刘前进一听，鼻子差点气歪了，自己是副科长，姓马的也是副科长，找他当靠山，这不是开玩笑吗？

老秦却神秘地说：“这你就不懂了，你以为马副科长只是个小副科？大错特错！实话告诉你，此人的舅舅是市里的一个领导，只是马副科长为人低调，很少有人知道而已。他来局里做个小副科，只是积累资历，如果我猜得没错，不出一年，他很可能被调到别的单位任职，而且最小也是个副局。”

老秦的话让刘前进大为动心，可是马副科长为人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不爱钱不好色，又没遇到难处，自己这个投名状该咋送呢？

这天，刘前进正在苦恼，老秦突然找到他，满脸兴奋地告诉他，马副科长遇到难处了。原来，马副科长的老家是一个叫小马村的城中村，这几年城里搞开发，眼看小马村就要拆迁了。前几天，老家来了两家人，一家姓牛，户主叫牛大眼，以杀猪为生，牛大眼有两个儿子，都是不学无术的流氓地痞之类的人物。另一家姓郝，户主叫郝老实，无儿无女，只有一个老伴，为人老实厚道。

两家人找马副科长的目的一致：小马村要拆迁，按照补偿规定，一所院子超过100平米，可以换一套安置房，200平米换两套，以此类推。牛大眼家的院子是170平米，郝老实家的院子110平米，都是换一套有余，换两套不足。马副科长在村里还有一所荒废的小院落，正巧，左邻是牛大眼，右邻是郝老实，因此两家都想找马副科长，“借”几十平米地皮，凑够200平米，可以多领一套房子。

马副科长很为难，都是乡里乡亲，借吧，他不耻牛家父子的为人；不借吧，他又怜悯郝老实夫妻可怜。只借给郝老实吧，他担心牛家父子恼羞成怒，做出啥出格的事。思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意。

老秦对刘前进说：“你只要帮马副科长圆满处理了此事，不就是个很好的投名状吗？”

刘前进苦笑道：“我的秦大爷，我倒是想帮他处理，可是我哪有好办法啊。”

老秦胸有成竹地说：“你没办法，我有啊。”说着，他把嘴巴凑到刘前进耳前，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刘前进听完，瞠目结舌道：“这这这，这也太险了吧？你确定这主意能行？”老秦说，不受三分险，怎得七分利？刘前进左思右想，最后一跺脚，决定听老秦的。

他找到马副科长，也不说客套话了，开门见山地说，他知道马副科长最近因为牛大眼和郝老实的事左右为难，他有一个办法，能处理此事。马副科长忙问什么办法，刘前进按照老秦教的说：“你一定要借给牛大眼地皮，他不是借30平米吗？你给他120平米。至于郝老实，你千万不要借给他，不但不借，听说他当年修鸡舍，还占了你家10平米，现在你就讨回来。”

马副科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馊主意？

“天机不可泄露！”刘前进说，“马副科长请放心，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结果一定让你满意。不然，我把自己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看着刘前进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马副科长动心了，就按照他说的做了。牛大眼没想到天上掉下大馅饼，一下子就借到了120平米地皮，不禁大喜过望，对马副科长满口道谢。而郝老实非但没借到地皮，反而被人家索要从前的地皮，差点昏倒，垂头丧气地走了。

过了几个月，就在刘前进心情忐忑时，这天，一向跟他没来往的马副科长突然做东，请他吃饭。席间，马副科长笑眯眯地说：“多谢刘副科长啊，牛大眼和郝老实的事已经搞定了，结局我很满意。”

原来郝老实从马副科长那儿走后，越想越害怕，自己本来110平米的院子，如今马副科长跟他讨要当年修鸡舍的10平米，结果自己非但没借到地皮，反倒差点凑不够100平米。与其讨价还价，不如见好就收。因此拆迁公司来动员他时，他很爽快地就签了拆迁合同。拆迁公司的老总一高兴，为了表彰郝老实“识大体”，不但多给了一套房子，还额外奖励了他10万元。

而牛大眼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本来的院子是170平米，马副科长借给他120平米后，一下子到了290平米。这样一来，牛大眼的心气就不平了，执意跟拆迁公司要三套房子。拆迁公司说，按照规定，牛家地皮不满300平米，只能分两套。牛大眼大怒，分两套？自己岂不是白白损失了90平米？于是拒绝拆迁，成了有名的钉子户。拆迁公司岂是吃素的？见牛大眼不识时务，就使出了撒手锏—强拆。牛家父子都是地痞流氓，怎会服软？牛大眼操着杀猪刀，俩儿子手持棍棒，跟拆迁队干上了。结果，大儿子被打折了腿，二儿子被砸烂了头，牛大眼被拆迁的挖掘机轧成了残废。

如今，郝老实坐拥两套房子，还有10万存款，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反观牛家父子，房子被拆了，大儿子瘸了，二儿子傻了，牛大眼瘫痪在床，落了个人财两空，至今还在和拆迁公司打官司呢……

刘前进对老秦算是彻底服了。更让他佩服的是，不久老秦的预言再次实现，马副科长果然高升，被调到别的单位任副局。临走时，马副科长，不，应该叫马副局长了，通过关系终于摘了刘前进科长前面的“副”字。刘前进也不食言，当上科长后，把老秦调到了食堂。

在一次饭局上，刘前进忍不住问老秦：“老秦啊，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没混个一官半职呢？”

老秦喝多了，喷着酒气说：“你，你以为我天生就是看大门的啊？我，我以前大小也是个官呢。”

刘前进很好奇，跟熟人一打听，才知道老秦曾经是一家面粉厂的生产科长。刘前进觉得奇怪：“那他怎么混成了看大门的？”

熟人说：“他利用职权贪污，被人举报了。听说举报他的人，就是他儿子。”刘前进大吃一惊：“他儿子？为什么？”熟人说：“那家面粉厂有个内部规定，谁举报他人，只要是事实，就可以取代他人的职位。当时，已经有人觊觎老秦的位子。老秦的儿子刚进厂子，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儿子就抢先把他举报了……”

刘前进哭笑不得：好嘛，原来老秦的儿子为了当上科长，把他老子当投名状了。

（原载《今古传奇·故事版》2016年8月上 湖北韩玉乐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