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新媒介与国民“文学生活”的转型

2016-12-02黎杨全

文艺争鸣 2016年9期
关键词:大众媒介文学

黎杨全

“文学生活”成为近期学术界的一个热点,与温儒敏先生的大力提倡有关。2009年他在“中国现当代文学60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建议“学者们像‘田野调查那样深入读者群的‘田间地头,了解读者如何看待作家、作品。”此后,又陆续发表系列文章,进一步阐述“文学生活”的概念,强调文学研究关注普通民众日常生活中的文学阅读、文学消费情况;与此同时,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当前社会‘文学生活调查研究”,并组织山东大学研究团队展开了关于“文学阅读与文学生活”的系列调查,由此让这一论题进入学术话语中心。但是,其中也不能忽视苏州大学的学者李勇的贡献,他在2008年即已提出这一话题,并就其研究范式意义作了阐发。

“文学生活”这一提法的确让人眼前一亮,用温儒敏的话来说,“引入‘文学生活的视野,文学研究的天地就会陡然开阔”,由此成为“新的研究生长点”。文学生活的研究是现象学意义上的,它关注文学日常的存在方式、对普通大众精神生活的渗透与对社会文化的建构,从而具有宏阔的研究视野。但在笔者看来,在当代语境下,要谈论文学生活,就必须意识到新媒介在国民当下“文学生活”中的根本重要性,然而,不管是温儒敏及其研究团队,还是李勇先生,都未能注意到这一点。新媒介与文学生活,并非是部分与全体的关系,也就是说,不存在所谓虚拟与真实的两分,现实已然虚拟化了,日常生活成了“普遍的、相互关联的与多样化的媒体系统建构起来的真实虚拟的文化(culture of real virtuality)”,因此,国民的文学生活也必然无孔不入地打上了新媒介的深刻烙印。

对当下国民的文学生活来说,新媒介最重要的就是形成了虚拟性、交互性的网络空间,这让普通大众得以汇聚并充分参与,形成了可写、可读、可评、可传播的公共领域,前所未有地释放了大众在文学生活中的生产潜力,深刻改变了传统文学生活的生成与运作方式。“文学生活”的核心是突出大众化、平民化、日常性的研究立场,而新媒介带来的重要变化就是普通大众,如农民工、中小学生、城市白领、知识分子、业余爱好者,各种边缘化的文学群体……能够借助网络空间汇聚、参与并生产文学生活,在写作、阅读、评论与传播等各方面,具有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度。

首先,借助新媒介,普通大众有了写作与发表的平台,他们可以在读书网站撰文卖钱,可以在论坛即兴写作,可以在博客、空间发表日志,也可以在社交媒体上随便写点段子……这种高度“参与性的文化”(participatoryculture),显然是传统文学生活无法想象的。在传统媒介语境下,作家的出场需要批评家的发现、阐释与建构,但新媒介让普通大众的作品有了直接与公众见面的机会,绕开了批评家的合法性审视与发表机制的森严壁垒,这表明作家与批评家的“传统互生性关系”开始走向“决绝”。任何人,只要他想写作,就有可能成为写手,甚至是比较优秀的写手——换句话说,新媒介让“写作”这一“信仰的生产”(布迪厄语)深刻地祛魅了,消解了它的神圣性与传统光晕,强调了写作并非是自上而下的“单行”的权力,而是“一种民主的权力”,它对愿意积极参与的人来说都是“开放的”,由此,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文学生活观,即拒绝在“艺术家与观众之间”,在“文本与读者之间”,做出“泾渭分明的角色区分”。人人都可以写作,这似乎拉低了写作的质量与水准,但正如陈村所说,这“让很多人对文学发生了兴趣”“一旦你想写东西了,就要熟练掌握中文,就要去翻翻传统文学的经典作品,研究一些叙事结构什么的”,从这个角度来看,网络是“功德无量的”。的确,大众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写作的自由,许多人对文学产生了“兴趣”,这对文学生活来说,显然是极重要的改变。

其次,在新媒介中,普通大众不仅能写,也能评论,写手与读者之间、读者与读者之间也能不断地展开交互。写作与阅读不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群体性的活动,这同样是对文学生活的深刻改变。

传统的文学批评主要依托纸质媒介而展开,有严格的准入、发表机制,规定了“谁来说”“说什么”与“怎么说”的要求,各种要求把普通大众隔离在文学批评之外,或者仅限于在“编读往来”“读者来信”中作为一种吸引读者的市场策略而存在。然而,新媒介的兴起带来了批评权力的扩散。在各种网络论坛、贴吧、书评区与博客区,普通大众评头论足,以自己的方式参与文学争论,关注各种文学、文化事件。他们不刻意追求所谓理论深度与形式规范,而是“我手写我口”,率性而言,这似乎正像本雅明所说的那样,从事文学的工作不再需要“专业化的培训”,文学成了“公共财富”。显然,这是批评权力的一次重大调整与“返还”。

新媒介对现代生活的重大影响之一就是“交互性”。人机互动、人际间的大规模虚拟交往成为可能。现代都市的来临就已经诞生了大规模的“人群”现象:“人群本身构成了购物中心的装饰性特征”。恩格斯注意到了城市化带来的人群的拥挤,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人群的虚假聚集及其异化性质,这些人自顾自地行走,对他人熟视无睹,表现出可怕的隔膜与不近人情的孤僻。新媒介提供了数量更为庞大的人群,却改变了恩格斯所说的人群内部冷漠的、互不攀谈的分离方式,借助无限量的贴吧、论坛等虚拟空间,这些未曾谋面的人群组成互相交谈的共同体。这是一个全新的群体性的话语交往时代。对文学生活来说,这预示着读写机制的革命性转型。树型思维逻辑下的独白式作者日趋孤芳自赏,而游牧的、块茎的、对话的读写模式成为新技术语境下的写作潮流。文学生活具有了强烈的群体性特征,在网络空间兴起了各种有着不同文学趣味的不断交互的群体。以百度贴吧为例,截止到2016年7月1日,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著名作家中,“鲁迅”吧共有主题数35514个,帖子数505459篇,说客数42384,“巴金”吧共有主题数2971个,帖子数27510篇,“人民作家”数3990,“路遥”吧共有主题数4006个,帖子数78901篇,“劳动者”数8199……这些成千上万的读者不断就作家作品的相关主题展开分析与争论,而这些主题、争论清晰地呈现了温儒敏先生所期待的“文学经典在当前社会的传播、阐释、变异的状况。”这种群体性的文学活动对网络文学来说更为突出,围绕某部作品的连载与更新,网络上云集了数量庞大的追文族。詹金斯强调媒介粉丝的阅读并非单独发生,而是一个“社会过程”:在此过程中,“个人的阐释在与其他读者的持续沟通中不断被塑造、巩固。”詹金斯所说的“社会过程”是就传统媒介而言,而新媒介显然让读者讨论的社会性、集体性得到极大提升,他们似乎不再是“想象的共同体”,而是可视的、不断喧哗与交互的读者群。在长年累月追文的过程中,读者与作者之间、读者与读者之间的话语与情感互动,让他们结成了人数达十万、百万的粉丝联盟,如《凡人修仙传》的粉丝叫“饭粒”,《鬼吹灯》的粉丝叫“灯丝”,网络写手“我吃西红柿”的粉丝群叫“红盟”,“唐家三少”的粉丝群叫“唐门”,“辰东”的粉丝叫“辰迷”,“猫腻”的粉丝叫“猫酱”……一起写作、一起阅读,一起追文,一起分享、一起吐槽,新媒介带来的群体性的、狂欢与喧哗的文学生活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在这种群体性的文学生活中,借助新媒介,普通大众也起到了文学传播、“群造经典”的作用。布迪厄曾经分析了自主文学场的代际斗争,在他看来,文学的差异运动是一个场域的生产空间“运行的基础”,而这种差异之所以可能,“多亏有各种各样的公众”。他举例说,如果没有观众的支持,“电影探索”可能无从进步;如果没有汇聚在巴黎的落魄文人与艺术家群体,19世纪的先锋派艺术可能无从发展,尽管这些人相当穷困,但他们为“特定的传播和认可机制的发展”提供有力辩护,而这种辩护不论是以“论战”还是“丑闻”的方式进行,都会为艺术的革新者提供一种“象征资助的形式”。布迪厄说的是自主文学场的先锋试验,但其原理同样适合于新媒介语境下文学生活的运行机制。在传统媒介语境下,公众的阐发、传播显然相当有限,但新媒介让草根大众的这种“群造经典”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这表现在,第一,它提供了便捷的传播与流通手段。网友可以轻松地利用复制、粘贴完成文本的转载与分享,从而让文本在各大网站、论坛、社交媒体之间极为迅捷地传播与流通。第二,它突出了文字的说服作用。在新媒介没有出现之前,作为沉默的大多数,公众无从发言,对某个作家、作品的喜好难以用文字体现,而现在他们却能够在各种论坛、书评区对作品品头论足,这对新读者来说,无疑起到了很好的作品导航与说服作用,从而扩大了作品的读者群。第三,它最大限度地激发与扩散了大众的群体性,让传播形成一传十、十传百的递增效果。普通大众这种造星功能,在新媒介刚兴起时就体现了出来,典型的例子是电影《大话西游》的火爆。拍摄于1995年的《大话西游》,是融合了搞笑、言情、武侠与市民趣味等后现代式的大杂烩,在香港公映后招来不少批评,在内地也反响寥寥,但互联网改变了它的命运,1997年,在内地第一个BBS网站“水木清华”,网友开始发帖讨论该电影,北大BBS群体也随后加入,后又经过其他论坛的转载与热议,《大话西游》从为人不屑的垃圾片一跃成为搞笑经典,主演周星驰也成为万千青年心目中的文化英雄。在当下,随着移动媒体的广泛应用与各种社交软件APP的兴起,大众在文学生活中扮演的这种传播与转发的功能将更加突出。

在文学生活中,哪种行动者引领与塑造着大众合法性的阅读选择与文学趣味?即哪些书“可以读”“应该读”“怎么读”?在传统文学生活中,这一任务主要是由批评家来完成的。批评家与普通大众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批评家成为读者读什么、怎么读的指导者与立法者。在齐格蒙·鲍曼看来,知识分子的立法者身份与现代性的展开有根本性的内在关联:“‘立法者角色这一隐喻,是对典型的现代型知识分子策略的最佳描述。”对普通大众来说,知识是能够帮助他们消除生活不确定性的有效力量,知识持有者由此成为大众行动的导师。就传统纸媒语境中的批评家来说,在对文学的鉴赏与理解上,他们被看成是优于普通读者的一群人,负责文学作品的价值裁定,筛选与拟定合法的作家谱系,让文学写作与阅读变得清晰、规整与有序可循。他们的批评活动被要求既能够对作家起到指导功效,促进其创作,同时也能够引领读者的阅读旨趣。然而,在新媒介语境中,批评家引领文学生活的立法者身份却遭到了冲击与质疑。新媒介抽去了创作与阅读的中间环节,普通大众可以直接遴选与评说作品,这在客观上减弱了批评家在文学阅读中所起的作用。与此同时,新媒介特有的后现代氛围也冲击了批评家精神导师的自我想象。用崔红楠的话说,在新媒介出现之前,人们就如同生活在各个封闭的小山村,批评家如同村子中到处游走的“货郎”,带给村民信息,告诉村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们又像传教布道的牧师,全身沐浴着上帝的光辉,传达神谕。然而,现在世异时移,互联网的出现让人们从各个封闭的山村跑出来了,群聚于虚拟的巨大广场,上帝已死,权威不再。这就是批评家、知识分子在新媒介时代的文学生活中面临的合法性危机——换句话说,传统的批评家与读者之间的引领关系已然难以为继了。

传统的引领关系逐渐失效,但新媒介塑造了新的阅读惯习。共享式、社交性阅读日渐成为新媒介语境中普通大众文学生活的发生方式。共享式、社交性阅读主要呈现为三种途径,一是借助搜索,寻求网友的评论、建议或书源。随着网络社会的发展,人们开始就日常生活中碰到的问题频繁地使用网络搜索,有所谓“内事不决问百度,外事不决问谷歌”的说法,而有经验的网友也会给出答案或攻略。“共享”本身属于新媒介的文化精神之一,而随着以个性化为主要特点的Web2.0概念的兴起,用户生成内容、用户的交互得到突出与强调,国内外兴起了各种网络问答社区,著名的如Answers、Quora、百度知道、新浪爱问、知乎等,把知识经验、用户参与、搜索引擎与社交网络等融为一体,用户成为内容的主导者、贡献者、分享者与筛选者,由此,通过网络提问、解答、分享与转发等成为人们的日常习惯。在当下的文学生活中,对普通大众来说,当读者出现书荒或决定阅读一本书时,他并不会去图书馆或者书店,而是首先搜索相关信息或者直接向网友提问,如:“钱钟书的《围城》好看吗?好在哪?”“《平凡的世界》好看吗?”“《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哪个好看?”“求好看的已完结的穿越小说”“求玄幻穿越女强小说,要完结的!!!”……而众网友则会给出相关建议、评论或提供各种TXT、PDF电子书源。共享式、社交性阅读的第二种途径则是利用社交软件进行分享、评论与转发。人们看到精彩的文学作品后往往会在微博、QQ空间或朋友圈转发,并留下相关评论,由此这部作品就开始了没有终点的旅程,它会不断被阅读、被评论,甚至被仿写——新媒介带来的这种文学生活所潜藏的阅读效果是惊人的。共享式、社交性阅读的第三种途径,是一些专门的读书论坛,汇聚了网友的读书经验与相关评论,由此提供了比较优质的推书、找书与评书服务。这种论坛比较著名的有“豆瓣”与“龙的天空”。“豆瓣”的文艺气质是比较突出的,一直注重读书品位,在读书、评书与荐书等领域产生了广泛影响。“豆瓣”的优势就在于它拥有一个优质用户群,里面不乏高级知识分子,对书籍(不限于文学作品)的评论常常十分精到,而且这些评论或互相交锋,或互相补充,读来让人受益匪浅。与偏重推介严肃作品的“豆瓣”不同,“龙的天空”是目前最重要的网络文学论坛,它是写手交流经验、读者找书的大本营,用书友的话来说,它是“码字新工的培育所,网文读者的风向标,圈内八卦的集散地,相互交流的核心圈”。尽管“龙的天空”面向的是网络文学,但它的用户群同样是优质的,云集了大批资深写手与网文读者。“龙的天空”非常注重书评,鼓励由水平较高的书评者组成的“龙牙之评”(号称“龙空评论军团”)写评论,并加大对优秀书评的奖励额度。论坛每月出一期“龙门杂志月刊”(数字版),专门对该月新上网作品进行试读、点评。这些书评基本能把各种优秀网文一网打尽,由于这些书评的作者都是资深读者或者写手,他们的分析往往准确精当——实际上,也只有这些具备了相应惯习的书评者才能真正承担对网络文学的点评任务。这些书评文字有效地帮助了读者在浩如烟海的网文中寻找优秀作品。“龙的天空”在2010年底推出“推书试读版”,后又推出专门的“推书频道”,其目的就是让书友可以“更方便更快捷地发现与推荐交流自己感兴趣的书籍”。目前来看,“豆瓣”与“龙的天空”分别成为新媒介时代推出精英文学、大众文学的两种代表性模式,在当下文学生活的阅读取向、阅读风尚中扮演着重要的导向作用。

“文学生活”的提法虽然很吸引人,但要真正展开这项研究却不容易,其中最主要的困难在于它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展开广泛的调查与田野作业,才能让研究结论具有揭示性与说服力,否则的话,容易流于一般的浮泛的研究。对于这一点,温儒敏也意识到了:“‘文学生活研究有赖于运用访谈、问卷、个案调查等方式,通过大量数据收集统计分析,来论证文学的社会‘事实。这和传统的文本分析或者‘现象的归纳是有不同的,要求的是更实事求是的扎实学风。这样说来,‘文学生活研究还是有难度的。”南京大学的丁帆认为对文学生活的研究应该“永远是一种文学的动态研究和现场研究”,为此,他强调采用“社会学研究的田野调查方法”。他认为山东大学文学院研究团队的“调查成果”展示了“一个缜密、系统的研究框架”。丁帆所提到的“调查成果”,指的是山东大学文学院“对多个省市当前的文学生活状况”进行的“大规模的调查”后取得的数据资料及相关分析,在笔者看来,丁帆认为文学生活研究应是“动态”“现场”的观点毫无疑问是正确的——这是文学生活的题中应有之义,文学生活的研究观念本身源于胡塞尔所说的前科学的“生活世界”;但他所称赞(也许是出于礼貌)的这些调查报告未必就真是“缜密、系统的”,这些传统的抽样研究,提问方式与样本的选定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对动态的、现场的文学生活进行抽取、肢解,甚至以偏概全,从而带有局限性。

显然,研究当下国民的文学生活,研究思维与方法不能停留在传统语境。我们需要把目光再次投向新媒介一新媒介不仅深刻地改变了文学生活,也带来了研究文学生活最适宜的方法——大数据的挖掘与分析。

随着新媒介的发展,大数据(Big Data)的时代已然来临,正如维克托教授所说:“大数据已经撼动了世界的方方面面,从商业科技到医疗、政府、教育、经济、人文以及社会的其他各个领域。”所谓大数据,从字面上理解,即指大量的数据,它是互联网不断发展的产物。在新媒介时代,理论上,人们所有的网络行为都可以被数据化、被记录,而且正在被记录,由此不断产生与更新着海量的数据。但是,大数据的核心理念并非指其庞大的数量,更重要的是对海量数据的挖掘与分析,试图从中找出规律性的轨迹,从而能够对用户的未来行为与行业发展做出准确预测。大数据是与云计算(CloudComputing)联系在一起的,两者相辅相成,云计算能够有效地从纷繁复杂的各种数据中挖掘、分析出有价值的信息。显然,大数据带来了人类思维方式的重要转变,数据不仅仅是数字代码,而是能够产生重要价值。举例来说,美剧《纸牌屋》的爆红即与大数据的挖掘有关,出品商Netflix“利用大数据分析巨量用户的需求,不仅是谁喜欢看什么节目,更精确到用户行为:什么人喜欢在星期天晚上用平板设备看恐怖片;哪些人会打开视频就直接跳过片头;看到哪个演员出场会快进;看到什么剧情会重放”,由此,“《纸牌屋》的商业奇迹正是通过云计算精确整理重点关联数据而造就的。”

跟传统文学生活相比,新媒介语境下当代国民文学生活的特点之一就是产生了海量数据。举例来说,文学网站中作品的点击率、排行榜、收藏榜、月票榜、粉丝数;写手、读者的年龄层、分布地域、教育程度、经济水平、题材与风格喜好等;书评区、贴吧等论坛中的主题、帖子、回复的内容与数量、会员的相关信息与数量;微博、QQ、微信等社交网络中产生的关于文学的文本、评论、图片、视频等数据;各购书平台的购书记录、对作品的访问次数、驻留时间、对作品的评论等数据;搜索引擎中作品的关键词、主题、搜索次数等等,显然,这些数据正是展示国民当代文学生活丰富而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如果要想对当代文学生活展开研究,必须充分重视这些数据并进行挖掘。但需要指出的是,大数据分析并不是传统的问卷调查,而是全数据分析模式。在《大数据时代》一书中,维克多教授指出了大数据时代数据处理理念的三大转变,即要全体不要抽样,要效率不要绝对精确,要相关不要因果。在海量数据面前,传统的人工式的问卷调查与抽样分析既显得笨拙、难以有效进行,也缺乏足够的说服力,而借助云计算,大数据分析充分利用了新媒介的优势,变不利为有利,抛弃了随机性的样本研究,采用全数据分析模式,强调重视每一个数据:“大数据是指不用随机分析法这样的捷径,而采用所有数据的方法”,由此能够揭示出海量数据背后用户的行为轨迹。

显然,大数据的收集、挖掘与分析,既充分反映也充分利用了新媒介的特点,成为研究国民当下文学生活最适宜也最让人期待的研究方法,由此可以精确掌握普通大众文学生活的各方面情况。研究者可以从多个方面搜集相关数据,如Web数据,包括读者的浏览器日志、阅读与浏览的历史记录,注册数据与个人信息,对作品的查询、搜索记录、书签数据,以及读者与web交互所产生的其他数据;多媒体数据,如与文学作品相关的视频搜索记录、观看记录、评论记录等;社交网络数据,各种社交软件中的文学阅读、浏览、转载、转发等相关信息;移动数据,如读者在利用智能手机看书时的阅读偏好,阅读的地理位置等。借助大数据分析工具,研究者可以从不同维度展开对当代文学生活的深入研究,如读者维度,可以从读者的消费能力、年龄段、知识背景、地域、性别、职业、阅读时间、阅读习惯等入手进行挖掘与分析;内容维度,从被阅读作品的点击量、下载量、订阅量、搜索量、题材、体裁、风格、语法、词汇等……借助大数据的挖掘,这种研究可以进行到非常具体深入的程度,如一部作品,读者读到多少页放弃了阅读,对哪些角色感兴趣,对作品的哪些方面感兴趣,哪些章节被反复阅读,哪些桥段让读者津津乐道,哪些经典语句被读者反复引用,等等,都可以得到清晰而全面的揭示。换句话说,文学生活一些核心却又一直难以解决的研究问题,如“读什么”“为什么读”“何时读”“哪里读”“怎么读”“读了有何影响”等,都可以通过大数据分析得出答案。与此同时,这种研究的可靠性、真实度会比较高,传统的抽样调查有较多的人为因素,而大数据主要是对读者在网络中留下的“痕迹”进行分析,这些日常的不计其数的细微行为,往往能够折射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反映其潜在的偏好与意愿。

显然,借助大数据的挖掘与分析展开文学生活的研究是极有价值的,不仅能够揭示国民当下文学生活的状况与规律,了解读者对文学关注的侧重点,更重要的是,它对从事文学生产与管理的相关群体,如作者、平台运营商、出版机构、监管方、文化部门等,具有重要的实用价值与参考价值,有助于他们了解读者的真实审美需求、掌握普通大众的文化想象与社会文化建构的进程,并作出相应的写作、管理或文化政策的调整。

采用大数据进行文学生活研究,意味着研究模式与团队建设必须进行新的调整。在科研人员组成上,不仅要有文学研究者,也要有大数据维护专家、大数据建模专家,需要建立跨学科的研究队伍;从合作关系上,需要与各种大数据拥有者、云计算服务商、政府部门等合作。以这种方式展开深入的、宏阔的文学生活研究,其研究结果必然是充满前景、让人期待的。

猜你喜欢

大众媒介文学
我们需要文学
一汽-大众ID.6CROZZ
上汽大众ID.3
大众ID.4
上汽大众
媒介论争,孰是孰非
“太虚幻境”的文学溯源
书,最优雅的媒介
欢迎订阅创新的媒介
反思媒介呈现中的弱势群体排斥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