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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皮亚论错误的认同

2016-12-01薛巍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48期
关键词:阿诺德西方人种族

薛巍

美国哲学家阿皮亚说,我们在宗教、国家、种族、文化认同方面存在错误,以为它们都有共同的基础才得以形成。

宗教、国家和种族

今年BBC瑞思讲座的主讲人是夸梅·安东尼·阿皮亚,他演讲的大标题是“错误的认同”,在这个大标题下,他分别阐述了信念(creed)、国家(country)、肤色(color)、文化(country)这四个主题。

认同(identity)就是认为自己有着怎样的身份,我们有宗教上的认同、国籍上的认同、性别上的认同,以及种族上的认同。阿皮亚认为,西方人在宗教、国家、肤色和文化这四种核心的认同上存在着混乱,这些认同在人们的生活中起着积极的以及消极的作用,弄清认同方面的错误,就可以摆脱其负面作用。

阿皮亚指出,在宗教方面,认同的错误在于固守经文。“所有的宗教都有三个维度:做的什么,称之为践行。还有跟谁一起做,他们是教众或教友。最后是信仰的体系。许多人坚持认为教义推动着实践,由此很容易忽略与此相反的过程,即实践会推动教义。实践会改变,由此导致信仰的改变。经文会得到新的解释。如果经文不能做出调整,它们就会被丢弃。如果经文不受制于解释,它们就无法继续指导人们。如果它们能幸存下来,它们的开放性不是其缺点,而是其特色。”

在国家认同上,一些人的错误是以为国家有一个确定的基础。而实际上,“国家是被发明出来的,而且它们一直会被重新发明。在成立国家时,重要的是明确地表达继续共同生活的愿望。使我们成为人民的,是承诺要一起治理共同的生活”。这样的话,一个国家的人不必有共同的宗教,甚至也不必有共同的祖先。他们也不需要对一切都有着一致的意见:欧盟还是退欧,工党还是保守党,流浪者队还是凯尔特人队。每一个现代国家之所以是一个政治统一体,不是由某种先前存在的全国性共同点所担保的,把公民凝聚在一起的是一种承诺,承诺要分享现代国家的生活。

阿皮亚说:“对我父亲来说,民族意识不是一个要去开采的矿藏,一个铝土矿,而是一块要去编织的纺织品,就像一块肯特布。”虚构一种国家认同是一种创造,而不是谎言。国家认同不需要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但为了治理,公民要有共同的语言。在发展全国性教育时,政府要决定教授哪一种方言。政府希望公民一起行动和感受,所以希望用一个故事来联系他们。有那么多人口,有各种地方性的历史和传统,所以必须掠过那些相互冲突的真理主张。如厄内斯特·勒南所说,遗忘,甚至是历史性的错误,是创建一个国家的核心要素。

种族概念的第一个前提是,我们身上都有一些源自我们所属种族的东西,它解释了我们的心智和身体潜能。种族属性是遗传而来的。其次,个人的许多特性也是其所属种族的产物,如精神和心理特性。阿皮亚把这种种族观称为“种族迷恋”,在19世纪晚期,对种族的迷恋在北大西洋地区随处可见。比如在19世纪60年代,阿诺德写道:“科学已经让所有人明白,种族方面存在着巨大的、意味深长的差异。”他说每一个种族都有他们特别的天赋,比如日耳曼人的天赋在于坚定,缺点是普通、乏味。凯尔特人主要的基础是感情,他们热爱美、魅力,缺点在无能和固执。诺曼人的天赋在事务方面,缺点是冷酷、傲慢。

美国哲学家阿皮亚与他的著作《认同伦理学》

阿皮亚说,现代遗传学表明,种族特性这一观念是一个错误。各个人种共同的外表是他们共同的外表基因的产物。而这些基因在确定诗歌品味或哲学思想时并不起作用。无论是哪个种族,所有人类都分享了我们大部分的基因材料。基因上存在的许多差异跟旧的种族分类并不一致。基因能够决定一个人的身高或肤色。有些人更聪明,或者更有音乐天赋,也许基因在其中起了作用。但这些基因不是从种族组件中继承而来的。“如果你想弄清基因如何限制了一个人的能力,从种族角度思考不会有什么帮助。种族是我们制造出来的,而不是它制造了我们。”

两种文化

在最后一讲中,阿皮亚提出了一个有些惊人的说法,如果按照传统的理解,“西方文明并不存在”。或者说它不纯粹是西方人的,“价值观念不是天生就有的权利,生活在西方、是一个西方人并不能保证你会在乎西方文明。它们不会属于一个不用功去理解、吸收它们的欧洲人”。

1871年,英国人类学家爱德华·伯内特·泰勒出版了《原始文化》一书,在某些方面,这本书是对马修·阿诺德早他两年出版的《文化与无政府状态》一书的批评。阿诺德说,文化是对完美的追寻,文化在寻求完美的内涵时,要参考人类经验就这个问题所发表的全部见解,他要追求一种道德和审美理想,而宗教、艺术、科学、诗歌、哲学和历史中表达了这种理想。

对泰勒来说,“文化”一词跟阿诺德所说的十分不同。他把文化定义为“包括知识、信念、艺术、道德、法律、习俗,以及人作为社会成员所获得的任何其他能力和习惯的复杂总体”。阿诺德理解的文明只是文化的多种形式之一。今天,当人们谈到文化时,他们说的要么是泰勒意义上的文化,要么是阿诺德意义上的文化。而这两个文化概念从某些方面来说是对立的。阿诺德的理想是有文化的人,他会认为“原始文化”一词是自相矛盾。泰勒则认为,说一个人没文化是很荒唐的。

西方文化这一概念把哲学、文学、艺术、音乐等高雅的智力和艺术成就当作这一认同的核心。其实今天经典遗产在大部分美国和英国人的日常生活中也没有更大的作用。并不是这些阿诺德式的成就凝聚着西方人。凝聚西方人的是泰勒意义上的广义的文化:穿着和问候的习俗,决定男女之间、父母和孩子、警察和平民、店员和消费者的关系的行为习惯,

阿皮亚说,西方人应该放弃西方文明这一概念。往好处说它会造成许多混乱,往坏处说它会妨碍人们面对这个时代严重的政治挑战。文化这一概念直到19世纪90年代,在帝国主义高涨时才出现,现代的西方文化的概念大部分在“冷战”期间才有了现在的形态。在战争的寒意中,西方人打造了一个关于雅典民主、大宪章、哥白尼革命等等的宏大叙事。从柏拉图到北约(Plato to Nato)。西方文化的核心是个人主义的、民主的、自由的、宽容的、进步主义的、理性的、科学的。但前现代的欧洲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直到上个世纪,民主在欧洲仍是例外。宽容是西方文化的构成要素,这种观念会让泰勒感到惊讶,因为作为贵格会成员,他被禁止就读英国的好大学。

如何弥合两种文化观念之间的裂缝呢?听碧昂丝、吃汉堡王的人怎么告诉自己,他是柏拉图、阿奎那、康德正当的继承人?阿皮亚提出,要把泰勒式和阿诺德式的图景、日常领域和理想领域融为一体。泰勒说,文化是一个复杂的整体,一个有机的统一,每一个成分都像身体的器官一样,占据着一个特别的位置,对整体的运行都是不可或缺的。欧洲歌唱大赛、马蒂斯的剪纸、柏拉图的对话录都是一个更大的整体的组成部分。但阿皮亚认为,应该放弃这种有机体的文化观念,采取一个更加世界主义的图景,从哲学到美食到舞蹈风格,文化的每一个元素跟其他元素都是可以分离的,你可以像一个非洲裔美国人那样走路、说话,同时像马修·阿诺德和康德那样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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