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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周毓峰诗词之“实”力

2016-12-05史晓林

心潮诗词评论 2016年3期
关键词:杜甫诗词

史晓林

试论周毓峰诗词之“实”力

史晓林

中外文艺理论中,“实”之地位不可小觑。虚实是中国古典文艺美学的重要范畴,不少文艺批评家将其奉为传统诗词文曲的批评圭臬,如袁中郎认为青莲能虚,工部能实,苏公虚实兼包;同时,文艺之“实”在西方也有着深厚的理论渊源,如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流派极具典型代表。随着时代历史文化的发展,“实”的内涵愈益丰富,其历史文化积淀的理论能量滋养着中国历代文人墨客。周毓峰老先生作为中国当代传统诗词界的知名作者,其诗词无论是内容题材上,诗词境界上,还是诗词精神上无不浸染着“实”的特征,可谓是“实”力弥张。

周毓峰,湖南益阳人,1928年生,其所处的时代让他见证了中国众多伟大的历史时刻,也给了他投身历史洪流做时代弄潮儿的机遇。他曾戎马连跨,远离家乡,去往千里之外的宁夏。酷爱诗词的他用诗词记录着自身经历,也记录着中国的历史。早在上世纪40年代,在湖南一中上学读书时,他便与喜爱诗词的同学一起成立了“嘤嘤诗社”,创作和发表诗词作品。迄今为止,他共创作发表七百余首诗词,不少诗词在大赛中摘得桂冠,著有《帷灯室诗词选集》,与人合编出版了《中华当代边塞诗词精选》、《当代诗人咏宁夏》、《中华新韵府》等书,奠定了其在诗词界的地位。著名的诗词家、诗评家熊东遨对其诗词评价甚高,认为其诗词创作正如其名:毓秀钟灵自为峰。由于其雄浑豪迈的诗词风格和对宁夏特有的西北风情的描写,《中华诗词》原主编杨金亭认为周毓峰的创作属于正在形成中的“新边塞诗”。对此,诗人星汉也表示,在广义上周毓峰确属当代诗坛中新边塞诗派。而这些不得不归功于周毓峰的《出塞行》等古风歌行,就如著名诗家周笃文《贺毓峰翁诗集出版》诗中所说:“金榜初张有异光,一篇出塞动城隍。”边塞诗是周毓峰诗词创作的组成部分之一,除此之外他还有如《城郊早春》等缘于日常生活的即事感怀诗;如《闻某大学不经考试欣然录取某影星为研究生,感赋二律》等对现实中不良现象发表意见的讽喻诗;如《谭嗣同诞生一百四十周年感赋》等借缅怀古人来抒发自身壮志情怀的怀古诗词;如《依韵奉和袁第锐词文》等与亲朋好友交流的酬唱诗等。纵观周毓峰的主要诗词作品,其创作之所以能够做到“毓秀钟灵自为峰”,在于贯穿在全部诗词中的一个不可绕过的艺术特征:“实”。

“实”在中国古典文艺理论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其内涵丰富。在春秋战国时期,由《诗经》肇始,诗人以强烈的政治热情和道德意识关注现实的风雅精神,便是诗词之“实”的一个体现;战国时期和汉代,文艺虚实有事实真伪之分,如《庄子》所主张的“真”能动人,王充《论衡》的“实虚之分定,而华伪之文灭”;明清时期关于“实”有“真”与“幻”之别,如“文不幻不真”。近代王国维《人间词话》中提出的诗词境界的“隔”与“不隔”也是中国古典美学虚实范畴内“实”的意义表现。“好的文艺作品,实以引虚,虚中孕实,能使欣赏者回味无穷。”①胡经之主编:《中国古典美学丛编》,南京.凤凰出版社,2009年版,第135页。虚与实在中国传统的思想文化语境中正如“阴”与“阳”的关系,讲求的是二者相生相和的辩证统一,而非绝对对立。然而大多情况下,为追求诗词形而上的空灵与邈远,古代文艺批评家在诗词批评上有着重虚轻实的倾向。如“盛唐人善用虚字,开合呼应,悠扬委曲,皆在于此。”诗词创作崇尚盛唐气象,追求李白善用虚字而造成的羽化成仙般的飘逸诗风。并且在崇李之风的影响下,实与虚原本共存相生的辩证统一关系逐渐被割裂而对立起来,于是有袁宏道的“青莲能虚,工部能实。青莲惟一于虚,故目前每有遗景;工部惟一于实,故其能人而不能天,能大能化而不能神”。其中对杜甫“能人而不能天,能大能化而不能神”的评价深层意义上是对诗词之“实”的贬低,没能正确把握“实”的本质含义和虚实的辩证关系。综合把握诗词之“实”的内涵,就可发现诗词之“实”并非止步于“能人而不能神”。诗词之“实”的修炼,需合理把握“实”之内涵,只要循序渐进,便能做到登堂入室,出神入化,获得“实”之精神与气力。就如周济对诗词创作的思考:“初学词求空,空则灵气往来!既成格调,求实,实则精力弥满。”②周济编:《宋四家词选》,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2页。周毓峰自身也早已注意到了诗词之“实”,在其诗论文章《“逆入”、“化虚为实”及其他》、《“隔”与“不隔”浅谈》便直接涉及到了诗词之“实”,再加上其对杜甫、白居易、辛弃疾诗词精华的吸收,其诗词已成格调,自有一番“实”力。

一、诗词内容上:与史辉映之实

周毓峰诗词中最显著的一个特征便是诗词与史的结合,从其诗词中既可聆听中国古代历史文化的遗音,亦可触碰到近代社会跳动的脉搏,将其诗词按年代串联起来,就是一本简略的中国近现代和当代史。其众多的诗词,大部分都与历史相关。其中格律诗《马关条约百周年祭》两首之一的《吊李鸿章》回顾了签署《马关条约》后中国割地赔款的国耻遗恨;古风歌行《浏阳就义行》呈现了近代中国内忧外患之时,为救亡图存,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力除积弊,支持变法改革,在变法失败后舍生取义的一段历史;《金陵将军歌》则是对抗日将军萧山令的歌咏,讲述了1937年12月,萧将军抗击日军,誓死守卫南京,最终英勇就义的史实;《出塞行》则描绘了新中国成立后,知识青年所经历的光明与黑暗,其中所包含的历史事件有“知识分子支援边疆”、“文化大革命”等。随后的《出塞行续篇》则主要描述了文革动乱后,经过整顿,援疆主人公立志完成绿化边疆的使命。著名诗人刘征对此诗评价很高,认为它涵概了几十年的历史,“诗,固然可以写一己之闲情,写一时之风月,但写得再好不过是小摆设;反映人生和时代的好诗才最能震撼人的灵魂,具有史诗的价值。”③转引自寓真:《六十年史诗笔记》, 载《黄河》2010年5期,第110页。寓真在《六十年史诗笔记》中也认为,一个时代的诗词作品就如一面历史长镜,当代诗词一定程度上都带有史诗性质,有着现实主义风格和鲜明的时代烙印。在其《笔记》的第三部分“春望篇”中,就特别选取了周毓峰的《出塞行》和《出塞行续篇》。除此之外,周毓峰诗词中涉及历史的还有很多,如《纪念抗战胜利六十周年感赋》、《庐山会议四十周年祭》、《兰州解放四十年》、《金明池·红军长征到达六盘山六十周年》等等。

广义上,诗与史的关系探索的是文学与历史的关系。无论在西方还是中国,文艺理论中都存在关于二者关系的论述,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史诗”这一定义。有学者称中国没有史诗,毫无疑问,此“史诗”是西方文化视域中如《荷马史诗》般的长篇巨制,以英雄形象和重大历史事件为主要表现内容的叙事长诗。然而,人类文化在本质上是相通的。中国传统主流文化内虽缺少形式上与西方《荷马史诗》一致的史诗,但追溯到中国文学的起源,文史哲杂糅是各学科门类的基本特征,存在大批具有“史”之精神的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作品,孕育了一批以杜甫、白居易、龚自珍为代表的反映历史现实的诗人,杜甫因其诗歌承载着巨大历史容量,而被后人称为“诗史”。也就是在中国这种文化土壤中,陈寅恪提出了“以诗证史”和“以史证诗”的治学方法,明确了“诗”与“史”互补的关系。周毓峰的诗歌承杜甫之遗风,再加上个人的历史使命感,其诗词便与历史有了紧密的关系。诗词因为有了历史的参与多了几分厚重感、真实感与实在感。厚重感是漫漫历史长河积淀的结果,读周毓峰的诗词,历史参与的厚重感会让你为之肃然起敬,如《缅怀彭总》、《宁乡谒刘少奇故居》。真实感是富有人文关怀的诗词所带有的一定程度上比历史更为普遍更为真实的感觉。正如黑格尔《美学》中所讲,诗能够为显示真理而翦除偶然性的旁枝留下具有概括性的普遍性,而历史虽然如其本来地描述客观事实,“却不能抛弃客观事实本来就有的偶然性”④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册,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42页。,因而诗比历史更真实,即历史呈现给我们的是真理起作用的一个偶然的具象,而诗则直接给我们真理的原型。在周毓峰诗词中主要体现为,对一类人、一代人的刻画,以相似的经历、共通的情感触发更切身更真实的共鸣;实在感是指诗词用文字记录了特定时空下真实发生过、存在过的事情,留下了能够佐证存在的证据,给予人类证明自身真切存在的安全感。周毓峰的诗词在有意和无意记录自我存在的同时,由于其诗词所具有的典型性和代表性,在历史不断前行推进的步伐中,已俨然成为了一代人的集体记忆,而这些集体记忆一定程度上又能补充那段由于失误而多少被人逐步忘却和淡化的历史。如《哀少奇》、《庐山会议四十周年祭》等。所有这些都是周毓峰诗词与历史辉映而来的诗词之实的表现。

二、诗词境界上:格调既成之实

周济关于诗词创作之“实”有这样的论述:初学词求空,空则灵气往来!既成格调,求实,实则精力弥满。精力弥满则能“赋情独深,冥发妄中,虽铺叙平淡,摹绘浅近,而万感横集,五中无主,读其篇者,临渊窥鱼,意为鲂鲤,中宵惊电,罔识东西,赤子随母啼笑,乡人缘剧喜怒。”⑤周济编:《宋四家词选》,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2页。他阐述了词创作追求“实”所能达到的艺术效果。美学大师宗白华接纳吸收了周济的看法,他认为中国古代文艺的艺术心灵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由能空、能舍,而后能深、能实,然后宇宙生命中一切理一切事无不把它的最深意义灿然呈露于前。‘真力弥满’则‘万象在旁’”⑥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0页。。在他看来,“实”是艺术所能达到的较高境界。因此,诗词境界之“实”绝非密不透风的艰涩之“实”,而自有其生命。周毓峰诗词之实,正是这种境界的体现。其诗词创作的格调即在于“实”,主要表现为以下两方面:

首先,周毓峰将其人生之实浇注于诗歌当中。丰富的人生经历不仅充盈着诗人的生命,更充实了诗人的作品。其《闲情寄咏》中的“风雨当年路太艰,晚逢盛世鬓先斑。铸成铁骨堪移俗,炼就丹心只赋闲”,既有作者对过去的回顾,又凝结着作者对当下的认知。《参军来宁四十年感赋并寄诸老战友》、《忆参军西北,缅怀彭总》、《南归寄家乡亲友》等诗则回顾了自己少年时离开家乡,壮志从戎、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而其对人生真实的感受,也通过诗歌,走向读者的内心。可以说,每一首诗词都是作者人生的缩影,是作者远去青春的回响。

其次,周毓峰诗词境界之实还在于善用他人之事,也即是诗词创作中的用典用事。用他人之故实来充实自己诗词的生命。如《孤舟老病逝湘皋——纪念杜甫寓湘一千二百三十周年》:

短楫乌篷久作家,西南漂泊到长沙。

生悲寒士庐还破,死系苍生涕有加。

紫燕舟中飞贴水,青枫浦上卧闻笳。

可堪广厦今高矗,半是歌楼半酒吧。

稷契平生志未灰,蹉跎忍见白头催。

秋风去蜀舟千里,夜雨投湘酒一杯。

当日岸花迎客至,何年江月照人回?

欲寻策杖行吟处,依约山隈更水隈。

一代唐音百代开,湖湘余韵亦争魁。

人随鸥鹭飘飘去,笔挟风雷滚滚来。

屈子魂归香草地,杜陵诗继楚骚才。

如何佳节添多少,任把斯文供搭台。

北归无计楚帆高,泪尽长沙染客袍。

万里秋风戎马盛,一江春水故园遥。

大名独步诗能怨,晚节留踪地可骄。

最是庙堂谁顾念?孤舟老病逝湘皋。

由于是对杜甫的怀念,所以本诗不仅在风格上追求杜甫的沉郁顿挫,而且用典用事大多和杜甫相关。第一章中“短楫乌篷”暗指杜甫晚年居无定所,以舟为家,漂泊于西南天地。“生悲寒士庐还破”、“可堪广厦今高矗”化用的是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紫燕”与“青枫浦”也是杜甫诗词中常用的意象。第二章开篇的“稷契平生志未灰,蹉跎忍见白头催”,其中“稷契”是杜甫的自称,“白头催”化用了杜甫《春望》中的“白头搔更短”。“岸花迎客至”则借用杜甫《发潭州》中的“岸花飞送客”,“何年江月照人回”化用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欲寻策杖行吟处”取自苏轼的《定风波》;第三章“人随鸥鹭飘飘去”借用的是杜甫中《旅夜抒怀》的“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第四章“孤舟老病逝湘皋”一句中的“孤舟老病”也是化用杜甫《登岳阳楼》中的“老病有孤舟”。而这些化用与借用都烘托着主题,充实着整首诗的生命,通过化用杜甫诗歌,周毓峰将杜甫漂泊到长沙那段历史充分呈现,表达了对一代诗圣离去的悲痛,令人动容。这便是其诗词之实的作用之一。

关于用典,周毓峰在其诗论《“隔”与“不隔”浅谈》中有所探讨。其中他通过对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的“隔”与“不隔”这组概念的剖析,认为王国维提出的“隔”与“不隔”实质上是“自然”与“雕饰”这组传统的美学范畴。而针对王国维崇尚出语自然,反对诗词用典雕饰而来的艰深,周毓峰重新解析了王国维品读过后即认为因“隔”而不佳的词作《少年游》(阑干十二独凭春)。周毓峰认为欧阳修该词“上下片此一连贯,愈转愈深。下片更典雅工秀,多用暗写而情余言外,虽‘隔’而不减其摇曳婀娜之美,岂能任意加以贬低呢!”⑦周毓峰:《帷灯室诗词选集》,北京.蓝天出版社,2013年版,第226页。其中“愈转愈深”、“情余言外”本质上即为周济所言的“求实,实则精力弥满”。

此外,在诗词意境上,司空图的“四外说”:味外之旨、韵外之致、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表面上淡化了诗词的现实意味,是意境的虚化,然而从诗词内容和深意上来看,却使诗词的中心意蕴弥漫开来,无限量地充实着诗词的整体境界。同时,在《“逆入”、“化虚为实”及其他》一文中,周毓峰提出了自身关于诗词创作的一些理论思想,认为大多的诗词创作都遵循着“化虚为实”或“运虚于实”的写法,虽写虚境,但也是真真切切,使人不觉为虚,其最终落脚点还是会回归到“实”,使得诗词的境界既能做到生气往来,也能做到精力弥满。

三、诗词精神上:关注现实的风雅之实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由《诗经》肇始,饱含关注现实的热情、强烈的政治与道德意识、真诚积极的人生态度的风雅精神,没有随封建王朝的兴盛更迭而消弭,相反已成星火燎原之势,影响了大批中国文人,风雅精神已成为渗入中国传统文人骨血的文化基因,通过他们的作品传承至今。周毓峰的诗词也是如此,在《诗心》一诗中,其吐露自身创作之心:“诗心原自苦,天下敢先忧。”正是这种“天下敢先忧”的风雅精神,使得其诗词创作之实不只是止步于对历史现实简单的如镜子般的反映,而是总怀有一颗以文字做匕首为天下立命的热忱之心。因此,他能够直面人民大众的疾苦,对社会现实中丑陋现象做出批判。其文学作品中,无论是古风歌行还是格律诗词均有大量讽刺社会不良现象的作品。“弄权能压尔低头,曳裾僚庶腰堪折”、“公车迎亲仗有权,如此歪风不可长”。这首《砸车行》讽刺了当权者公车私用,逞一己之风光的行为;而《己丑岁末杂感》更是充满着对当下不良现象的批评,颇有白居易遗风:

荧屏夜夜起笙歌,岁尾回头感若何。

愧我闲居犹涨俸,问谁玉食念栽禾。

几曾广告吹牛少,无奈高官落马多。

检点一年心最憾,囊中诗笔欠研磨。

学府高楼几度新,大师何日果空群。

抄来论著名兼利,送去文凭假却真。

诺奖无缘焉可答,钱公有问忍堪闻。

可怜教授头衔贱,争拜区区处长尊。

从来信史重新闻,封口谁瞒矿难频。

郑履声存明不暗,董狐笔失伪成真。

黄金万镒酬高管,白纸千条付小民。

酒后茶余烟几盒,忍资谈笑羡豪门。

诗的三个章节中均含有作者批判的现象,如第一章写官场中“几曾广告吹牛少,无奈高官落马多”,第二章写学术界中“抄来论著名兼利,送去文凭假却真”的学术不端等,第三章则写现实生活中“封口谁瞒矿难频”、“黄金万镒酬高管,白纸千条付小民”的不公正现象。首章的“愧我闲居犹涨俸,问谁玉食念栽禾”让人不禁想起白居易《观刈麦》中的“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诗句或是周毓峰化用白居易,但其与白居易注重现实生活、关心民生疾苦之意却是同心同德,令人感动。

“傍款何如又傍权,淮王鸡犬易登天。”2010年,针对当时社会所出现的“傍款”、“傍权”的“傍傍族”,周毓峰专门写了《咏“傍傍族”》来抨击这种不正之风。此外,还有《心花偶拾》、《惊闻南京某大学停课强令女生陪舞》、《闻暴力拆迁引发多起自焚事件》、《近有诋岳飞非民族英雄之谬论公然问世》等诗。周毓峰对社会现实投注的热情,除了表现为对社会现实中不良现象的抨击,还表现为对美好未来的祝福,如《满江红·中国梦写意》:

立马昆仑,招旭日,入吾怀抱。瞰山下,五洲四海,寰球何小。巨手搭成台海路,宝刀直指蝦夷岛。莽神州,锦绣好山河,英雄造。 百年耻,知多少;家国恨,须全扫。展旌旗百万,黄龙能捣。万里楼船跨海捷,千年华夏春光闹。更飞舟穿透九重霄,银河晓。

风雅精神发轫于《诗经》的国风和二雅,其精神被历代文人所传承。汉乐府诗缘事的特点,建安诗人的慷慨之音,陈子昂以“风雅不作”倡导诗风改革,杜甫创作主张“别裁伪体亲风雅”,白居易提出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到清末龚自珍和黄遵宪代代相承,是中华文学的一条文脉。当然,现今在接受西方“唯美主义”等文学思想的影响下,在经历过极端的“文化革命”的打击下,存在呼吁文学创作远离社会政治、社会现实,号召回归文学自身纯粹的美等批评观点。那么,诗词创作真的要重蹈对语词形式美的机械组合而不食人间烟火的覆辙么?固然,文学不能沦为政治(狭义的政治)的工具是我们都期望的,宫体诗不是我们喜欢的。然而,我们却不能摆脱文学就在政治当中这一事实。文学的每种形式都是对社会政治、社会现实的一种反应。有沦为政治附庸的诗词,也有身在现实,敢于抨击时政的诗词,这些都是诗词的一种政治体现,我们不能回避。这是中国风雅精神的传承,也是现当下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思想的要求,正如西方马克思文论家特雷·伊格尔顿对文学理论的看法:“文学理论不应因其政治性而受到谴责。应当谴责的是它对自己的政治性掩盖或无知。”⑧特雷·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96页。同理,文学也不应因其政治性而受到谴责。我们需要做的是尊重作家选择,提倡一种直面问题不回避的态度,因为,文学就在现实之中孕育了生命,它可以选择对社会现实投去热情的一瞥,也可以选择在社会现实之上建立自我精神的乌托邦。周毓峰选择了前者,继承着中国传统诗词精神上的风雅之实。他的《生日抒怀》第五篇这样写道:

笑我诗篇共酒卮,行年八十老尤痴。

敢论天下无穷事,不管人生有限期。

指点江山怜昔日,激扬文字趁今时。

休憎瘦骨龙钟态,再吐春蚕万缕丝。

“敢论天下无穷事,不管人生有限期”,诗中所蕴含的豪迈之气喷涌而来。颈联又巧妙化用了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中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匣剑帷灯,正如其斋号“帷灯室”,周毓峰诗词作品绝非锁在古老红木书橱里面不见阳光、仅供个体愉悦身心、显示才华的饰品玩意儿,而如剑在匣中欲出鞘,灯照帷内光泻外。

结语 求实,则实力弥张

文学世界的缤纷多彩就如小孩子手中的万花筒,虽然组成元素一致,但轻轻一转就能组合成不一样的风景。作者诗词创作追求不同,自然能独树一帜形成自我的风格。周毓峰的诗词创作受到了自我人生经历和社会现实的影响,再加上对中国古代诗人杜甫、白居易、辛弃疾的学习,形成了当下实力弥张的主要特征。无论是诗词内容题材上与深厚历史文化的相连,诗词境界上既成格调后的精力弥满,还是诗词精神上关注现实的风雅之实,无一不内化为诗词内在的力量,充实着诗词的生命,也撞击着读者的心灵。或许这就是周毓峰想要达到的终极目标。早年投笔从戎,而今以笔为剑,让诗词之实敲击现实之实,完成文学与社会的互动。这或许就是他赋予自我的文学使命。

(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硕士生)

责任编辑:姚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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