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侨易学断想

2016-11-27陈戎女

北京观察 2016年7期
关键词:易学观念冲突

文 陈戎女

侨易学断想

文 陈戎女

如果仅将侨易学视为一种具体分析研究问题的理论资源,也还未免有些明珠暗投。我更在意的是侨易学的整体性思维,它应是借助于易经思维的总体资源而提供对文明、对自然、乃至对宇宙的大道追寻。寻道之责不忘,大道原则确立,就是最为根本的贡献。

“侨易学”乃新造之词,明显没有遵照奥卡姆“如无必要,勿增实体”的古训。新造词必定是表达新思维的需要,那么,到底什么是侨易学?按《变创与渐常》一书作者叶隽的说法,简言之,侨易学是研究侨易主体相交后产生变异的过程,实际上是产生于“文化交流史实证研究的理论需要”。如若是文化交流史的问题,为何要另起炉灶另名称之?文化交流史属于史学的范畴,但为侨易学打造其背后的元理论或哲学才是叶隽念兹在兹的事。侨易学借鉴李石曾的“侨学”只是获取了一个观念的开端,更具理论形塑意义的是取法《易经》以及易学涵括力甚广的宇宙学。一旦侨易学摆脱了文化交流史的史学面目,获得了“二元三维——大道侨易”的哲学内核,辅以“观侨取象、察变求异”、“物质位移导致精神质变”的学科理念,侨易一变而为学。

叶隽说,侨易学是一种观念,广义地讲是元理论/哲学,但狭义处说又是学科/领域,而且主要又是一种方法,如此左右腾挪,足见创建新理论之难。广义来看,侨易学已经通吃二元、三元的种种跨越类研究,更何况侨易学试图建立的是理解世界的元理论,足见其心胸和阔大气魄。然而,侨易学过于宏大的企图(哲学—学科—方法),想要把一切现象纳入侨易视野一网打尽,那种舍我其谁的气概,也是在冒相当大的学术风险。

阅毕此书后,我不禁掩卷长叹:千世万象,无不侨易!对宏大的理论叙事,我向来有一种无来由的警惕。警惕倒非因为后现代以来屡见不鲜的解构之快欲,而是不相信凭空拔起的理论楼阁能装下大千世界的种种微妙与繁华,即便勉强装下了,那居住情形和宜居度也是很窘迫的。当然不能否认,在大观念之下侨易学也给出了若干细致的理论设定,任何读者都能感觉到作者竭尽全力想要给侨易学提供从宏观到微观的理论自洽性。

但是,叶隽始终想在更为宏通的视野下确立侨易学的价值和意义:“如果仅将侨易学视为一种具体分析研究问题的理论资源,也还未免有些明珠暗投。我更在意的是侨易学的整体性思维,它应是借助于易经思维的总体资源而提供对文明、对自然、乃至对宇宙的大道追寻。寻道之责不忘,大道原则确立,就是最为根本的贡献。”这样的目标设定,不唯侨易学,说是学问之终极目的也无不可。从侨易学的浅层目标看,叶著仍留存有实证倾向,比如研究国际留学史的目的被归结为“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复原历史现场,呈现作为核心环节的留学历史本相”。但是看具体的阐释时,又总是感觉到他被另一股理想主义的力量拉着向更高的方向飞升,比如将中国现代留学生当作人类社会创造者和世界精神承载者,这时书中的实证主义倾向部分地被理想主义折中。及至在全球化和现代性的物质——精神双背景下,在无法圆融的东西文化选择中,他辩称应归于大道,归于二元三维的元思维时,中国传统思想中的“求和”和“无用之用”表面上成为了侨易学的思想底色,但也冲抵了侨易学实质上依傍西学得来的学理力度。

那么究竟应该怎么看待侨易学这门新创的学问呢?我最朴素的理解是,与其说侨易学是已严谨求证完毕的理论观念(不必说此书在做这样的努力),毋宁说它只是一个发端,一个问题场域的初步厘定,一个有待精确的地图草图。叶隽自承“必须通过大量的实证性研究来运用其基本原理,并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从而来检验其有效适用度,并为更好地完善这个理论提供问题性资源”。《变创与渐常》在哲学观念和学科理论的开疆破土之外,下篇“案例研究”适时提供的就是这样的实证性研究。案例研究的好处是具体问题具体解决,且不妨碍得出类似案例的普遍性结论。譬如,侨易学在观察具体的侨动过程时,注意到了双边流动的势差。弱国到强国的人员侨动,会使势弱者产生对强国的追慕和自我自卑感,可能如郁达夫《沉沦》中描写的近代中国留日学生那样患上忧郁症,走向自裁的结局。强国到弱国,举凡很多游历东方的欧洲旅行写作,绝大部分都暗含着帝国主义/东方主义的话语潜流,这方面萨义德可以给我们列出一长串名单。类似这些侨易现象,《变创与渐常》在谈及留学史中边陲社会和中心社会之间的边缘人知识分子时有相当精彩的阐发。所以,虽然叶隽本人的学术进路是从具体到抽象,从实证的文化交流史到自觉构建抽象的侨易学的观念和方法,但于学术界而言,这座侨易学的理论大厦是否能入法眼,侨易学是否有未来以及有什么样的未来仍需要取决于多领域的验证,而学术界是否接纳侨易学的关节点可能恰恰就在于此,而不在于这个新说的理论装备是否夺目好看。

不得不说,书中对21世纪东西方文明冲突之结局乐观的判断,明显多出于纯理论推导或玄思,与现实脱节。21世纪以来,东西方文明冲突愈演愈烈有目共睹,但是,《变创与渐常》却援引争议很大的波普尔的话:“文化的冲突未必总是导致流血的战斗和破坏性战争,而可能也是富有成效的和促进生命发展的原因。”波普尔的说法也许有其内在的理路,但是听起来像空中楼阁一样空玄,不切实际。而对于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说,书中所引的森格哈斯(Dieter Senghaas)的解读,我并不觉得准确。首先,森格哈斯做出二分预判:西方把冲突视为不可避免的,需要调节;东方则把冲突理解为混乱和机能障碍需要压制,我以为这本身就表现出一个西方学者东西对峙的东方主义倾向,值得检讨一二。毕竟,在东方思想资源中,一点也不缺乏从“求同存异”的“存和”以达“和谐”之境的说法。其次,“矛盾是一种常态现象,而冲突是一种异态现象,存和又达到一种常态,和谐则始终是理想状态”。诸如此类的表述是相当理想化的,只能扣上大宇宙观的帽子,却无法解释为何当今的地缘政治冲突不断。理论不一定非要观照现实,所谓静观的智慧“何处惹尘埃”。但是我们身处全球化时代,涉及东西文明这样切身且现实的议题时,务虚的理论只能给历历在目的冲突和战争涂上一层理想的香膏罢了。所以,当侨易学降下观念的身段与现实接榫时,可能会发生错位。那么,如何增强侨易学的阐释有效性,除了更加周密的理论外,也需要观念与现实之间不一定无缝但应是有说服力的对接。

上面看起来是对侨易学的观念方法提出了一些批评,但对于《变创与渐常》一书,我内心其实是激赏多于苛责。激赏处不仅在于很多学人已赞叹过的中国学界缺位已久的理论自觉,即便不是如此,书中讨论到的大小议题,叶隽都奉献了自己认真的思考,读者诸君只要认真读下来必然获得知识或思想的实质性的增益。

作者系北京语言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生导师、中国比较文学学会会员

责任编辑 刘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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