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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多稻子与丁玲早期创作的对比研究※

2016-12-02杨鹏宇

党政干部学刊 2016年11期
关键词:丁玲稻子创作

王 晶 张 姗 杨鹏宇

佐多稻子与丁玲早期创作的对比研究※

王 晶 张 姗 杨鹏宇

(辽宁大学,辽宁沈阳110036)

丁玲和佐多稻子分别是中日两国极具代表性的左翼无产阶级文学家,她们同是出生于1904年,共同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大革命时期,大致的人生经历也颇具相似性。本文将通过二人的早期生活经历和文学作品、创作题材、写作手法、塑造的女性形象和体现的女性意识以及对后期文学创作影响等五个方面进行对比研究,试图阐明在无产阶级革命蓬勃兴起之时,中日两国左翼作家的文学表现以及意识形态之异同,从而窥视出中日两国无产阶级运动发展趋势相左的原因所在。

佐多稻子;丁玲;早期创作;对比研究

丁玲和佐多稻子分别是中日两国极具代表性的左翼无产阶级文学家,她们同是出生于1904年,共同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大革命时期,大致的人生经历也颇具相似性。纵观中日两国对这两位的对比研究却甚少。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田畑佐和子的《丁玲与佐多稻子》一文。田畑佐和子在该文章中对两位女性作家的生涯作了贯穿性的比较,并就两人作品中的家庭、姓氏、母爱等主题展开了细致的分析。本文将在此基础上聚焦于二人的早期创作,需要指出的是,根据学界对两人创作活动的时期划分所形成的普遍共识,佐多稻子的早期创作指的是,1928-1933年;丁玲的早期创作指的是,1927-1929年。

一、二人早期的生活经历与创作

佐多稻子于1904年出生于长崎市菜场镇,父亲在一家造船厂上班,属于中产阶级家庭。她出生时,母亲15岁,父亲18岁,此时两人还都是学生,所以两年后才正式结婚。而7岁时,母亲便去世。此后,父亲生活愈加放荡、挥霍无度,四年间虽再婚三次,无一圆满,数度迁居,一家人迅速陷入了贫穷之中。无奈几年后举家迁往东京。而父亲一直没有找到工作,迫于生活的窘迫,年纪小小的佐多稻子不得不辍学去神田和泉桥的奶糖厂做童工,而此时的她仅读了5年小学。后来为维持生计她又陆续做过纺织工人、饭馆服务员、书店店员等等工作。佐多稻子从幼时起便对文学抱有十分浓厚的兴趣,曾在租书店泛读渡边霞亭的《渦巻》、德富芦花的《不如归》、尾崎红叶的《金色夜叉》、柳川春叶的《生さぬ仲》、《万朝報》等等小说,然而也就是在各种奔波周折讨活期间命运又带给了她接受文艺思想熏陶的新契机。哪怕咫尺之间佐多稻子也想呆在离书本近一点的地方,为此她选择在日本桥丸善洋货部门下的书店做店员,期间尝试将基于自身境遇、挣扎迷惘而作的一首诗投稿到由生田春月主持的《詩と人生》,并收到来信回复,表示生田有意将其推荐为五大新进女流诗人。后结识了一名资产家户主、家境殷实的大学生,20岁时二人结婚。但是这段仿佛是为了寻求搭救而伸出手的婚姻却匆匆失败了。婚后丈夫病态的嫉妒和暴力,让佐多稻子心力交瘁难以忍受。绝望之中她企图自杀,在怀有长女的妊娠期间夫妻两人一同喝下毒药。事后二人虽都保住了性命,但在孩子出生后,两人便离了婚。1926年佐多稻子在东京一家“红绿餐馆”做服务员时结识了进步杂志《驴马》的作家同仁们,包括中野重治、堀辰雄、西泽隆二以及她后来的丈夫漥川鹤次郎等。据曾担任《驴马》编辑顾问的室生犀星回忆,那时同仁们都十分喜欢佐多稻子。受这些人的影响佐多稻子开始阅读列宁的著作,在思想上向无产阶级文学靠拢。期间,中野重治更是积极鼓励当时正在写诗的她执笔开始散文创作,在通读了一篇原稿之后大为赞赏,当即为其作题《奶糖厂的女童工》,于1928年2月发表于杂志《无产阶级艺术》上,成为佐多稻子24岁初登文坛的处女作。该作品以她在奶糖厂当童工的亲身经历为创作背景,一经发表便在当时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成为她正式踏入文坛的有力证明。翌年,佐多稻子加入了日本无产阶级作家同盟(简称“纳普”),期间以咖啡店女服务员经验所作的《洛阳餐厅》,受到川端康成的极力称赞并被推荐发表于杂志《文艺春秋》。1931年同时担任妇女协议会委员、作家同盟妇女委员以及主持杂志《劳动妇女》的负责人,在热心参与编辑工作的同时,也积极进行创作活动,在文化普及运动方面做出了贡献。其后,1932年加入日本共产党,开始参与地下革命工作。1932年,日本政府对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疯狂镇压,丈夫漥川被捕入狱两年,由佐多稻子独立支撑整个家庭,在积极参与政治工作的同时坚持脚踏实地走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她一生跌宕起伏,仿佛是赤脚走在幻象丛生的人生道路上,踩着石子和荆棘,流淌着鲜血一路走来。[1]

丁玲同样生于1904年。出生于湖南临澧县一个没落的封建望族。父亲蒋浴岚虽是官宦之后,却为人性情洒脱,不善理财,在丁玲年仅4岁时便病故。母亲蒋胜眉因接受新文化的熏陶,具有强烈的民主革命思想。丈夫病逝后,家道败落,只靠她微薄的教师薪金度日。最终无奈只好变卖家产,携丁玲及其年幼的弟弟,背上行囊,一路奔波,到了常德的舅舅家。后期受民主革命思想影响,丁玲的母亲投考女师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教学和社会事业,而此时丁玲却在舅舅家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可想而知年少的丁玲是如何备尝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滋味。

丁玲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正值辛亥革命的浪潮。母亲如饥似渴地吸取新思想、积极投身革命的洪流,这给予她巨大而深刻的影响,带给她幼嫩的心田以新的光芒。丁玲14岁考入桃源第二女子师范学校,该校自1912年由民主革命先驱宋教仁先生选址创立,在崭新的学习环境里,沐浴着五四运动的阳光,接受五四思想的洗礼,丁玲积极参加当地各种进步活动,讲演、游行、剪辫子、义务去成年人夜校讲课等等。五四运动激发了她对腐朽旧社会的强烈不满,时刻召唤她挣脱封建家庭的羁绊而冲向社会,寻找光明之路、新的生活之路。1919年,在毅然退学抗议校方压制学生运动后丁玲转学到长沙周南女子中学。在这里,思想氛围十分活跃,她受到伯乐教员——陈启民的培养,阅读了梁启超、胡适等人的新文学作品、进步书刊以及许多外国名著,开始学习写作,这成为丁玲文学活动的发轫。

1922年春,丁玲和王剑虹、杨代诚、王醒予、王佩琼等女同学5人一起告别故乡到了上海,去开辟自己新的人生天地。起初她进入了陈独秀、李达创办的平民女校学习,后辍学自修文学,1923年春结识瞿秋白并经其介绍进入上海大学中文系学习,为的是求学深造,寻找谋生之路。此前丁玲对于黑暗的社会现实具有毫不妥协的反抗意识,而在此期间,她又接触了许多共产党人,对其之后的革命倾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1924年,丁玲到了北京,不久与胡也频结识并相爱了,爱情虽然甜蜜,但生活依然窘迫。正当她在生活中遇到一个又一个问题的时候,又耳闻目睹了“三一八”惨案的枪声、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腥风血雨,从而激发了强烈的创作冲动。后来,丁玲回顾说:

“除了小说我找不到一个朋友,于是我写小说了,我的小说就不得不充满了对社会的卑视和个人的孤独的灵魂的倔强。”[2]

总结对比佐多稻子和丁玲两人早期的人生经历以及创作活动,首先我们不难发现这一事实:佐多和丁玲同年出生。而在这一时间轴的基准之上,一方面两人都在各自的人生中积极参与时代;另一方面,作品总是专注于描写当下、这里,无论是在作家的人生中还是在作品中都充满浓厚的当代色彩。

其次,两人的共同点还在于,直接参与了创造历史的活动。在参与革命追求无产阶级的道路上也存在高度的相似性和密切的关联性。均在青年时期受先进知识分子的鼓舞引导,且同时在1932年加入了各自国家的共产党,同样遭逢自身和亲人在无产阶级运动中不同程度的迫害,虽不至惺惺相惜却也能感同身受。其中在佐多稻子所写的《丁玲与我》一文中曾经提到过,丁玲的丈夫胡也频就义后佐多写了追悼文,而丁玲在佐多的亲密同志小林多喜二遭虐杀后联名发起为遗族募捐的活动。[3]

二、二人早期创作的题材

笔者分别按照时间序列纵向统计并整理了佐多稻子和丁玲的早期主要小说作品。

佐多稻子早期小说作品一览表(1928年-1933年)

丁玲早期小说作品一览表(1927年-1929年)

其实,佐多稻子从1928年发表处女作《奶糖厂的女童工》起,至1933年共5年的时间,先后发表了50多篇短篇小说和几十篇诗歌,而下表只是其中一部分。1927年7月,受福本主义的移植观念分离结合方式的影响,以劳动者出身的叶山嘉树等人为代表的《文艺战线》派脱离后,杂志《无产阶级艺术》创刊。不幸的是这本杂志创刊不到一年时间便消失了,而在这之后,同被非合法化的共产党人直接联系的激进知识分子成为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中心。所以说,佐多稻子作为作家的出道就意味着,在无产阶级运动中久违地如她这般纯粹的无产阶级者加入了中野重治、漥川鹤次郎等共产党派知识分子的指导下。

佐多稻子的早期作品大多刻画日本二三十年代下层劳动人民的社会生活,歌颂了当时蓬勃兴起、积极奋勇的工人运动。1928年以三一五镇压为契机,杂志《无产阶级艺术》与藏原惟人等人主持的《前卫》合并为《战旗》,作为全日本无产者艺术联盟(纳普)的机关刊物创刊发行。佐多稻子在此发表了小说《女店员与罢工》《佃户的儿子》《烟厂女工》,纵览这些小说便能够发现,作者将绵密的取材堆叠于自身职场经验,每一部作品人物的内心表现、情景描写的细腻与阶级性视角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以自己曾经从事过的女佣生活为素材创作了《レストラン·洛陽》,以东京毛纱工厂的争议为素材创作了小说《女工干部的眼泪》《小干部》《祈祷》《强制返乡》《应该做些什么》,这5部作品生动地描写了女工阶级意识的觉醒和成长经历,以及她们所表现出来的独立意识和活力。被统称为女工五部曲,真正达到了佐多稻子无产阶级文学时代的顶峰。1932年,漥川鹤次郎被捕后,佐多稻子独立支撑整个家庭,并加入日本共产党,在开展政治工作的同时坚持文学创作。

佐多稻子的早期创作可谓成果丰硕,在她大量的作品中登场的人物角色,几乎都是农民、工人、布衣平民等这些普通社会下层劳动者。正是这些平凡却又真实、鲜活的角色透过佐多稻子朴实、真挚的语言烘托,生动地勾画出一幅反映日本当时底层人民生活的感人画卷。

而丁玲早期的作品主要收录在《在黑暗中》《自杀日记》和《一个女人》等三部集册中。共囊括了从1927年12月发表的处女作《梦珂》开始,到1929年的创作转型之作《韦护》之前,如上表所示先后创作的14篇短篇小说。

其早期作品,大多以其相对熟稔的生活为题材,以自己相对熟悉的人物为表现对象,甚至其中有多篇都或多或少闪现着作者自己的影子。即把丁玲的生活经历和文学创作相互对照,能够发现,她总是把最熟悉、感触最深的生活纳入作品中。其实,关于这一特点,早在上世纪30年代初,就有评论家就敏感地捕捉到了:“丁玲所表现的人物,大都是住在亭子间、寄宿舍、学校,以及普通前后楼面的”[4],也就是说,其中的人物、环境一般都是她相对比较熟悉的。对于这些书写对象,丁玲都是有比较深厚的生活积累和情感积累的。她以个人感情为出发点,写作中心集中在本身的爱憎哀乐,而非移植到广大群众。简而言之,丁玲的早期创作表现出了将自己“投放在作品里”的题材取向。

观察并总结佐多稻子和丁玲初期作品的题材可以发现,首先,她们登上文坛的时期大致相同。佐多稻子的处女作《奶糖工厂的女童工》发表在1928年,丁玲发表处女作《梦珂》于1927年。其次,她们并非从一开始就带着强烈的左翼文学的目的意识进行文学创作。佐多稻子虽然在作品中描绘了自己贫困不幸的少女时代,但宣扬的是小小女童便离家外出打工的女主人公,拼命寻求从自身困境以及周遭的监视中解放的社会法则,凭借新颖鲜活的感性赢得了注目,因而完全没有阶级斗争、革命理论这些外部强行注入的痕迹。并且丁玲的两篇成名之作也近于偶然,乃是她痛感苦闷无可排遣而不得不借文学聊为抒发的产物,并非革命文学。处女作的成功使当时正在摸索的两位女性通过写作实现自立这一目标在日后的生活中逐步得到实现。

处女作之后,佐多稻子在丈夫漥川及其朋友们的影响下参与一些左翼活动,进而萌生了做无产阶级作家的意识,并于1929年加入“纳普”。而1928年初,《莎菲女士的日记》发表后不久,丁玲和胡也频便离开北京到了上海。在上海丁玲继续从事文学创作,而原本满腹诗人气质的文学青年胡也频渐渐向左翼思想靠近,成为无产阶级文学的狂热信徒,一心靠近共产主义,最终于1930年加入共产党,不想却在第二年1月被国民党抓捕,3月被秘密处决。在这之后丁玲极速左倾,受国民党反动支配、日本对华侵略引发的民族危机形势的推动是原因之一,但最直接的契机是她最亲近的爱人胡也频殉难。她将出生不久的儿子送到湖南托母亲照看,专心埋入左联(左翼作家联盟)杂志《北斗》的编辑工作中。1932年丁玲明确表示“……只做党的同路人是不行的。我愿意作一颗螺丝钉……”决意加入共产党。

三、二人早期创作的写作手法

“纳普”时期的创作,是日本无产阶级文学运动最主要的一项成就。佐多稻子的早期创作具有“私小说”倾向,其独特性在于,小说中观察和描写的部分,颇具女性特有的细腻感的同时,又具备敢于面对现实、诚实地剖露自我感性的直观。

此外,佐多稻子善于从日常生活的事件中的着手,语言温暖朴素,叙述从来都是娓娓道来。在生活的琐碎现象中捕捉具有深刻社会内涵的点滴,以小见大。其小说语言不雕琢、不修饰,简朴、自然,记录着发生在每一个普通家庭的小故事,那些浸渍在柴米油盐中的温情与愁苦,表面看来似乎平淡,实际上却意蕴深厚、扣人心扉,像一杯温水,真挚而又暖心,艺术魅力独具风姿。作品中那些劳动群众所特有的通俗易懂的语言和一些地域特色的方言,更是使作品充满浓厚的生活气息、带有很强的画面感和真实感。这种来源于自身生活的创作无疑给读者带来无限的亲近感,从而使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正如佐多稻子在《我的小说创作》上所言“关于我的作品倾向,我想还是应该属于私小说系列吧。不过,这只是指创作倾向而言,与近代日本文学史上的主流流派的私小说还是有些不同。我说的不同不是指好坏意义上的不同。我的文学创作是从无产阶级文学开始的,所以,在创作中自然地会对自己的作品有所要求。这样一来,就不能不与自己的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我想这就是“私”的性质所在吧。说起来,也可以称作‘实感派’吧。”[5]

用丁玲自己的话来概括她早期小说的创作模式,就是爬进小说中每一个人物的心里,替他们想,那时候该有哪一种心情。即在创作伊始,丁玲便锁定了人物心灵的细腻刻画。

首先,丁玲的作品着眼于揭示人物情绪、感受和心理层次的细腻刻画,一般没有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总是把人物的心理活动的产生放在特定的典型环境中来考察,结合情节的发展来展现。莎菲、梦珂、佩芳、阿毛和阿英她们都是。其次,善用第三人称叙述,以旁观视角在情节的进展中着力描绘人物心灵变化。除此以外,丁玲在早期创作中还成功地创造了运用日记体裁表达女性心理变化的文学作品。主要代表作为《莎菲女士的日记》和《自杀日记》。

关于丁玲早期小说的文学特点,可以归纳为:具有细腻的心理描写、独特的意象选取、塑造了新女性的形象和生动的抒情方式等。在当时具有划时代的历史价值,成就了她在“五四”新文学时期独特的文学贡献。

综上分析比较,我们可以看出,二人都善于使用自传性写作手法,同时都以短篇小说见长。另外由于所处时代的原因,二人都受欧洲文学的熏陶较深,尤其是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写作手法对她们产生了深刻的影响。1966年佐多稻子应“苏维埃作家同盟”之邀,赴欧洲旅行时,说道“我只想参拜契科夫和莫泊桑的墓地”,当她看到莫泊桑的墓地后说:“我的墓地也要模仿这个样子而建”。[7]

四、二人早期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及女性自我意识

佐多稻子在人物塑造上也是颇有特色的,她善于通过塑造个性鲜明的典型平民形象,并以此来体现作品的主题思想,作品中她对自己笔下人物的生活和心理的深刻理解显而易见。主人公有女童工,有女招待,大多为劳动者。另外,作者还创造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无产阶级优秀分子的光辉典型形象,如: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共产党员纺织女工八重子、妙子(《小干部》)。她虽然站在劳动者或贫弱者的立场进行无产阶级文学创作,但其作品的政治倾向并不明显,政治主张也不彰显。作者热情而真挚地记录和描绘自己所“观”的周围。女性作为独立个体的生存方式不被认可,反之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努力成为贤妻良母的观念。因而作品解读中不乏逆来顺受的色彩。当时的文坛也是以男性占绝对主导地位,女作家深受桎梏的同时奋力冲出重围,直到战后这种价值观的中轴才得以瓦解,自由、解放的春风随之而来。

而丁玲是“满带着五四以来时代的烙印”[8]的作家。20年代末,她的作品写的主要是“五四”退潮后的新女性,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囿于家庭中的女性,而是冲出了家庭的包围圈,在社会上生活的“时髦女性”。

综观丁玲早期小说人物特征能够发现,小说中存在众多的小资产阶级女性形象。她们几乎都是时髦的青年,像丁玲一样具有独立思想的女性,期待中国青年在五四时期所追求的个人自由——诸如自由恋爱,探索着实现个人生活的权利。但最终都陷入毁灭、绝望、颓废境地,丁玲以此寄托了自己深沉的精神苦闷。

莎菲自然是其中之一,此外还有《梦珂》中感叹“一个妓女也比我好”的表嫂,透露出她(也代表了作者本人)对旧式家庭束缚妇女自我、剥夺妇女自由的痛恨;靠着微薄的薪金过活,愤慨于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抑,奉行“独身主义”的青年女教师(《暑假中》);多愁善感,过着近似同性恋生活的大学生佩芳和魂影(《岁暮》);还有《自杀日记》中穷途潦倒、求死而不得勇气的伊萨;沉浸于创作的意境,从南侠的爱的纠缠中挣脱出来的女作家野草(《野草》)。这些人物尽管姓名不同,个性有别,却都带有不同程度的“五四”潮后的新女性的色彩。她们生活穷困,追求“爱”,却得不到满足,本该满腹才情,奈何如此不可自抑,或许只有当时混沌的社会才能为她们这种卑屈的生活“正名”。

讴歌自由进而状写人物的自我取向,是贯穿丁玲早期小说创作的思想之魂。这种对自由的追求呈现在小说作品的主人公身上,围绕职业、情感、生死等方面的问题展开,其早期小说中的许多人物在各自的境遇中都独立地作出了自己的“不受干涉”的选择。这是她以及她们具有“自由”精神质素的重要表现。著名文学评论家夏志清曾经评价丁玲早期小说创作的思想内核说:“丁玲开始写作的时候是一个忠于自己的作家,她最感兴趣的是大胆地以女性观点及自传的手法来探索生命的意义”[7]。“五四”自由之火,统领丁玲早期小说创作的基本思想线索与核心价值观念,迸发出了灿烂的精神之光。

采用SPSS 20.0软件作统计学分析,计量资料数据均采用表示,计量资料间均数的差异比较用t检验,计数资料采用χ2检验,以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综观二人早期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及女性自我意识可以发现,佐多稻子是劳动者出身的作家,年纪尚小便苦于家计不得不中途辍学、辗转于各种职场工作,因此她的作品大多为庶民文学,主要描述的是广大劳动者的形象,宣扬平民情怀,突出劳动阶级的思想自觉性。对比之下,丁玲的青年时期则一直在学校接受教育,并且在“五四”运动思潮的影响下接触了更多自由、民主等新观念,因此,在她的早期作品中大多是以小资产阶级知识女性的形象,追求自由、张扬个性为切入点。

五、二人早期的生活经历和创作对后期创作的影响

自1928年24岁时,用漥川稻子的名义在杂志《无产阶级艺术》上发表了最初的作品《奶糖厂的女童工》,到1993年于中央公论社出版的最后的随笔集《あとや先き》,横跨夹隔战争时期在内的65年以来的漫长时期,佐多稻子几乎每年都发表一定数量的作品。而童年时期辗转于生活的劳动经历让她深刻体会并理解了“劳动者”的辛酸与无奈,从而成为她以后的文学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形象。

1934年2月,极端镇压之下日本无产阶级作家同盟最终解散,但佐多稻子仍一如既往地努力在作品中讲述劳动平民的故事。在这之中,有讲述从事共产党活动的哥哥和立志走文学道路的无业游民弟弟,均因各自的理由被警察拘留的《押し流される》;根据匿名寄来的资料而创作的东京毛纱厂五部曲的续篇《恐怖》,此时仍保有阶级视角的残影,但在《牡丹のある家》之后的创作,便彻底抛却了阶级史观。对此室生犀星指出其是受后期自然主义的影响,而作者自身则回顾为“虚无感”、“虚无主义”,笔者本人也倾向后者,这种“虚无主义”脱离了无产阶级文学的移植观念性、直面近代日本庶民阶层的种种暗流涌动。

在对他人的关怀中流露出敏锐的自我观察与反省,并贯穿一生。这便是佐多稻子的庶民文学,真正来自于她对自身的审视。坎坷多变的生活使佐多稻子有机会接触了不少下层人民和产业工人。劳动大众的平民生活对她后来的思想产生了相当深远的影响、并为文学创作奠定了坚实的生活基础。正是因为在这种顽强的求生中获得了几近苛刻的观察力,使得佐多稻子在今后的文学创作中一贯以犀利的目光凝视社会、凝视生活,并对其进行冷静地观察,从而创作出众多杰出的短篇小说成为名副其实的“日本现代短篇的名家”[1]215。

相比之下,《莎菲女士的日记》是丁玲早期文学的代表作,它之所以受到年轻读者的狂热追捧,不仅仅在于小说对年轻女性恋爱的大胆描写,还在于她成为了新时代的发言人,代表那些在从五卅到大革命挫顿曲折的社会动荡时期,不能直接参与革命、找不到立身出世之路,而又难于发声的广大青年们,倾吐郁闷嗟屈的心情,再加上新兴而起的媒体不断制造时代潮流,这位新人女作家转眼间成为文坛的宠儿。而此后丁玲的文学之路也一直与时代风雨同舟,不断前行。

谈到丁玲的文学成就不能抛却她坎坷而又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而在这之中孤独沉闷的童年更是影响颇深。她常常把童年时期的孤独、寂寞带入早期作品。出生于一个没落的官僚家庭,幼逢家道中落,甚至不得不寄人篱下,这自然促成了丁玲的早熟,使她敏锐早慧于世态人情的感应。应该说,丁玲在这样的环境里养成的个性,是敏感、孤傲而近于文艺的。敏感所带来的敏锐洞察力表现在一个作家的身上往往会是细腻的笔触、丰富的人物内心世界,而这恰恰是丁玲文学最大的特征之一。

其次,丁玲具有强烈的时代意识,她的作品始终充满“新”意,真正做到了与时俱进。从青年时期的自由运动到之后的革命生活,丁玲尊重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始终保有自己对时代清醒的认识,她的生活、思想、感情都在跟着时代飞驰,并在其自身的写作生涯中一以贯之,将自身的成长完美的再现于笔下的作品之中。

丁玲早期的个人生活经历和时代背景决定了她早期创作的基本面貌。初涉文坛,就以独特鲜明的个性给现代文学带来一个独特的世界,以“五四”退潮时小资产阶级知识女性遭遇的不幸和精神的痛苦而震撼了当时无数青年的心弦。1928年10月,丁玲出版了第一本小说集《在黑暗中》,“在黑暗中”,这既是她对于社会现状、自身生存空间的切身感受,也是她早期创作的主题。她的早期作品出现在现代文学史的第一个十年终结和第二个十年开始的转折时期,即1927年秋至1929年末,这也恰巧是现代文学发展中的无产阶级文学诞生期。

通过以上各方面的对比分析能够发现,虽然丁玲和佐多稻子分别是中日两国极具代表性的左翼无产阶级文学家,但在二人的早期创作中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佐多稻子文学中一以贯之的带有“私小说”色彩的创作风格,彰显了日本纯文学的国民性特点,决定了其小说文本形象选择的个体性,形成了由小见大、由个体到群体的折射与带动。著名无产阶级作家小林多喜二曾指出佐多稻子的文学创作“曾有过忽视无产阶级文学理论的时期”[9],现在看来这或许就是在无产阶级文学理论走向传统的今天,佐多稻子的初期作品却越读越新的原因所在。对比之下,丁玲的早期作品中的个性意识即个人控诉所代表的是一个群体——“五四”退潮时小资产阶级知识青年,在革命浪潮的助推下不由得就要落实到社会的大环境之中,从而产生了社会解放主题对个性解放主题的替代。因此笔者认为正是因为出身于两种不同的社会环境和文化氛围,造成了中日无产阶级小说不同的主题形态及其变异过程,从而成为中日两国无产阶级运动发展趋势相左的原因所在。

[1]丁玲.丁玲全集(9)[M].河北: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67.

[2]田畑佐和子.丁玲と佐多稻子[J].中国研究月报,53(2),1-10,1999-02-25.

[3]袁良俊.丁玲研究资料[M].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238.

[4]佐多稻子.一人歩き[M].日本:三月書房,1969:143.

[5]佐多稻子.白与紫[M].日本:学艺书林,1994:336.

[6]茅盾.茅盾论中国现代作家作品[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0:101.

[7]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187.

[8]刘春英.日本女性文学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191.

[9]佐多稲子.佐多稲子全集(1)[M].講談社,1977:11,427.

责任编辑 丛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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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2426(2016)11-0074-07

王晶,女,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日本女性作家及作品。

张姗,女,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日语语言与文学。

杨鹏宇,女,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日语语言与文学。

※本文系辽宁省社科联2015年度辽宁经济社会发展立项课题(项目编号:2015lslktziwx-18)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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