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祭》主题曲的结构作用
——对知识青年身份认同的探索
2016-11-27支丽蓉
支丽蓉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00)
《青春祭》主题曲的结构作用
——对知识青年身份认同的探索
支丽蓉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00)
《青春祭》的主题曲《青春的野葡萄》,改编自顾城的短诗《安慰》,对于知识青年的境况来说,歌词中简单而重复的意象蕴含着丰富的含义,《青春祭》主题曲在影片中出现了三次,每一次都出现在知识青年身份认同变化的节点,与影片的结构、内容相呼应,这是对知识青年自身境况的隐喻,也是导演独特的叙事手法。
知识青年;主题曲;身份认同;纪实美学
1 《青春的野葡萄》的创作:影片叙述空间的拓展
《青春祭》的主题曲《青春的野葡萄》,由刘索拉谱曲,吴静、瞿小松演唱。歌词对顾城的短诗《安慰》[1]稍作改动而成:青青的野葡萄,淡黄的小月亮,妈妈发愁了,怎么做果酱。呜 妈妈,呜 妈妈,我说妈妈妈妈,别忧伤。在那早晨的篱笆上,有一个甜甜的红太阳,太阳,太阳,妈妈,妈妈。在电影中,主题曲一般用来突出主题,展现主要人物的内心活动,增强剧情的戏剧冲突,为影片创造独特的氛围,画面用来叙事,音乐则用来抒情。电影是结合时间与空间的艺术,主题曲能伴随故事的发展,也能拓展观众对某一空间的感受力。[2]对于《青春的野葡萄》这首歌的创作和在影片中的位置安排,导演张暖忻有着自己的用意。
刘索拉回忆说:“暖忻选择我为主题歌作曲的动机是她想用一种新型的城市化音乐,打破当时邓丽君对大陆歌曲的影响,也打破当时革命歌曲对城市音乐的影响,于是她选择了我那时的音乐风格。”[3]张暖忻在《青春祭导演阐述》中表示:“这支歌应是一首童谣,先由李纯哼唱,再由小学校的孩子们童声唱,最后请一位歌手唱。它要是现代的,艺术的,有流行性的。它与全片的原始色彩很浓的音乐形成强烈对比。展现两种文化形态极融合又冲突的内涵。这首歌应为广大观众传唱,流行开去。”[4]
导演希望主题曲是一种新的城市化音乐,既要与原来刻板的城市革命化歌曲相区别,也要与外来的港台流行城市音乐区别,还要与原始民族音乐相对比。对于主题曲的这种要求,可以看出导演需要一种崭新的形式,来抒发影片中独特的情感,如张暖忻所说,这是一支童谣,它简单轻快,歌曲的童真体现着主人公内心所向往和怀念的东西,哼唱、童声唱和专业歌手来唱,不同的演唱形式用在不同的情节中,都是给过去的故事增加了浪漫的情调,但旋律的创作和部分歌词的重复,“青春的野葡萄”、“红太阳“、“妈妈” 等充满意识形态和归属感的意象出现在歌词中,可以看出主题曲的指向性,主题曲在影片中出现了三次,每次出现都伴随着知青身份的变化。歌曲旋律的创作,歌词的改编,歌曲在影片中位置的安排,形成明线和暗线,划分影片的结构,拓展影片的叙述空间,加深对于知识青年的身份问题的探讨,并且能够增加观众的感受维度,激发观众的想象。
2 主题曲三次出现:知青身份转变的不同阶段
影片一共有九十五分钟,主题曲第一次出现在第六十七分。这是一个晚上,小小的烛光照着屋子,老奶奶躺着,已经什么也不能干了,大爹和大哥干着杂活,安虎在一旁写着作业,李纯在烛光下一边干着针线活,一边哼唱着童谣,夜是安静祥和的。这时的李纯,已经算是融入了这个新家庭。刚开始,李纯完全是一个他者的形象,她与傣寨人接触中所产生的汉族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的差异、文革思想与自然民俗的区别,这与导演对主题曲的风格要求是同构的,展现两种文化形态极融合又冲突的内涵。这些冲突都突出地体现在李纯身上,她第一次感觉到身份的错位。那些傣族姑娘们爱美,穿筒裙,在河里裸泳,与男子对歌,大胆直接地表达自己的爱憎,甚至连放牛的聋哑老人都给她送花,而李纯穿军装,看书,不会劳动,不知道如何与人沟通,完全是一个弱者的形象。在这偏远、古老而远离政治中心的文明中,人们淳厚善良,自由自在地表达生命的快乐。这样的生活和湖面一样,像一面镜子,让李纯照见了自己,照见了自己的“不美”,唤醒了她被那个时代扭曲了的青春意识。李纯坐在湖边,拿着放牛老人送她的花在头发上比来比去,甚至收紧自己军装的腰身,她跑着回去,脱下肥大的绿军装,换上了傣家姑娘漂亮的筒裙,像傣家少女一样扭动着婀娜的腰肢去担水、赶集、跳舞、劳动,她变得开朗爱笑……李纯慢慢适应了傣家的生活,下田劳动熟练起来,对于生活、青春、美好也有了新的认识。哼唱是一种自然的形式,是李纯内心真情的流露。当她哼完主题歌以后,安虎抬头问她:“你想妈妈啦?节隆。”此时,李纯的内心独白是:“我下乡不久,妈妈也被疏散离城,家,才因为我的家。”此时李纯已经融入了傣家的生活,生活又归复平静,在国家所提倡的家里是和谐的,但是在她真正的家却是破碎的,此种和谐并不能掩盖另外一种的分离,她不能与真正的家人团聚。家、妈妈都是充满回归与认同的词,现在的身份已经被她所接受,但原来的身份却还潜藏在心里。
主题曲第二次出现是影片的第八十一分钟,在大哥与好朋友任佳发生冲突时,李纯才发现大哥对自己的感情变化。李纯离开傣家,跑到小山村去当老师,此时主题曲响起,是由童声演唱,童声是纯真并充满希望的,学校这样的场合距离现代文明更近一些。李纯内心独白:“无处为家处处家,我在一个山区小学校安顿下来,努力用忘记来压盖我的思念。我不再去想留在小寨里的那个家。”这时候,任佳已经由牛车换成了拖拉机,他给李纯来送信,建议李纯考大学,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而李纯由于自己的出身还在犹豫之中。李纯不能接受大哥的感情,她毕竟不是傣家人,与大哥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向,而且在她心中还存有对于未来生活的希翼,就是回到家里,回到妈妈身边,回到学校。信中的消息是:李纯的妈妈回城了。但另一个消息传来,傣族的老妈妈却去世了。影片似乎暗示着,要开始新的生活,旧的生活就必须忘记和逝去。
主题曲第三次出现是在影片结尾,这时的李纯,身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成为了一名大学生,一个充满希望与未来的身份,重新拥有自己的话语权,她已经看到“在那早晨的篱笆上,有一个甜甜的红太阳”,她不再是某个外来的知青或者哪个少女。傣寨却在一次泥石流中被全部淹没,任佳也永远地留在了这里。在傣寨,李纯对于美有了新的认识,同样在这里日复一日单调的劳动使她背井离乡、消耗着本该学习知识的青春时光。这个地方有美好,也有遗憾,李纯的青春留在了这里,还有千万的年轻人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时光留在乡间。主题曲的想起,是她对于过去的缅怀,最终告别了傣乡也告别了青春,《青春祭》是对整整一代人逝去的青春的挽歌。
主题曲的三次出现,把影片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融入傣寨生活,傣寨的家是平静满足的,但自己的家却是破碎的。第二部分是离开傣寨,成为乡村教师,傣寨的老妈妈去世,自己的妈妈却已经回城,这是新生活与过去生活的过渡期,第三部分是考上大学回城,李纯的身份和命运完成彻底的转变。每一个部分都有存在身份认同的断裂,自我认同的矛盾,李纯在寻找生活的真谛,同时也在寻找真正的自我,导演张暖忻也是。
3 从野葡萄到红太阳:暗线式的叙述
如果说李纯的青春经历是一条明线,那么主题曲的叙述就是一条暗线。上山下乡可以说是灾难,也可以说是财富,可是如何处理这两种价值的关系?说轻了是历史虚无,说重了是青春负担,张暖忻陷入二难之中:理性与谎言,进步与古老。[5]她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个体的理智对于历史功过的判断是对是错?现代文明与古老文化谁是谁非?知识青年如何表述自己那一代的青春,描述自己的经历?张暖忻采取了一种特殊的叙事角度,即通过回忆这种追溯视角来讲故事。
回忆是以一定的历史背景为基础,同时也加入了知青的个人感情,张暖忻成功地造就了一种新的艺术现实,追求个人风格,渴望讲述“自己的”故事,并不是否定历史,而是个体讲述自己在历史中的故事,这是她自己的纪实美学。[6]而影片的主题曲,也增强了这种叙事风格。主题曲的定位是童谣,童谣是一种无须增加其他感情的纯粹表达形式,歌词的意象有:青青的野葡萄、淡黄的小月亮、果酱、篱笆、红太阳、妈妈。歌曲中的每个意象都有其隐喻,青青的野葡萄是他们充满磨难的青春,果酱是他们渴望回城的归宿,篱笆是现实中的阻碍,而红太阳就是光明的未来。清晨充满希望的红太阳代替了淡黄而忧伤的小月亮,野葡萄可以很快成熟来做果酱,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也会很快成长起来,家里的妈妈也就不用再发愁。
影片无须直白的褒贬,只是通过一种浪漫的方式来回忆,来演唱,来讲述以前的故事,对于价值的冲突来说,这是一种想象性的解决方式,历史不是虚无的,自己的青春也不是苍白的,为了对自己曾经的青春和爱情不负疚,让苦涩的野葡萄也可以迎来自己的太阳,通过抒情式的回忆,来中和历史价值讨论的矛盾,来调节个人在历史动荡中的身份矛盾。历史总会有一个答案,个人最终也会找到自己的归宿,确立自己的身份。
4 结语
导演对于主题曲《青春的野葡萄》的各种细致地安排,与电影的叙事和主题具有着同构的作用,歌曲创作的要求,歌曲在影片安排中的结构用意,还有歌词意象的隐喻,为知识青年提供更多叙述自己的可能,为观众打开思考的空间,知识青年的身份认同关乎国家的历史发展与意识形态变化,同时关系到自身的成长经历和情感认知,知青电影如何反映这一段历史并确立知识青年的身份,需要特定叙述方式,张暖忻采用在历史中回忆个体故事的“纪实美学”,而《青春祭》的主题曲就增强了这种方式。
[1] 顾城.顾城的诗[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74.
[2] 姚国强.《当代音乐录音工艺》[M].北京:北京电影学院教材科,1998:20.
[3] 刘索拉.张暖忻的青春祭及其他[J].当代,2001,06:122.
[4] 张暖忻.青春祭导演阐释[J].当代电影,1985,04:136.
支丽蓉(1991-),女,汉族,陕西宝鸡人,文学硕士,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西方文论方向。
G633
A
1672-5832(2016)09-008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