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良祠

■ 武 杨 厦门市文艺创作中心

贤良祠

■ 武 杨 厦门市文艺创作中心

人 物齐 贤——七品知县，后升任知府

齐 良——齐贤弟，新科进士，知县

王玉秀——齐贤妻

王 万——齐贤岳父

贾荒唐——贤良祠看守

徐 五——王万家杂役

孙 四——王万家更夫

孙 妻——孙四的妻子

师爷、衙役、家人王寿、家丁、乡绅若干

第一场 命案

【王万家后宅。夜静更深。

【场上无人，少顷，远处传来报更的梆锣声。

【更夫孙四手提灯笼，敲梆报时，蹒跚走上。

【孙四巡视庭院，忽觉浑身伤痛难忍，不觉抚摸痛处，勉力支撑，他咬紧牙关，复又提起灯笼，艰难举步，逡巡而下。

【徐五腰掖屠刀蹑足溜上。四顾无人，定下心来。

徐 五（念）月黑风高，夜深人静，轻拿巧取，来去无踪。俺徐五，素以杀猪为业，连年不幸，家母病故又死妻房。剩下孤身一人每日赌钱饮酒为乐，不想输光了家产，不得已来到王家充当杂役。前些天结识了孙家四嫂，我见她貌美如花总想勾搭上手，怎奈没有赠物，前夜盗得纯银香炉一个，更夫孙四为此挨打，尚在养伤，嘿嘿，正好趁此机会，再取些贵重之物便了。

【蹑足行至窗前，撬窗。

【孙四复出，见状急吹熄了灯笼。

孙 四前天失盗害得我好苦，今日又来作祟，我岂能容他！（蹑足行走至徐五背后，将其拦腰抱住。大喊）捉贼呀，捉贼呀！

【徐五挣脱未果，抽刀行刺，孙四中刀倒地而死。

徐 五（仔细看）啊，死啦！孙四呀孙四，你不好好在家养伤，怎又带病坚持上岗，难不成怕东家扣你工资不成？（转念一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他个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徐五将屠刀丢入枯井，遁去。

【王万披衣，呵欠上。

王 万（念）似有人唤声，后院看分明，（被孙四尸体绊倒，摸到血迹后大惊）来人呐，快来人呐！

【徐五更换了上衣，扣子尚未系好，手提灯笼上，众家丁相继随上。

徐 五员外，出了什么事？

王 万孙四他，他他他被人杀死了！

徐 五（用灯笼照）哎哟，员外您怎么也弄了一身血，快快更衣吧！

王 万（脱下衣服递给徐五）王寿，拿我禀贴，速去县衙报官！

王 寿是！

王 万（悲声）唉，祸从天降，祸从天降呀！（忧心忡忡下）

第二场 送别

【凌晨，贤良祠堂。

【堂前乡间大道，堂左一株古槐，苍翠成荫。

【贾荒唐扛扫把上，扫把上系酒葫芦。

贾荒唐啊哈！

（数板）说荒唐，道荒唐，

让我这荒唐守祠堂。

祠堂里，供贤良，

我看这贤良也荒唐。

贤良本是一位节烈女，

她少年守寡立了牌坊。

世间的妇道把她敬，

谁知道，

她偷偷地养过小儿郎！

这边供了位大孝子，

谁知道，

偏偏是他气死老娘！

中间供了一位忠良将，

舍身杀贼保一方，

却原来他杀的都是老百姓，

可他偏说杀的都是山大王。

我说人荒唐，人说我荒唐，

荒唐不荒唐，只有天知详！

（白）小老儿姓贾，放过牛，当过官，只因心性耿直闹了个家破人亡，唯我隐姓埋名，避居这穷乡僻壤。只因平时爱说真话，却人人叫我荒唐。这里的绅宦人家雇我看管祠堂，天已不早，待我快快清扫一遍。（开门入内，打扫祠堂）

【齐贤、齐良上。

齐 良（念）十年寒窗苦，今日试龙门！

齐 贤（念）手足朝朝暮暮，别时难舍难分。

齐 良兄长，离家已远，不必相送了。

齐 贤你家嫂未到，怎可就此分别。

齐 良也好，我兄弟二人就在这祠堂稍候便是。

齐 贤（眼望贤良祠）这贤良祠，唉，却勾起为兄一桩心事来了！

（唱）送二弟到了贤良祠堂，

为兄一时更感伤，

当年荣耀登金榜，

悠悠十载鬓发霜，

容颜逐日改，

仍着旧时装。

头顶纱帽翅未长，

官衣未见短与长。

盼升迁，辛苦难换官星旺，

守清廉，无人举我做贤良。

天苍苍，地茫茫，

宦海沉浮自彷徨。

贾荒唐（在祠堂内听到齐贤怨言，有感而发，唱）

直如弦，死路边。

曲如钩，反封侯。

天朝自古无直路，

衣食饱暖复何求！

齐 贤（怒）我兄弟二人在此叙话，何人胆敢来讥讽！

齐 良兄长休怪，唱歌之人乃是看管祠堂的贾荒唐。

齐 贤贾荒唐？

齐 良此人阅历高深，智慧过人，小弟读书，也曾向他求教。

齐 贤不过山野村夫，颠狂之辈，二弟竟然结交这等样人，未免失慎！

齐 良兄长，我想是你方才所言，未免急功近利。为官者，上不负朝廷重托，下不负黎民众望，于心自安，夫复何求？

齐 贤并非为兄心怀奢望，想我齐贤才不低于人，德不在人下，眼见那庸庸碌碌之辈，阿谀奉承之徒个个飞黄腾达，可叹我为官十载，终还是县令，实在是气闷不过呀！

齐 良兄长啊！

（唱）人间正道是沧桑，

为官何必苦彷徨，

善恶自有公平账，

花香不必靠风扬。

乌鸦偶栖高枝上，

终不及牡丹丛里卧凤凰。

位显未必人高尚，

官高未必真贤良，

守志本应弃奢望，

细思量，

贾荒唐唱此民谣不荒唐。

【幕内，王玉秀声：“落轿。”

王玉秀（上）二弟，嫂嫂送行来迟，劳二弟久等了。

齐 良小弟进京应试不过暂别数日，何劳嫂嫂相送？

王玉秀二弟有所不知，昨日听老爷言说家中银两不多，衣帽未齐，为嫂只得连夜打点，故此迟来一步。

齐 贤唉！说来惭愧，下官两袖清风，甘受清贫，何况近日考绩官员将到，又少不得银两打点，二弟只能省吃俭用了。

齐 良兄嫂说哪里话来，小弟自知家贫，并非纨绔，此番进京盘缠衣物俱已备齐，兄嫂只当放心才是。

王玉秀常言道，穷家富路，为嫂这里有金镯一只，送与二弟带在身边，如有急用，可兑换银两，这一包衣物是我连夜赶制，以备换洗，只盼二弟金榜题名，早日荣归。

齐 良嫂嫂呀，贤嫂！小弟幼年早失双亲，全凭嫂嫂抚养成人，恩深德厚，受之已多，今已成人怎敢又劳嫂嫂。

王玉秀自家兄弟，不必过谦。

齐 贤弟弟自当收下才是。

齐 良谢嫂嫂！（单膝跪地接过金镯，包裹）

（唱）嫂嫂一片慈爱心，

小弟我两行热泪打衣襟，

此行若负兄嫂意，

齐良永不进家门！

王玉秀二弟言重了！（扶起）

（唱）十年苦读求上进，

今日离家赴龙门，

科考不以成败论，

咱莫把功名看太深，

名落孙山不自弃，

金榜题名戒骄矜，

路途艰险宜谨慎，

科场应试稳住心神，

兄嫂在家多祝福，

只待那喜鹊登梅报佳音！

齐 贤二弟！

（唱）父母临终有遗训，

盼我兄弟早成人，

二弟此去是成功路，

胜过为兄最称心！

齐 良（唱）兄嫂教诲言未尽，

我字字句句铭刻在心。

兄嫂请回，小弟拜别了！（拜罢起身，转对祠堂）贾老伯请来见礼！

贾荒唐（正在自斟自饮，闻声出门）原来是

二公子，这是要去京城应试吗？

齐 良正是，故特来拜别贾老伯。

贾荒唐愿你金榜题名，鸿鹄经天！

齐 良借您吉言，告辞！马来！

【一杂役引马上，交于齐良，齐良上马。

齐 良（唱）快马加鞭京城奔！（下）

【衙役甲内声：“报！”

衙役甲（接唱）人命关天禀县尊！（对齐贤）禀老爷，王员外家呈报命案呐！

王玉秀（大惊）怎么，是我家出了命案了！

衙役甲正是！

齐 贤快快讲来！

衙役甲（念）昨夜三更后，

后院进小偷，

更夫遭毒手，

孙四一命休。

齐 贤速去传唤师爷，捕快、仵作人等前去勘察！

衙役甲是！

王玉秀老爷，我家出了祸事，我也要一同去看个明白。

齐 贤人命关天，碍于王法，夫人只当回避才是。

王玉秀这……

齐 贤夫人不必多虑，回府去吧！

王玉秀是。

齐 贤来呀，打道王家！

【差役应。幕落。

第三场 勘验

【王万家后宅。

【一块黑布覆盖尸体，徐五坐在旁边打盹。

徐 五（醒来，念）死的是孙四儿，

我俩把兄弟儿，

派我看尸首，

正好寻思事儿。

（白）别看我惦记四嫂，可人家俩人才是真事儿，一会少不得哭闹一阵儿，我还得挑火加把劲儿！

【孙妻幕内：“四郎！夫哇！”

【一家人引孙妻上。

孙 妻四郎哪里？四郎哪里？

徐 五四嫂来了，快看看吧，在这里呐！

孙 妻（见状大恸）四郎，夫哇！（跪爬，抚尸痛哭）

（唱）见四郎卧血泊魂飞天外，

诉无语哭无泪如痴如呆。（昏厥）

徐 五四嫂醒来，四嫂醒来！

孙 妻（醒）夫哇！

（接唱）前日你受鞭刑皮开肉绽，

为妻儿你只能苦挣苦捱，

哪成想伤痛身又遭残害，

天呐，天！

为什么可怜人屡生祸灾？

为什么穷苦人生路狭窄，

这叫俺孤儿寡母依靠谁来！（哭）

徐 五四嫂，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用，倒不如计议如何给四哥报仇伸冤！

孙 妻唉，凶手已逃，只能等官家纠办了！

徐 五四嫂你好糊涂，我那可怜的四哥前天惨遭毒打，昨夜就死于非命，难道这个扣子，你真的解不开吗？

孙 妻我个妇道人家，已是全无主张了！（哭）

徐 五四嫂，你想一想，这件事能和员外无关吗？

孙 妻（恍然大悟）噢，原来这一切都因我而起！

徐 五一会员外来了，你要一口咬定，我帮你作证！

王 万（上，念）一家本安泰，凭空添祸灾！四娘子来了，四娘子节哀！

孙 妻员外，我丈夫好端端进得你家府来，今突遭横祸，不知何人所害？

王 万这，这当然是贼人所害！

孙 妻这贼人不是旁人——

王 万莫非四娘子已经知道凶手？

孙 妻当然知道，凶手就是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老杀才！

王 万你，你，你休得胡言！

孙 妻（气愤）想我妇道人家贞节二字堪比天高，本想深藏心底永不声张，怎奈你谋害我夫，我也顾不得了，咱这就去见官评理，你你你，还我丈夫，你还我丈夫！（扯王胡须）

王 万大胆泼妇，竟敢无理，着打！

【幕内齐贤声：“住——手！”

【王万住手，孙妻哭泣。

【四衙役、仵作、师爷引齐贤上。

齐 贤杀人现场吵吵闹闹是何道理？

王 万贤婿，这泼妇血口喷人！

孙 妻他霸占民妇、谋害人夫还敢逞凶，望大人明察！

齐 贤一旁听候发落！

【二人应声站在一旁。

齐 贤来呀！

众衙役有！

齐 贤勘验尸首！

众衙役是！

【仵作验尸，齐贤与师爷巡视现场。

衙役甲回老爷，验尸完毕。

齐 贤报来！

衙役甲死者鞭伤数道，刀伤一处，刀口一寸，伤及脏器流血而亡。

齐 贤岳父，死者鞭伤从何而来？

王 万因这孙四疏忽职守，致使家宅被盗，故前日曾责罚于他。

齐 贤何时被盗，丢失何物？

王 万前天夜里家庙丢失纯银香炉一件。

齐 贤既然失盗就该差人报官，因何虐待下人？

王 万那日失盗本想罚扣佣金以儆家众，不料孙四他出口不逊，老夫一时气恼，才打他几鞭，也未致命。

齐 贤死者何时遇害？

王 万今晨早起才见他被害身亡。

齐 贤此案不难裁处。定是那窃贼进府被更夫孙四发现，一时难以脱身才行凶杀人，待本县慢慢追查。

孙 妻（急呼）大人，冤枉！（跪）

齐 贤有何冤情？

徐 五四嫂，不讲也罢！

齐 贤为何不讲？

徐 五大人是员外的姑爷，这翁婿之亲怎能决断！

齐 贤清官无私，王法无情，但讲无妨！

孙 妻民妇不讲！

齐 贤因何不讲！

孙 妻我要到府里去告，京里去讲！

齐 贤（怒）嘟，你难道藐视本官不成！

徐 五四嫂，大老爷要听，你说说也行呀。

孙 妻大老爷应知王家为富不仁，横行乡里，路人皆知。鞭打我夫孙四也是借端泄愤，杀害我夫更事出有因！

齐 贤讲！

孙 妻那一日，我夫打更家中无人，员外便去我家欲强占妾身，民女不从，员外才迁怒夫君！

齐 贤可有人证？

徐 五小人为证！（跪）

齐 贤你是何人？

徐 五王家杂役徐五。

齐 贤所证何辞？

徐 五我和孙四结拜，两家住所相邻，那日听到四嫂呼救，急忙跑去救人。员外他欺凌弱女，徐五我看得切真。

齐 贤你可知诬告有罪？

徐 五小的怎敢引火烧身！徐五我愤愤不平，员外他寻衅杀人，大众如若不信，看我满身鞭痕。（扯开衣衫）

孙 妻（哭）唉呀！

齐 贤（紧急思索）呀！

（唱）苦主人证诉冤情，

命案又把枝节生，

岳父他贪婪残暴欺百姓，乡里早有愤懑声，

早该传讯示儆惩，

只怪我顾却亲情把他容，

把他容，灾祸生，岳父，这宗宗件件你可应承！

王 万此事虽说不假，可那孙四却并非我杀呀，望贤婿明察！

齐 贤（接唱）他不知轻重逞威风，

我有心从容查访再断定，

孙、徐（同时）望大老爷作主伸冤呐！

齐 贤说员外行凶证据不足，本官目前尚难决断！

徐 五小人还有证据，（取出王万血衣）这是员外杀人血衣，大人请看！

齐 贤（接过血衣，倒吸一口凉气，接唱）

居然是证据确凿因果分明！

王 万这这这，贤婿，昨夜三更时分，我听得后院似乎有人呼叫，急忙起来察看，不料被尸体绊倒才衣染血迹，这血衣实实不能为证呀！

齐 贤这——（思索）

王 万（急）贤婿，我当真没有杀人！冤枉呀！

孙、徐（同时）求青天大老爷明断！

齐 贤（接唱）岳父他素有劣迹负恶名，

累得我偏亲骄纵辱官声，

此一番摊命案人脏俱证，

不捕办岂不要误我前程。

来呀！

众衙役有！

齐 贤把王万绑了！

王 万（求救）贤婿，贤婿！

齐 贤（挥手摇头）绑，绑绑！

【众衙役将王万绑了。

齐 贤把犯人押回县衙，升堂理断！

众衙役是！

【齐贤与众衙役押王万下。

第四场 铸冤

【县衙后院。后堂阶前，槐荫之下，有藤制桌椅供人休憩。

【幕启，齐贤心情复杂地由后堂走出。

【树上传来两声鸦叫。

齐 贤唉！

（唱）听树上乌鸦叫声声凄惶，

此一番凶险多难得吉祥，

为保官声捕岳父，

经刑讯不招供几番空忙，

有血衣无凶器难以定案，

细推敲案情复杂似有冤枉，

怎奈那众乡绅联名呈状，

齐告他横行乡里称霸一方，

到如今判难判来放难放，

左右为难无主张。（思索）

【远处传来鼓乐吹打之声。

【师爷兴冲冲上。

师 爷恭喜县尊，贺喜县尊！

齐 贤本县何喜之有？

师 爷县尊！

（唱）你听那锣鼓声声震天响，

乡绅们抬着金匾一方。

上写着“执法无私”四个大字，

走街窜巷把大人颂扬。

这个说您大义灭亲能服众望，

那个说您不殉私情恪守纪纲，

这个说您判案果断英明豪爽，

那个说您为民作主敢抑豪强。

这金匾就要挂在大堂之上，

从此后县尊您官场远扬，

岂不是喜事一桩？

岂不是喜事一桩！

齐 贤原来如此。这荣耀之事，本官只当回避，就烦师翁代为应酬吧。

师 爷卑职自当效劳。（转身欲走）

齐 贤且慢！

师 爷县尊有何吩咐？

齐 贤还是劝说众位父老不要张挂金匾才是。

师 爷这是为何？

齐 贤凶手尚不肯招认难以定案却如何是好？

师 爷县尊却如何愚鲁之甚呐！

齐 贤还望师翁指教。

师 爷敢问县尊十年辛勤不得升迁终因何故啊？

齐 贤愿闻其详。

师 爷只怪你死心眼儿，不走板儿，赶不上彩儿，撵不上点儿。

齐 贤此话怎讲？

师 爷想您岳父王万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早已在乡间引起民愤，只因您任县令才无人敢言，知情人说您为官清正，局外人都怪您袒护于他，如今你捕他入狱，实在大快人心，故您美名远扬，时值朝廷考绩，县尊您怎么能踌躇不前呢？

齐 贤并非下官有意袒护岳丈，只是他一直不肯招认呐！

师 爷常言说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衙前弟兄是看在大人面上不肯用刑，只要县尊有话，何愁他不招供呐。

齐 贤（略一思索）那就烦请师翁关照衙前，（低声）再不招认，就用重刑！

师 爷卑职记下了。（下）

【吹打声渐行渐远。

齐 贤唉！

（唱）吹打声捧我到虎背之上，

怕只怕骑虎难下无法收场。

【吹打声再起，齐贤妻王玉秀出。

王玉秀老爷，县衙前吹吹打打不知所为何事？

齐 贤说来惭愧，乃是乡绅为下官送金匾来了。

王玉秀不知金匾所题何词？

齐 贤公正无私！

王玉秀可喜可贺。

齐 贤可下官却如坐针毡，苦不堪言，唉，何喜之有哇？

王玉秀不知老爷因何烦闷？

齐 贤岳父大人牵连命案叫我举止失措，判也判不得，放也放不得，我这官呐，实在难做。

王玉秀敢问老爷，你的是哪家的官？

齐 贤自然是皇家的官。

王玉秀你该替谁作主？

齐 贤自然是替民作主。

王玉秀既然是皇家的官，就该执王法；既然替民作主，就该秉公断案！

齐 贤（偷看玉秀）怎奈这翁婿之情……

王玉秀王法大于亲情！

齐 贤（喜出望外）夫人，你这是真心话？

王玉秀为妻虽未精读诗书，却也是明理之人。我父虽缺少德行，但也不至于杀人害命，若证据属实，定当国法论处，虽父爱如山，但人命关天，我也难顾私情，现只求老爷明察是非，依法公断！

齐 贤好一个贤德的夫人！本官谢过了。（深深一躬）

【衙役甲上，进。

衙役甲禀老爷，王员外招认了。

齐 贤夫人，暂且回避。

王玉秀是。（退下）

齐 贤把他带来，本县要亲自讯问。

衙役甲是。（出）带王万！

【衙役乙搀扶受刑后的王万上。

王 万（念）人心似铁能熔化，大刑如炉铸冤枉。罪犯王万，见大人。（匍匐于地）

齐 贤（对衙役）你等退下！

【衙役退下。

齐 贤岳父大人受苦了！

王 万哼！

齐 贤刚听差人言道，岳父大人招认了？

王 万招了！

齐 贤凶器何在？

王 万后花园梧桐树下。

齐 贤此话当真？

王 万句句属实。

齐 贤下官要亲自去取。

王 万保你取到就是。

【师爷急上，进。

师 爷禀县尊，朝廷考绩官员已到馆驿安歇，有请县尊前去回话。

齐 贤（自语）来得好快。

师 爷正是时候。那考绩大人亲眼看到了乡绅给县尊送的金匾，当场找了乡绅问话，故卑职特来禀告。

齐 贤快去馆驿殷勤款待，本县即刻就到！

师 爷是。（急下）

齐 贤来呀！（二衙役上）将罪犯王万押回牢房。

王 万且慢！老夫已是待罪之人，只求见女儿最后一面。

齐 贤（略加思索）也好。（对衙役）你等且去门外稍候，（对内）夫人哪里，快来！

【王玉秀内声：“来了！”

齐 贤岳父大人，小婿公务在身，失陪。（急下）

【王玉秀出。

王玉秀爹——爹！

王 万儿——呀！

王玉秀（唱）见爹爹浑身血污遍体伤，

叫孩儿一时间痛断肝肠。

王 万（唱）为父暴虐落法网，

我儿不必太悲凉。

王玉秀（唱）爹爹犯法就该早招供，

年迈人怎禁得毒刑遍尝。

王 万怎么，你也怪为父招认晚了？

王玉秀早日招供岂不是免受皮肉之苦。

王 万（失望地）唉，如今好了，为父招认了。

王玉秀爹爹且放宽心，纵有牢狱之灾，也有女儿照应。

王 万一死了之，无须照应。

王玉秀爹爹不过是虐待家丁，欺男谋妇，决无死罪。

王 万老夫招认持刀杀人。

王玉秀（大惊）怎么爹爹你果真杀人了？

王 万为父我，唉！（略加思索）果然是杀了人了。

王玉秀（严正的）杀人偿命，国法无情，女儿我，也只能等秋决之日替父收尸了。（哭泣）

王 万我儿不必悲伤，为父见你一面死而无憾，为父回牢去了！（欲走）

王玉秀爹爹你果真杀人啦？

王 万儿呀，（哭泣）为父我，我，杀，杀了人啦！

王玉秀爹爹咎由自取，孩儿也难顾亲情。

王 万儿呀，好生保重，为父走了，（走几步，转身）玉秀，我儿！

王玉秀爹爹还有何话讲？

王 万儿呀！

（唱）欲开言却哽咽老泪涌落，

别儿去我满腹冤对谁诉说，

为父我虽少德行遭横祸，

若不遇不义之人死罪能脱。

王玉秀爹爹，杀人偿命，古今同理，为何反怪别人。

王 万儿呀，

（接唱）我王家栽恶秧结出恶果，

他齐贤当县令我受害更多，他为了好名声将案断错，

纵衙役施酷刑把我折磨，

我也是年迈人熬刑不过，

也只能屈打成招信口胡说。

王玉秀如此说来，爹爹你未曾杀人。

王 万为父我实实没有杀人。

王玉秀想那杀人命案事关重大，必须证据确凿，只凭口供也难定案，爹爹暂放宽心。

王 万儿呀，你哪里知道，如今已是证据齐全了。

王玉秀爹爹未曾杀人，何来凶器？

王 万这凶器嘛，听为父慢慢讲来。

【灯光渐收，闪回。

【定点光，舞台后区有囚牢的铁栅栏。

【二衙役架着受刑后的王万上，将其投入牢房，王万昏然倒地。

衙役甲我说王员外，别太死心眼了，杀人的罪都招认了，干嘛不招出凶器。

衙役乙昨天说在灶里，今天说在塘里，把我们兄弟的腿都跑细了，你再这么戏弄我们，小心扒了你的皮，（无反应）不说话，好，你等着瞧吧！（二人下）

【王万渐渐苏醒。

王 万（唱）连日来受毒刑伤痛难忍，

（勉强站立，扶栏）

挨皮鞭，遭夹棍，皮开肉绽，折骨断筋痛彻心，

痛定思痛我又悔又恨，

悔不该欺压四邻为富不仁。

恨的是狗官六亲不认，

容衙役动毒刑残害身心，

到如今求生路已断，

唯求速死恐无门。

（颓然坐）

【老仆王寿上。

王 寿员外醒来，员外醒来！

王 万原来是你，来此何干？

王 寿几家亲友听说员外胡乱招认都很担心，让奴才过来通个消息。

王 万唉，终日熬刑，痛不欲生，但求速死而已。

王 寿员外如果真的信口胡说，可就真的断了生路了。

王 万老夫苟活六十几春，已不算短寿，请告知亲友不必奔走，王寿，你跟随老夫多年，虽是下人，终是宗亲，王某待你如何？

王 寿员外历来对我另眼相看，老奴终生不忘。

王 万今有一事相求，望能成全。

王 寿员外有事自当全力去办。

王 万如此甚好，老夫这里先谢过了。（跪拜）

王 寿（扶）哎呀，员外请起，折杀老奴了。

王 万速去买屠刀一把，沾上血迹，埋在后花园的梧桐树下，快去办来。

王 寿哎呀，员外使不得，那样一来，岂不成了铁案。

王 万终日受刑不如受一刀之苦，我实在是难于忍受了。

王 寿员外，使不得呀，使不得呀！

王 万为解我一时危难，望你成全，大恩大德，来世再报。（又跪）

王 寿员外请起，老奴马上去办。

王 万有劳了。

王 寿员外保重！（下）

【灯光亮，恢复原来的场面。

王玉秀爹爹醒来！爹爹醒来！

王 万儿呀，为父本想含冤一死不再说破，只怕孩儿怨恨为父，才不得不讲呀！

王玉秀想那齐贤定是误判，待孩儿道出实情，再叫他仔细勘问便是。

【齐贤上。

齐 贤（念）凶器追到手，疑案终有头。（对王万）岳父大人，小婿已将凶器取到，请在供状之上画押。

王玉秀且慢！老爷，这凶器是假，我父未曾杀人。

齐 贤岳父已经招认，现又何得是假？

王玉秀他年迈之人受不得严刑逼供，不得已才胡乱招认。

齐 贤那这凶器何来？

王玉秀我父为免受皮肉之苦，嘱托家人王寿

买来屠刀冒充证据，请大人详查！

齐 贤怎么，这是伪证？

王玉秀找来王寿一问便知，卖刀的商人也可为证。

齐 贤这，（审视手中的屠刀）

（唱）这把屠刀是伪证，

莫非果真有冤情？

断他杀人无凭证，

叫我何处追真凶？

倘若逼供再画供，

夫妻翁婿怎容情！

王玉秀老爷，看在夫妻情分上，也该仔细查访呀！

齐 贤呀！

（接唱）适才间考绩官把我称颂，

赞扬我大义灭亲执法秉公，

倘若此案又反正，

只怕是到手的前程又落空。

两条路恰恰都是死胡同，

齐贤我哪条路都难以通行。

王玉秀老爷，你要为我们作主！

齐 贤（接唱）要亲情要前程实难决定，

我岂能一时心软，

毁我十载寒窗，十年辛勤，

一番苦功！

（白）夫人，岳父，这命案关天，非同儿戏，而今已经是三鞠六问，人证物证俱已相符，决难翻案了！

王玉秀既然有冤情就应该复审！

齐 贤适才考绩官员已经审阅案卷，他命我立即结案上报，下官怎敢违抗！

王玉秀有错即纠，何错之有！

齐 贤上峰怪罪，谁来承担！

王玉秀纵然丢掉官职，也该替父鸣冤！

齐 贤住口！你父倚仗财势，虐待下人，横行霸道，早已累我齐贤十年不得升迁，如今牵连命案已经招认，实在是罪有应得，现在又来编造谎言逼我复审，简直无赖至极！难道我堂堂一县之尊是你们随意戏弄的吗？

王 万齐贤狗官，你张口保官声，闭口误前程，只是不顾老夫冤情，既然如此，老夫情愿舍却头颅，换你头上的乌纱帽！来来来，我与你画供就是！

齐 贤大胆王万，身犯死罪，还敢无理！

王玉秀老爷息怒，他乃年迈之人，出言无状，看在夫妻情分上，饶过于他，为妻与你跪了。（跪）

齐 贤哼！

王玉秀（哀求转激愤）老爷，想你自幼，家境贫寒，我下嫁于你，每日缝洗浆补助你成就功名，如今家门不幸，一不求你从轻发落，二不要你枉法殉私，只求你查明真相，使我父不致含冤，你却山海之情全然不顾，错判不纠，我问你良心何在！

齐 贤住口，再若胡言，休怪本官不义！

王 万玉秀我儿，事已至此，休得反目，箭已离弦，无法回头，为父画供便是了。

王玉秀爹爹！

王 万（交出供状）齐贤，老夫今天成全你了，他日在九泉之下，贺你高升！

齐 贤哼！小婿我官身不能自主，忠孝不能两全，翁婿之情虽重，下官也不能袒护。（接状）来呀！（二衙役应上）送王员外回监！

王玉秀（凄凉地）爹爹！

王 万儿呀！

【父女互相搀扶，痛哭失声。

【幕急闭。

第五场 闯祠

【贤良祠前。

【乡绅甲乙丙丁上。

乡绅甲（念）县尊办疑案，

乡绅乙（念）至亲不从宽，

乡绅丙（念）百姓齐称赞，

乡绅丁（念）僻乡出圣贤。

乡绅甲诸位仁兄请！

众请了。

乡绅甲今日县大老爷荣升离任，诸位又举荐

齐大人作我方贤良，大人将至，你我

小心侍候了。

众自当从命。

乡绅甲贾荒唐快来！

贾荒唐来了，来了。（开门出）

乡绅甲打开祠堂，燃烛焚香。

贾荒唐是！

【幕内声：“知府齐大人到！”

乡绅甲恭迎齐大人。

【众乡绅躬身侧立。

【齐贤 幕内唱：“十年夙愿一朝尝。”

【衙役校尉引齐贤上。

齐 贤（唱）今日换却旧时装，

乌纱展翅袍卧蟒，

众人举我作贤良，

心内欣喜伴惆怅，

荣耀之中有凄凉。

（白）各位父老乡亲免礼！

众谢大人！

乡绅甲来呀，把齐大人官讳请进祠堂！

【徐五、孙妻捧齐贤牌位上，送进祠堂，摆好，曲罢。

齐 贤众位父老乡亲，我齐贤德卑才寡，承蒙各位父老错爱，感激不尽了。

众大人说哪里话来，得此贤良父母实乃乡土之幸，大人不必过谦。

齐 贤如此，下官告辞了。

众送大人。

齐 贤（唱）十年来辛勤秉正福不降，

不曾想一朝有愧名利成双。

【衙役、校尉引齐贤下。

乡绅甲诸位乡亲回家去吧！

众告辞了！（分下）

【孙妻望着祠堂发呆，徐五过来拉她。

徐 五娘子，你我也回家去吧。

孙 妻家，（凄然地）我哪里有家？

徐 五四嫂，你这是怎么了，自从四哥死后，我为了帮你打官司丢了活计，我一个光棍，你一个寡妇，咱一块过日子不是挺好的事嘛！

孙 妻你四哥尸骨未寒，你就强拧瓜搬过来住，我这心呐……

徐 五心难受，那我知道，可咱们已然如此了，也就继续如此罢了。今个，这案子也到头了，四哥的仇也报了，剩下的就是咱好好过日子了，你放心，咱有杀猪的好手艺，总不能让你冻着、饿着。走吧！

孙 妻你四哥今天已死百天，容我祭奠一番。

徐 五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可别哭个好歹来！（得意的走下）

孙 妻（见徐远去，望空遥拜）四郎，夫哇！（跪）

【贾荒唐开门出，见状止步，缩身掩门细听。

孙 妻为妻我没有脸面去你坟头哭祭，只能在荒郊路口为你焚化纸钱了！

（唱）瞑想亡灵跪荒郊，

悲悲切切泪滔滔，

四郎，夫哇，

为妻为你暗祷告，

泪浸纸钱为你烧。

夫哇，你我夫妻虽是贫寒人家，却相亲相爱，相依为命。只因为妻有几分姿色，倒害你含恨身亡。为妻我为报此仇，抛头露面，接受颠连，如今那王万老贼已被判斩。为妻我本以为大仇已报，谁知那老天竟然瞎眼，容那真正的凶手强占妻身，鬼使神差竟叫为妻与仇家同床共枕，四郎，为妻我又羞又愧，又苦又恨。夫哇，你在天有灵就该搭救为妻早日脱离苦海呀！

（接唱）为妻我定要为你把仇报，

忍悲愤待时机不俱玉殒香消！

四郎，夫哇！为妻归去了！（起身拭泪走下）

【贾荒唐开门出，望着孙妻的背影，笑而摇头。

贾荒唐哈哈，啊，哈哈哈哈！

（唱）祠堂添贤良，

人间多魍魉，

一笔糊涂账，

荒唐加荒唐。

【王寿引王玉秀上。

王 寿姑娘，这就是贤良祠了。

王玉秀速去借问一声。

王 寿荒唐老哥请了！

贾荒唐噢，原来是王寿老弟，有事呀？

王 寿听说齐大老爷荣升，可曾离去呀？

贾荒唐这不，门还没关，热乎劲还没凉呐！

王 寿这么说，他已经走了？

贾荒唐可不是嘛，少说也出去五里地了。

王玉秀喟呀！（哭泣）

贾荒唐我说老弟，这位可是你家姑娘？

王 寿正是。

贾荒唐她不随夫君赴任，来此作甚？

王 寿还不是为了我家员外的案子嘛，夫妻俩吵了一架，我家姑娘一气之下，就回了娘家！

贾荒唐那又何必急忙赶来？想必是后悔啦！

王 寿我家姑娘想在她荣升之日拦轿喊冤，羞辱他一场也好出出怨气。

贾荒唐那都是无用之事，你说你冤屈，他说他公平，这不，人家不但升了官，还进了贤良祠啦。

王玉秀怎么，他被举做贤良了？

贾荒唐可不，官讳已经供奉起来了。

王玉秀（顿足）天呐天，爹爹他无救了哇！

贾荒唐唉，人呐，荒唐！

王玉秀老爹，请允许我进得祠堂，我要骂他几句以泄胸中之愤！

贾荒唐唉，那有何用？不过小姐要进去看看那就看看便是。

【三人进得祠堂。

王玉秀（见得牌位）齐贤，狗官！你这不仁不义、沽名钓誉之徒，怎配进得祠堂，这岂不玷污了贤良！我，我要你粉身碎骨方消我心头之恨！（举牌要砸）

贾荒唐（急拦）使不得，使不得！

王玉秀怎么，我砸它不得？

贾荒唐这祠堂乃是各家乡绅大户出钱所立，派小老儿看守，出了事我吃罪不起呀！

王玉秀（牌子交还）喟呀！（哭泣）

贾荒唐小姐要气愤不过，倒可以骂他几句！

王玉秀（气愤）齐贤，狗官！

（唱）提起狗官怒火窜，

恨怨如山压心间，

想当年他贫困潦倒出身贱，

玉秀我爱良才错配姻缘。

过门后任操劳悉心谋算，

为使他专心攻读少负担。

缺柴米卖妆奁亲自筹办，

冬缺棉夏少单亲手缝连。

上敬老下抚幼劳而无怨，

换得他学业成衣锦为官。

为官后将前缘不思不念，

审命案动毒刑逼迫泰山。

我父亲有过错你不阻不劝，

陷囹圄你忘恩负义不准鸣冤。

对亲严你只为沽名钓誉，

逼供词媚朝廷只为升官。

手段黑心肠狠忘恩负义，

为利禄昧良心你欺地瞒天。

声声骂难解心头怨，

我心如恨海恨难填。

不如碰死在祠堂下，

且看他屈杀岳丈、逼死发妻、悔不悔、惭不惭、羞不羞、怨不怨，死后何颜赴黄泉！

（白）爹爹呀，爹爹，女儿不孝先走一步了！（欲碰壁而死，王寿和贾荒唐急拦）

贾荒唐姑娘不可！且莫轻生！

王 寿姑娘，死不得！姑娘一死，我们员外秋决之日，（痛苦地）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了！（拭泪）

王玉秀呀！（接唱）难解怨恨死亦难！

【幕内传来鸣锣喝道声：“闲人散开，新任县大老爷到！”

贾荒唐姑娘你听，新任县大老爷到了，与其一死，还不如冒死告状，真若碰到个把清官，也许能救员外。

王玉秀也罢，待我拦轿喊冤。

【三人齐出，玉秀跪于路旁。

王玉秀（大呼）冤枉，冤枉！

【四衙役引齐良乘轿上。

齐 良为何停步不前？

衙 役禀老爷，有人拦轿喊冤。

齐 良落轿！（上前）何人喊冤？

王玉秀民女王玉秀！

齐 良（一惊）抬起头来！

王玉秀（抬头见是齐良）呀！

齐 良你可是嫂嫂！

王玉秀你可是二弟！

齐 良（扶）家嫂快快请起。

王玉秀二弟呀！（哭泣）

齐 良怎么，嫂嫂有冤？

贾荒唐冤还不小呐！

齐 良噢，贾老伯莫非知情？

贾荒唐略知一二。

齐 良如此甚好，恩嫂不必啼哭，有冤就请快快诉来。

王玉秀为嫂还是不告了。

齐 良既然有冤怎又不告了？

王玉秀只怕是二弟难以作主。

齐 良小弟进京，三场得中，圣上钦封，七品正堂，怎会难以作主？

王玉秀被告之人位高权重。

齐 良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王玉秀被告之人与你沾亲。

齐 良王法无情，岂敢殉私，快快诉来！

王玉秀为嫂又于心不忍。

齐 良吞吞吐吐，又是为何？

王玉秀二弟十年寒窗，得官不易，怎可因嫂嫂冤屈，误你前程？

齐 良恩嫂此言差矣，为官之人，上不负皇家重托，下当安黎民百姓，自当克己奉公，严守纲纪，不逐名，不惟利，身法正，死不惜！嫂嫂快讲，你所告何人？

王玉秀此地不便细述。

齐 良好，请恕小弟莽撞，来呀，扶家嫂上轿，打道县衙！

众啊！

【齐良扶嫂上轿，众随下。

贾荒唐啊，哈哈哈。

（唱）人间真荒唐，何处有贤良？

第六场 缉凶

【县衙后院。

【齐良幕内唱“秉红烛阅案卷不觉天晓。”

齐 良（上，接唱）出房来惊见朝霞照天烧，

前日祠堂见恩嫂，

问冤情苦查证暝想通宵，

此命案果然是破绽不少，

王寿他造伪证暗买屠刀。

连日来勤访问线索寻找，

员外家数徐五最为奸刁。

怎奈我无赃无证难拘讯，

此刻方知为官受煎熬。

计难决我再访乡间父老，

料想那众人眼明察秋毫。

【幕内：“贾荒唐告进！”

齐 良请！

【贾荒唐上。

贾荒唐（念）请我贾荒唐，想必不荒唐。小

老儿参见大人！

齐 良老伯免礼请坐。

贾荒唐谢座。把小老儿叫进府来，不知有何吩咐。

齐 良下官初到任上，就遇疑难，特向老伯请教。

贾荒唐哎呀，小老儿山野村夫，满口胡言乱语，当不得请教二字。

齐 良学生几次拜访老伯都不吝赐教，今更当念我一片诚意，请直言不讳。

贾荒唐如有荒唐之言，还请恕罪。但不知所问何事？

齐 良那王家命案似有冤情，不知老伯有何风闻呐？

贾荒唐这王家命案，还是不问为好。

齐 良何出此言？

贾荒唐此案乃你胞兄一手审理，问它何益呀？

齐 良只怕其中会有冤情。

贾荒唐还是没有冤情为好。

齐 良此话怎讲？

贾荒唐如无冤情，你兄弟各自相安，如有冤情，这——

齐 良那又怎样？

贾荒唐必然危及尊兄之利禄，你便陷入不义。

齐 良错案不纠，正义难伸，国法难肃，天理何存？

贾荒唐我看这天下人间实属一片荒唐，什么正义、国法，天理，一碰到人情就统统都歪了。

齐 良我却不信。

贾荒唐年轻气盛！

齐 良古往今来，为求真理，维护正义，有多少仁人志士，护法不惜死，威武不能屈，舍生取义者，杀身成仁者，大义灭亲者历历在目，比比皆是，我就不信今人难比古人。

贾荒唐古之英烈均无下场！

齐 良沧海桑田正义永存！

贾荒唐好好好，（大喜）二相公取得功名却不移旧志，王员外有救了！

齐 良我知其有冤，怎奈难获真凶，不知如何是好呀。

贾荒唐说来也是天理昭昭事凑巧。那日在祠堂门前，小老儿偶然听那孙四之妻告慰亡夫，自言自语道出隐情。

齐 良老伯快快讲来。

贾荒唐（取出一纸）所言所语尽录于此，二相公请看。

齐 良（接过，看）果然如此，此案大白有日，老伯真乃有心之人，本官谢过了。

贾荒唐荒唐言，荒唐语，望勿见笑，告辞！

齐 良恕不远送！

【贾下。

齐 良（唱）访老伯得真情顿开心窍，

山野中有识人智慧更高，

抓时机单刀直入选捷道，

哑鼓宜用重槌敲！

（白）来人！

【二衙役上。

二衙役见过老爷。

齐 良请师爷。

一衙役请师爷。

【师爷上。

师 爷县尊相唤，不知所为何事？

齐 良有劳师翁速去把徐五、孙妻请到前衙，陪他叙话，听候传唤。

师 爷卑职尊命。（下）

齐 良你等听着。

衙 役啊！

齐 良你二人待徐五、孙妻离家之后，即进其家中仔细搜查，只要他银香炉一件，见物带回，不得有误！

二衙役遵命！（下）

【王寿引王玉秀上。

王 寿启禀二老爷，大夫人到。

齐 良嫂嫂请进。

王玉秀二弟，嫂嫂是来辞行的。

齐 良嫂嫂意欲何往？

王玉秀二弟呀！

（唱）那日里向二弟申诉冤枉，

几天来难入眠反复思量。

若真是二弟你平反冤状，

你哥哥他怎肯改弦更张。

不如进京告御状，

也免你兄弟反目骨肉情伤。

齐 良（唱）嫂嫂哇！

嫂嫂不必再多想，

这案子原本很平常，

也是哥哥太粗莽，

一时错断铸冤枉，

一旦案情白天下，

兄长他自会悔难当。

王玉秀二弟呀！（接唱）只怕你好心难断无头案，

齐 良（接唱）小弟我定当把正义伸张。 （白）王寿，服侍嫂嫂后堂歇息去吧。

【王寿与王玉秀无奈下。

【幕内：“报！”

【二衙役急上。

二衙役回老爷，在孙家搜来银香炉一个。

齐 良速去前衙唤孙四妻来此回话。

一衙役是！（下，复引孙妻上）回老爷，人领来了。

孙 妻民妇拜见大人。

齐 良罢了，起身回话。

衙 役老爷。

齐 良在此等候。

衙 役是！

孙 妻大老爷传唤民妇不知所为何事？

齐 良实不相瞒，本县去你家里查抄，得银香炉一个，你且认来。

孙 妻民妇是安善人家，不知老爷因何查抄。

齐 良哼！且慢放刁，（向内）王寿哪里？

【王寿内声“在”，急出。

齐 良这里有银香炉一个，可是你家佛堂之物，仔细认来。

王 寿（接过细看）正是员外家中丢失之物。

孙 妻（辩解）天下物件，相仿者甚多，怎就是员外家中之物？

王 寿这炉底铸有“王府家堂”四字足以为据。

孙 妻这……

齐 良大胆刁妇，还不知罪？

孙 妻民妇何罪之有？

齐 良你且听了，尔夫孙四为王家打更护院，偷窃香炉即为监守自盗，你知情不举，就有窝藏之罪，此其一；你夫孙四因此遭受责罚，你却借机诬告王万杀人以泄私愤，此其二。有此两桩，本县就可将你从重惩处！

孙 妻（跪）大人息怒，小女子有下情回禀。

齐 良讲！

孙 妻这银香炉并非我夫孙四所盗，那是，是徐五带来。

齐 良好你个大胆刁妇，你亡夫尸骨未寒，你就与徐五同居，天理难容！

孙 妻民妇孤儿寡母生活无路，况那徐五心狠手辣，民妇不敢不从。

齐 良你怎知他心狠手辣！

孙 妻这……

齐 良自有本县作主，你大胆讲来！

孙 妻当初夫君在时，他就曾挑逗于我，民妇曾告知夫君，夫君劝我虚与应付，说他是狡黠无赖之街徒，招惹不起。夫君亡故之后，他擅闯家门强迫为婚。想起亡夫尸骨未寒，民妇怎肯就范，请大老爷作主！

齐 良听你所言，似有隐情，你如实说来。

孙 妻再无隐情。

齐 良杀你夫君之人就在身边，你还敢欺瞒本县吗，你知情不报就有谋害亲夫之嫌，不讲实情就有诬陷王万之罪，本县俱已查实，你此时不讲，更待何时！

孙 妻大老爷，我夫孙四确系徐五所杀！

齐 良讲！

孙 妻老爷容禀！

（唱）那一日徐五和民妇成了亲，

他酒后忘忧酣睡深，

民妇我自叹苦命难入梦，

听得他梦中呓语惊断魂，

他说道那凶器丢在枯井无人问，

王员外判斩刑他从此放宽心。

民妇闻言细推论，

认定他才是真正行凶人。

齐 良来呀，速去王家后院枯井之中搜取凶器。

一衙役啊！（应声下）

齐 良孙氏，你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孙 妻无半句谎言。

齐 良可敢与徐五对质？

孙 妻有大老爷作主，民妇怕他何来？

齐 良好好好，果真如你所言，你也是受害之人，本县不会为难于你，你只管放心。

孙 妻谢大老爷开恩。

齐 良且将证词画押呈上。

孙 妻是！（画押）

【衙役返上。

衙 役禀老爷，凶器取到。

齐 良（接过，读刀柄小字）徐五所用！来呀！将那徐五绳之以法，击鼓升堂!

【众应，鼓声。

【幕内：“升——堂！”

第七场 诘兄

【知府书房。

【齐贤在灯下读书。

齐 贤（念）烛光惨淡夜风凉，

诗文过目不分行，

书斋虽小犹空旷，

形影相吊自凄惶。

（唱）都只为顾升官愧对岳丈，

触怒了结发妻天各一方。

白日里强颜欢笑在官场，

到夜晚辗转难眠椅当床。

糊涂案又得升官又褒奖。

良心丧一时羞愧一时慌。

朦胧中常见岳父含恨望，

【幻觉：王万显影。画外音：“你张口保你官声，闭口保你前程，只是不顾老夫是否有冤屈。今将老夫人头换你项上纱帽，我在九泉之下，看你高升！”

齐 贤（接唱）我只得睁眼看灯解迷茫。

【幻觉消失。

齐 贤（接唱）夜静时贤妻哭声耳边响，

【幻觉：王玉秀显影。画外音：“老爷，

看在夫妻情分上，请您细审细问呐！”

齐 贤（接唱）我只得搔耳起身独步厅堂。

【幻觉消失。

齐 贤（接唱）几天来难入梦身心不爽，

几天来神情恍惚茶饭不香。

悔当初贪利禄心怀奢望。

悔当初图声誉骗取贤良。

似这等内心苦难于名状，

还不如弃官为农耕地采桑。

到如今骑虎难下空怅惘，

也只能随波逐流狠下心肠。

【一家院上。

家 院启禀老爷，二相公求见。

齐 贤怎么，二弟到了？

家 院正是。

齐 贤快快有请。

【齐良上。

齐 良兄长在上，请受小弟大礼参拜。

齐 贤自家兄弟，免礼，看茶。

【家院应声下。

齐 贤前次收得家书，得知二弟高中，愚兄甚是得意。

齐 良小弟上任匆忙，至今才得拜望，兄长恕罪。

【家院献茶。

齐 贤二弟深夜前来，莫非有要事相商？

齐 良专为王家命案而来。

齐 贤什么，王家命案？

齐 良杀人凶手已然查获，这有案卷，兄长请看。（袖中抽出）

齐 贤（接过，脸色大变）怎么，果然是那徐五所为！

齐 良人赃俱获，确凿无疑。

齐 贤哎呀贤弟，这，这便如何是好？

齐 良小弟此次前来，特请兄长亲自复审，平反冤狱，引咎自责，为时不晚。

齐 贤此案乃为兄一手承办，案卷交呈刑部，早已批复，只待秋决，如今一旦翻案，为兄丢官罢职不足为惜，只怕是枉断之罪担当不起呀！

齐 良兄长太过疏忽大意。

齐 贤也是我一念之差，想解一时民愤，不想越走越远，已无法回头，还请二弟周全。

齐 良不知要二弟我怎样周全？

齐 贤那徐五只有盗窃之罪，其余案犯维持原判。

齐 良嫂嫂内情尽知，你不予平反，她怎肯善罢甘休？

齐 贤你我弟兄管辖府县，上下一心怕她何来？

齐 良那王老伯岂不要含冤而死？

齐 贤他为富不仁，横行乡里，也是咎由自取。

齐 良兄长此言差矣，王老伯虽有过错，但

罪不当斩，罚之过重，情理难容。

齐 贤唉，贤弟你初入官场，怎知其中大有文章。

齐 良怎么，还有文章？

齐 贤贤弟呀！

（唱）为官不可太认真，

全凭着左右逢源阅历深，

对上峰逆来顺受少言语，

对百姓恩威并重得民心。

才能保步步高升立足稳，

且莫作呆头书生糊涂人。

齐 良（唱）曾记得兄长对我多教训，

为官必须要爱民。

又教我为官恪守清又正，

千万不可负皇恩。

眼见那无辜屈死心何忍，

眼见那真凶不除道何存？

齐 贤（唱）愚兄我十年为官清如水，

到头来两袖清风家境贫。

十年为官多谨慎，

不见升迁沐皇恩。

看人家日进斗金挂金匾，

终日昏昏步青云。

且看哪场官司无冤案，

哪山虎狼不食人。

为兄一朝全看透，

才换得载誉荣升谢皇恩。

齐 良（唱）兄长一席话，

令人冷透心。

昔日亲兄弟，

如今陌路人。

他明眸已遭世俗染，

良心已被利欲熏。

兄长呀，

你我都是寒门子，

读书入了圣贤门。

也曾立志图发奋，

要做个上忠君，下爱民，大公无私、清正廉明一忠臣。

到如今你忘了圣贤训，

逐名利愧对先人！

齐 贤哎呀二弟，如此责备，兄长无地自容！

齐 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望兄长痛下决心，平反冤案。

齐 贤哎呀，使不得！此案一翻，为兄不但丢官罢职，还要贻笑百姓，到那时你叫为兄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齐 良兄长若再执迷不悟，莫怪小弟无礼了！

齐 贤你要怎样！

齐 良小弟要具结呈报，与你御史台辨理。

齐 贤你你你，你难道真的忘记了抚育之恩，手足之义！

齐 良（从怀里掏出金镯）兄长，你可认得此物？

齐 贤（接过）这是你嫂嫂陪嫁之物，为兄怎么能不识。

齐 良兄长呀！小弟要秉公执法，你责我不顾手足之义，想我家嫂嫂过得门来，吃尽了千辛万苦成就了兄长功名，抚养小弟又熬干了多少心血，如今她替父鸣冤，奔走呼号，悲愤至极，几欲短见。此情此景，路人动容，难道兄长就可不顾结发之义吗？

齐 贤这，这，古语有云，兄弟如手足，妻妾如衣冠，衣破犹可补，足断不可安！二弟，我，我只得忍痛了！

齐 良哎呀兄长，小弟自幼奉兄长以为神明，处处仿效，听兄长之教诲每每铭记于胸，不敢有误。如今万万没想到，兄长竟是这等言行不一，不仁不义之人，真是羞煞人也！

齐 贤（羞愧地）哎呀贤弟，愚兄我一失足成千古恨了！也罢！（佯装沉痛地）想我齐贤含辛茹苦，挣得小小功名，多年辛勤，节操自守。不料一念之差，出此下策，如今天良未泯，日夜自责。再要这功名利禄有何裨益？二弟年少才高，前程无量，莫如愚兄成全于你，你回去之后，速速动本告我一状，那时节，朝野上下，定赞你大义灭亲，从此飞黄腾达。为兄我纵然一死，唉！也瞑目了！（拭泪）

齐 良（一时气极）哎呀，兄长，你此言好无道理！

（唱）兄长你不知忏悔，

此番话足见你灵魂卑微。

又不忍看胞兄你被逼落泪，

也不能让恩嫂她万念俱灰。

我只得舍功名解兄嫂之困，

也不枉兄嫂二人抚育一回。

（白）兄长呀，兄长！利禄功名你不愿抛却，面对深渊你迷途不返，小弟劝你不成，自然不能再苦苦相逼，如今小弟只有一条路了。

齐 贤（喜）二弟有何两全之策，快快讲来！

齐 良这一命案，小弟不秉公执法就是不公忠，催逼兄长过甚又陷不义，小弟就此别过，回到县衙，把凶手徐五立毙杖下，把王老伯释放回家，叫他变卖家财，逃亡他乡，那时候，兄长可参我一本，奏我擅权之罪，该押该杀小弟一人承担，绝无怨言。

齐 贤（大惊）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叫愚兄于心何忍！

齐 良我不过革去官职，又有何妨？

齐 贤人生在世，这功名二字最为要紧，况且来之不易，岂肯轻易抛弃！

齐 良（鄙视）哼！张口功名，闭口功名，却把做人之道忘于脑后！你既看功名高于一切，小弟更该成全！前者，你不惜用岳父人头换你头上乌纱，今番，你可重责于我，再猎取大义灭亲之名，再次高升，小弟就此拜别。（毅然离去）

齐 贤（急拦）二弟转来，二弟转来！（走远）哎呀，我这二弟素来刚直，说到做到，这便如何是好！

（念）二弟一怒回衙去，

手足失措心焦急，

冥思苦索无良计，

冷汗如雨往下滴。

（不慎将头上纱帽甩落地上，捡起，

爱抚）纱帽呀，纱帽！

（念）为了你，丢了良心舍脸皮，

再保你，难免胞弟头落地，

再保你，难免岳父受冤屈，

再保你，难免贤妻绝尘去，

再保你，齐贤永难安枕席。

还不如，狠下心肠将你弃，

还不如，换得良心不染泥。

人来，备——马！

【手捧纱帽，奔下。

第八场 反正

【贤良祠前。

齐 贤（内唱）跌跌撞撞往前闯，

（上。唱）刹时间眼昏花日月无光，

猛抬头贤良祠遥遥在望，

齐贤我实在是欺世盗名的伪贤良。

（白）贾老伯，开门来！

【贾荒唐上。

贾荒唐来了来了，哎哟，这不是齐大人嘛，

怎么落得这般模样？

齐 贤（苦笑）哈哈哈哈……

（接唱）昔日里衣冠楚楚人模样，

怎知我锦绣装里臭皮囊，

今日里蓬头垢面现真相，

原来是黑人黑面黑心肠。

贾荒唐（旁白）齐大人这是怎么啦？

齐 贤你且闪开！（进祠堂，见牌）大义灭亲，一方贤良。呀呀呸！

（接唱）见此牌羞得我血涌脸庞，足见这贤良祠堂多荒唐，

（白）齐贤呐，不要脸的狗官！

（接唱）你也是乡间出生民妇养，

忠孝节义读文章，

常恨那贪官污吏害百姓，

也曾立志铲强梁，

谁知你一旦为官初衷忘，

利欲熏心黑肝肠。

只盼着纱帽翅儿长，

只为着官声传四方。

到头来不顾真相屈岳丈，

忍看贤妻痛断肠。

教唆胞弟欺下罔上，

只图那荣华梦一枕黄粱。

似这等害民贼良心尽丧，

怎能容进祠堂欺骗一方。

且把你摔阶下以赊旧账，

（举牌欲摔）

贾荒唐摔不得，摔不得！

（唱）毁坏祠堂我罪难当！

齐 贤怎么我毁它不得！

贾荒唐这祠堂乃全县官绅所立，派小老儿看守，稍有差错，我吃罪不起！

齐 贤怎奈这一贤良，它是假的！

贾荒唐我说句荒唐话吧，这里的贤良本来就不真呐！天有眼是睁眼瞎，地有耳是双耳聋，只有老百姓贤愚最分明。

齐 贤唉，早知如此，要这虚名何用！

贾荒唐有用有用，有名就能显达，显达就能升官，升官就能发财，这用处可大着呐！

齐 贤这官我不要了，我有意用这纱帽换下

它你看如何？

贾荒唐这，这是为何？

齐 贤纱帽本无错，人人争景仰，人已黑心肺，纱帽真贤良。

贾荒唐大人休得取笑，小老儿只是一介看守。

齐 贤（狂笑）哈哈哈哈！

（唱）脱官衣摘纱帽一身清爽，

换得了羞耻牌医我创伤。

走出那祠堂外天高地广，

贾荒唐（急拦）大人，哪里去？

齐 贤（接唱）我要到县衙去升堂。

（白）我与老伯比较一番，

（接唱）看谁更荒唐！

（手托纱帽肩扛贤良牌欲走）

【贾荒唐夺牌，二人双双坐地。

贾荒唐哎呀大人，你看我二人抢来夺去，这成何体统呀！

齐 贤常言道，无官一身轻，如今的我呀，什么都不怕了！

【幕内齐良声：“王老伯慢走！”

贾荒唐（张望）大人，你看，二相公来了。

齐 贤（拉贾）贾老伯，快关门，不见也罢！

【关门，听声。

【王万肩背包袱，齐良、王玉秀送上。

王 万（念）更名改姓去逃亡，

王玉秀（念）生离死别痛断肠。

王 万儿呀，贤侄！此处已是郊外，不必远送了。

王玉秀爹爹一路保重，家中自有孩儿料理。

王 万齐良，贤侄！老夫含冤入狱，九死一生，如今苟延残喘，蒙贤侄大恩，无以为报，请受老夫一拜！

齐 良（急扶）老伯不可，此番我私放老伯，一不是念及私情，二不是以恩报德。实是老伯入狱之后屡受重刑，按你所犯过错已是罚罪相当，本当公堂开释，怎奈……

王 万你那不仁不义的哥哥，他，他叫我恨之入骨！

齐 良伯父，家兄过错由我补偿，望能看我薄面饶恕于他罢！

王 万贤侄，只是此番连累你了。

齐 良天理昭昭，纵有风险，甘愿承担。

王 万既是如此，老夫告别了。

齐 良一路珍重！

王玉秀爹爹保重。

王 万（欲走）唉！

【齐贤推开祠堂门。

齐 贤且慢，齐贤来了！

齐 良哎呀，兄长如何这般模样！

齐 贤二弟呀！

（唱）为兄我悔恨交加绝生望，

齐 良兄长！

（接唱）迷途知返莫悲伤。

齐 贤玉秀，吾妻！

（接唱）不该忘恩负义天良丧！岳父！（跪）

（接唱）饶我黑白颠倒狠心肠。

王 万唉！

【齐良扶起哥哥。

齐 贤（接唱）连日来良心遭谴难名状，

多少天犯踌躇如履针芒。

如今我意已决奏明圣上，

理卷宗平冤案不再彷徨。

纵然我丢官职心胸坦荡，

胜似那魂不守舍愁断肠。

王玉秀夫哇！

（接唱）自古来天道也有寒来暑往，

人一生难免世态炎凉，

从善如流心中亮，

丢官罢职又何妨？

问心无愧才欢畅，

妻愿意陪你种田织布去采桑。

齐 贤贤妻呀！

（接唱）贤妻不记生死账，

良言善语暖心房，

（白）二弟！

（接唱）与我回衙修本章，

（白）岳丈！

（接唱）老人家不必逃亡赴他乡。

齐 良如此甚好，兄长请！

贾荒唐慢来，慢来，（捡牌子）这牌子还是得请进去。

齐 贤进不得！

贾荒唐进得，进得，只要改几个字。

齐 良哪几个字？

贾荒唐将这“大义灭亲”改成“知过必改”。

齐 良改得好，果然进得祠堂！

贾荒唐（笑）哈哈哈！

（唱）说荒唐，道荒唐，

其中也有不荒唐。

齐贤知过终能改，

齐良堪称真贤良！

齐 良兄长请！

【喜庆的音乐起。

【齐贤、王万、王玉秀、齐良下。

【贾荒唐笑着进门，祠堂门闭。

【幕落 。

【剧终。

【责任编辑：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