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脱欧”对欧盟经济的潜在影响分析

何新华

摘要：本文基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出版的《世界经济展望》数据和《贸易方向》数据对英国“脱欧”将给欧盟带来的潜在影响进行了对比分析。英国“脱欧”将使欧盟经济规模缩水15%以上，在经济规模上将退居全球第二，并显著低于第一大经济体美国。英国“脱欧”还将给欧盟经济增长率带来0.28个百分点的降幅，将使欧盟在世界出口中的占比下降8%，在世界进口中的占比下降11%。与英国贸易关系最为密切的爱尔兰将受到英国“脱欧”的严重冲击。

关键词：英国“脱欧”；欧盟经济；经济规模

中图分类号：D8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81（2016）05-0061-07

2016年6月24日英国公投结果揭晓，519%的英国人选择脱离欧盟的消息传出后，在全球金融市场引发巨震，英镑出现创纪录跌幅。受欧洲债务危机和难民危机双重困扰本已风雨飘摇的欧盟经济再次陷入巨大的不确定性。英国退出欧盟是否将对其他成员国起到示范作用？欧盟会否自此踏上解体之路？从当前局势的发展尚难做出判断。

1993年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的签署，标志着新成立的欧盟（European Union）正式取代已有12个成员国①①包括比利时、丹麦、法国、德国、希腊、爱尔兰、意大利、卢森堡、荷兰、葡萄牙、西班牙、英国。的欧洲经济共同体（European Economic Community），欧洲经济一体化进入了一个新的快速扩张阶段。1995年奥地利、芬兰和瑞典加入欧盟。2004年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匈牙利、波兰、斯洛伐克、捷克、斯洛文尼亚、马尔他和塞浦路斯10个国家同时加入欧盟。2007年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加入欧盟。2013年加入欧盟的克罗地亚成为第28个欧盟成员国。随着成员国数量的不断增加，已占全球近1/4的经济规模使欧盟在世界经济舞台上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英国选择退出欧盟，不仅叫停了欧盟快速扩张的步伐，也挑战了欧洲的凝聚力，无疑将对欧盟和世界经济产生巨大影响。

或许由于英国未加入欧元区，加之英国经济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已今非昔比，从现有文献中仅发现了少数几篇从经济层面论及英国在欧盟中作用的文章。金瑞庭、李大伟对英国“脱欧”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和我国的应对策略进行的讨论，是为数不多的探讨“脱欧”影响的论文。此文发表时英国“脱欧”公投尚未举行，该文作者认为“脱欧”将给英国带来的间接损失远大于直接收益，同时“脱欧”将重创欧盟经济。[1]据该文作者计算，“脱欧”将使英国损失1%-9%的GDP，将使欧盟占全球GDP的比重从17%下降至146%（以购买力平价计算），并将使欧盟出口占比从339%下降到303%（按当前汇率和价格计算），但作者不仅未注明数据来源和数据所对应的时点，同时也未作进一步的阐述。叶江在2016年初注意到了英国“脱欧”将对欧盟经济产生影响，认为英国若退出欧盟对欧洲一体化进程将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但作者并未进行任何数据分析。[2]杨芳回顾了英国加入欧盟后的政策演变过程，并提到对欧盟出口占英国出口总量的40%以上，不过作者并未注明数据来源和数据所对应的时点。[3]李靖堃在文中简要提到：欧盟国家是英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与欧盟国家的贸易占其贸易总量的50%以上。[4]英国10个最大的贸易伙伴中，有8个为欧盟国家，不过作者同样未注明数据来源和数据所对应的时点。因此，为深入理解英国“脱欧”将对欧盟产生的影响，就目前来说，尚缺少详实的数据分析。

本文仅试图从英国在欧盟经济中的地位与作用这一视角展开讨论。时间区间限定在1993年欧盟成立至能够获取最新数据的2014年，同时在不同时点上欧盟一词所对应的经济版图将对应上文中的不同国家组合。

一、从经济规模看英国“脱欧”对欧盟经济的影响

1993年欧盟的诞生，从经济规模（GDP）上成为与全球第一大经济体（美国）最接近的一个经济体。1995年随着奥地利、芬兰和瑞典3国的加入，欧盟经济规模进一步扩大，占全球的近30%。然而，2000年前后，欧盟在全球经济中的占比却一度跌至接近25%的低位。经过短暂的阵痛，2000-2004年，欧盟在全球经济中的占比以每年超过1个百分点的速度重新步入上升通道， 2004年欧盟在全球经济中的占比达到了创纪录的312%，之后其占比虽略有下降，但至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的2008年仍保持在30%以上，是全球经济中名副其实的重要一极。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欧盟自2008年起在全球经济中的占比迅速缩水，2012年其占比缩至整个考察期内的最低点233%。2013年和2014年欧盟在全球经济中的占比虽略有回升，但未能突破24%。不过，在整个考察期内，欧盟在全球经济中的占比除1998-2003年受欧元诞生影响曾低于美国外，其余时间均高于美国在全球经济中的占比（见图1）。

欧盟成立之初，英国经济规模位居全球第5位，是欧盟内仅次于德国和法国的第三大经济体，并且自1998年起直到全球金融危机前跃升为欧盟内的第二大经济体。受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2008-2013年英国回落至欧盟内第三大经济体，但2014已再次回归第二大经济体。

1993年英国经济规模占欧盟的152%，1994年进一步上升至154%。1995年3个新成员（奥地利、芬兰和瑞典）加入欧盟后，英国经济规模在欧盟中的占比虽然经历了1995-1996年的短暂下降，但因英国经济发展速度明显快于欧盟的平均水平，1997年英国经济规模在欧盟中的占比已超过了欧盟成立之初的水平，达到了164%。2000年未加入欧元区的英国在欧盟中的占比甚至达到了创纪录的185%。之后英国在欧盟中的占比呈缓慢下降趋势，在2004年欧盟新增10个成员国的情况下，英国的占比降至17%。2007年欧盟再次新增2个成员国，英国的占比降至168%。受全球金融危机影响，2009年英国在欧盟中的占比降至136%，创历史最低。但随着经济复苏步伐的加快，2014年英国在欧盟GDP中的占比已达159%，超过1993年欧盟成立之初的水平（见图2）。

英国“脱欧”将使欧盟经济规模缩水15%以上。失去英国的欧盟，从经济规模上将退居全球第二，并显著低于第一大经济体美国，但以2014年的数据计算其经济规模仍相当于我国的15倍。

二、从英国对欧盟经济增长的贡献看英国“脱欧”对欧盟经济的影响

在整个考察期内，英国属于欧盟成员国中经济增长表现较好的国家之一。1994-2014年，英国GDP年平均增长率为22%，而欧盟同期仅为17%，比英国低05个百分点。由于英国在欧盟经济总量中的占比较大，因而其成为欧盟经济增长的主要贡献者之一。

在欧盟只有12个成员国的1994年，英国对欧盟经济增长的贡献为222%，虽然低于贡献率排名第一的德国（271%），但显著高于贡献率排名第三的法国（162%）和排名第四的意大利（115%）。当欧盟扩大至15个成员国后，英国对欧盟经济增长的贡献依然名列前三位，并且在1996年、2001年、2002年和2003年成为欧盟经济增长的火车头。其中，2003年英国的表现最为抢眼，当年欧盟第一大经济体德国陷入负增长，英国却实现了43%的年增长率，为欧盟经济增长贡献了587%的份额。2004年欧盟再次扩容至25个成员国，英国依然是对欧盟经济增长的主力贡献者，2004年和2006年贡献率排名第二，2005年贡献率（232%）排名第一。2007年欧盟再添两个新成员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英国虽然仍保持了贡献率第二位的排名，但其对欧盟经济增长的贡献降至14%，与贡献率排名第一的德国（216%）拉开了一定的距离。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作为重灾区的欧盟经济遭受重创。2008年包括英国和意大利在内的9个成员国陷入负增长。2009年负增长的欧盟国家增至26个。2010年欧盟大部分成员国走出困境，欧盟实现了21%的经济增长，其中德国的贡献率为378%，法国的贡献率为148%，英国的贡献率为123%，意大利的贡献率为105%。然而随着欧洲债务危机的漫延，欧盟经济再次遭受重创。危机发源地的葡萄牙、意大利、希腊和西班牙纷纷陷入新一轮困境，葡萄牙和西班牙2011-2013年连续三年负增长，意大利2012-2014年连续三年负增长，希腊2009-2013年连续5年负增长（见表1）。在此背景下，2010-2014年年均增长18%的英国成为引领欧盟经济增长领军成员之一。2013年在11个欧盟成员国陷入负增长的情况下，英国以17%的经济增长率为欧盟摆脱负增长立下汗马功劳，对欧盟经济增长的贡献达到1236%。2014年英国以326%的贡献率再次成为欧盟经济增长的冠军贡献者。

作为欧盟经济增长的主要贡献者，英国“脱欧”必然导致欧盟整体增长速度的显著下降。图3给出了欧盟与去除英国后的欧盟经济增长率间的差别，从图中可以看出，1994-2014年间，如果没有英国对欧盟经济增长的贡献，欧盟经济增长率将在大多数年份低于现有水平。其中，2003年更将下降约066个百分点，导致欧盟经济增长率减半，即从当年的133%降至067%。以2014年的数据计算，英国“脱欧”也将给欧盟经济增长率带来028个百分点的降幅。这对于当前的深陷债务危机和难民危机的欧盟而言，显然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这尚未考虑英国“脱欧”带来的间接影响。

三、从英国在欧盟进出口中所占份额看英国“脱欧”对欧盟经济的影响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出版的《贸易方向》（DOT）数据，1993年欧盟出口占世界出口总额的318%。随着欧盟经济规模的不断扩大，欧盟出口在世界出口中的占比迅速增长，到2004年欧盟出口已占世界出口总额的403%，年均增长近1个百分点。自2005年开始，欧盟在世界出口中的占比出现了明显的下降趋势，2012年曾一度跌落至低于1993年欧盟成立之初在世界出口中的占比以下。2013-2014年，欧盟在世界出口中的占比略有回升，2014年其占比达到了324%，仍是世界货物贸易的主要来源地。

欧盟成立之初，英国出口在欧盟成员国中居第三位，并且英国将这一名次一直保持到了2003年。随着欧盟成员国数量的不断扩张，英国出口所占份额有所下降，但至2014年英国出口仍占欧盟的8%以上，在欧盟成员国中位居第5位，与居第4位的意大利的份额仅差04个百分点。从图4可以清楚的看出欧盟成员国出口占比上发生的变化。

英国对欧盟成员国的出口在欧盟成立之初占英国出口总额的427%（比利时和卢森堡因缺少数据未计算在内）。随着欧洲经济一体化步伐的加快，英国对欧盟成员国的出口份额不断上升，至2006年英国对欧盟成员国出口已占英国出口总额的598%。在金融危机的冲击下，英国对欧盟出口显著下降，2009年已跌至不足2006年的70%。2010年以后英国对欧盟出口虽出现回升，但至2014年仍仅相当于2006年的87%。英国对欧盟出口在英国出口中所占的份额也于2013年创下欧盟成立后的最低点421%。2014年英国对欧盟出口虽略有回升，但也仅占英国出口总额的469%。

图5给出了英国出口总额和英国对欧盟出口总额两组数据。从图中可以看出，金融危机之前，英国对欧盟出口基本与英国出口总额保持了相同的增长速度，但金融危机之后英国对非欧盟成员国的出口增速显然要高于对欧盟成员国的出口增速。换句话说，金融危机之后英国出口已明显偏向非欧盟成员国。

以2014年的数据计算，英国“脱欧”将使欧盟出口缩水82%，欧盟在世界出口中所占比重将由324%降至297%，但仍大大高于占比为123%的中国而居世界第一位。

与欧盟在世界出口市场中的地位相对应，欧盟也是世界出口的主要目的地。1993年，欧盟进口了超过世界30%的出口产品。欧盟进口所占份额同样持续增长至2004年，不过其进口占比始终小于其出口占比，2004仅扩张至占世界进口的385%。之后占比则基本呈下降态势，至2014年已降至占世界进口总额的316%。

在考察期内，英国进口在欧盟成员国中始终位居前三位，并且在半数以上年份中超过法国，是欧盟成员国中重要的进口大国。欧盟成立之初，英国自欧盟成员国进口仅占英国进口总额的408%，1999年达到了考察期内的最高值531%。2000年后，英国自欧盟进口在英国进口总额中的占比在50%左右，波动幅度约在正负3个百分点以内。2014年达到金融危机以来的最高值523%。

图6给出了欧盟成员国进口占比上发生的变化，贸易大国德国、法国、英国和意大利在欧盟进口中所占份额均呈现出不同程度的下降。

图7给出了英国进口总额和英国自欧盟进口。对比这两组数据可以看出，英国自欧盟进口和英国进口总额基本保持了相同的增长速度。换句话说，在考察期内的大多数年份中，欧盟成员国对英国出口并未明显优于非欧盟成员国，并且在部分年份非欧盟成员国对英国出口的增长速度更快。

以2014年的数据计算，失去英国的欧盟，进口需求将减少11%，欧盟进口在世界进口中的的占比将自2014年的316%下降至28%，但仍远高于位居世界进口第二的经济体美国（126%）。

英国“脱欧”虽然将使欧盟失去一大贸易主力，但并未能动摇欧盟作为世界贸易主力的地位。

综合上述，英国“脱欧”将使欧盟在世界出口中的占比下降8%，在世界进口中的占比下降11%，但欧盟在世界贸易中的位次并未改变。欧盟作为一个整体仍将是世界贸易格局中的重要一极。

四、从各欧盟成员国与英国间的贸易看英国“脱欧”对欧盟的影响

在欧盟对外贸易中，欧盟成员国之间的贸易占据了较大的份额。以2014年为例，欧盟对外贸易中有超过60%是在欧盟成员国之间进行的。

从出口方面看，斯洛伐克、捷克和卢森保对欧盟成员国出口占其出口总额的比重均在80%以上，其中斯洛伐克占比更高达84%。匈牙利、荷兰、波兰、爱沙尼亚、克罗地亚、比利时和葡萄牙等7国出口也高度依赖欧盟，对欧盟出口占各自出口总额的比重均在70%以上。奥地利、拉脱维亚、斯洛文尼亚、罗马尼亚、丹麦和西班牙等6国对欧盟出口占各自出口的比重也均高于欧盟国家的平均水平。相比之下，英国是对欧盟出口市场依存度较低的欧盟国家，其对欧盟出口占比在28个欧盟国家中排在倒数第3位，仅高于塞浦路斯和马尔他。

从各成员国对英国出口的情况来看，爱尔兰对英国出口占其对欧盟出口的28%，是对英国进口依赖度最高的国家。位居第二位的是塞浦路斯，其对英国出口占其对欧盟出口的233%。对英国出口占其对欧盟出口10%以上的还有德国、丹麦、瑞典、法国、比利时、荷兰、西班牙、意大利和马尔他等9个国家。芬兰、葡萄牙、波兰、希腊、拉脱维亚、立陶宛、罗马尼亚、捷克和斯洛伐克等9个国家对英国出口占各自对欧盟出口的5%到10%之间，其余国家出口对英国的依赖程度均在5%以下。

进口方面，爱沙尼亚是欧盟成员国中对自欧盟进口占比最高的国家，其自欧盟进口占其进口总额的817%。紧随其后的是卢森堡（798%）、拉脱维亚（793%）、捷克（769%）、奥地利（768%）、斯洛伐克（759%）、罗马尼亚（753%）、葡萄牙（748%）、克罗地亚（707%）、塞浦路斯（704%）和匈牙利（702%）。除荷兰和希腊两国占比低于英国外，其余14个国家占比均高于英国但不到70%。

从各成员国自英国进口方面看，爱尔兰自英国进口占其自欧盟进口的566%，对英国市场有较高的依赖度。紧随其后的是荷兰，其自英国进口占其自欧盟进口的134%。位居第3的是马尔他，占比在12%，塞浦路斯居第4位，占比在104%。芬兰、葡萄牙、波兰、爱沙尼亚、捷克、拉脱维亚、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匈牙利、奥地利、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斯洛伐克、卢森堡等14国自英国进口占各自从欧盟进口的不足5%，其余成员国各自的占比在5%到10%之间。

综上所述，受英国“脱欧”影响较大的欧盟成员国主要是爱尔兰，28%的出口占比和566%的进口占比将使爱尔兰对外贸易受到英国“脱欧”的严重冲击。紧随其后的是塞浦路斯，近1/4的对欧盟出口和超过一成的自欧盟进口将受到英国“脱欧”的影响。而卢森堡、奥地利及东欧的大部分欧盟成员国的对外贸易则受英国“脱欧”影响较小。虽然德国、法国、西班牙、荷兰、丹麦、意大利等出口对英国有一定的依赖性，但因其对英国出口占对欧盟出口的比重均在10%左右，而自英国进口占自欧盟进口的比重除荷兰（134%）略高外均低于10%，所以受英国“脱欧”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参考文献：

[1]金瑞庭，李大伟.英国“脱欧”对欧盟及全球经济的影响及我国对策[J].中国发展观察，2016（12）：58-61.

[2]叶江.2016年欧盟面临的挑战和机遇[J].国际关系研究，2016（1）：106-119.

[3]杨芳.欧债危机以来英国对欧政策评析[J].现代国际关系，2013（2）：46-51.

[4]李靖堃.站在十字路口的英国欧洲政策[J].欧洲研究，2013（1）：31-34.

责任编辑：李祖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