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光阴只为等一个人

2016-11-26段因尘

花火B 2016年11期

段因尘

她找到久负盛名的香港“许留山”，可它的旁边没有“沈青茫”。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编辑推荐：其实对很多人来说，2008年都是很重要的一年，那一年我们挺过了汶川地震，举办了一场让世界为之震撼的奥运会。而在这个故事中，那一年沈青茫遇见了许留山。其实无论故事的最后“许留山”旁边有没有一家名为“沈青茫”的甜品店，他们都已经是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

“青涩的青，芒果的芒。”

结账时，青茫看着办理会员卡的工作人员在电脑上利索地打上自己的名字。

一起的姜妍惊笑道：“天哪，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一直记成苍茫的茫。”

青茫微笑，两人一同走出店门，姜妍忽然摇了摇她的胳膊，指着某个地方兴奋地叫道：“哎，你记不记得当年有个追你的男生也叫许留山？”

青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硕大的招牌上端端正正地刻着“许留山”三个字，红底黄字，格外醒目。

她微怔，茫然地摇摇头，强忍着鼻酸融入北京城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是2016年夏天，青茫和许留山分开的第二年。她在某个炎热的午后忽然发现，原来一直以为只有香港才有的“许留山”港式甜品店，早在2012年就进驻北京西直门。

而当年说好一起去香港寻找“许留山”的少年，已杳无音信。

人们回忆起2012年，脑海里会涌现出无数令人心潮澎湃的共同记忆。

这一年，年仅16岁的叶诗文在伦敦奥运会游泳项目打破世界记录并夺得金牌。同年，中国作家莫言凭借作品《蛙》赢得诺贝尔文学奖。

青茫回忆起2012年，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她在这一年的义卖会上，认识了许留山。

那是学校为了赈济某省泥石流灾害而发动的义卖，学生们拿出自己的物品聚集在操场上叫卖。

草地上满是书本、电子产品或者衣物、首饰，青茫在看到一堆色泽光亮，果实饱满的芒果时，不禁眼前一亮，忍不住凑上前去惊呼：“哇，看上去好好吃！”

卖芒果的男生抬头看了看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

同桌姜妍拉住她，冲男生冷嘲道：“真行，发起了国难财。”

青茫疑惑，姜妍也不顾忌，大声说：“我爸爸和我说过，他们家人很会做生意。你看，他竟然趁机兜售自己家卖的东西。”

话说得蛮伤人，卖芒果的男生却并不辩解，伸手递了一个芒果给青茫：“你闻闻。”

青茫本就极爱吃芒果，此刻更是抵制不住鼻尖诱人的清香，忍不住安抚好姜妍，蹲下身来认真挑选。付钱时她却愕然发现，出来得急，只带了零钱包，而姜妍更是马虎到连钱包都忘了带。

可是，纸袋里的芒果已经被她剥开一个，现在也不好意思说不买。

“我看你也卖不出几个，你就不能送一个给沈青茫吗？”姜妍撅着嘴。

男生抬头再次认真地看了看满脸尴尬的青茫，思虑片刻，摇摇头吐出两个字：“不行。”

见这边僵持住，三两个不明所以的同学围观上来。

青茫大窘，一旁的姜妍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嚷嚷道：“那你想怎样？”

“打个欠条吧，我明天找你要。”男生看着青茫，一本正经地说，“我叫许留山。”

当着同学的面因为几个芒果打欠条，青茫觉得很难为情，可看到许留山不容商量的表情时，她还是红着脸向身后的同学借了纸笔。

“本人沈青茫，于2012年5月12日欠许留山三十元，明日必当归还，特此证明。”

“我以为是芒果的芒。”许留山似乎有些失望，接过欠条，认真折好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上衣口袋，深怕弄丢了找不到人兑现似的。

青茫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忽然很生气，终于忍不住吼道：“放心，我不会赖账！”

为了防止许留山冷不防冒出来讨债，接连几天，青茫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她的口袋里时刻揣着三十块。

可是，许留山却一直没有出现。

青茫没想到会以那样的方式再见到许留山。

那天下午上课前，大家都安静地趴在桌上休息等待上课铃响。

青茫忽然被身旁的姜妍推醒，她迷迷糊糊地抬头，却在看到班主任身旁的那个人时，身子微微颤了一下，顿时睡意全无。

这个人搞没搞错啊，为了三十块钱竟然找班主任！

青茫气得额头爆青筋，却听到班主任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是楼上13班转到我们班的许留山，大家欢迎。”

青茫愣住，机械地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喂，不会是来整我们的吧？”姜妍小声嘀咕。

青茫暴汗：“要整也是整你啊，我又没嘲讽他。”

姜妍瞪了瞪眼睛，伸手去掐青茫。青茫忙躲，却被姜妍挠到了痒穴，“哈哈哈”，竟然在安静的教室里笑出了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青茫身上，青茫脸颊飞红，羞愧得恨不得切腹。

正自我介绍的许留山生生被打断，他循声看了过来，从方才起就游离的眼睛忽然放出了光芒。

只听他继续说道：“1992年，香港的‘许留山凭借独创的‘芒果西米捞奠定了‘港式甜品店的专有地位。我父亲从香港归来后念念不忘，遂将后来出生的我取名‘许留山，希望日后也能从无到有，家喻户晓。而我的心愿是……”

他忽然打住，正被他不徐不疾的话语吸引的人更加屏气凝神。

他的视线望向了脸上红晕尚未散尽的青茫，微笑着缓缓开口：“我的心愿是开一家名叫‘沈青茫的甜品店，坐落在‘许留山旁边，哪里有‘许留山，哪里就有‘沈青茫……”

起哄声淹没了许留山的声音，他却镇定自若地鞠了个躬，走到教室最后排的空座位坐下。

青茫气得差点暴走，她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对姜妍说：“你说得对，他一定是来整我们的！”

一旁幸灾乐祸的姜妍已经快笑裂了，她连连摆手：“看来是来整你的，我既没欠他钱，也没在他说话时大笑。”

青茫无话可说。

许留山一转过来就公开向她示好，可那时的青茫一点也不觉得这番话有多浪漫，她只觉得自己成了全班的笑料，而许留山就是那个让她出丑的罪魁祸首。

青茫趁着课间人很少的时候来找许留山。

“钱给你，条还我！”她言简意赅，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许留山还欠条的手显得不情不愿，他赶在青茫离开前突然问她：“我家的果园最近刚重新整顿完，想找人拍宣传照，你要不要试试？”

尽管他说得不算直接，青茫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谢，不过我对天发誓，我那天真的只是忘了带钱包，不需要你援助。”青茫翻了个白眼。

拜托，他居然以为她是真的付不起钱，竟然想要给她找条生路。

青茫忍不住跟姜妍吐槽，谁知姜妍竟捂着嘴小声对她说：“我查过了，他家生意做得很大，是我们市最大的芒果大亨，他家的果园承包了整座清凉山。你要是答应了，不愁以后写生没有去处。”

“你要我认贼作父？”青茫有些动摇。

姜妍趁热打铁：“这叫曲线救国。”

青茫彻底没了主意，高中学业繁忙，她不可能再为了写生每周舟车劳顿地去找不同的地方。清凉山的交通很方便，周边的景色更是没话说，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她转头悄悄扔了个纸条给后排的许留山，在他拆开纸条前飞快地转过头。

她才不想看到他小人得志的模样。

谁知许留山来找青茫时，却意外地诚恳。他不仅答应了青茫每周去清凉山写生的条件，还拿出了两套方案供青茫选择，青茫哪里还好意思找碴。

拍照当天的天气异常晴朗，蔚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一朵似的。

果园里的空气很清新，洋溢着水果成熟时散发出的甜香。

青茫按照摄影师的要求，一会儿爬上树去摘芒果，一会儿坐在果树下大笑。即便如此，她仍不是全场最忙的人。

全场最忙的要数许留山，青茫摘芒果时，他躲在角落帮她扶着脚蹬。青茫坐在果树下之前，他先坐下去，坐平了小草，也赶跑了虫蚁。除此以外，他还要不时给青茫送水，间或提醒摄影师让青茫休息，忙得脚不着地。

好不容易到了午饭时间，许留山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跟着青茫过来玩耍的姜妍忽然玩心大起，捡起一个小石子扔向正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的许留山：“喂，看到那棵树顶上那个大芒果没，就是最顶上的那个，沈青茫想让你摘给她。”

青茫看了眼那棵树，顶端的那个芒果因为阳光充足长得分外饱满，可长得位置却极刁钻，周围布满枝桠不说，就连树根周围的地面都凹凸不平。

她忙否认：“我没有，你别去。”

许留山以为青茫是因为不好意思才不承认，这次为了不使她尴尬，他说什么也要为她摘到那个芒果。

他四处度量很久，才找到一个相对平稳的角度放下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青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要过去帮他扶住梯子，却被姜妍拉住。

“你可别心软，这是整他的好机会。”姜妍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青茫的眼睛却紧紧盯着许留山，直到他顺利摘到那只芒果时才微微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摘芒果的许留山用力过猛，惯性作用下身体失去平衡，梯子跟着左摇右晃。

青茫挣脱姜妍的手冲过去，可已经来不及了，许留山连人带梯子摔了下来。

众人围上来急救，帮不上忙的青茫正欲退出人群，却被许留山叫住。

她回头，只见他伸出的手里紧握着完好无损的那只芒果，微笑着递给她：“拿着。”

他的语气太温柔，有那么一瞬间，青茫觉得自己似乎被融化了。

原来他是为了护住这只芒果，才在摔下时没办法腾出手保护自己。

青茫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接过芒果，解嘲道：“你像个傻子。”

可许留山并不生气，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圈时，笑意更浓了。

宣传片拍得很成功，许家找人在报纸上登了广告，手捧芒果笑得满脸灿烂的沈青茫成了市里小有名气的高中生。一时间，很多人涌到青茫的班级来看看这个漂亮的芒果女孩儿。

也总有男生向青茫示好——有时青茫走在路上，突然就会有某个男生被同伴推搡着上来搭讪，一群人围着她看热闹，搞得她很困扰。

周末去清凉山写生时，恰好遇到许留山，青茫随口埋怨了一句：“托你的福，我现在都快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了。”

许留山没听明白。

“你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来围观我，就差给我扔根香蕉了。”青茫无奈地摊摊手。

许留山思虑片刻，没有说话。

神奇的是，第二天，第三天，以后的很多天，围观青茫的人越来越少。她正感叹终于回归人类时，姜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她，班主任请她去喝茶。

“说说看，我为什么找你来？”班主任打出了惯用的心理战术。

青茫摇摇头，她自己也觉得困惑。

班主任转过电脑，说：“你自己好好看看！”

青茫只看了一眼，就震惊了。

学校各大论坛被一封匿名信刷屏了，写信的人请求大家不要再去打扰沈青茫，关心入微的文字让一群好奇心重的学生纷纷转发留言，猜测这个人是不是与沈青茫关系微妙。

“你自己好好反思，然后给我一个交代！”班主任语气严厉。

青茫走出办公室时，整个人还是懵的——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被当众批评，还是因为这种莫须有的流言。

“怎么了？”姜妍一见到她，就飞奔上来询问。

青茫提不起精神，随口告诉她原因。

姜妍却像踩了地雷似的，嚷道：“什么！是谁污蔑你？”

声音在班里炸开了锅。

青茫低着头离开教室，却在下楼时被人叫住，她回头，竟是许留山。

“对不起，我尽快去澄清。”他走上前拦住青茫，语气充满愧疚，“信是我写的，我不想你再受困扰。”

青茫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全身无处发泄的怒气都被一把火点着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谁这么恶作剧，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许留山。

她把手里的书狠狠地朝许留山砸过去，吼道：“那我现在就不受困扰了吗！”

许留山没有躲，坚硬的书角直直砸上他的胸口，他咬着牙一声不哼。

青茫忽然泄了气。

她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把书砸出去的那一秒，便后悔了。她看着许留山明明吃痛却隐忍的表情，隐约觉得心酸。

她好像，不忍心看到他受伤了。

青茫第二天便复课了，姜妍告诉她，许留山在班会课上澄清了这件事，还写了两千字的检讨贴在了墙上。

青茫看了眼黑板旁洋洋洒洒写满字的三张纸，心里越发不平静。

这件事怎么能怪许留山呢，是她自己无理取闹罢了。答应拍宣传照的是她，向许留山抱怨的也是她，可受到惩罚的却是许留山。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帮她罢了。

青茫想向许留山道歉，可只要想到那天她拿书砸许留山的场景，便开不了口。

他不会原谅她吧。

这样一拖再拖，一直拖到期末考试，她还是没找到机会和许留山说话。

高一在期末考试结束后画上了句号，他们即将迎来高二的文理分科。

班委组织了集体出游，不知从哪里冒出个男生，明明和青茫不熟，打着为大家拍照留念的旗号，一直跟在青茫后面“咔嚓咔嚓”按快门。

许留山离队打了个电话，回来时招呼大家野餐，礼貌地按下那个男生的相机。

午餐快结束时，一辆车慢慢靠近，许留山迎上去。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件东西。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他竟请家人送来了无人机。

一阵欢呼声后，大家匆忙结束午餐，听从许留山的安排开始航拍。

那时无人机摄影尚未在这座城市兴起，从上帝的视角看世界还是一件很新鲜的事情。

那个男生不再缠着青茫，四十多个人躺在草地上，时而摆出圆形，时而摆成汉字。许留山一边操控着无人机，一边帮大家调整造型，累得满头大汗。

没有人再来骚扰青茫，她安静地看着满场奔走的许留山，心里充满了感激。

拍摄结束后，青茫跟在许留山身后，愕然发现他的颈上皮肤被灼热的太阳晒得发红。

于是，她拉着许留山去最近的药店买了晒伤药，两个人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你选了文科还是理科？”许留山忽然问青茫。

“我数学不太好，选了文科。”青茫答。

许留山松了口气，语气显得欢快：“那就好。”

青茫有些失落，整个人顿时提不起劲来，不再说话。

她不知道他的“那就好”好在哪里，交选科表的那一天，她瞥见许留山的表上填的是理科。

庆幸的是，青茫和姜妍还是一个班。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两人坐在后排等老师。

姜妍认真清点了全班的人头，忽然蔫了似的趴在桌上，丧气地说：“好讨厌，全班只有四个男生。”

青茫正整理抽屉，听了姜妍的话，抬头看了看前面乌压压的一群女生，脑海里闪过的想法让她不禁脸颊发热。

原来他说的“那就好”是指这个。

好在是文科班，好在男生少……

青茫心里的蜜罐被打翻了，所有血管里都流动着甜蜜的血液，恨不得立马冲到楼上理科班去见许留山。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青茫和姜妍告别后，正欲上楼，却刚好在楼道口看到许留山，他似乎一直在等她。

晚风习习，是夏季特有的热风，吹得人脸上心里都痒痒的。

两个人并肩走在校园里，许留山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青茫。

青茫翻开，每一页纸上都写着函数、数列等数学知识点，后面跟着经典例题和详细解答，内容详实，笔迹工整。

“暑假没事，想起你说自己的数学不好，就动手整理了这些。”许留山解释得很平和。

青茫看向他，夜色里的许留山看上去比白天更加温和。

明明为她做了很多，他却从不邀功。

青茫觉得很感动，竟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是怀着某种期待问出这句话的。

可许留山几乎没有半点思考，就理所当然地回答她：“因为只有你喜欢我家的芒果啊。”

青茫怔了好久，才失望地啊了一声，像被抽离了支撑的稻草人，满心的期待轰然倒塌。

他为她爬树摘芒果，为她用无人机拍照，为她解除困扰又接受惩罚，为她亲手整理数学题，为她千千万万遍……

不是因为她漂亮或是聪明，也不是因为一见钟情或是两人有共同语言，而只是因为，她恰好懂得欣赏他家的芒果罢了。

可真单薄。

分班以后，青茫见许留山的次数很少，她的班级在楼下，连假装巧遇的机会都没有。

青茫也想要为许留山做点什么，可做什么好呢？

许家的水果远销海外，家境富裕的他什么也不缺；他上下学有司机接送，他们几乎没有机会一起回家；他的成绩和她旗鼓相当，压根不需要她外援。

青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下课也懒得动。

姜妍调侃她：“沈青茫，你现在看上去好像失恋少女啊，为伊消得人憔悴呢。”

闻言，青茫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失恋吗？可从没开始过啊。

她趴在走廊前的栏杆上发呆，有个女生隔着老远就在悄悄打量她。

青茫懒得理她，索性把头调到另外一边。

那个女生凑过来问她：“你就是沈青茫？”

“怎样？”青茫心情不好，语气有些不友善。

“听说我们班的许留山公开承认过梦想为你开店哎，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那女生满脸艳羡地继续打探。

“没在一起。”青茫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

下午的体育课恰好和许留山的班级一起上，隔着老远看到许留山在帮老师清点篮球，姜妍拉着青茫冲过去，大力拍了许留山一下，问：“喂，最近怎么不见你找沈青茫？”

恰好问出了青茫想问的话，她低着头，等他的答案。

“她要画画，文科又有那么多书要背……”许留山明明在回答姜妍，眼睛却看着青茫。

真的好久没见了啊，青茫白了瘦了，看上去比以前安静了些。

“咦，没劲，不想听！”姜妍嫌弃地瘪瘪嘴。

青茫的心里却涌上一阵异样的温暖，即便不见面，他也在为自己考虑啊。

三个人趁着自由活动时间坐在草坪上聊天，姜妍枕在青茫的腿上望天，很快就睡着了。

那时已经是高二下学期，陆续有一些高校来学校进行自主招生宣传，很多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加入奋战。

青茫还处于围观状态，她想知道许留山会选择哪里。

“一起去香港啊，去见识真正的‘许留山。”许留山仰着头看天，他似乎对香港有一种执念，提起这个地方时，满是憧憬，脸上的笑容比碧蓝的天空还澄净。

他果然还是心系港岛啊，青茫一阵心悸，试探地问：“要是我不去呢？”

“为什么不去？香港不好吗？”许留山找不到任何不去香港的理由。

青茫有片刻的失神，她匆忙整理好情绪，勉强笑道：“开玩笑啦。”

两个人约定一起备战港大，每天除了完成学校的学习任务，还要疯狂练习口语。

那段时间里，许留山对青茫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一定要在港大再见面。”

青茫感到一丝欣慰，真好，他的梦想里有自己。

青茫的成绩稳中上升，许留山也成为考试后的表彰大会常客，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时，台下很多女生为之倾倒。谁能想到那个不起眼的卖芒果少年会是赫赫有名的许家公子，谁又能想到这样家境优渥的家伙还能在学业上独占鳌头？

青茫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许留山，心头漾上一丝苦涩。

知道他的好的人越来越多了，懂得欣赏许家芒果好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吧。

青茫期待高考，也害怕高考，可高考还是如期来临了。

考试前一天下午去看考场，青茫和许留山不在一个学校考试，她从考试学校出来时，却看到在门口等她的许留山。

两个人并肩往公交车站去。青茫好久没有和许留山一起走了，他似乎又高了一些，现在的青茫要踮踮脚才能到他的下巴处。

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可青茫觉得很安心——她走在许留山旁边，他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往同一个方向去，只要青茫转头，就可以看见他的脸；只要青茫开口，就能听见他的声音。

“考试的时候不要紧张，以你的实力一定没问题。先易后难，太难的题目不要抓着不放。涂答题卡要仔细，千万别涂错位。”在分别的路口，许留山耐心又温柔地叮嘱青茫。

青茫忽然很想抱抱他，认识三年了，他从不掩饰对她的好感，可她似乎从没做出回应。

她还没伸出手，就听见许留山说：“快回去吧，今晚早点休息。”

夜幕低垂，天空隐约出现三两点星火，许留山揉了揉青茫的头发，就大步离开。

青茫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转弯处，心里酸得难受。

高考分数一发布，许留山就兴奋地打来电话：“我们的成绩都在港大的控制线内，你还比我高呢！青茫，只要过了面试……”

“喂，喂，我这边信号不太好……”许留山还没说完，青茫就匆忙挂断电话。

她看着笔记本上那堆可怕的数据，握着笔的手忍不住颤抖。

接连很多天没见面，填志愿的那一天，青茫在家门口遇到许留山，他跨坐在白色的山地车上，看到青茫出来，眼睛一亮。

青茫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许留山骑着车追上来，拍拍车前的单杠笑问：“载你一程啊？”

“不用，我赶着去填志愿。”青茫垂着眼睛。

许留山笑道：“不用那么在意，保底而已嘛，你怕面试不过吗？”

“我不去香港了，想在内地读书，志愿要好好填。”

青茫说这些话时，明显感觉到气氛僵冷了很多，许留山把车横在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

青茫想要绕道，却被他用力拽住。她挣脱不开，索性转头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解释：“我不过耍你罢了，想你赶快去香港不要再缠着我！从一认识你我就没摊上好事，你想让我到香港继续丢脸吗？”

许留山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看着青茫，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些破绽。可她太平静了，他甚至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相信她说的话。

“我听人家说，刚认识一个女生时，晚上的信息不要回，这样第二天可以聊上一整天。那天我怕我一松口，以后就见不到你了，所以坚持要你付钱，想要再有联络。回去后想想，等你还了钱，我们还是没办法见面，所以我找了无数理由求爸爸帮我换班。自我介绍时本来想说希望去香港念书，可看到你的一瞬间，脑海里就蹦出了一个念头：我要和沈青茫在一起，将来开一家叫沈青茫的店，紧挨在许留山旁边……”

许留山的话像一把温吞的剑，一点点扎进青茫的心房，她痛得发不出声。可她不愿伸手拔出，因为这支剑的彼端，连接着许留山啊。

她撇过头不去看他，她怕看到他一脸的落寞和绝望，怕看到他眼底暗涌的泪光，她怕自己忍不住想要妥协……

天空渐渐暗沉，暴雨突至，狠狠砸在人的身上。

青茫抹了抹眼，用力甩开许留山的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雨幕遮蔽了整座城市的天空，她透过车窗向外看，大雨里那个孤独的身影呆呆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是青茫最后一次见到许留山。

手边的笔记本上记着一串数据。内地每年有一万两千名左右考生报考港大，而实录取人数只有三百人。省内每年大概考取十几人，平均每个市几乎只有一个人，甚至有一年，本市的名额是零。

出于女生的细心，青茫很早就查到这些资料，可她不敢告诉许留山。她当然希望和许留山在一起，当然希望往后漫长的岁月里身边能有他，可她还不能自私到要因此把他绑在身边。

许留山是一定要去港岛的，青茫只要一想到他说起香港时脸上期待的表情，就觉得心里一阵钝痛。她默默地陪许留山走完备考的路，然后选择放弃。

她的高考分数比许留山高，得力于女生的语言优势，她的口语也比许留山好一些。只要她放弃，许留山便多了一线希望。

青茫觉得，能被许留山牵挂那么多年，真的不是因为自己多么独特，不过得幸于他的坚定和专注罢了。他早晚有一天会发现，她不过恰好因为爱吃芒果才走入了他的生命，没什么特别，他应该很快就能忘记她。

放弃面试，不去香港，这是那时的沈青茫能为许留山做的唯一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