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路”通向歧途
2016-12-05岸石
岸石
“我痛苦地品尝着自己酿成的苦果,幻想着这一切只不过是个短暂的梦,可是残酷的现实却每天都真实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多少次泪水从眼角滚落下来,就像从天堂掉进了地狱一般。”
“假如当初我没有走向歧途,全家就能团圆幸福地在一起……”
云南省昆明市委原常委、常务副市长李喜于牢狱中写下的这些语句令人唏嘘不已。贪官被绳之以法,大都悔恨自己走上违纪违法之路,对比自己曾有的风光和快意,牢狱生活真是苦若黄连,怎不痛彻万分!悔恨总要夹杂着思考:怎么就走到了这一天?假如不违纪违法该多好,但愿倒台只是一场噩梦,梦醒就能回到从前。他们在痛苦的深渊中哀叹走入深渊不应该、不明智,总有些真情实感,但贪官对自己违纪违法之路的述说、对自己精神世界的剖白,又有许多局限。他们有时还要给自己来点包装,以减轻罪责,维护形象;有时讲点东拉西扯的套话,力图符合标准;有时也会由于认识的局限,想找犯罪的原因而又说不到点子上。对他们的悔罪书不必全信,也不必都不信,对他们违法犯罪的历程和心路作些研究探讨还是有必要的。
升官发财的“心魔”
很多身败名裂的腐败分子追述自己犯罪之路,都说自己原来德才兼备,所以才走上领导岗位,只是有段时间抵不住诱惑,守不住名节,干了违法乱纪之事,一发不可收,以致酿成大错。这说法虽然不能一概说不真实,但这些早就是投机钻营之辈的人,说自己“根红苗正”也是令人生疑的。有些人掌握权力之前没怎么贪腐,并非由于品质高洁,而是机会太少,客观上限制了贪心。李喜历任昆明市官渡区关上镇镇长,安宁市委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几年前升任昆明市副市长。漫长的当官、升官之路,也是以权谋私、贪污受贿之路。他直接或通过亲属收受他人财物共计人民币1827万元、美元13.2万元、欧元3万元,还有价值33万元的钻石和价值27.66万元的黄金。2015年12月,李喜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3年。
李喜1962年出生于农民家庭,通过高考走出农门,毕业后当上了农业技术员。在基层得到了历练,有些办事能力,人际关系也协调得不错。然而当了官,有了权,想法就混杂了。他追求官位上的权势,体味升迁的风光,同时也滋生了“要过上好日子”的念头。权力不大、资源不多时,贪腐还属“小吹小打”;位高权重之时,贪腐的机会唾手可得,李喜怎能控制住不断膨胀的贪欲?李喜回顾平时接触到的不少老板过着奢靡的生活:“坐豪车、穿名牌、上酒楼,大把花钱,花天酒地……”这样的生活方式冲击了他的思想,使他对物质生活的追求发生扭曲。再加上觉得总有一天要离开领导岗位,“捞钱”的机会失不再来,就更要抓紧捞一把。李喜的这种心态有相当代表性,领导干部方便见识到各阶层人物的生活,富人的生活方式当然躲不过他们的眼睛。有些干部自觉不自觉地以为,自己有权,就应该过社会上最豪华享乐的生活,有这种权力的傲慢,让他们见到有些老板生活奢靡、一掷千金就一心向往。有没有顾忌呢?也是有的,但他们觉得自己的权势加上聪明足以捞到“好处”,过花钱如流水的日子。贪官们说的见富人生活奢华心动,只说到了问题的表层,认为自己是人上人,须过富裕、高端的日子才是更深的思想根源。然而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源主要由市场来配置,一些高收入的群体必然存在,官员难免相形见“穷”。当领导干部应该明白:必须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不要做升官发财的美梦。官员有合法、合理的工资、待遇,但不可能过上富豪的生活。
当官就要发财、发大财,处在物质享受的高端,这是封建时代长期的官场观念,现在仍有一些人若明若暗地推崇和遵循,让当官就要处处高人一等的认识成了他们的“心魔”!
伸出贪腐之手
李喜在担任安宁市党政一把手后主政一方,感到权倾一地,炙手可热,他受贿的价码很快就抬了起来。2004年,李喜利用职权在工程项目上给予一位老板让利,这位老板事成后一次送给他80万元。这么大一笔现金轻易得来,他不能不犹豫一下,终归经受不住诱惑而收下了。收过这笔巨款后,还有什么不敢收的?有人送1万元、2万元,他不屑一顾地收下;有人送10万元、20万元,也只是推辞一下就“笑纳”了。2006年,李喜帮一位私企老板获得房地产项目开发权,并协调减免了一半城市基础设施配套费,这位老板一次送给他500万元;2011年,一位老板一次送给李喜300万元。从2003年到安宁任职至2014年案发,十余年间,李喜直接或间接收受21名私企老板所送钱物1800余万元。李喜的财源简直如滔滔洪水,可他还是欲壑难填。
李喜说自己在安宁市“飘飘然、忘乎所以”,从受贿的次数、钱数看,他确实嚣张至极。嚣张也并非明目张胆,他用了不少招数躲避查处。让亲属出面受贿敛财,他自己则在幕后操控;安排亲属入股、代收贿赂;让亲属在请托人的公司工作,领取工资;还为亲属招揽工程,让他们在工程项目中谋取非法利益……拐弯抹角地,李喜通过亲属收受贿赂1000多万元。贪婪就如风筝扯不断的线,牵着李喜的灵魂。不能说他完全没有理智,而是心思都花在怎么捞钱上了,围绕着“贪”挖空了心思。
搞贪腐需拉拉扯扯搞关系,李喜也有这个爱好。他爱讲江湖话,爱在老板圈子里混,经常组织操办杀牛饭、全羊席,“迎来送往、忙于应酬,晕晕乎乎”。李喜倒台后感慨那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际,面对的不仅仅是台面上的吹捧、笑脸,还有不少精心的算计和陷阱。这样说好像他自己太被动了,被动地受腐蚀、上当,把自己说得也太弱势了!其实,他自己道貌岸然的派头下何尝不是藏了一肚子鬼主意呢?他们不过是共同演出了一幕幕官商勾结贪赃枉法的丑剧罢了!
贪官一次次受贿,感觉怎样?李喜悔过书里自述道:“十年来,我有多少个不眠之夜,深为收受那么多钱财而忧心忡忡、焦虑不安,也曾想过把这些钱财退还给老板,但又缺乏勇气,缺少担当。自己总认为安宁市是个小地方,反腐风暴不一定刮得到,我天真地认为老板不会讲,别人就不会知道,时间长了就没事。”这么说捞钱好像是很痛苦的事,那为什么还自讨苦吃呢?令人费解。贪官这类感慨发表在受到惩处之时,此时回想捞钱行为还能有什么快意呢?贪官的忏悔录是在为什么犯罪、为什么一步一步坠入深渊主题下讲的,所以“一把辛酸泪”。当时难道没有占有欲的满足吗?没有获得“暴利”的兴奋吗?他们往往回避了曾有的得意,只突出说痛苦。
末路上的“惊弓之鸟”
李喜受贿虽然常有些担惊受怕,但得意的日子还是为时不短的。他偷鸡摸狗都有所算计,平日又善于包装,熟练地掌握官场的规则,贪官的帽子怎么会轻易戴到头上?他常为自己宽心:送钱的老板不会讲,别人就不会知道,时间长了就没事了。他不仅心里有鬼不表现出来,平时工作还挺像那么回事呢!李喜素来有敢抓敢管的派头、亲民爱民的姿态。现在到网上还可以看到李喜严厉批评开电话会议时有的会场稀稀拉拉:“有的会场为什么没有人?这项工作是不是不想做?越是落后地区还要越落后?”这架势还真能给人留下点印象。
贪心终归是“狭隘的智慧”,不可能把犯罪事实包裹得天衣无缝,马脚终归要露出来。2014年6月,安宁市的某地产商被检察机关带走调查,此人正是给李喜送80万元的那位。自己重大犯罪事实即将暴露,使出吃奶力气也捂不住盖不住,李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会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李喜万分紧张,寝食难安,焦急万分。见一时没人来抓他,他又心存侥幸,祈祷这位老板不会供出他来。他找了另几个给他送钱的老板,把钱退给他们,还和他们统一说辞,一旦被调查好应付。他也有过投案自首的想法,可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段时间,李喜在“焦虑与幻想共存中度日如年”。贪官面临被抓常有一种心理上的悖论,只要还没查自己,总是幻想滑脱过去,哪怕有一点点希望,也会战胜自首的念头。当办案人员来到面前,确认自己再难逃脱,才下决心自首,可被抓了又怎么能算自首呢?
贪官到了风声鹤唳之时发现自己的能量还是太小,想做而又可以做的事太有限了。无奈之下求助神灵,变得非常迷信起来。2014年,在李喜如同惊弓之鸟的日子里,家里飞进来一只喜鹊。家人看到喜鹊已经受伤了,不知是凶是吉。一家人包扎好喜鹊的伤口放走,仍然觉得不吉利,又请来“大师”卜算吉凶。“大师”测算后说,李喜家进了“不干净”的人,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驱出去,才能保全家平安。李喜全家排查分析,认为这个“不干净的人”就是李喜妻子的一个朋友,经常来串门,认定是她带来了灾祸。李喜的妻子真就去劝说这位朋友以后别再来了。这真是一场闹剧。李喜接受组织调查时,终于大梦初醒,“一切侥幸和幻想都破灭了”。犯罪了求助神灵保佑,说明还是惧怕法律制裁。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本栏编辑/厉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