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忠的诗
2016-11-26刘金忠
刘金忠的诗
放下长城
不要一再提起长城
那种守势心态
只会把自己逼进墙角
两千多年,我们一直生死在
那个巨大的阴影里
内敛,自闭,防御,而不是出击
暴露出内心的怯懦
我们习惯于把思想填进表格
一再重复,一再作茧自缚
古往今来,这锯齿般的长城
锯断了什么?
除了时间,就是我们的隐痛
多么坚固的剥蚀和支离破碎
那么多的豁口与废墟
山海关、居庸关、嘉峪关……
只是关住了自己
是时候了,我们应该这样说
放下长城
让缩紧的观念来一次彻底的颠覆
用那尚可信任的青砖和醒悟
用血肉和骨头,用咬碎的牙齿
让它从我们内心长出来
用剑的锋芒代替我们飞翔
向一只陶罐的深处掏
我的目光,喜欢沿着陶罐的圆口
向陶罐的深处掏
一下子就摸到西汉
那些泥土和尘埃,还有碳化的谷物
都是物化的光阴
光阴的背后,是人
当然都已成了白骨,腐朽,破碎
无法收拢的古语
白云般在天上飘过
这是陶罐的奇异之处
它让现代汉语感到苍白
我不习惯这样的表达
我又摸到汉语的根
那些隶篆的笔法,振翅欲飞
毛笔的一个墨点,等同一方诸侯
再往里掏
有青铜的锈迹,古玉的阴影
刀剑嘈杂,战马嘶鸣
有人在天元位上排兵布阵
绳纹、双系、绿釉
一曲《汉宫秋月》
正在电子琴的模拟中悠扬出来
互为石头
我们这个世界,石头
是庞大得可怕的家族
山上站满石头
建设古今辉映的历史文化名城。大力实施繁荣文艺事业“311”计划,不断创作出“吴门力作”,建设大运河文化带“最精彩的一段”,做大做强“博物馆城”“百园之城”“世界遗产城市”“手工艺与民间艺术之都”品牌。大力扶持文化产业新兴业态,培育一批龙头旗舰项目。
地表下都是石头
海洋够大,它的下面也都是石头
就连我们所有生物死后
也都要变成石头
那么,就让我们互为石头吧
以石头的高度看待世界
用石头的眼光看待自己
借石头的坚硬铸造骨骼
还要把石头的语言装进发音系统
没有石头,生命会感到孤单
雕刻石头,我们会放弃寂寞
用石头构筑自己的居所和灵魂
让那些土壤和水泥认识自己的今世前生
从石头里取火,在石头里说话
能源和金属都是石头的变异
我们与生活互为石头
紧紧、紧紧地靠在一起
只用感情的岩浆喷发告诉太阳和月亮
我爱这个世界
酒里有什么
有乡愁,有刚烈,有生死,有江山
一池,一缸,一瓢,一滴
都是江湖
有倾心而出的滔滔江水
有挑灯看剑的壮士苦泪
有断头台上的仰天长啸
有夜色里不绝于耳的蟋蟀
诗倒进去,就化了
誓言掷地上,就凝固了
沧桑按下去,就上天入地了
这响在骨头里的歌唱
是深潭,是大海,是闪电
古今的酒,都是同一条河
这谷物里走出的流水,从血,从火
更多的淹没,是男性
哭与笑,悲与喜,浸透千年
坚硬的酒,如水的女人
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迷茫的目光里,南来北往的
雨或雪,酒里只活着一个字
醉
余烬
只剩下这一把了
更多的灰,被吹走了
风,还在吹,还在不停地吹
应当是凉到底了
火,已被吹到了哪里
折回,也没有悲催可供燃烧了
余烬里还藏有什么
最后的坚持中,一定还有
没吹走的话残存下来
最后的这把灰烬
摊开的,是闲余的时间
等待一场雪来收官
只待来年了
当雪融化,余烬的身下
一朵花会开出火焰的样子
只想与桃花水母为邻
不曾面若桃花,也无关桃花运
只想与桃花水母为邻
以沉默的方式靠近世界的边缘
仅需一片极品水质,不被混淆
置放灵魂,卸下辎重,与桃花水母
相邻,相处,用寂寞喂养寂寞
远离浑浊、污染,偏安一隅
让肉身停下来,让血流慢下来
让时间流成自己的时间
坐一瓣桃花,看桃花水母曼舞
隐于李白那杯分行的月光
拒绝庸俗的雪,那一层层落叶
需要远古的一滴水,来点化
今天的迷失,桃花水母被蚕食的空间
渐小,柔弱的水草,无力悠远禅音
看不透桃子的红艳,风已远
竹林七贤的琴声,断裂成陶片
丈量水面的蜻蜓,是我的知己
天堂雪
天堂雪,只是路过天堂
神的手,红了一下
雪,就落了下来
天堂的门,一直开着
没有钟声时,它也开着
雪落下来,钟声也落了下来
就像我,路过了一场雨
灵魂,路过了一下身体
这洁白的密集的信息
时间急于赶路
雪,正好铺平洁净的路面
天下的事,总是非常简单
逆着雪花上扬的
是人类的梦和拥挤的灵魂
多么美妙的擦肩而过
一棵梅树喊了一声
雪花就停在了半空
此时的天地都静止不动
滔滔不绝的天堂雪
把飞翔当成了宣言
总是与人间烟火若即若离
鼎
你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
香炉就站在了佛前
刘海戏金蟾,那三条腿的怪物
只是海蟾宫的幻影
两条腿,四条腿,六条腿,八条腿
还有百足虫
三足鼎从何而来
自青铜开始
三条腿的鼎,被铭文绑着
沧海沉浮的江山
魏、蜀、吴
沦为三条骨质疏松的腿
没支撑多久
也有人说:一言九鼎
所有的腿
服从于一句话
世界,无非是力学和物理学打架
打得累了,生物学去调停
最后,在时空断面上逐一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