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无形—论上官超英的超大写意花鸟画

2016-11-30曹桂生

中国书画 2016年10期

◇曹桂生

大象无形—论上官超英的超大写意花鸟画

◇曹桂生

上官超英，1957年生于菏泽。现为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水墨艺术研究院首席研究员，中国慕鸿书社副社长，中国传媒大学客座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曾获“阿斯塔纳绘画奖”，被评为“德艺双馨艺术家”，多次在中国美术馆、中国国家画院等举办个人画展。出版有《上官超英画集》等。

上官超英苍郁雷泽图 330cm×580cm 纸本设色

在当今中国美术界，上官超英是一位极富创新精神的花鸟画家，他不甘于前人成法所缚，追求表现自我和个性精神的张扬。在继承传统与师法自然的基础上，别出心裁，勇于创新，并形成了鲜明而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样式—超大写意花鸟画。其特点在于，表现方法更为自由，境界更大、更深远。

自明代画家徐渭开创了“不求形似求生韵”的大写意画派之后，在中国美术史上曾出现了朱耷、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李苦禅、崔子范等诸多优秀画家。上官超英的花鸟画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又有新的突破，无论是笔墨表现还是画面构图、布局和景物的安排等，都与前人有很大不同。

上官超英性格耿直、豪爽，具有典型的山东人特有的气质。他是一位胆识超群、气度非凡的画家，这种特质在他的花鸟画作品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和真实的反映。上官超英的绘画作品多以力量和气势取胜，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上官超英经过长期的绘画实践，在超大写意花鸟画创作方面独辟蹊径，并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

一、写意人生ü　率真而自然

人们说“画如其人”，这是因为绘画作品是画家思想情感的真实流露，即“诚于中，形于外”。也就是刘勰所谓的“情动而言行，理发而文见；盖言隐以致显，因内而附外者也”。上官超英的超大写意花鸟画十分注重抒发感，他对生活的感悟和对人生的理解都通过自己的绘画创作表现出来了，情真意切。其绘画作品非常率真、概括、生动，可以说是“信手拈来自有神”，给人一种朴实、自然的审美感受。

中国画创作在于传达画家对现实生活的体验和感悟，在于表现画家的性情和心智，而非形似。所谓“度物象，而取其真”就是这个道理。大写意花鸟画艺术精神的本质在于重“神”略“形”，重“文”轻“质”，这是由中国画的文化特点决定的。

中国画艺术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它既是美的规律，也是自由的规律。因此，有学者把中国画的文化精神概括为“写意精神”，这种观点不无道理。我认为，中国画的写意精神在于“自然”二字，所谓自然，即自然而然，无拘无束。它所追求的是“无目的的合目的性”。

上官超英把超大写意花鸟画作为自己的艺术取向和价值追求，这是由于他个人的意趣和性情使然。他的绘画题材十分广泛，表现手法丰富多样，其作品十分自然，毫无雕琢和造作的痕迹，似乎不甚经意，但每一幅作品都是经过一番用心经营和反复斟酌，笔无妄下。每当他进入绘画创作状态，则笔飞墨舞，随意挥洒，一气呵成。上官超英的超大写意花鸟画，笔墨老辣、苍劲、厚重，拙中见巧，浑然天成，境界悠远，意趣盎然。

一般来说，画大写意花鸟画的难度较大，笔墨、水分与宣纸之间的关系不宜掌握，而画超大写意尤其是画巨幅超大写意花鸟画的难度则更大，这不仅有技巧或技法层面的要求，还需要画家有才情，有胆识，有气魄，有容纳天地万物的胸襟。

上官超英的超大写意花鸟画的艺术特点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大”“厚”“高”“远”。其中“大”“厚”是一种超凡的气象；“高”和“远”则是一种境界，这种境界既是艺术的境界，又是一种人生境界和人生追求。从根本上讲，这是画家人格精神的一种折射。

艺术创作不是对客观物象的如实刻画和摹写，而在于对其内在精神本质的把握与揭示。也就是说，艺术创作不在于表现客观物象的“常形”，而在于揭示其“常理”。一般来说，“常形”可见，而“常理”则难寻。所谓“常理”，是指客观物象之理，即内在的规律，同时也包括艺术的规律。

老子曰:“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即是说，宇宙间最大的声音，往往是音稀声弱，无法听到；宇宙间最大的形象，往往是无形无象，无法看到。因而，音乐家和画家创作音乐和绘画作品时，并不是依赖于耳朵和眼睛完成的，而是用心智。因为真正的艺术作品都是艺术家对现实生活感受的主观反映，是心中之物，即胸中之造化。例如，我国著名画家黄宾虹在89岁时，眼睛患白内障，视力十分微弱，近乎失明。然而，这一时期却是他绘画创作的巅峰，其艺术作品达到了自由自然、“物我合一”的最高境界。再如，被称为“乐圣”的德国著名音乐家贝多芬在26岁听力衰退，32岁时失聪。然而失聪后的贝多芬才真正进入音乐创作的鼎盛阶段，这时他开始从人生的高度思考和把握艺术创作，表现对自然、人生的理解和感悟。这一时期，贝多芬创作出了诸多具有代表性音乐作品，如《生命》《田园》等著名交响乐。

上官超英中国红 138cm×68cm 纸本设色 2013年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所看到和听到的仅仅是客观对象外在的、表象的和物理层面的东西。当生活中的事物进入艺术作品时，艺术家还需要经过“心源”的作用，对其进行分析研究、评价，在头脑中进行加工、改造等。因此说，中国画家在反映和表现生活时，绝不是停留在对客观物象感性认识的层面上，而是深入其“理”，努力揭示其内涵和本质。因为，中国画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而存在的，它所表现的物象，其内涵远远超越了客观对象本身。

中国画的写意精神在于重视神似、轻视形似。绘画创作作为画家实现自我确认和把握生活的一种方式，它所描写的物象不在于客观对象本身，而是画家对现实生活主观感受的形象反映。因此，中国画作品既是画家对自然、人生感悟形式之显现，亦是情感之返照。

中国画对意境的创构，是由画家的心境，即智、意、情决定的。作品中的意境实际上是画家的心境和自然之境的契合，亦即虚境、幻境或情境与自然之境的统一。对于画家来说，中国画创作并不在于表现什么，大自然中的山水、树木、花鸟、草虫等皆可入画。同时，中国画创作也不在于如何表现的问题，而在于画家对自然、人生的理解和感悟，在于心智。

在绘画创作中，上官超英始终用“心”去体验和感受现实生活，然后把这种体验和感受通过笔墨语言表现出来。对于他来说，中国画创作在表现内容方面选取何种题材或画什么皆无妨，他所追求的是如何表现出自己的思想和抒发胸臆。因为画之形，物之理，唯意所适，因人心而使之然。质言之，中国画所表现的物象，是贯穿于心与物、精神与自然的生命符号。故即物，亦即人。

对于上官超英来说，绘画创作既是作为一种表现自我和张扬个性的手段，也是抒发情怀和胸臆的一种表现方式。

上官超英癸巳秋 68cm×68cm 纸本设色 2013年

上官超英石榴 68cm×68cm 纸本设色 1984年

上官超英胡杨风骨 68cm×138cm 纸本设色 2016年

二、表现自我ü　彰显个性精神

表现自我，张扬个性，是上官超英超大写意花鸟画的基本特点和自觉地艺术追求。清初画家石涛说：“我之为我，自有我在。古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腹肠。我自发我之肺腑，揭我之须眉。”“至人无法，非无法也，无法而法，乃为至法。”这种创造精神，已摆脱了古人成法之约束，进入自我个性表现之境地。而这种个性和创造精神在上官超英的超大写意花鸟画创作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石涛说：“不立一法是吾宗也，不舍一法是吾旨也。”所谓“不立一法”即“无法”，“不舍一法”即“有法”。“立法”与“舍法，“有法”与“无法”，这两者是辩证统一的。上官超英认为，作为一个真正的画家，不能只知道守法，而不懂得舍法。因而，他始终遵循得其受而尊，得其法而化的绘画思想。在绘画创作上，他勇于探索，敢于突破前人，努力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

在上官超英看来，要想建立自己的不同于同时代画家前人的法，就必须打破古人成法的束缚，打破“厚古薄今”的思想，跳出古人的窠臼，方可创造出史无前例，古人不曾有过、不曾想过的新艺术。当然，打破传统又是建立在继承传统基础上的。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对中国画家来说十分重要。因为中国画创作是画家多方面修养的综合体现，只有通过读书（师古人）和行路（师造化）才能实现“具千古之思”、“通古今之变”，才能培养容纳万景、万境之胸襟，进而实现下笔“决生活”，表现出对生活的真实感受。因此，继承传统和师法自然是画家必经的两个阶段，这是由中国画的特点和发展规律决定的。黄宾虹说：“后世学者师古人，不若师造化，有师古人而不知师造化者，未有知师造化而不知师古人者也。”这里特别强调了师古人的重要性。因为中国画有着丰富的艺术语言和独特的表现形式，如勾、描、点、染、皴、擦等，这些基本的艺术语言和表现形式都是经过一代又一代画家从生活实践中不断抽象、提炼和概括出来的。因此，就需要后人去学习、了解和掌握它。至于如何继承传统？不同的画家有着不同的认识和学习方法。上官超英则“借古开今”，学而能化之，能发展，能出新。他曾认真研究和学习中国画传统，并打下了深厚的基础。不仅如此，同时还投入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学习西方绘画。可谓中西兼收、并蓄，对他来说，其目的在于为我所用。

如今，创新已经成为时代的要求，像技术创新、知识创新、理论创新等，这是人类文化发展的原动力。概言之，“创新”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推动器”。对于中国画创作来说，创新是建立在继承传统基础上的，既要超越和打破传统，同时又要合传统，即符合传统的发展规律和内在要求。

就中国画的创新问题,一般而言，大都是从笔墨语言和图式方面实现突破，对于上官超英来说也是如此。作为一个具有个性新精神和独创性的画家，他必然不满足于前人已有的成法，有着建立自己的笔墨语言体系和图式（风格样式）的要求。一个成功的、有创新精神的画家，其绘画风格和鲜明的艺术个性主要是由独特的笔墨语言和图式表现出来的。

上官超英的超大写意花鸟画在笔墨语言和图式等方面都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首先，他在图式上打破了传统花鸟画居中布局的局限性，把画幅向四边无限展开，并且往往把画面画得很满，其景似乎冲出画面之外，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十分夺目。就笔墨和着色而言，上官超英主要以中锋用笔为主，并附之于侧锋。他喜用浓墨和重彩，色与墨并重。同时，他多以中锋和浓重的墨取其气，以淡墨和淡色取其韵，可谓气韵兼备。其绘画作品，墨与色多富于变化，包括积墨、破墨（水与墨、色与墨互破）、泼墨、渍墨等，十分丰富，从而产生一幅幅线与点、墨与色相互交织的、意境幽远的、宏大的、气势磅礴的、史诗般的交响乐。

总之，上官超英的超大写意花鸟画无论在创作思想，还是在构图取景以及运笔、用墨和用色等方面都有新的突破，并形成了鲜明而独特的艺术个性。

上官超英富贵相依 138cm×68cm 纸本设色 2015年

三、勇于探索ü　不断超越自我

墨团团，色团团，浓墨重彩天地宽。具有创造精神和勇于探索的画家犹如“拓荒者”，其人格精神与宇宙精神独往来。对于上官超英而言，超大写意花鸟画创作是一个自由的世界，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表现出自我主体精神与心灵的体悟。同时，也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表现和确立自我。

上官超英从不满足自己取得的已有成绩，他不断地进行自我否定，并不断实现新的突破和超越。在超大写意花鸟画创作中，他一直孜孜不倦地进行探索，无论是在表现方法还是作品的意蕴、内涵等方面都力求表现出新意。

上官超英在继承中国画传统的基础上，大胆吸收和借鉴西方现代艺术构成和色彩等要素，使得自己的绘画作品更加新颖，内涵更加丰富，更加富有意蕴。如《石榴》《春泽》等作品，一组组焦墨线条横竖交错布满整个画面，花和果聚散有致、三三两两点缀其间，然后再用或重或淡的色彩在画面的白底上进行平涂或组点，这不仅起着统一画面的作用，而且极富装饰性。

上官超英善于画大画，而且多画一些四五十平方米或更大的巨幅作品。一般来说，小画比较容易一些，大画很难把握，尤其是画巨幅作品则更难。从中国画的创作规律来说，大画并不是简单的把小画放大，它有一套独特的创作规律，包括构图、造境、笔墨表现等都与小画不同，因此很多画家不敢涉足于画巨幅作品。然而，对于上官超英来说，无论是鸿篇巨制还是盈尺小品，在他的笔下皆成佳构，其大幅、巨幅作品笔墨厚重、酣畅，画面中景物繁复，穿插错落，层层叠叠，极富变化。如《雷泽之春》《苍郁雷泽图》《焦山傲霜图》等。他的小幅作品多信手挥写，而妙趣横生。如《姚黄浴》《菊系列之四》等，虽然作品的尺幅很小，却小中见大，仍然具有大的气象。

上官超英为当代中国写意花鸟画创作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艺术成就。今后，希望他在超大写意花鸟画创作实践中不断地进行探索，并不断实现新的超越。

（作者为陕西师范大学美术研究所所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