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语的生成与解析初论

张　晖（南开大学文学院，天津 300071；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北京 100717）



术语的生成与解析初论

张晖
（南开大学文学院，天津 300071；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北京 100717）

摘 要：术语具有语言文字和科学技术的双重属性。术语工作是一个包含术语生成、术语选择、术语解析、术语知识化的连续体。词汇化可以部分解释术语是如何生成的,术语释义及其知识化则展现了术语是如何被解析的。术语的生成与解析展现了术语的独特性质,有利于明确术语研究的范围和潜在价值。

关键词：术语,语文词,生成,解析,词汇化

引 言

术语（我国习惯称“科技名词”）是专业领域中科学技术概念的语言指称,是科学技术概念在语言中的名称①。术语因跨越了科学技术和语言文字两大领域,而具有语言文字和科学技术的双重属性,简称“语文属性”和“科技属性”。在语言学研究中,术语因其语文属性而适用普通语言学的一般规律,而在科学技术研究中,术语因其科技属性而适用科技研究的一般规律。术语的双重属性,直接供给了术语学成长的营养,更深刻影响着术语自身。

传统词汇学理论将词汇分为基本词汇和一般词汇,一般词汇中包括行业词,大体对应于“术语”。这一体系虽有其理据（一般认为包括全民性、稳固性和能产性）,但不利于认清术语的特性。笔者尝试以术语为本位,从词汇属性的角度出发,将词汇划分为术语和语文词两大类。词汇的主要功能在于交流,但术语和语文词有区别：术语是在特定科技或行业领域,表达科技概念的词汇,主要用于科技交流；而语文词是在大众日常生活领域,表达情感、思维等的词汇,主要用于日常交流。需要指出的是,这两类词汇并不存在截然的界限：由于术语的普及而被大众泛化使用的词汇,以及其他出现在全民语境中的生活百科相关词汇,都处于术语和语文词的交集之内。

语言文字是交流的工具,好的语言文字能更好地表达思想,利于文化的传承。术语也是一种交流工具,好的术语能更好地表达科技概念,利于科技的传承。

一 术语工作的一般过程

以术语为对象的术语工作分描写性和规范性两种。术语辞书是术语工作成果的主要反映,直观地揭示了术语工作的基本内涵。通俗而言,术语工作是一个包含术语生成、术语选择、术语解析、术语知识化的连续体。

术语生成是术语工作的基础。虽然术语的生成过程目前还未被完全揭示,但其客观现实性不容否认。术语的最终形式的确带有人工选择的痕迹,但决定其内在形成过程的,却依然是语言文字的规律和科技的规律的双重作用。以语言文字的规律为例,词汇化就是一个十分典型的术语生成过程。

术语选择是术语工作的起点。按照术语工作的性质不同,术语选择可以分为术语识别和术语定名两种。术语识别（如判断处于词汇化进程的各种术语形式能否取得术语资格）,是描述性术语工作的起点,术语定名（即选择确定指称同一概念的多个术语形式的优先次序）,是规范性术语工作的起点。工作成果主要是术语词表。描述性的,如文后术语表、检索入口词表等；规范性的,如国家术语审定机构以定名为目的公布的术语表、中图分类主题词表、公文主题词表等。

术语解析是术语工作的扩展。典型的术语解析就是对术语的释义。术语释义是推动术语成果被社会广泛认可和接受的必然结果,是术语工作的应有之义。规定性的释义旨在用简明扼要的语言,以阐述内涵为主,在有限的字数内解释清楚科技术语的内涵。描述性的释义不止是内涵,还包括外延,以及对其他需要在相对固定的框架内加以介绍的科技知识展开叙述。工作成果主要是各类包含释义的术语辞书。规范性的,如国家术语审定机构公布出版的规范名词书,国家、地方或行业的术语标准等；描述性的,主要包含各类专科词典和百科类辞书等。

术语知识化是术语工作的深化。术语是科技知识的语言表达,科技知识在术语知识化阶段得到深入诠释。术语知识化的产物,可以涵盖任何与术语相关的概念,也可以涵盖任何与之有关联的科技知识。其特点是虽然围绕术语所指称的核心概念展开,但具有广泛的扩展性,并非仅限于被释概念的相关知识,还包括同级和上下位知识,展现的是一张由术语链接而成的科技知识网络。工作成果可以是术语知识库,如科技语料库、基于云技术的科技知识搜索引擎等。目前广受关注的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都是推进术语知识化的有力手段。

在术语工作的一般过程中,术语选择在术语规范化工作过程中被广泛研究,成果比较丰富。其他环节的研究还不是很深入,限于篇幅,仅以词汇化为例对术语的生成、以术语释义为例对术语的解析（也涉及术语知识化）做一概述,旨在揭示术语的双重属性对术语自身及术语工作的深刻影响。

二 术语生成：词汇化的视角

语言学对词汇化的研究由来已久。沈家煊先生提到,词汇化包含“词缀变词的演变”或者“词的组连（包括词组）变为词的演变”[1]。这里主要讨论后一种,即原来非词的语言形式在历时发展中变为词,语言单位从分立到融合的变化过程。现代术语学的创始人欧根•维斯特（Eugen Wüster）在《普通术语学和术语词典编纂学导论》一书中提出了“语言完形化”的概念,即“语言以书面形式得以保存并完善其客观实体的过程”。书面语言以文字为媒介来实现,把产生的言论用文字“固定”下来,从而使语言成为客观的实体,并与此相伴随而使语言实现其完形化。”[2]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术语所经历词汇化的过程,可以视为“语言完形化”的一种。

语言单位在正式获得“术语”资格之前所经历的演变过程,笔者谓之“术语生成”。术语选择（包括识别和定名）是对术语生成结果的认定。术语的词汇化与术语的翻译是术语生成的两种重要形式。由于术语的语文属性,术语的词汇化与语文词的词汇化大体相同,具有类似的规律。但同时由于受到术语的科技属性影响,术语的词汇化也有其特色,显著反映在术语的形式特征上,包括词类、长度等方面。

术语以科技概念为本体,以实词为主,这与用于日常交际的语文词有显著不同。术语表达的概念具有概括性的特点（这也是词义的基本特点）,但词义的概括性不等于概念表达的虚化。通常术语很少选用只有语法意义的虚词,虚词成分大多作为语素去参与构词,如“性”“度”“化”等。术语也分单纯词、复合词和派生词,客观而言,如今产生的大量术语都是以复合词为主,派生词其次,依赖于科技的原始创新的单纯词的创造则更少,这一点也是与当今科技研究的纵向深化和横向交叉的趋势相关联的。

汉语术语的典型形式是四字格,词汇化程度低于语文词。词汇学在探讨“概念”和“词义”的区别时,往往会提到“概念”既可以以“词”的形式表达,也可以用“语”的形式表达。在术语实践中,汉语四字格的“语”的形式往往更常见。造成这一点的原因除了术语表达“概念”以外,还在于汉英术语的相互转译。由两个单词构成的英文术语（词长为2）在所有英文术语中占比最大,由于一个单词的英文术语（词长为1）在引入汉语时,很少被一个汉字来对译（受复音化的影响）,往往是译为两个汉字（词长为2）,这就造成现阶段四字格汉语术语（词长为4）在所有汉语术语中占比最大。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缩略”在术语的词汇化生成进程中十分重要。字母词大多是外文术语的缩略形式,是人们追求语言经济性而做出的自然选择。汉语术语中存在一些外文字母词,与现阶段中文术语不够经济是直接相关的,无论是语文词的词汇化还是术语的词汇化过程中,缩略的意义都不容小觑。它代表了语言发展的一种趋势。

三 术语解析：释义的层次性

术语解析与术语生成是相反的过程,是对术语概念及相关科学知识的阐发。术语生成是由繁到简的过程,术语解析是由简到繁的过程。术语解析的典型形式是术语释义。

由于术语所具有的语文属性,术语与语文词的解析大体相同,具有类似的规律。但由于术语所具有的科技属性,术语的解析也与语文词有所不同,这些特色集中反映在术语释义的精确性、可扩展性等方面。

规范性术语工作常常讨论如何用简明扼要的语言在有限的字数内解释清楚术语的内涵。这项工作既涉及科学技术本身,也体现在如何准确运用语言文字呈现科技知识。从规范性术语工作的实践来看,难点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科技概念本身不太明晰或稳固,无法用一两句话清楚表述,尤其是科技新词和人文社科类术语释义比较突出；二是科技概念涵盖的范围非常广,缺乏有效的归纳手段和方法。前者属于科学研究的范畴,概念自身内涵的不确定直接影响术语的释义；后者则属于语言文字研究的范畴,有限的语言形式无法对某些科技概念加以阐释。

描述性术语工作不仅探讨概念的内涵,还强调概念的外延,甚至对其他能在这一框架内加以介绍的科技知识展开叙述。目前各大出版社推出的专科或百科全书类科技辞书的释义就是如此。语文辞书中对词汇的研究倾向于语文的角度,不十分强调知识的可扩展性。而术语辞书的价值一方面是传承术语这一知识的载体,更重要的还是传承科学技术知识本身。因而术语辞书对术语的解析需要更多地围绕科技概念展开。②在术语的知识化阶段,各类知识库、数据库更是如此,特别是在大数据和云计算技术广泛应用后,原有固化的知识不断被动态和趋向性的认识所替代,科技概念不断更新,科技语言的体系也得以重新构建。

四 结 语

术语因科学无国界而具有跨地域的共性,这是由术语的科技属性决定的。“欧根•维斯特曾对普通术语学进行了如下的刻画：‘普通术语学是语言学中一门重实效的学科,它在国际水平上,通过对概念、意义形式和拼写法的相互适应,从而使各民族的专业语言之间得到协调……’。”[2]他所刻画的普通术语学正是基于科技概念具有跨越国别和语言界限的特点,在科技发展方面所体现出的共性。由于术语的这一特点,术语学的研究和实践工作可以通过构建跨越国界和语言、直达概念本身的术语语义网络,发现科技概念的空白点,通过概念创新和术语创新,促进科技知识的生产。

术语因语言文字有国界还具有一定的民族性。有别于传统词汇学研究强调语言单位的切分和相

互关系,从词汇学角度研究不同语言的术语应该更注重传统研究成果（如词汇形态等）背后所蕴含的关乎不同民族特有的思维方式,而这些不同的思维方式往往与科技术语的民族性密切相关。中国特色的汉语术语学理论理应建构在汉语言文字的基础之上,研究和总结汉语术语的规律,提出更多既符合本国语言文字特色和传统,又能与世界潮流接轨的好术语,更好地为提高国民的科学文化素养、促进本民族科技进步、文化传承和科技创新发挥更加显而易见的作用。

总而言之,正是由于术语的科技属性和语文属性的相互作用,人们在术语工作中对术语理论的认识会更加深入,对科技知识的理解也会更加深刻,最终对科技创新带来积极影响。

注 释

①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科学技术名词审定的原则及方法.2010年12月.

②对于术语辞书释义的问题，很早就有该语文化还是该专科化的争论，这里谈的主要是术语的专科化释义。

参考文献

[1]沈家煊.语用原则、语用推理和语义演变[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4（4）：243-251.

[2]欧根·维斯特.普通术语学和术语词典编纂学导论[M].3版.邱碧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17，20.

Discussion on Generation and Decomposition of Terms//ZHANG Hui

Abstract：Term has the dual attributes in language and science.TerminologY work is a continuum that contains terms'generation,selection,definition and knowledge-based.Lexicalization maY PartlY exPlain the generation of terms,while definition and knowledgebased of terms show how can term be defined.Generation and definition of terms indicate the unique nature of terminologY,and helP us to clarifY the scoPe and Potential value of terminologY research.

KeYwords：term,word,generation,definition,lexicalization

作者简介：张晖（1983—）,男,副编审,南开大学博士研究生,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事务中心综合办公室主任,研究方向为术语学、词汇学与词典学。通信方式：zhangh@cnctst.cn。

收稿日期：2015-11-05

中图分类号：H083；N04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3-8578.2016.01.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