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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新的诗

2016-11-27李定新

中国诗歌 2016年4期
关键词:村庄

李定新的诗

离去的词语都穿着时代的衣裳

总是想站在那片荒芜的稻田

对着 喷吐绿焰的稗草

大闹一场 叫醒

一代人的饥饿

青黄不接的忧伤

青黄不接 着一件苍白的外衣

早已无力地离去

和离去的亲人躺进黄土一样

它静静地 躺在一本词典里

记忆的萤火 摇曳

破旧的门窗

岁月安好 江山无恙

村子的候鸟 自由飞翔

寂寞的光阴里 锈蚀的镰刀

一筹莫展 只有这时

青黄不接才会咳出内心的惊颤

如同从老屋走出的父亲

穿的还是那个时代熟悉的衣裳

向日葵

这是几年前回乡时见到的一幕

迟至今天我都无法准确地描述当时的心情

只记得当我爬上那个熟悉的山坡

一抬头便看见对面山腰间

正喷射着一大片金黄的火焰

火苗哧哧地冲向天空

仿佛要追跑着攥住刚刚离去的春天

那里曾是一栋斑驳冷清的泥砖房

主人是一个被婆家遗弃多年

枫叶一样被吹回村子的疯妇

她的杂乱无章的生活让村民

也包括回乡的我早已熟视无睹

她的生老病疼像一片片雪花

落在麻木的冰面上

让我费解的是每个人见到我时

好像我还不曾看见似的

都惊诧地指着那一大片金黄的火焰

“看呀,那是李小青的向日葵!”

很多年了 那片金黄的火焰

一直燃烧在我的心里

越烧越旺 仿佛要烧掉我心里所有的积蓄

要烧毁我那整个炊烟缭绕的村庄

回乡

像一枚被强行掐断的樟叶

在城市的油沙路面旋转了几圈

一阵风就将你吹回了村庄

漆黑的夜 你用一脸惨白的月光

照亮回家的路

当刺耳的爆竹次第点燃满村灯火

你面带尘世愧疚的微笑 轻轻地

走向一个开着白花的镜框

年初离家时的承诺

还只是一个空空的屋架

儿子的婚事在风中摇摇晃晃

长长的鸡鸣 牛在清晨的露水中啃着青草

这一切你不再关心

前面带路的小黄狗

离开村口时咬着裤角不松的小黄狗

退退转转 转转退退

能否准确嗅到乐冲后山上

父亲汗水浸渍的气息

这些 你也不再关心

夕阳中的造船厂

身体早被掏空

生锈的招牌也被摘走

江面上千帆过尽

像一件1950年代的风衣

在废墟中飘摇

推土机步步紧逼

金色的阳光打在江面上

岁月无助的影子

瑟瑟发抖

江的对岸 一座缄默的老城

被越来越密集的人群挟持

眼看着一只无形的手

一锹锹掀着黄土将它掩盖

大半个世纪的依伴支撑

已然力不从心

夜幕徐徐铺展

时间的口越张越大

江面上撒满碎金的往事

一点一点 吞没在黑暗中

手艺

这些民间的花朵

正一支一支被时间摘走

嗡嗡转悠的蜜蜂 蝴蝶

不知何时也离开了村庄

父亲走后

竹床 木屣 福桶 蓑衣

这些与他相伴一生的伙计

带着一身绝技 烟消云散

犁铧 牛轭 水碾房 油榨屋

在一阵机械的轰鸣声中

退缩在一个个萧瑟的角落

来龙去脉 无人问起

灶口余生的竹木

不再迷恋乡下破茧成蝶的梦想

纷纷外出镀金 然后

摆出种种优雅姿势 衣锦还乡

父亲走时 灵屋富丽堂皇

祖辈从没享受过的家电应有尽有

只有母亲自个纳的青面白底的寿鞋

和奶奶给爷爷纳的没有两样

致父亲

你越走越远

每走一段

随手关上一扇漆黑厚重的门

怕惊醒你急促的咳嗽

穿过每道门前来看你

我都是小心地拎着沉重的心情

脚步轻轻

只有这次 穿过第二十三道门

参加你的期颐之庆

也许是多喝了一杯

抑或时光过于荒芜

一个趔趄撞响往事冰硬的门棂

霎时雨水如注

烟雾缭绕中 传来电闪雷鸣

浑浊的眼光里 一枝蕨从您的窗口斜逸而出

像一只紧握命运的拳头

又像一个秘而不宣的问号

插在岁月的褶痕

对一些往事的回忆

风雨在前

往事总在身后

回首便是光风霁月的晴天

一座普通而破旧的四合院

轻烟袅袅

氤氲 一把明清的锁

暮色中 那个返乡的女人

滚烫的脚

行走在冰面上

一个赤膊惯了的人

吹着风

生生套上一件过冬的衣

我满怀兴致 推门入院

本想伏案写一首充满张力的诗

却最终只写了个标题

永不言败的村庄

村口的小河绿水长流

袅袅炊烟冲破层层封锁

如同旗帜 以固有的姿势

从屋顶升起

眼看稻田被践踏成荒丘

一把把锋利的镰刀

依旧执拗地守护着季节

最后一只老水牛牵走了

绳子还牢系在记忆的犁轭上

一颗颗年轻的心被虏走

一颗颗更年轻的心在呵护中

沿着乡情的脐带茁壮成长

南瓜粥没了 一声声呼唤还在

知青屋没了 一张张脸孔还在

草鞋没了 一点点足迹还在

油碾没了 一片片油茶林还在

年味没了 一块块腊肉还在

节日没了 节气还在

农事踩着丰收的大鼓

还在支撑一个民族的脊梁

如果你相信

村庄在城里安置了它的内线

只要有一片雪花

一个个熟悉或不熟悉的身影

就会接到旨意一样回到村庄

时间挥舞着利器席卷而来

终将只能打败

一个村庄虚妄的光芒

总是想起那条叫董木溪的河流

总是想起那条叫董木溪的河流

水质清澈 一些小鸟从水底轻轻滑过

河面不宽不窄 刚好沉住一口气的距离

即便落雪下雨 两岸牛羊的叫声无虑无忧

顺着水流方向出去的青年

日子长了 又回到了这里

水中不再有汗渍的异味

缕缕炊烟 依旧从暖暖夕阳中冉冉升起

董木溪 一个永远不厌的姿势

环抱着乐冲根深蒂固的子民

一个失去听力的老人

也能凭借风的冷暖强弱闻到它的呼吸

常常想起那些在水中奔波的石头

它们逆流而上 永不停息的身影

一度让我想找到董木溪的源头

我要把世间所有的希望和幸福撒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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