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懵的“公主”生涯

文◎程景春

图◎吕皮拉卡

鱼懵的“公主”生涯

文◎程景春

图◎吕皮拉卡

一

晚饭后，匆匆把最爱的山芋拿在手上，鱼懵就要回书房。

“姐姐！”刚满五岁的妹妹喊。

鱼懵有些不耐烦，要知道，今天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历史、地理的作业一大堆，一刻不停，自己得十一点才能睡觉，但是妹妹娇滴滴的声音让鱼懵不得不理睬。

“姐姐，唐僧要死了。”说完，妹妹的嘴角就耷了下来，她要哭了。

鱼懵咬住山芋，含糊不清地说：“傻妞，唐僧不会死的。”

“姐姐，唐僧真的不会死吗？”

“当然了。唐僧的命运是注定要从西天取到真经回来，他怎么会死？”

屏幕上，孙悟空的金箍棒亮出来了，妹妹破涕为笑：“姐姐，你说对了，孙悟空来了，唐僧就要被救出来了。”

鱼懵笑笑：“没有孙悟空，唐僧也不会死。”

这个道理，鱼懵也是逐渐明白的。小时候，鱼懵看到唐僧被妖精捉住也会哭，那时妈妈会说：“鱼懵不哭，唐僧死不了。唐僧命中注定要取真经回来，怎么能死呢？”

“唐僧命中注定取真经？妈妈，那我命中注定做什么呢？”

妈妈搂紧她道：“鱼懵命中注定做妈妈的小公主。”

鱼懵看了一眼妹妹，将刚咬了一口的山芋使劲儿丢进垃圾桶里，失落地踏进书房。

鱼懵在心里郁闷地喊：“我才不是公主，我命中注定要按照妈妈的安排生活。幼儿园开始上舞蹈班，因为妈妈说女孩子学舞蹈气质好；小学开始学奥数，因为妈妈怕女孩子将来会偏文科……”鱼懵拿着书本发着愣，她的童年都是和辅导班一起度过的，哪里像个小公主！

妈妈在门外喊：“鱼懵，发什么愣？还不做作业。”

鱼懵生气地将书一放：“你就知道叫我做作业、做作业，我又不是做作业机器！”

妈妈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鱼懵一直是个乖乖女，从来不大吼大叫，今天怎么了？

鱼懵心里发了狠，准备好好气一下妈妈：“张娜娜英语考了100分，我只考了90分。”

妈妈果然吼起来：“你整整比张娜娜低了10分！10分要拉掉多少人！”

鱼懵恨恨地想，我只有这次比张娜娜的分数低，你就这个态度，还说我命中注定是你的小公主！

妈妈刚说完，觉察鱼懵的神色不对，立即反思了自己的行为。妈妈刚想温柔一点儿，小女儿就喊起来：“妈妈，我要喝牛奶。”

妈妈转身去给鱼懵的妹妹温牛奶了。鱼懵看着妈妈转身走过去，突然想喊住妈妈大哭一场，但她没有。鱼懵情绪低落地拿出作业，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写，忍不住自言自语：“为什么我过得像一个机器人？”

想到这儿，鱼懵愣住了：对，就是机器人！我命中注定不是小公主，而是受妈妈摆布的机器人。要气质好，要温柔，要淑女，要好好学习，要考上清华或北大，这样她就有了一个人人称赞的乖乖女。

我不要做乖乖女！再也不！

二

从决定不再做妈妈的乖乖女的那一刻开始，鱼懵就不想认真做作业了。鱼懵知道妈妈的手机放在她的卧室里，她斜着眼看看客厅，妈妈正抱着妹妹看动画片，这会儿是不会注意她的，鱼懵心酸地想。鱼懵蹑手蹑脚地进入妈妈的卧室，拿起妈妈的手机。鱼懵知道妈妈陪着妹妹看完动画片，就会给妹妹洗澡，哄妹妹睡觉，是不会来看手机的。于是鱼懵悄悄地将手机调到静音，然后将手机拿到了书房，在手机上登录自己的QQ。

刚登上QQ，在好友动态里就看到了孙新元的新签名：谁的微笑，淡了流年。鱼懵的心温润了一下。孙新元是班上的体育委员，篮球打得那叫一个棒。最主要的是孙新元送了鱼懵一张贺卡，贺卡上大有深意地窝着一个美妙的心脏。当时看到这张贺卡，鱼懵顿时慌张了。幸运的是，她的同桌张娜娜接了话茬：“孙新元，这种贺卡送给女同学，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孙新元讪讪地笑着，放下贺卡就走了。鱼懵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孙新元远去的背影，那个背影一如他在篮球场上那么帅。鱼懵及时收回眼神，扭过头看见张娜娜的眼神也在往后溜，溜的方向正是孙新元的后背。

“娜娜……”鱼懵莫名其妙地喊着张娜娜，她知道张娜娜一直是最鄙视花痴的，因为她自己从不花痴。张娜娜扭过头来，捂着嘴，靠近鱼懵的耳边说：“鱼懵，你看孙新元穿的那件衣服多难看！你看那领子，那袖子上的黑边……”

鱼懵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看，班上的男生都穿着这种运动服，为什么张娜娜只认为孙新元的衣服难看呢？也许张娜娜讨厌孙新元吧？

鱼懵想到这里，不由得刷新了一下签名。看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孙新元的签名下面就有评论了。其中一条评论没有任何语言，只是一个羞涩的微笑，而这个羞涩的微笑是“微雪”发出的。看到这条评论，迟钝如鱼懵，脑袋也突然“轰”地一下。“微雪”是张娜娜的QQ名，张娜娜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鱼懵，你在干什么？”鱼懵抱着手机发愣，全然没有注意妈妈牵着妹妹进了书房。

鱼懵下意识将手机塞进书里。

“姐姐不乖，姐姐在玩手机。”妹妹稚嫩的声音无异于火上浇油，鱼懵的妈妈爆发道：“鱼懵，你争点儿气好不好？张娜娜的英语整整比你高10分，10分要拉掉多少人？你将来怎么上好高中？怎么上……”

“怎么上北大、清华？”鱼懵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竟然顶撞起妈妈了。

妹妹蹑手蹑脚地跑到鱼懵的身边，从书里面把手机摸出来，递给妈妈。

妈妈一把接过手机，对鱼懵吼道：“你好好反省反省！”说罢，妈妈抱起妹妹：“小公主，今天我们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好不好？”

“不好，我要听唐僧取经的故事。姐姐说，唐僧注定能从西天取回真经。”

“是吗？”

“妈妈，我注定能做什么呢？”

“乖宝，你注定是妈妈的小公主啊。”

“姐姐呢？”

“姐姐注定要去北大、清华读书啊。”

鱼懵听到这里，在心里怒吼：“妈妈，妹妹才是你的小公主！我不是，我是你设定了程序，去上北大、清华的机器人！”

鱼懵将书房门关上，但手机铃声依然传进书房来，听妈妈说话的口气，鱼懵就知道是班主任。班主任跟得紧，不过是一次英语考得略差，电话就打到妈妈这里了。鱼懵赶忙把耳朵贴到书房门后面。

“赵老师，我一定加强督促鱼懵。我对鱼懵还是有信心的，她虽然这次成绩下滑，但是她心思单纯，只要督促得紧，就会继续在全年级拔尖。”

鱼懵狠狠地想：谁说我心思单纯？谁说我要继续在年级拔尖？我偏要干出一件让你惊讶得眼珠都掉下来的事儿，彻底破灭你设定程序的梦想！

鱼懵打定主意，不由得咬住嘴角笑了——她要找个孙悟空，打破妈妈的机器人培养计划。

三

鱼懵找的孙悟空就是孙新元。

鱼懵在孙新元的QQ上留言：孙新元，你的贺卡我留下了。

写完，鱼懵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胆大了？小企鹅很快亮了起来：鱼懵，周六我去跑酷，你来不来看？

鱼懵的心脏一下子要从胸口跳出来，他居然叫我去看他跑酷，我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之前的鱼懵从来不知道跑酷是什么，当她看到跑酷的男孩们急促而镇定地从栏杆上走过，从墙头上跳下来，在两栋楼之间跨过，甚至单脚上墙，鱼懵就被这项绝对考验身体柔韧性的运动折服了。当她看着孙新元穿着迪卡侬的跑酷鞋从四米高的墙头速降下来，心跳了一下：孙新元真帅！

像有感应一般，鱼懵的身后有个女孩不由自主地喊：“孙新元真帅！”是张娜娜的声音。鱼懵脸上有几分挂不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娜娜倒是笑容满面：“鱼懵，你来看孙新元跑酷？”

鱼懵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娜娜拉起鱼懵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鱼懵，是孙新元邀请我来看他跑酷的。”

鱼懵也笑，笑里藏着几丝狡黠。笑容背后的意思是：娜娜，你是专门来看跑酷的，我可是有任务的。可是，当跑酷赢了的孙新元一脸汗水地站在鱼懵面前的时候，鱼懵突然忸怩起来，甚至不敢抬头。倒是张娜娜大方地说：“孙新元，我来给你捧场。”

孙新元没有搭理张娜娜，而是俯下身，在鱼懵身边说：“鱼懵，你还真的来了。”

张娜娜一把将鱼懵拽离孙新元一尺多远，然后说：“孙新元，我早就来了。”孙新元的眼睛依然盯着鱼懵，虽然嘴里在答张娜娜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跑酷？”

张娜娜说：“我也喜欢跑酷。”

“你也喜欢跑酷？”孙新元奇怪地问。

“当然了，猫爬、基本落地、精确跳远、鱼跃滚翻……那些跑酷的动作太刺激了。”

“你会吗？”孙新元的眼神渐渐从鱼懵的身上收回去，落在张娜娜身上。

“会一点点。”说罢，张娜娜就来了个跑酷中的高难度动作。鱼懵傻呆呆地看着张娜娜做的跑酷动作，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微，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傻瓜。

鱼懵悄悄地转身，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鱼懵！”是孙新元的声音。鱼懵不相信地抬起头来，孙新元竟然已经跑到自己面前，拦住了自己的路。

“鱼懵，你大老远地跑来看我跑酷，我应该请你吃冰激凌，对不对？”

鱼懵虽然打定主意要找个“孙悟空”，打破妈妈的机器人培养计划，但她张不了口说：“那太好了。”因为妈妈曾经说过，要做淑女，不能占任何人的便宜，尤其是男孩子的。这会儿，鱼懵才发现，妈妈的理念其实已经在她的头脑里安营扎寨了。

鱼懵恼怒不已：我注定做不了妈妈的小公主，也绝对不做妈妈的机器人。鱼懵艰难地张开嘴，就要说“好”。不料张娜娜又一次出现了：“孙新元，我也是大老远跑来看你跑酷的，你为什么不请我吃冰激凌？”

孙新元摸摸头，有点儿尴尬：“当然也有你的。”

张娜娜这才笑了，伸出手。孙新元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钱拿来，我替你买冰激凌。”张娜娜一脸雀跃。鱼懵不知突发什么神经，一把拽过张娜娜：“娜娜，咱们才不吃臭男生的冰激凌呢。”

张娜娜被鱼懵一拽，不得已离开了原地，随鱼懵来到公交站。张娜娜一边随着鱼懵走，一边抱怨：“鱼懵，孙新元那么抠门，今天好不容易叫他出点儿血……”

鱼懵听到张娜娜抱怨，心里突然蜜一般的甜。就在刚才她发神经的那一瞬，她明白了张娜娜为什么说孙新元穿衣服难看、抠门。鱼懵突然有种胜利的感觉，她暗自笑了下，娜娜，对不起，没准我会和孙新元越走越近，这不单是要打破老妈的计划，而是因为，孙新元的确帅！

四

鱼懵没想到成功来得这么快。很快，班主任就知道了她的“事迹”，妈妈很“光荣”地被班主任邀请谈话。鱼懵知道是张娜娜告的密，不过她一点儿没有怨恨她。她很想找个机会告诉张娜娜：“你帮助我打破了我妈妈要将我培养成机器人的计划。最主要的是，你让我知道，孙新元的确很帅。”

但她还没找到机会说，就要回家迎接妈妈的狂风暴雨了。

可是鱼懵没想到，狂风暴雨没有来，妈妈请她去看了一部老片子，琼瑶的《窗外》，林青霞主演的。鱼懵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她只享受看片的过程，林青霞实在漂亮，那个年代的美女都是不整容的。不过，按照鱼懵对妈妈的了解，妈妈注定会将话题引到男女生交往上面。狂风暴雨就要来了，鱼懵心里有点儿报复的快感。

妈妈的手轻轻揽住鱼懵的肩。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鱼懵被妈妈搂在怀里：“鱼懵，你注定是妈妈的小公主。”

鱼懵的眼睛潮湿了，但她将那潮湿感憋了回去，不屑地想：你要循循善诱我不要早恋了吧？

妈妈果然开口道：“鱼懵，你知道吗？《窗外》里的女主角就是琼瑶自己。琼瑶是家中长女，她的妈妈把爱更多地给了弟弟妹妹。在家中缺少温暖的孩子才会在外面寻找温暖。”

鱼懵压根没想到妈妈会这样说，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没想到妈妈竟然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这几年你妹妹太小，我忽略了你。但是，鱼懵，你一直是妈妈的小公主，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能否上大学，都是妈妈的小公主。”

鱼懵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唰啦啦”地下来了，心里想，才不是，妹妹才是你的小公主。

妈妈擦拭着鱼懵的泪水：“没关系的，鱼懵，他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过几年，也许你甚至连他的背影都会淡忘。”鱼懵愣住了，泪水也戛然而止。

妈妈显然误会了她为什么流泪，依然没完没了：“他也会一样，过几年，就一切淡忘了，你们还小。”

听到这儿，鱼懵很想说：“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好吗？我只是单纯觉得他帅。”

五

虽然鱼懵的计划成功了，可她没有了刚开始的开心，浑身别扭极了。到了家门口，鱼懵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打开了门。妹妹站在门前，抬眼看到她，眼睛里都是笑，手立即伸开，嘴里娇声嚷道：“姐姐，我要抱抱。”

鱼懵情不自禁抱起妹妹。妈妈也进来了，妹妹又喊：“妈妈，我要抱抱。”可是，妹妹粉嫩的小脸凑在鱼懵的腮边，没有移开的意思。妈妈捏了捏妹妹的小脸蛋，又摸摸鱼懵的黑发：“我的两个小公主去看电视吧，妈妈给你们准备晚餐。”

“去看《西游记》，姐姐！”妹妹从鱼懵的怀里跳下来，牵着鱼懵的衣角往电视墙跑。

这一瞬间，血脉相连的感觉流动在鱼懵的心中。她回过头，看着妈妈往厨房去，很想喊住妈妈：“妈妈，对不起，我是有点儿嫉妒妹妹了。”

打开电视的妹妹冲鱼懵叫道：“唐僧命中注定要取真经回来吗？姐姐，我命中注定做什么？”

鱼懵走上前，俯身环抱住妹妹：“你命中注定做妈妈和姐姐的小公主。”

小编圈重点

有了弟弟妹妹，似乎总会吸引父母更多的注意力，享受父母更多的关爱。不要为父母的偏爱而沮丧，每个人都会经历由父母呵护到独立成长的过程。你永远是父母的心头宝，只是随着你长大，他们换了种方式去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