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诗文的安民思想探究
2016-11-26王小峰
王小峰
(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 陕西 咸阳 712082)
陈子昂诗文的安民思想探究
王小峰
(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 陕西 咸阳 712082)
陈子昂作为初唐时期一位重要的诗文创作家,他的诗文具有很强的现实性和针对性,直陈己见,表现了他忧国忧民的情思个对百姓的同情之心。同时对政治有着独到的见解,意识到了百姓对国家的重要作用,他的诗文中体现了它安民息兵的政治主张。
陈子昂;诗文;安民思想;探究
陈子昂属于初唐诗歌发展到盛唐阶段的第三代诗人。①他是初唐时期一位重要的诗歌理论倡导者和诗歌创作家,同时也是一位杰出的散文家,他的一些散文,尤其是政论文,内容朴实,直陈己见,既包含他的政治热情,也充分体现他的安民思想,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他对巴蜀一带战略地位的论述,更是显示了他独到的政治眼光。
武则天时期,历经贞观之治的“与民休息”,在地域扩大的同时,较贞观、永徽时期,社会经济也有了较大的发展。加之,武则天重视科举取士,对庶族士子重用,这种背景下,通过科举进入政坛的庶族士子陈子昂,受到武则天的赏识。曾两次奉命出塞,这两次出塞的经验使陈子昂对边塞更加了解,也更加能体会百姓疾苦。
1 他反对劳民伤财,主张与民休息
文明元年(684),唐高宗在洛阳行宫驾崩,朝廷欲迁灵驾回长安,刚中进士还未真正踏上仕途的陈子昂上书《谏灵驾入京书》②, “臣伏见诏书,梓宫将迁坐京师,銮舆亦欲陪幸。计非上策,智者失图,庙堂未闻有骨鲠之谋,朝廷多见有顺从之议,愚臣窃惑,以为过矣。”首先指出,灵驾西迁,是错误的,接着陈述了缘由,“顷遭荒馑,人被荐饥。自河以西,莫非赤地;循陇以北,罕逢青草。莫不父兄转徙,妻子流离,委家丧业,膏原润莽,……白骨纵横,阡陌无主”,本就遭遇天灾,百姓疲敝不堪,流民顿生,如若在迁灵西归,只会加重百姓负担。这篇谏文,充分展现了陈子昂的政治眼光,对关陇地区,以及山东的形势了然指掌,若灵驾西归,必然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本就凋敝的百姓生活会更是雪上加霜,这种对天下形势的了然分析,受到武则天的赏识。接着,又上《谏政理书》(第九卷,207页),直陈“安民”的主张:“天地之道,莫大乎阴阳;万物之灵,莫大乎黔首;王政之贵,莫大乎安人。故人安则阴阳和,阴阳和则天地平,天地平则元气正矣。”可以看出,陈子昂吸收了儒家以民为贵的主张,只有百姓生活太平,天下才可能太平。出生于蜀中,对蜀中尤为熟悉的陈子昂,更以蜀中为例,阐述“安民”的重要性,对巴蜀地理位及其战略地位可谓具有很强的洞察力,圣历元年(698年),陈子昂作《上蜀川安危事》(第八卷,173页)(三条),针对百姓养兵运粮,第一条即指出“蜀川百姓,每见免五十万丁运粮,实大苏息”。本来是减免人丁运粮,但是实际效果却是“然松茂等州诸羌首领……利得此财帛粮饷,以富己润屋”,直指弊病,百姓辛苦运粮,承担繁重的徭役及苛捐杂税,与国家却益处甚少,多为官吏盘剥富己。第二条指出,蜀中农民大量逃亡及揭竿而起,“实缘官人贪暴,不奉国法,典吏游容,因此侵渔,剥夺既深,人不堪命,百姓失业,因即逃亡;凶险之徒,聚为劫贼”如此劳民伤财,只会让百姓揭竿而起。贪官污吏横征暴敛,百姓被逼无奈,才会聚结劫财,从“安民”角度出发,希望朝廷能罢除痹症,让百姓修养生息。
2 反对穷兵黩武,同时主张加强边防,保境安民
要实现“安民”,首先必须要做到“息兵”。垂拱三年(687),武则天欲开蜀山道,由雅州因以袭吐蕃,陈子昂上《谏雅州讨生羌书》(第九卷,200页),谏道“臣闻乱生,必由怨起,雅州之边羌,自国初以来,未尝一日为盗,今一旦无罪受戮,其怨必甚……”无罪受戮,本已归附的边羌部族只会心生怨念,而一旦产生异心,就会烽烟顿起,而结果将会是“西山盗起,则蜀之边邑,不得不连兵备守……蜀之祸搆矣。”蜀中本是富饶之地,陇右及河西诸州,军旅给养的来源,一旦开蜀山,必然大量征集百姓服役,百姓脱离生产线,大量农田荒芜,百姓生活没有来源,进一步指出:“今国家开其险,役其人,险开则便寇,人役则伤财”,蜀山本为天险,素有蜀道难于上青天之说,西连吐蕃,本是天然屏障,但是开道后,给吐蕃东侵创造了交通要道,祸福相依,开道本为征伐吐蕃,但是却也给吐蕃以可乘之机,从大的战略角度来考虑,开道后,吐蕃将会连年入侵,那么整个剑南地区,将会不断遭受战火的摧残,百姓的生活只会越加困苦,进一步说,整个河西陇右也同时没有了给养来源,且百姓大量服役,不堪困苦的情况下,会揭竿而起。并且进一步指出“自古国亡家败,未尝不由黩兵”,劝谏武则天应该“息边鄙,休兵甲”,以安民。在《上军国利害事》(第八卷183页)三条中,以隋炀帝为例,穷兵黩武,兵役繁重,百姓穷苦,导致各地群雄并起,遂丧天下,告诫武则天“国家所伐吐蕃,有大失策,中国之众,半天下受其弊”,百姓受军旅之弊日深,应息兵安人,否则只会是“夫妻不得相保,父子不得相养”,若在一味“谋动甲兵以事边塞”就会“机失祸构”,带来天下的危机。在《答制问事八条》(第八卷,164页)中,陈子昂阐述了息兵的重要性,他认为,“国家事最大者,在兵甲岁兴,赋役不省”,如果 “兵甲岁兴,赋役不省”只会是“人何敢安。”希望武则天能知人善任,取治国良策,使“兵不虚行,赋役自省。以此安人,得贤可理”,“则戎狄不足灭,中国可永宁”。只有息兵,才是长久之计,在内,可减轻百姓的徭役负担,从而加强社会生产力,提升整个国力。在外,“戎狄”部族有感于大唐的与邻为善,自会臣服。则可实现“永安”。
但是陈子昂的安兵息人并非一味退让,在他的诗文中,提出了修固边防,保境安民的主张。
陈子昂曾两次出塞,对边地子民的生活有着更为深切的了解,在《感遇》其三(第一卷,3页)中,“苍苍丁零塞,今古缅荒途。亭垠何摧兀,暴骨无全躯”铺陈了一幅极其荒凉凄惨的画面,边地道路旧废不用,瞭望敌人的烽火台也孤耸矗立,百姓白骨累累,让人不忍卒读。“汉甲三十万,曾以事匈奴。但见沙场死,谁怜塞上孤!”针对这种边防空虚,谴责朝廷御边乏术,更表达了对边地人民深切的同情。《感遇》其三十四(第一卷,10页),“每愤胡兵入,常为汉国羞。何知七十战,白首未封候”,以汉指唐,一个“羞”字,将作者对边防空虚,边地子民受难这一现状的不满表达的可谓淋漓尽致。对《感遇》其三十七,(第一卷,13页)“塞垣无名将,亭垠空崔鬼!咄磋吾何叹?边人涂草菜”,陈子昂亲自目睹了这种边地的惨状,鉴于对边地的了解,和边地子民的同情,以及为国家长远之计,他提出了修固边防,保境安民的主张。
垂拱二年(686),突厥同罗、仆固等诸部叛乱,陈子昂随左补阙乔知之北征,参与了平息这场叛乱的战争,在《为乔补阙论突厥表》中,他立足于自身对边地的实际考察,提出了一系列应对举措。出塞归来后,又上书《上西蕃边州安危事》(第八卷,190页),提出羁縻河西诸蕃,对已经招降的部族要厚待,又立足军事现状,提出甘州扼西部咽喉,应该屯田增兵这些策略。对于这种保卫性的战争陈子昂是坚决拥护的,这是支持正义保卫边地子民的战争。在《送著作佐郎崔融等从梁王东征》(第二卷,34页)一诗中,“金天方肃杀,白露始专征。王师非乐战,之子慎佳兵。”作者标明王师并非好战,只是收到入侵,为了维护边地的安宁,才会被迫出兵。但是也同时指出“之子慎佳兵”,告诫边地将领,不要贪功邀赏,而肆意扩大战争,可以看出陈子昂的仁民爱物精神。在《度峡口山赠乔补闽知之王二无竞》(第二卷,21页)中“岂伊河山险,将顺休明德” 这些都表明陈子昂主张修明政治,反对不义之战。
3 反对滥刑,主张措刑安人
武则天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残酷的镇压一切反对她的集团和个人,《感遇》其四(第一卷,3页),“乐羊为魏将,食子殉军功。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吾闻中山相,乃属放麑翁。孤兽犹不忍,况以奉君终”,陈沆在《诗比兴笺》中认为,此诗主题是“刺武后宠用酷吏淫刑以逞”,《通鉴》卷二百三云:“太后自徐敬业之反,疑天下人多图己;又自以久专国事,且内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诛杀以威之”,在这种局面下,以致朝臣们上朝前,都要和家人诀别,“不知重相见否?”(《旧唐书.酷吏传》)不少人为了一己之利,罗织罪名,整个社会酷刑滥杀,殃及无辜的更不在少数,陈子昂虽拥护武则天的统治,但对此种滥刑却坚决反对,垂拱四年(688),他冒死上《谏用刑书》(第九卷,204页),指责武则天在“天下百姓思安久矣”的情况下,为了维护统治,宠信告密之人,宠信酷吏,“遂使奸恶之党,快意相仇,睚眦之嫌,即称有密。一人被讼,百人满狱。使者推捕,冠盖如云”,“及其穷究,百无一实”,致使“天下喁喁,莫知宁所”;认为武则天的做法“可谓策之失者也。”文中指出,这些酷吏,为了自己的一己之利,加官进爵,“滥及良善”,“以图荣身之利”,更有甚者,“人既失业,则祸乱之心休然而生矣”,劝谏武则天要“顿息刑罚”,“杀一人则千人恐,滥一罪则百夫愁”,这种情势只会导致百姓人人自危,会直接危及统治,“上观三代夏、殷、周兴亡,下逮秦、汉、魏、晋理乱,莫不皆以毒刑而致败坏也。”因此,他反对大兴冤狱。从长远之计来看,这种滥刑,只会危及整个统治。第二年,陈子昂又上书《答制问事八条》(第八卷,164页),第一条即为《请措刑科》(第八卷,164页),提出“措刑”乃“政之至要者”,“刑者政之末节,非太平之资”。为政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措刑,天下要太平,必须量刑使用,而政治清明,天下太平的统治,不是有刑罚决定,只有在为政万不得已时,才会用刑罚来维护统治,且其要义不是刑罚本身,而是为了社会的稳定。在《感遇》其十二(第一卷,12页)中,“呦呦南山鹿,罹罟以媒和。招摇青桂树,幽蠹亦成科。世情甘近习,荣耀纷如何。怨憎未相复,亲爱生祸罗。”诗作描述了猎人利用“由鹿”诱捕野鹿,不难让人想到当时的大兴冤狱,《通鉴》卷二百三,“来俊臣与司刑评事洛阳万国俊共撰《罗织经》数千言,教其徒网络无辜,织成反状,构造布置,皆有枝节”,和诗作的诱捕野鹿如出一辙,也就不难得出,作者以隐晦的笔法,揭露武则天宠信小人,残害无辜,即陈沆所说的“伤权幸挟私诬陷士类也”。
这些诗文,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论据严密,以安民为立足点,劝诫统治者要安民,必须量刑适用。
除了息兵措刑,陈子昂认识到,要达到安民效果,必须选贤任能,整顿吏治。在《重任贤科》(第八卷,166页)中,陈子昂提到:“官人惟贤,政所以理”,“实以天下之政,非贤不理,天下之业,非贤不成”,要想天下大治,必须选用贤能之人,任用贤能之人是至关重要的,“诚得众贤而任之,则天下之务自化理也”,“若得忠贤,相与而守之。太平之功,可以于此而就”。在《贤不可疑科》(第八卷,169页)中,进一步提到,得到贤能之人,要善用更要重用,且不疑心,“具知得贤须任,既任须信,既信须终,既忠须赏”,“愿任贤无疑,求士不倦,以此为务”,假若“外有信贤之名,而内实有疑贤之心”,“虽日得百贤,终是无益”。针对武则天的疑心贤能之臣,他提出如若不能做到信任,即使人才再多,不能善用,与国家而言,与朝廷而言,终是无用。可以看出陈子昂对知人善任有其独到且深远的见解。在《上蜀川安危事》(第八卷,173页)中提到“清官人”,清除贪官污吏,使百姓安居乐业。
作为一个时代思想的先行者,不难看出,陈子昂接受了儒家仁政的主张,他认为要想天下大治,必须认识到百姓在其中的作用,只有安民,息兵,措刑,百姓才会对朝廷有归属感和认同感,当然也可以看出,他的这些见解与武则天的一些治国举措背道而驰,所以,这也是他对社会情势了然与胸,却在仕途上一直未被重用。
这些诗文内容丰富,现实性很强。陈子昂对安边定国有其独到的见解,尤其是认识到安民的重要性,认识到国家要想发展,必须重视百姓,只有“安民”,社会的根基才会稳固,可以说是唐代思想的先行者。
注释:
① 袁行沛《百年徘徊》,《北京大学学报》,94年第6期。
② 《陈子昂集》,徐鹏校,中华书局。第九卷,196页。以下所引诗文均出自此本。
[1] 《陈子昂集》徐鹏校点,中华书局,1960 年版,后页陈文均出自此本。
[2] 《陈子昂诗注》,彭庆生注,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3] 《陈子昂研究论集》,四川省射洪县陈子昂研究联络组等编,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9年版。
[4] 《陈子昂论考》,徐文茂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王小峰(1989—),男,汉族,陕西靖边人,现为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2014级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唐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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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2-013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