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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禹渡观黄河

2016-11-26北京黄恩鹏

散文诗 2016年24期
关键词:大禹大河黄河

北京◎黄恩鹏

在大禹渡观黄河

北京◎黄恩鹏

我站在大禹渡黄河酒店二楼露台。

在这个可以远眺黄河的露台上,一切变得阔绰,就连阳光也气宇轩昂。我站在那里倾听:那是黄河气垫船螺旋桨的声音——我没有听到黄河的涛声。

不远处的黄河,不是想象的九十九道弯的汪洋恣肆、九十九个漩涡的澎湃激荡。它平静地向远处铺开、蜿蜒。

我试图看清那些闪着细密阳光的涟漪。

苍穹之下的这一段中游黄河,柔软得难以察觉它的波浪。

它先是自北向南,然后拐弯,再自西向东流淌。

大禹渡,东边是河南,西边是陕西。

而三门峡,近在咫尺。它在大禹渡黄河的东南。

除了早餐,中餐和晚餐,都有黄河鲤鱼。清蒸、糖醋、红烧、水煮、干炸鱼骨。吃时总觉得有一股子浑浊泥水的味道。

一条大河与人的生活联系紧密。

人与河流有着天然的依附。一部《诗经》,从古至今,从未断过河流悦耳的吟唱。

因此,我们今天歌唱黄河,就不要匪夷所思。

睡在大地果核里的黄河,此时安静流淌。它握紧墓碑,拒绝平庸;它不怕曲折,阅尽风流。而面对这样一条大河,人真的如同可怜的蜉蝣。

逝者如川。

黄河自由自在,它不受缚于强权,它只尊重自己的成长史。

大禹。黄帝的玄孙、颛顼的孙子、鲧的儿子、夏朝的开国君王,或许清楚地知道这些。

黄河浑浊,空气清澈。

每个清晨,我都要从露台的一侧走到另一侧,选择角度,寻找可以拍摄的镜像。

比如斯时河流之上出现的云霞:白黑。淡浓。红黄。或似层峦叠嶂的蒸腾,如列子大块噫气。或是彼岸与河心洲渚映现的农事稼穑。

但若走近黄河,就会让人蓦然惊悚。我在一个傍晚独自沿着被茅草掩映的山坡隙道深入,抵近河岸,才发觉那巨大的渊薮正在慢慢移动,整个大地慢慢移动。

我想把马匹赠给黄河,让它们撞击奔跃,上下横溢,丘陵崩裂;

我想把羊群赠给黄河,让它们柔顺安详,无忧无虑,过着幸福的好日子。

可是黄河不这么想。它潜藏洞悉与明鉴,隐匿沉重与殇痛。它不在乎人的意愿,只循着自己的航道流淌。河水里藏着月亮刀子,一大片,又一大片。

我在这里摔了一跤。

有一个声音说:不要害怕肉体暴乱,让你的光芒闪射出去占据。

这是人的不自量力。它扼住了我的喉嗓,不让我歌唱。

我和它对峙,注定被它打败。

我把刀子扔掉,捡起月光。但这时,我被拒之门外了。

我总是在意物质忽略精神。

我和黄河对视。突然发现,自己是茫茫中的孤岛,四面大水围困,我无路可逃。而干涸了的泥沙,也同样剿杀我的梦境。

谁谓河广,不值得追问;

一苇航之,不值得骄傲。

我躲过了畅饮和啸歌正酣的人群,像一只被迫噤了声的蛐蛐,踽踽行走月下土崖山路。滩涂苍苍,大河茫茫。寂静的夜晚,没有灰尘咬噬神经。只有头戴照明灯、手拿钳子和瓶子的捕蝎老人,还在山坡踯躅,为小孙子的学费,整夜寻找可以换来银两的小小虫豸。

扳船拉纤的老水手和唱情歌的山妹子,不在这里。

我们离熟悉的黄河那般遥远,我们离陌生的黄河那般接近。

所有的一切都是黄河给的:欢乐的秘密、思念的悲伤、爱情的战栗、灵魂的安顿。

貔貅蛰伏瓦当,铁牛耕耘河心。四千年的古柏,中原的容颜已老。

其实,在黄河面前,我们没有理由论说谋略,也没有理由以人类中心主义自负。

一个族群的失信和无礼,已然让所有的亲密旁落。

一种觊觎无疾而终。

一切占据无法永恒。

我们于阴暗而悚惧的大水的夹缝里寻求慰藉,却总似飞翔在浑黄无际浊流间的水鸟;我们在山海浩大的波澜里高举悲慈的灯盏祈求梦想,却从不去检点自身的羽翼是否丰满。

我们讲述国家道德,忽略了人本的自由。

我们奉行唯意志论,忽视了自然伦理和生命道义的存在。

但是,我们仍在期待。

我们仍在期待,天下黄河能摒弃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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