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海洋强国的战略评估与框架设计*
2016-12-03刘笑阳
刘笑阳
中国海洋强国的战略评估与框架设计*
刘笑阳
中国是陆海兼备的地区性濒海大国,国家的安全和发展皆同海洋息息相关,建设海洋强国已经成为中国保障国家综合安全、促进经济社会发展、拓展国家战略利益和塑造新型海洋秩序的必然需求。与此同时,中国的海洋强国战略无论是在政策和研究领域都还处于起步阶段,相关设计在战略评估、目标确定和手段选择上多少存在着结构性的缺陷。有鉴于此,以海洋的战略价值及其对中国的意义为出发点,结合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对中国海洋强国进行战略评估,尝试从基本目标、核心内容和实施原则等层面,就中国海洋强国的战略设计提出理念性和框架性的建议。
中国;海洋强国;战略评估;框架设计
中国是陆海兼备的地区性濒海大国,国家的安全和发展皆同海洋息息相关。当前,中国海洋经济总量已连续多年占国内生产总值的9%以上,中国对外贸易运输量的90%通过海上运输完成*《中国对外贸易运输量的90%通过海上运输完成》,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13-11/08/c_118067911.htm, 2015-12-02。,多数原油进口需要依赖海运*2015年4月,中国已经超越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的石油进口国,其中中东国家对中国出口原油占全国进口量的48%。参见《中国原油进口图谱》,《国际金融报》2015年7月6日。,中国业已在海洋渔业、海运业以及造船业等领域位居世界第一*国家海洋局海洋发展战略研究所课题组编:《中国海洋发展报告(2015)》,海洋出版社2015年版,第124—125页。,在全球海洋上拥有广泛的战略利益。从国家安全的角度,相较于陆地边界局势的基本安定,中国近年来的外部安全威胁主要来自于海洋疆土。中国面临着来自美国及其军事盟国、有海洋争端的邻国等构筑的战略围堵态势,作为国家战略延伸的海洋空间长期受到外部力量的压制。英国战略家富勒认为,“在一个商业的时代中,赢得海洋要比赢得陆地更为有利”*[英]J.F.C·富勒:《西洋世界军事史》(卷二),钮先钟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1页。。作为全球性贸易大国,尽管中国一直都在参与地区海洋秩序的塑造以及融入全球海洋秩序的进程,然而赢得走向海洋的机会却并不等于“赢得海洋”。2013年4月,中国政府发布了十八大召开后的第一部国防白皮书,明确指出“中国是陆海兼备的大国,海洋是中国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空间和资源保障,关系人民福祉,关乎国家未来。开发、利用和保护海洋,建设海洋强国,是国家重要的发展战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中国武装力量的多样化运用〉白皮书》,http://www.gov.cn/jrzg/2013-04/16/content_2379013.htm。。可以说,建设海洋强国已经成为中国保障国家综合安全、促进经济社会发展、拓展国家战略利益和塑造新型海洋秩序的必然需求。
2015年3月5日,李克强在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所做的政府报告中指出,“我国是海洋大国,要编制实施海洋战略规划,发展海洋经济,保护海洋生态环境,提高海洋科技水平,加强海洋综合管理,坚决维护国家海洋权益,妥善处理海上纠纷,积极拓展双边和多边海洋合作,向海洋强国的目标迈进”*《李克强作的政府工作报告(摘登)》,《人民日报》2015年3月6日。。虽然中国领导人一再重申“海洋强国”的目标和“海洋战略”的规划,至今却仍未形成纲领性的战略设计,政策执行过程中的宏观统筹仍显不足,相关学术研究的进展也明显滞后于国家的顶层需求。截止2015年12月,根据中国知网(CNKI)的数据,以“海洋”为主题的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期刊文献已逾45000篇,然而以“海洋强国”为主题的却仅为1224篇,以“海洋战略”为主题的则只有669篇*其中,以“海洋强国”为主题的CSSCI期刊文献为207篇,以“海洋战略”为主题的CSSCI期刊文献则只有160篇。,且多集中于2012年之后,呈现出了明显的政策性导向。可以说,中国的海洋强国战略无论是在政策和研究领域都还处于起步阶段,相关设计在战略评估、目标确定和手段选择上多少存在着结构性的缺陷。有鉴于此,本文拟以海洋的战略价值及其对中国的意义为出发点,结合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对中国海洋强国进行战略评估,尝试从基本目标、核心内容和实施原则等层面,就中国海洋强国的战略设计提出理念性和框架性的建议。
一、 海洋的战略价值及其对中国的意义
在辽阔的地表上,有71%的面积被蔚蓝的海洋所覆盖。这片蓝色的版图不仅孕育出了丰富多彩的陆地生命,也是近几个世纪以来世界强国崛起的摇篮。诚如J.R.希尔(J.R.Hill)所言,“海洋是国家繁荣、与外界通商贸易、扩大势力和发挥影响的一条途径”*[英]J.R.希尔:《英国海军》,王恒涛等译,海洋出版社1987年版,第1页。。海洋以其重要的战略价值,一直吸引着东西方思想家们的关注和探讨。英国海洋战略学者杰弗里·蒂尔(Geoffrey Till)认为,人类迈向海洋的原因与海洋的四个属性有关,即资源属性、交通属性、信息交流属性和疆土属性。这四个属性密切交织在一起,每一个都体现了国际关系的合作与冲突特征*[英]杰弗里·蒂尔:《21世纪海权指南(第二版)》,师小芹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9页。。可以说,蒂尔的属性分类基本涵盖了海洋的主要价值,但是也存在着学理上的缺陷:一方面,四种属性在层次性和关联性上还不够明晰;另一方面,其界定也忽视了海洋在观念塑造上的作用。因此,结合相关研究成果并借鉴其他学科的概念界定,笔者将海洋的战略价值大致概括为:一、本体性价值,即海洋可以直接作为客体被开发的价值,主要涵盖了海洋疆土和海洋资源等可以直接被获取的战略利益;二、载体性价值,即海洋作为连接目标客体的媒介价值,主要包括海洋战略通道与信息传播等内容;三、观念性价值,即在人类与海洋互动的过程中,后者对人类文明的精神塑造价值,主要包括海洋文明特征下的国家(或地区)观念与民族精神。可以说,上述海洋的战略价值分别反映出海洋在结构性、进程性和观念性方面的特征。其中,本体性价值是海洋战略价值的物质基础,载体性价值则是海洋战略价值的主要体现,而观念性价值则是海洋战略价值的精神反映。本文认为,海洋最为重要的战略价值就是其联通世界的载体性价值,而这也是人类海洋时代自15、16世纪开始后,主要海洋强国博弈的焦点所在。也正如阿尔弗雷德·马汉(Alfred T. Mahan)所言,“从政治与社会的视角来看,海洋最为引人注目的地方就在于它四通八达的海上航线,如同一条宽阔的公路或者辽阔的公有地,人们可以朝着任意的方向前行”*Alfred T. Mahan, The Influence of Sea Power upon History (1660-1783),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 p.25.。
伴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和空中通道的开辟,海洋的战略地位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相对衰落,然而历史的变迁却并未给海洋的战略价值带来根本性的变化。此外,上述价值对于不同国家也会反映出轻重缓急的差异,在经略海洋的不同阶段亦会呈现出特殊性的表征。马克思曾经指出,“对于一种地域性的蚕食体制来说,陆地是足够的;对于一种世界性的侵略体制来说,水域就成为不可缺少的了”*[德]卡尔·马克思:《十八世纪外交史内幕》,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80页。。可以说,虽然历史上的中国一直在关注海洋和经略海洋,但是对当前崛起的中国而言,海洋的战略价值更是映射出了从未有之的崭新光彩。就海洋的本体性价值来说,考虑到中国位于世界上最大陆地——亚欧大陆的边缘,并拥有走向世界上最大洋——太平洋的战略前沿,海洋疆土对于中国维护和拓展战略空间无疑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此外,作为一个人口大国和发展中国家,中国对于海洋资源特别是油气资源具有较大需求,周边海域蕴藏的生物资源和矿产资源也能够成为中国冲破资源困境的潜在答案之一。但是需要指出的是,中国自身的海洋开发能力和周边的复杂政治环境均制约着中国对海洋本体性价值的有效利用,丰富的海洋资源总量尚未充分地转化为国家实力的提升。就海洋的载体性价值来说,当前的中国立足于外向型经济大国的身份,进出口贸易已经成为促进中国经济发展的关键动力,大多数战略性商品和资源都依赖海洋运输来互通有无。2014年1月,习近平在澳大利亚联邦议会的演讲中就明确指出,“海上通道是中国对外贸易和进口能源的主要途径,保障海上航行自由安全对中方至关重要”*《习近平在澳大利亚联邦议会发表重要演讲(全文)》,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4/1117/c70731-26042371.html, 2015-07-28。。不过,中国的海上战略通道除了受到传统海上强国和毗邻地区国家的传统安全威胁,亦面临着海盗、自然灾害等非传统安全威胁*关于中国海上战略通道的具体情况,可参见郑中义、张俊桢、董文峰《我国海上战略通道数量及分布》,《中国航海》2012年第6期;关于中国海上战略通道受制于美国等国的情况,可参见谢永亮《中国海上命脉的安全变局》,《国际先驱导报》2015年6月5日—11日。,而中国海上安全力量目前仍无法对此应付自如。就海洋的观念性价值来说,尽管中国是一个陆地文明占据主流的濒海大国,然而海洋文明也始终在影响乃至主导着中国沿海地区的文化观念。应该说,中国发展的主要动能来自于东部沿海地区,而这份能量又不仅仅源自于地缘环境和经济基础,必然还要受到当地的海洋观念和开拓精神的影响。新的世界转型期要求所有国家都必须保持开放姿态,而开放性和进取性也恰恰正是海洋文明的优势所在,把握海洋的观念性价值无疑有利于国家观念的革新。然而,诚如钱穆先生所言,“海陆交割地带不够代表整个的中国”*钱穆:《战后新首都问题》,载《钱宝四先生全集》第40册,(中国台湾)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198页。,陆地文明思维逻辑的强势必然会给海洋文明的传播带来阻力,而中国软实力的整体滞后也在无形之中加深了培育海洋观念的难度。
总的来说,海洋的战略价值决定着涉海国家对于海洋的普遍性需求,其自身特征则影响着它们对于海洋的特殊性需求。一个涉海国家能否合理地认识和利用海洋的战略价值,从而实现自身发展,是其是否属于海洋强国的重要指标之一。作为亚太地区和东亚海域的重要海洋实体,和平崛起的中国也逐渐有志于从地区性大国转型为全球性大国(Global Power)乃至世界性大国(World Power),这就要求中国必须在控制与稳定内陆的同时,兼顾对海洋战略价值的开拓与利用。在这一层面上,就需要相应的海洋强国战略提供必要的思想指导、目标判断和手段路径,从而更加有效地实现海洋战略价值与国家海洋实力之间的有效转化与良性互动。
二、 中国海洋强国的战略评估
西方视域中的“海洋强国”是其主动寻求和维系其海上强权的表述,而对中国“海洋强国”的定义则应该剥离西方“海洋国家论”中的意识形态成分,并充分体现出中国自身的传统特征。可以说,“海洋强国”本身既是一个结果性的概念,也是一个进程性的概念——前者侧重于“强”的既定事实,而后者则将“强”视为一种动态的行为。笔者认为,考虑到中国至今形成系统而明晰的海洋战略规划,因此现阶段确定一种能够结合历史传统与“强国”进程的理念性表述或许更为恰当*此处所谓的“理念性”主要是与一些学者的“指标性”表述相区别,后者侧重于设定海洋发展的数个领域,并针对每个领域确定发展的程度,从而界定何为“强国”。需要指出的是,笔者并不反对进行指标性的界定,只是认为在战略谋划确立之前突出强调指标性,或许会对海洋战略的框架设计构成限制。。因此,结合本文主题和既有研究成果,本文认为中国的“海洋强国”可以简要界定为:通过主动认识海洋、合理利用海洋、积极经略海洋而提高综合实力的大国。
门洪华教授指出,国家大战略之谋划,应从基本国情和国家战略资源出发,结合其所面临的国际局势,明确本国的基本世界定位及其基本战略选择;在此基础上,确立大战略的基本趋向,并以此为核心确定大战略的基本内容及其实施原则,构建大战略的基本框架*门洪华:《构建中国大战略的框架——国家实力、战略观念与国际制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83页。。对于力图建设成为海洋强国的中国而言,可以理性地结合构建中国大战略框架的准则,密切结合国内、国际两个大局,从海洋定位、海洋利益和海洋实力三个维度评估中国海洋强国的国内基础,以周边、地区和全球为视角判断中国海洋强国的国际环境,从而对中国海洋强国的战略背景进行评估,以此为海洋强国战略的目标确定和手段选择提供依据。
(一) 海洋强国战略的国内基础
在海洋定位方面,国家海洋定位可以促进濒海国家自我认知的整合,并且明确其参与海洋事务的身份,从而成为界定海洋利益和塑造海洋实力的基础。就地缘定位而言,中国是一个兼具陆地性和海洋性的濒海大国,中国拥有世界上最长的陆地边界和最多的陆上邻国,而国内经济发展的领头力量却是深受海洋文明熏陶的沿海省份。美国学者陆伯斌(Robert Ross)曾指出,尽管中国的优势在大陆,但“中国也具备发展海上势力的地缘政治潜力,其面积与国内的通讯网络使其具备发展以大陆为基础的海军力量的战略深度”*[美]陆伯斌:《和平地理学:21世纪的东亚》,李真译,《世界经济与政治》2000年第11期。,这种陆海统筹的战略观念既符合中国的历史传统,又同中国的现实状况相契——中国既不是完全的陆地国家,也不是纯粹的海洋国家,而是兼具两者特性的濒海大国,其中陆地性是主流,海洋性是支流。这一特性决定了中国对于海洋的态度会呈现出波动性变化,并产生出对内投资与对外贸易并举、沿海地区与内陆地区并顾、海防与塞防并立、开放性与保守性并存、“一带”与“一路”并行等特点。就能力定位而言,中国对海洋的认知仍然出自于时代潮流的被动驱使,中国对海洋的利用依旧呈现粗放型的趋势,中国对海洋的经略更多聚焦于“应对挑战”而非“创造机遇”。最为关键的是,相比于人类文明史上的诸多海洋强国,海洋还远未成为中国维护与拓展海外利益乃至崛起成为全球性大国的主要动力源。在这一层面上,中国仍然只是一个海洋“大国”,而非海洋“强国”。
在海洋利益方面,海洋利益的界定既是海洋定位的直接反映,同时也能为判断海洋实力提供直观的标准。国家素有将国家利益进行排序的传统,因而在解释和界定海洋利益时,亦应合理区分国家海洋利益的优先顺序:在核心利益层面上,海洋主权和领土完整必然是中国首要确保的海洋利益,诸如东海和南海的岛屿和海域的归属问题不仅是中国是否能够维持海洋大国地位的基础,同时也正是中国面临的海洋问题的焦点所在,必须坚持毫不让步的大国态度。2015年11月7日,习近平在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演讲中强调,“南海诸岛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维护自身的领土主权和正当合理的海洋权益,是中国政府必须承担的责任”*习近平:《深化合作伙伴关系共建亚洲美好家园——在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演讲(2015年11月7日)》,《人民日报》2015年11月8日。,体现出了在核心海洋利益上的坚定立场。在重要利益层面上,发展和维护周边海洋权益(包括有争议海洋地区的共同开发)则是必须要引起重视的利益,不能轻易放弃,但可以寻找求同存异的妥协点。这一层面的海洋利益往往是中国海洋利益的主体所在,其中既包含渔业资源和矿产资源的开发利用,同时也包括港口、航道、制海权以及非传统安全问题的应对等,这些问题直接影响着中国安全与发展的命脉。在次要利益层面上,维护中国在国家管辖范围以外海域的正当海洋利益则是需要尽力维护但又可以选择性割舍的利益。其中所包含的对于海洋战略通道的维护与控制以及海外战略港口的建设等不仅影响着中国作为贸易大国海上运输途径,也主要反映出中国在海洋领域发挥国际影响力的意图。这些利益由于成本和收益相对不稳定,因此中国需要适时地进行评估和调整*上述海洋利益也可以在不同类别的角度上分为:海洋安全利益(包括海洋主权和领土完整、海洋航道的维持以及非传统安全等)和海洋发展利益(包括海洋经济的持续发展、海洋资源的开发以及海洋基础建设等)。。
在海洋实力方面,国家实力堪称一国大战略的“家底”,它既是国家大战略目标体系的组成部分,也是实现大战略目标的手段*吴春秋:《论大战略和世界战争史》,解放军出版社2002年版,第48页。,作为国家实力有机组成的海洋实力也不外如此。从定性分析的角度上,历史与现实共同证明了:或许中国的海洋经济实力特别是海洋贸易实力已经得到了显著提升,并日渐成为当今世界的翘楚,但是中国的综合海洋实力尚属中等,相较于老牌海洋强国依旧存在着很大差距,尤其是海军实力和海洋软实力等还无法与整体国力的崛起相匹配,海洋实力对国家地位提升的贡献度仍然较低。从定量分析的角度上,由于相关评估需要长期而复杂的研究才能加以明确,本文仅就实力评估的核心要素进行框架式的阐述。结合门洪华教授关于国家实力评估的基本框架,藉由海洋战略资源的横向比较来判断海洋实力无疑更具适用性和可操作性*门洪华:《构建中国大战略的框架——国家实力、战略观念与国际制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二章。。本文认为,一国的海洋战略资源大致可包含以下几类:一、海洋经济资源,其侧重于将海洋经济对GDP或GOP的贡献度作为主要考察对象;二、沿海地区人口资源,包括当地的总人口数和受教育程度等;三、海洋自然资源,包括领海与海岛面积、海洋资源储量、海洋能源使用等内容;四、海洋资本资源,主要包括国内外资本对于海洋相关产业和设施的投资;五、海洋知识技术资源,主要包括相关科学文章的发表数、涉海专利的申请数、海洋领域的R&D投入等;六、海洋领域的政府资源,即国家对于海洋领域的财政投入;七、海洋军事资源,包括海军人数、海军军费开支、舰船规模与技术水平等;八、海洋国际资源,包括海洋关口进出口贸易的总量以及海上运输的商船队数量等。在确定相关指标的基础上,可以对相关资源所占权重进行计算(基于海洋的战略价值,海洋实力中的军事资源和国际资源在加权时可以有所侧重),从而确定中国与世界上其他主要国家的优势和差距*当然,该方式也难免存在着瑕疵,例如在衡量对海洋战略通道和重要港口的控制方面,很难利用数字指标加以确定。而在海洋软实力的层面上,中国的海洋观念以及对海洋制度的参与等也难以通过量化数据进行衡量。。
表1 2005—2014年中国海洋经济发展总体情况
数据来源:《中国海洋经济统计公报》,http://www.coi.gov.cn/gongbao/jingji/。
(二) 海洋强国战略的国际环境
全球趋势。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不仅终结了海洋历史上最为惨烈的百年,同时也开启了“和平与发展”的大门。纵然美苏对峙的冷战曾经弥漫全球数十载,整个世界却仍然迎来了全球性的发展机遇期。昔日的殖民地纷纷取得民族独立,作为旧时代海洋秩序根基的殖民体系宣告瓦解。相应地,经济全球化与区域一体化使得国家间的相互依赖逐渐加深,合作共赢开始成为国际关系中的重要路径,海上贸易与运输的作用日趋凸显,海洋的战略价值再也无法被某个国家独自占有,这也使得全球海洋迎来了新的和平时代与开放时代。作为这一时期最为典型的两个全球性海洋强国,美国和苏联一度聚焦于全球范围内的对峙和威慑,两国此消彼长的海上力量博弈也压缩了其他西方国家的海上空间。基于这一背景,西方的海洋强国在继续维持国家海洋安全投入的基础上,更多地开始发掘海洋对国家发展的潜力动能。与此同时,联合国也试图在海洋领域发挥自身的引导性作用,颁布了旨在重塑海洋规则、限制海洋霸权的《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西方海洋强国的行为路径。随着苏联解体和冷战落幕,唯一的超级大国也是唯一的海洋霸权国——美国开始主导全球海洋秩序。然而,经济全球化和地区一体化并行不悖的历史趋势决定了海洋问题必然需要全球治理的介入,单一霸权国无法完全解决海洋领域的所有问题与矛盾。与此同时,小国管辖权的扩大和该扩大引致的事件都表明了海军大国威慑力的下降*[美]罗伯特·基欧汉、约瑟夫·奈:《权力与相互依赖(第四版)》,门洪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00页。。因此,安全层面的威慑和发展层面的合作就成为了新时期全球海洋秩序的主题。在这一全球趋势下,中国应该选择借助美国所主导的海洋安全秩序,暂时不应在安全问题上加以挑战,同时加强自身在海洋发展问题方面的全球影响力,从而继续将自身塑造为愿意负责任也能够负责任的濒海大国。
地区态势。在全球海洋趋势之下,不同地缘区域也会呈现出形态各异的地区态势。在宏观层面,东亚秩序出现了中国、东盟及美国分别在经济、政治与安全领域各领风骚的“三驾马车”局面,反映出了东亚地区正在发生的权力转移和充满活力的经济和政治生态*门洪华:《东亚秩序论》,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0页。。在中观和微观层面,地区的整体态势也在海洋领域映射出相应的表现。就安全问题而言,美国作为维护海洋安全的“世界警察”,通过在关岛、冲绳等地区的海军基地,以及与日本、韩国、菲律宾和澳大利亚建立的军事同盟关系,基本上掌握着夺取西太平洋制海权的优势地位。因此,本地区的海洋安全走向很大程度上归由美国主导。与此同时,由于《国际海洋法公约》的签署、该地区海洋资源的勘探和中国整体实力的崛起,近几年在这一海域出现的安全问题又多为域内国家的竞争与冲突。这些根源于国家利益、表现为主权争夺的海洋问题:一方面,由于全球海洋的整体和平趋势以及美国对海域安全态势的威慑而难以爆发为高烈度的战争;另一方面,这些问题的长期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美国对于东亚海域的整体控制。因而从长远来看,域内国家主导东亚海洋安全秩序而美国逐渐退位为具有影响力的域外大国是主流趋势。而在地区海洋发展问题上,尽管部分国家由于主权问题和安全问题存在着政治摩擦,但是整体的合作意向却逐渐明朗。特别是旨在追求共同利益的“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整体规划和以“中国-东盟海上合作基金”为代表的双边合作,不仅反映出东亚区域内国家在海洋发展方面的合作精神,而且也集中体现了中国在挖掘地区海洋共同利益上的领军作用。总的来说,东亚海域的海洋发展态势将成为促进安全态势缓和与重塑的动力之源,而中国则可以尽力成为非对称性依赖视野下的区域内共同发展与共同安全中的主导方。
周边形势。中国所面临的周边海洋形势更多地体现着双边关系的特征,并且显露出合作与冲突并进的形势。在合作层面上,中韩通过不断升级和深化的中韩伙伴关系,始终坚持将合作解决海洋问题作为重要议题,并在2015年年初开始就海洋划界问题进行谈判*《中韩开始海洋划界谈判将涉及苏岩礁归属问题》,《环球时报》2015年1月29日。,为地区海洋争端的和平解决提供了模板;中俄两国则在全面战略协作伙伴的框架下,多次进行了海洋联合军演*参见王静、郭渊《东亚地缘形势与中俄海上联合军演》,《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学报》2015年第1期。,也是中国与周边国家唯一在安全层面上保持实质合作的国家;中国和东盟则在经济层面上实现了合作的制度化,通过“中国-东盟海上合作基金”、《泛北部湾经济合作路线图》等机制促进海洋合作,并将2015年确定为“中国-东盟海洋合作年”*《第十七次中国-东盟领导人会议发表主席声明(全文)》,中国新闻网,http://www.chinanews.com/gn/2014/12-01/6832255.shtml, 2015-12-02。;2015年5月15日,中印两国签署了海洋领域合作文件*《在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与印度总理莫迪见证下签署中印海洋领域合作文件》,国家海洋局,http://www.soa.gov.cn/xw/hyyw_90/201505/t20150515_37705.html, 2015-12-05。;2015年4月22日,中国与巴基斯坦宣布合作建立联合海洋研究中心,中国还将于2015年为南亚国家举办海洋科技研讨班*《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关于建立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人民日报》2015年4月21日。。与此同时,中国还在港口建设方面同巴基斯坦与斯里兰卡展开实质合作,拓展了中国在印度洋的海洋利益。而中国所提出建设“21世纪海洋丝绸之路”则更加明晰地体现了与沿途国家的合作意向,有利于为中国创造更为和平的海洋周边环境。在冲突层面上,美国既有的海洋安全存在以及“重返亚太”战略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中国海洋利益的拓展,特别是由于美国海军辐射的影响,台湾海峡的控制权和整体形势仍然不够明朗*必须特别指出的是,将台海关系置于“国际环境”当中讨论并不意味着否定这一问题的国内性,只是更多考虑到其中所包含诸多的国际因素。;中日两国针对钓鱼岛领土的归属展开了一系列对抗性的回应举措;中国和越南、菲律宾也在南海地区存在着持续不断的岛屿争端。应该说,随着中国的不断崛起以及贸易范围的不断扩展,中国对于海洋的需求正在不断增强,能力和意愿的良性匹配必然会带来周边海洋秩序的变化,从而导致与周边部分涉海国家在海洋问题上的冲突。总的来说,对于“和平崛起”的中国而言,周边海洋形势中的冲突是“崛起”的必然结果,而周边海洋形势的合作则能够依赖“和平”的国家基因予以促成。在求同存异、不畏冲突的观念下,秉持和平发展、促进合作共赢、打造“和谐海洋”理应成为中国周边海洋战略的宗旨所在。
三、 中国海洋强国战略的框架设计
地缘政治学创始人弗里德里克·拉采尔(Friedrich Ratzel)曾经说过:“只有海洋才能造就真正的世界强国,跨越海洋这一步在任何民族的历史上都是一个重大事件。”*[英]杰弗里·帕克:《二十世纪的西方地理政治思想》,李亦鸣等译,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版,第63页。作为世界转型时期的崛起性濒海大国,如何将中国塑造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海洋强国既是历史的呼唤,也是现实的需要。2013年7月底,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八次集体学习时强调:“我们要着眼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全局,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坚持陆海统筹,坚持走依海富国、以海强国、人海和谐、合作共赢的发展道路,通过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方式,扎实推进海洋强国建设。”*⑨ 《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八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进一步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推动海洋强国建设不断取得新成就》,《人民日报》2013年8月1日。这一论述丰富了海洋强国思想的理论内涵,成为未来海洋强国思想和战略发展的指针。在此基础上,习近平提出海洋发展的“四个转变”,即“要提高海洋资源开发能力,着力推动海洋经济向质量效益型转变”;“要保护海洋生态环境,着力推动海洋开发方式向循环利用型转变”;“要发展海洋科学技术,着力推动海洋科技向创新引领型转变”;“要维护国家海洋权益,着力推动海洋维权向统筹兼顾型转变”⑨。这“四个转变”分别针对海洋开发、海洋环保、海洋技术和海洋权益四个领域,反映出了在新的国内外环境下,中国领导人对海洋始终能够保持一种时代性的解读。
在前文的海洋战略评估和国家战略导向的基础上,本文将就中国海洋强国战略的基本目标、核心内容和实施原则进行必要的框定,从而明确海洋强国战略设计的大致方向。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海洋强国战略本身包含了从顶层设计到基层对策的全部,很难凭借一篇文章得到完整呈现,因此本文仅在理念层面上提出框架性的战略建议。
(一) 中国海洋强国战略的基本目标
海洋实力的巩固与提升。海洋实力是一个国家经略海洋的基础,同时也应成为其反馈结果,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实力增长的良性循环。基于海洋时代的整体要求,历史上的海洋强国所主要关注的海洋硬实力依旧应该成为海洋实力增长的主要目标。与此同时,新的时代背景又要求国家必须综合考虑海洋软实力的客观要求,从而在海洋实力的综合提升中为塑造海洋强国提供实力支撑。具体来说,中国在实力提升层面的主要目标包括:一、发展相当规模的海洋经济。促使海洋经济规模继续扩大、结构更加合理,并使其成为对国民经济做出更大贡献的新经济增长点,推动海洋经济向质量效益型转变。二、构建支撑地区海域安全的海军力量。构建现代化的海军战略体系,提升海军整体辐射范围和战斗能力,使其在维护国家周边海洋权益的过程中占据优势,在拓展国家海外利益的过程中不处于劣势。三、塑造与其他海洋强国同等的海洋管理能力。构建基于生态系统管理方法的海洋综合管理制度,提高海洋资源开发和环境管控能力,形成与先进国家同步的海域、海岛管理体系,全面提升海洋公益服务能力和水平。四、形成处于世界科技前沿的海洋探索与开发能力。掌握海洋资源开发的核心技术,促成海洋开发利用布局的整体优化,实现海洋开发方式向循环利用型转变,形成世界前列的海洋科技成果转化能力,在海洋高技术的个别领域实现引领性创新。五、具有相当影响的海洋事务对外话语能力。实现周边海域规则制定的主导权以及世界海洋规则制定的重要影响力,能够及时应对并化解周边海域的危机态势,能够在周边海洋事务方面率先占据舆论高地。六、对于国内外民众持续的海洋教育和宣传能力。沿海省份和居民的海洋意识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在内地省份和居民中实现海洋认知的基本普及,建设多所达到世界一流标准的海洋领域高校或研究机构,拥有固定的海洋权益宣传的国内外舆论渠道等。
海洋利益的维护与拓展。正如同国家行为都要以国家利益为根源一样,海洋强国必然要在国家实力和国家需求的基础上,维护和拓展本国的海洋利益。基于中国海洋利益的层次划分,我们认为在维护和拓展海洋利益方面,中国的主要目标是:就核心海洋利益而言,要保证领海和岛屿的领土主权不丧失、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主权权利和管辖权不受侵犯;就重要海洋利益而言,要最大限度地保证中国能够顺利开发与利用管辖区范围内的海洋资源,保证沿海港口和航线的畅通,严格控制和消弭海洋污染问题的影响程度;就次要海洋利益而言,要尽可能维系全球航线的安全,参与其他海域重要港口的投资与建设,对管辖区外的海盗、海洋灾害等全球性问题适当予以介入和解决,并且积极派出科考队加大极地工作力度等。其中,中国海洋的核心利益与重要利益侧重于对海洋利益的维护,而中国海洋的次要利益侧重于对海洋利益的拓展。尽管这些利益在国家崛起过程中存在着战略的先后性,不过随着中国整体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的提升,不同层次间利益的重要性还会相对拉近和相互联动。可以说,中国应当形成陆地利益和海洋利益、安全利益和发展利益、地区海洋利益和全球海洋利益三对关系协调并进的新型海洋利益观。
海洋秩序的融入与塑造。促成稳定的国际秩序被视为大国取得真正成功的重要标志*[英]巴瑞·布赞:《中国崛起过程中的中日关系与中美关系》,刘永涛译,《世界经济与政治》2006年第7期。,而六百年的人类海洋时代历史昭示着,海洋秩序的转型往往是国际秩序变革的前兆和首要推动力。由于海洋秩序带来的不仅是稳定的海洋收益,同时也能在时代发生变化时拥有重新设定规则的主导地位,一个海洋强国必须通过构建相应的海洋秩序,使海洋实力与海洋利益的良性匹配在制度性和观念性的框架内得到固定。当前,全球性海洋秩序仍然处于相对稳定的态势,美国主导的合作性海洋霸权依旧能为其他海洋崛起国提供和平的发展环境,而中国作为海上贸易大国实质上也是这一秩序的获益者。但是在地区海洋秩序的层面上,东海和南海却呈现出了波动局面,中国的迅速崛起也使得既有的地区海洋秩序呈现出全新的变化,而这也正是中国得以彰显地区性大国地位的机遇期。当新兴的海上力量寻求更大的海军实力以加强海上安全时,它们也在谋求有助于经济发展和技术现代化的和平海上秩序,而中国“和平崛起”的理念即表达了这种战略目标的双重性*张海文、彼德·达顿、陆伯彬、奥伊斯腾·通什主编:《21世纪海洋大国:海上合作与冲突管理》,张沱生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引言。。因此,中国对于既有的全球性海洋秩序应该“积极融入”,不要直接挑战美国的海洋霸主地位,而是通过在全球海洋问题领域的合作,进一步挖掘既有全球性海洋秩序的战略价值,并试图在全球海洋问题中发挥影响力;对于现有的地区性海洋秩序则应该尽力实现“有效塑造”,不仅要尽力缓和中、日、韩海洋力量相对均衡的东海海域矛盾,同时还要在海洋秩序尚不明晰的南海海域更加积极作为,从而担当地区海洋秩序的构建者和维护者。
(二) 中国海洋强国战略的核心内容
在政治层面上,应当加强国内海洋管理的制度建设,同时兼顾使用外交手段解决海洋纠纷和领土争端。其一,深化海洋战略的顶层设计和机构重组工作。在既有国家海洋局和“中央海洋权益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等机构的基础上,深化和扩展海洋工作的相关建制,在机制上将海洋事务提升到国家战略的核心层面。其二,促进国内海洋综合管理的全面加强。同步推进简政放权和加强监管,完善海域和海岛产权制度和使用政策。不断完善海洋行政监督机制,加强中国海警队伍的规划建设。通过海洋立法的有序进行,促进海洋执法的有效开展。其三,积极进取有所作为,把握海洋外交的主动权。加强维权战略和政策研究,积极参与国际组织合作和规则制定。深化周边海洋合作互利共赢局面,拓展海洋合作战略空间,将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打造成为促进国际政治合作的有效路径。
在经济层面上,提高海洋资源开发能力,着力推动海洋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其一,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激发海洋经济的自身活力,使其成为国民经济新的增长点。其二,提高海洋开发能力,扩大海洋开发领域,实施海洋工程和装备重大专项,提高海洋生物资源、海洋油气资源、海洋矿产资源、海水资源以及深海资源的勘探开发和运转能力。其三,重点发展海洋船舶工业、海洋交通运输、海洋旅游等领域,培育优化海洋战略性新兴产业,加强海洋产业规划和指导,促进海洋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其四,在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大战略框架下,深化与其它国家和地区的海洋经济合作,促进海洋产业向着开放型和外向型的方向转变。
在安全层面上,要以增强海上力量为基本保障,同时兼顾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问题。针对传统安全问题,战略的核心在于对优势海军的打造:其一,要继续加强对海军建设的投入,提升海军在国防支出中的比例,将打造世界一流的现代化海军作为建设海洋强国的重要指标;其二,中国海军应进一步夯实近海防御的作战体系,并提升其远海作战能力,以实现海上安全的远近兼顾;其三,同步发展作战保障装备,加快形成以第四代装备为骨干、以第三代装备为主体的装备体系;其四,优化海军指挥结构,适当减少指挥层次,提高指挥效能。针对非传统安全问题,战略的关键在于污染的控制和灾害的预防:第一,建立海洋生态环境监管制度,划定海洋生态红线,在源头上控制污染排放和生态破坏;第二,节约集约利用海洋资源,有效杜绝海洋资源的粗放式使用;第三,提高海洋灾害的预警预报水平,建立相关问题的危机管控机制,提升海洋防灾减灾能力。
在文化层面上,要发展海洋科学技术,繁荣海洋文化事业,提高全民海洋意识。其一,推进海洋科技创新总体规划,重点在深水、绿色、安全的海洋高技术领域取得突破,促进海洋核心技术和关键共性技术的研究开发。其二,要深入开展大洋和极地科考工作,开展深海远洋调查研究,扩展海洋科技的国际合作。其三,制定《全国海洋文化发展规划纲要》,统一谋划中国海洋文化事业的发展脉络,提升海洋文化产业对国家海洋软实力提升的促进作用。其四,推进全国海洋科普、海洋意识教育基地建设,大力推进海洋文化宣传工作,提升公众(特别是非沿海地区居民)对海洋的整体认识,增强民族的海洋意识。
需要明确的是,上述四个核心内容并非单纯的并集关系,其相互之间同样存在着许多交叉领域,同时也存在一定的逻辑关系。对于中国海洋强国战略而言,政治层面的设计为海洋发展和安全战略同时提供了制度依托,经济层面的设计是发展战略的基础,安全层面的设计是安全战略的保障,而文化层面的设计则为发展和安全战略提供了必要的观念支撑。
(三) 中国海洋强国战略的实施原则
国内与国际的统筹。2007年,党的十七大报告明确指出:“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树立世界眼光,加强战略思维,善于从国际形势发展变化中把握发展机遇、应对风险挑战,营造良好国际环境。”*胡锦涛:《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07年10月15日)》,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47页。在全球化不断深入演进的今天,“国内问题国际化”和“国际问题国内化”同时影响着国家的个体选择以及地区(和全球)的集体选择,并使这两种选择开始相互融合与协调。因此,统筹国内与国际两个大局既是人类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不断融入全球化进程的中国所必须选择的战略原则。对于具有开放性和公共性的海洋而言,国内与国际的分界更加模糊,这意味着海洋既能带来共同收益,也能带来共同威胁,同时还蕴含着诸多共同问题。而在获取收益和应对威胁的过程中,中国需要始终统筹国内与国际两个大局,利用国际资源促进国内海洋发展,利用国内资源保证国际海洋安全。
陆地与海洋的统筹。作为一个濒海大国,中国的海洋战略既不能成为陆地战略的附属,也不能脱离陆地战略而存在。濒海大国天然地存在着陆海选择的矛盾性,特别是在国家整体实力和可支配资源相对有限的情况下,往往会选择放弃经略海洋而专注维护陆地利益,这固然可能暂时保全一个濒海大国的国际地位,但也最终导致了历史上诸多濒海国家的海权衰落。可以说,良性、可持续的陆海统筹才是濒海大国摆脱这种历史困境的最佳出路。陆地为海洋提供了基础的港口和海岸线,同时能够通过资源、市场、人口等多方面的资源优势,为海洋战略的演进提供必要的战略纵深;与此同时,海洋战略也能够为许多国内性的陆地资源提供必要的国际比较优势,同时为国家的陆地战略拓展战略空间。因此,在海洋战略实施过程中,要始终考虑到陆地(特别是内陆省份)能够分享的发展红利,从而摆脱“海洋战略仅让沿海地区受益”的结果。
发展与安全的统筹。纵观人类历史中的海洋强国,其海洋战略设计中始终贯穿了两个核心内容,即海商贸易和海军建设。在两者间的关系方面,海商贸易为国家的发展提供必要的原始资本、生产资源和海外市场,而海军建设则为上述发展途径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从而在发展与安全之间形成了逻辑的闭环。尽管在以“和平与发展”为时代主题的当前,发展在国家战略和海洋战略中的地位逐渐凸显,然而海洋安全依旧是不容忽视的重要内容,“要想拥有全球性的强国地位,海军虽然不是充分条件,但却是必要条件”*George Modelski and William R. Thompson, Seapower in Global Politics 1949-1993, Seattle: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1998. pp.3-26,转引自刘新华、秦仪《现代海权与国家海洋战略》,《社会科学》2004年第3期。。考虑到中国大战略的现实起点,中国的海洋战略必然是以发展为根本目标,同时也要兼顾安全在战略施展当中的作用。特别是考虑到中国的海洋安全形势依旧严峻,中国的海军实力仍然有相当大的上升空间,因此维护海洋安全并借由其产生的红利促进海洋发展的提升,无疑是中国海洋战略设计中必须加以考量的重要原则。
合作与竞争的统筹。作为世界上最为庞大的公共物品之一,海洋问题必然是一种合作与竞争兼具的全球性问题,其实际情境正处于复合相互依赖和现实主义之间*[美]罗伯特·基欧汉、约瑟夫·奈:《权力与相互依赖(第四版)》,门洪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01页。,而复合相互依赖的特征正逐渐凸显。正如同国家主义与全球主义的相互交融和冲突一样,在海洋问题的解决过程中,全球主义关怀下的共同利益要求国家间必须采取合作的方式获取共赢。传统国家主义指导下的现实主义思维,又必然使得国家要在共同舞台上存在着互斥的竞争甚至冲突。在这个层面上,中国应当引领一种非对称性的合作模式,力图在和平共赢的合作态势下寻求与合作对象的竞争优势,从而在不发生冲突的前提下,实现国家海洋实力与海洋利益的优势性增长,进而缔造一种以合作为主要模式、由本国主导的海洋秩序。可以说,竞争是现实主义的诉求,合作是自由主义的呼唤,而以合作为形式的竞争则是符合世界整体潮流与中国国家传统的战略原则。
卡尔·施密特曾经提出,“海洋由于某种新能量的释放而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历史存在的各种空间也会相应地改变自身。这就形成了政治-历史行动中的新尺度、新维度、新经济、新秩序,以及一个崭新民族或者再生民族的新生命”*[德]卡尔·施密特:《陆地与海洋———古今之“法”变》,林国基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2页。。由于海洋战略本身的系统性和复杂性,海洋战略的落实还需要基于更为充分的理论探索、政策分析和实地调研,并结合跨学科、跨领域的研究成果才能完整地呈现。当前,国家在海洋事务的基层实践中所暴露出的问题,更多地还是由于至今仍然缺乏宏观层面的海洋强国战略设计和整体规划。有鉴于此,本文希望能够对中国的海洋强国战略的框架设计提供力所能及的建议,从而在学理层面上为中国海洋强国战略的演进勾勒出一幅具有价值的“航线图”。
(责任编辑:潇湘子)
Strategic Assessment and Framework Design for China’s Sea-power Strategy
Liu Xiaoyang
China is a major regionally coastal country which is both land and sea, its security and development closely related to the seas. Building the Sea-power has become an inevitable demand for China to protect comprehensive security, to promote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to expand the national strategic interests and to create new maritime order. At the same time, China’s Sea-power Strategy is still in the initial stage both in the policy and research area: the strategy-design including strategic assessment, objective defining and means selecting still have structural defects more or less. Therefore, this article is intended to start with the strategic value of seas and its significance for China. Then making the strategic assessment for China’s Sea-power building combining with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situations. After that, it will offer strategic proposals in idea and frame on the level of basic objectives, core contents and implementation principles.
China; Sea-power; Strategic Assessment; Framework Design
2015-12-10
*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维护海洋权益与建设海洋强国战略研究”(项目编号:13&ZD051)的阶段性成果。
D993.5
A
0257-5833(2016)03-0019-11
刘笑阳,中共中央党校研究生院博士研究生 (北京 10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