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记住所有快乐
2016-12-02林特特
林特特
1
十年前,我最发愁两件事:找不到工作,嫁不出去。
当时,我刚升研二。生活看似开了个好头,实则步履维艰。家在外地,专业冷门,单身,在一座无根的城市,谋生、谋爱都得靠自己。
于是,我发动我认识的所有人帮我找兼职,并希望兼职最终转为正职。我教过留学生汉语,给广告公司写过文案,还在一家报社实习过……
那些身负我重托的熟人通常被我寄予双重厚望——大多数周末,我都在相亲。当时我把学校附近的一家云南菜馆定为基地,没多久,服务员一见我,就含笑招呼:“还是老一套?”我一直没参透,她是说要点的菜呢,还是说我要和来者沟通的内容?
还有论文、学位英语……焦虑如皮鞭,我就是陀螺,忙得晕头转向,实际问题的解决却毫无进展。
每一个难眠的夜,我都泡在一个叫“亦舒论坛”的BBS上,在那里,我和网友们分享对亦舒作品的理解。“一个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只有眼睛最真”……亦舒语录如强心剂、解压阀,对那时的我影响更甚。
分享逐渐变为创作。论坛的四个板块中,有一个是“原创区”,每隔几天,我就会去那儿贴新写的文章,而后满怀忐忑和期待——写得好就会被放在首页靠前的位置,积攒的“赞”足够多,版主就会在文章标题处贴一朵花。黄色的小花让我由衷欢喜,好几次我听到它们在心中“噗”地绽放。
一日,我收到一条私信,一家图书公司的编辑要约我谈谈。我在学校的咖啡馆吸溜着蜂蜜柚子茶,听面前的瘦高男子侃侃而谈。他试图指导我,他说写作要心怀悲悯,设计情节要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我不住地点头。此事距我的第一本书出版还有好几年,最终不了了之,但当时我为之一振:啊,我的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瘦高男子更让我感兴趣的是他的职业。
他解释,他的工作就是“在一堆文字中发现最好的”,然后找到作者,说服他“跟我走(合作)”。我眼前一亮:一个人写得好,我就千方百计想接近他……几乎一瞬间,我决定寻找一个出版社的实习机会,再争取把实习变成正职。
是夜,我在论坛追看一个连载,想起白天瘦高编辑的话,真希望该作者有朝一日“跟我走”。
2
7月下旬,在单向街书店做活动,这位我惦记10年、合作8年的作者早成老友,他在台上宣传我们的新书,我在台下走神——入职出版社后,我曾踌躇几日,最后用冒汗的手写约稿邮件:“学生时代,我每天读你的文章入眠,现在,我以做你的编辑为职业目标……”他回信:“从来没有人把做我的编辑当职业目标,你今天就能完成目标。”这些都是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只敢想象,却无法预料的。
再说回那个论坛。我在一条评论中,发现有个人的IP地址和我的一模一样,这意味着该网友和我同校,甚至有可能同楼。我们急切地相认,在楼道里把彼此的胳膊掐出了红印。
之后,网名“橘子汁”的她热情地将我的文章整理后搬回学校的BBS。我和校内的文艺青年们接上了头,整整一年,我们坐而论道,唱歌“杀人”,他们中的许多人至今和我保持联系,其中包括我的丈夫。
2004年,我最发愁的两件事,机缘巧合,最终都以极随意的方式解决了。
此外,我还收获了好朋友——“橘子汁”毕业时,为纪念这场相遇,我赠她我珍藏的全套亦舒的书。
那天,夜很深,我们躺在世纪馆前的大石头上,天压在胸前。“橘子汁”踌躇满志,她刚考取某部委的公务员。她说,未来十年是最好的十年,我们将清楚地看到自己上升的轨迹。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一条射线,前方有无限可能,而发射点就在此时、此刻、此地。
她已经发射出去了。
我呢?对着满天星星,我的迷茫如夏夜的雾气,无形,又无处不在。
我那时不知道,从注册、登录一个小小的论坛开始,在分享、创作、交流中我已不知不觉描绘日后的轨迹——职业、方向、圈子、家庭,皆以此为发射点。
而今,我编书,也写书,写这篇文章时,手边正放着一本亦舒的《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它拉我回到十年前。
我相信,你该走什么路,遇见什么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冥冥中自有天注定,所有此一时都由彼一时造就。别怕,一切焦虑,所有问题,都会在未来十年解决。
(张秋伟摘自《仅记住所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