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毅的诗

郭毅的诗

遵义会议旧址

从瑞金到遵义，领袖已换了几茬

一路的色彩，弯曲，汹涌、澎湃……

都在参观，都在倾听

用心的嘘声向万物问安，道一声好

但别忘了扩容的城镇、乡村

几步之外的红色长廊

在俗尘喧嚣中明确的方向

不必客套，礼貌可能会将他们打扰

他们的会议正在高潮，一语破出

就有迂回的山水，深深地抬高

肃立吧，去查询英雄住处门窗飘升的烟

为什么总在蹙眉间萦绕？吱呀一声

硝烟和子弹也有了挺身的力量

你可以说他来自韶山，用湘语敬一枚辣椒

最好备一盒烟，与他分析形势，谋划未来

当然，你深爱他。当然，他天生如此

当然，你得佩服。当然，他举世无双

当然，你得挺直腰杆，回到他的智慧里面

不要在乎手机没电，你用照相机、摄像机

也会留下更多。是的，他和他们不仅仅是战友

伴侣、同志，他们在每一次合唱中

都中流击水，巨浪擎天。路还很远

你得坚持四渡赤水，爬雪山，过草地

与每一场较量对比精彩，直至延安、北京

如果累了，你最好学习他们，歇一口气

再与敌人周旋。是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岂能轻易走完。是的，人生的每一站

你得信仰一个方向，保持恭敬，向他们致谢，问安

才能看到一天更美的一天

四渡赤水

这被云贵高原拽紧的小指，没有风湿病

它在习水和泸州的酒香里，撑起的红色脸膛

已近百年，现在终获回报。新开辟的成自高速公路

一直延伸进它的心脏，依然能见奋勇的士兵

在逆流里撑船放枪，机智地把敌人甩向很远

安详的服务区，如战略上的标点，在战术动作里

故意把旗帜插得很高。因为雕像永恒矗立

有几把大刀、长矛，斜挎着美好的光芒

在他们凝固的神情里放飞歌唱

玉米，核桃，小鸟和蓝天上的鹰枭……

一律在信仰的路途，无声地庆祝自我战胜的力量

只有峡谷的流水，在两岸纵深的注目间

发出冲锋的嚯嚯鸣响。嘘——不要去打扰

让他们安静地复活，升起，像那几天的迂回、重返

沉浸在胜利果实的怀抱。我在他们中间行走

观景，听水，他们用硝烟、炮火……接纳我的到访

当我肃立时，我热泪盈眶；当我离开时，我回头再望

一些自驾游来的帅哥、靓女，正在雕像前拍照

有的左脚站在水里，右腿张开融进了风雨

有的裙裾被河风撩开，有的低头焚香为他们祈祷

那石刻的竹筏站满前倾的勇士，河水溅在他们的脸上

湿漉漉地，像溜滑的青苔冲撞着波涛，一眨眼就跃出了堑壕

而我，穿一身短衣短裤，不像一名上校

我和他们竞赛着，那水也不是百年的水

他们的意志超乎寻常，他们的睿智超乎想象

我多想在他们的庇护下继续前行

再过一百年，也如此幸福、美好

黎明

一切尚在安睡

我的刺刀划破的天空

突然从虚弱的时刻醒来

我一定听到了父兄满身是血

提着敌人的脑袋，推门进来的响动

或者，他们一定听到了我

领着队伍在林中休整的鼾声

一挥手就削掉了黑夜

高山，草地，甚至这个时尚的世界

甚至一滴水，一块冰，一只蚊子

一个睡着的密码，一台安静的手机

此刻都心动起来

蠢蠢欲动的尾巴，一下，两下

慢慢就开始摇曳

起床，出操，喊口号

像是军旅剧中碰到的惯例

从此沸腾似火

对接了一台台高涨的情绪、情节

这热爱着的日复一日

像有锤子在锻打

一朵朵喷溅的火焰

不仅属于我

也属于大大小小远远近近的天空

两两相向，对垒，对决

一切终于变得从容、顽强

此刻，明净晴朗的绿

在我的眼里，在微风和煦的舞台

粘着尘世的光，站得辽阔，挺拔

当枪伤再次擦过

这个早晨，蝉鸣的高度再次抵达

晨曦是片带血的军衣

他在梦中，一个趔趄，又一个趔趄

撞开我的心门

突然醒来的我，被窗帘的漏光

击得七零八落

像他昨夜亲临的战场

在一声接一声弹药的爆炸中

忽地亮起，又迅即暗去

他的美丽有着呛人的血腥

那卧倒的部分，永远睁不开眼睛

即使艺术让其复活，他也身在其中

敏捷地穿过色彩和隆重

他住在我的心里

从南方到北方，从东方至西方

不在南京、上海、广州

就在北京、天津、石家庄

就近的成都、资阳、眉山……

处处洋溢着他的铿锵、豪迈

他不谈恋爱，不做生意

不谋官篡权，不住别墅

他只打仗，只在敌人经过的路上

埋下地雷

他不仅在我的梦中

他的每一步、每一声、每一点

甚至一声哀叹、惋惜

一个稍稍放松的鼻息、笑容

就是历史和现实

在未来不可避免的行动里

靶场

不会是鹧鸪散落的羽毛

在对面山崖的白杨树梢站住的白吧

它的飘降，舞动着湖泊的水花

也不是我的愿望吧

那天，我第一次扣动扳机

我根本看不清前方有什么，我颤抖的心

和无措的手，沿着靶外的洞孔

与我眼里迷失的一大片空间

不知道在做什么

天空残碎的血，一次次召唤着我的步幅

我又一次回到靶场，掂着手里的枪

是的，我曾在这里打过靶

在这里，我和年轻的自己

将子弹射进白杨树的内心

现在，它的枪伤早已愈合，伸开的华盖

已不是半空的苍翠，它已经护佑了更宽的世界

挨着长高的小树苗，保持住安详

平静如湖泊游弋的鱼群，在水里拽出风声

我看到我的倒影，扭曲的面容

减矮的身段，显得如此卑微、邋遢和糟糕

头顶的天空，却如那天的远望

没有遮拦，在远方的哨位，看得更远

不就是一只鹧鸪吗，它飞得那么低

能够碰到我跑偏的弹道的确不幸

我抬起头来，一只来自雪地的鹧鸪

真的就在湖泊的中间，在那株白杨树的摇曳中

将我的眼光带向天蓝的白云深处

我听到鹧鸪的唤声，在展开的羽毛里

又飞到我的枪口中间

我赶紧移去准星，我看见它的羽毛在光中

一闪一闪，真亮，真平静

冲锋

一路冲来，我丢失了许多东西

比如，西北高耸的黄土和山脉终南、祁连

滚滚东去的黄河，和营房里一茬茬变新的兄弟

蓝空里的鹰和一排排南飞的大雁

草地上的牛羊，以及被风拔掉的雪样的山花

陕北的信天游，青海的花儿

演习作业的五七高炮，那轰轰的亲切巨响

还有被高粱、小米磨粗的胃，支撑起来的骨骼

那粗犷、豪迈与辽阔卷裹着的热血和心

越来越模糊，愈来愈浅淡

我真的会在这繁华的尘世，如他们所说

走一路丢一路么？高位上的炸雷

一声声抬高的闪电，已把我肢解到七零八落

有的在人生的河流早已不见了踪影

有的却自由地停在两岸

从一棵小树长成了华盖

我能听见喜鹊的回应，从黄鹂鸣翠柳的方向

捎来的欢乐和宁静，真像他们生活的欢歌

只在我的守望中，才会看清深处的真实和沸腾

正在冲锋的士兵，也许无暇顾及

但无论走来哪里，哪里都有他们的故乡和亲人

都会听见人们在谈论战争和正在冲锋的人

多么幸运，几次转战，我都没有被子弹洞穿

四周的安宁，飘起的民谣和炊烟

被国土周边的传来的几声枪响搅乱

但它的飘逸，宛如一条弯曲的跑道

总是那么叫我放心，让我坦然

那看不见的硝烟，正如我一路的丢失

总在梦中，伴着号声，迎着敌人

被横扫得干干净净

与枪口之间

我和你，是真正的朋友

我知道你的肤色、情绪、态度……

和沉默胸脯里至高无上的荣耀

也知道宠辱不惊，在花朵与风雪间

已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情

尽管我白内障的眼里已浑浊一片

我仍然乐于为你擦去嘴角的灰烬

为另外的口舌预留一片清洁的空间

我这里珍藏着你的请柬：

宣言，胆识，气魄，每一个特定的时间

都不是一纸无效的遗言

你用光芒和身躯将我镀满

用硝烟和呐喊为更多的人生助阵添威

也是静静的一方风云

我和你，都能对视各自的旅程

不说，也能依偎出角度的温暖

譬如，关于方位的走向

或者关于错误的调校，再迟一点的后悔

再深一寸的惋惜，至于不同的意见

或有关生死的问题，你我毋庸置疑

也会有个正确的结果，在天地之间

我和你，没有多余的言语

每一句，都掷地有声，光彩呈现

特别是在夜晚，你总是用身体为我壮胆

让那些出没的小鬼，在仓皇的逃遁间

使欲望胆怯地隐蔽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