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社会与我们可能的未来
2016-11-26黄孝阳
文/黄孝阳
知识社会与我们可能的未来
文/黄孝阳
黄孝阳1974年生,江西抚州人,现居南京。小说家,副编审。著有长篇小说《众生:设计师》、《旅人书》、《 乱世》、《 人间世》、《 遗失在光阴之外》、《时代三部曲》等,小说集《是谁杀死了我》,文学理论《这人眼所望处》等。
1
怎么来理解这句话?
多丽丝·莱辛说,“东欧剧变后,那里的作家才发现了真问题。”
那些问题确实真实不虚,但并非剧变前就不存在。只能说它们是一个被掩盖起来的事实,只是作家们没有能力去发现牛奶里的三聚氰氨罢了。他们被日常生活所淹没,不能从另一个维度、另一种高度来审视日常与自身。这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封闭的社会结构,必定导致信息匮乏,导致普遍的无知与傲慢。《黑客帝国》是一个很好的隐喻。
不过这些真问题还是与人类什么时候开始群居生活一样古老,回答它们固然重要——人是活在对这些问题的回答里,每个国族皆不例外。各时代也因之汹涌澎湃,五彩斑斓。但这不等于唯有它们才是真的。
真很奇妙,真诚的真,真实的真,真理的真。昨日那个狂拽酷炫屌炸天的我是真的,今天这个低调谦虚很装逼的我也是真的;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我俩可能是爱人,也可能是敌人;电子与正电子都是真的,有效碰撞后,就会湮灭……随着时代的脚步,我们不难发现这样一个事实:相对于那些亘古之谜,有一些真问题是年轻的,是脑细胞的分裂与生物的变异,是科技对人类社会及人类这个物种的改变,是新伦理与新秩序的诞生,是人类进化的新起点。
2
“我曾经吃过一条鱼,那么我会变成鱼吗?答案是否定的——这是故事,在经验范畴内,是不言而喻的常识;我曾经吃过一条鱼,那么我会变成鱼吗?答案是肯定的——这是小说。不是传统小说。是当代小说。要说服公众接受这些违背了经验与常识的结论,这就需要当代小说家的才华与逻辑。”
这是我原来说过的一段话。
之所以重提,就是希望我的同行,在吃完鱼后,不仅会觉得能够变成一条鱼,还可能变成一只啄羽的鹰,一匹鬃毛飞扬的野马,一头笨拙而又自由的熊。
我们已经来到了一个“知识社会”。
知识生产,与煤、石油等,是一个国族的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各领域不可或缺的资源。一些人说天下书都读完了,抱怨没有好书读。这不是矫情,就是无知,是自身的匮乏。真正的问题是,好书太多,读不过来;还有,它们会打架。不同的知识体系之间会产生冲突,甚至是不可调和的冲突。以赛亚·柏林有句很著名的论断:美不互相兼容。知识与知识也会互相为敌。如何融汇贯通,形成一个逻辑自洽的知识体系,这是最困难的事。胡适说,知难,行亦是难;其实,知比行更难。
几千年来,知识生产的效率相对低下,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是一个线性。近百年来,知识生产就跟过去不大一样了,像炽热岩浆一样喷薄涌出,其增长呈指数形式而非线性,这不仅体现在速度上;亦体现在深度上,比如学科的分化与精细;还体现于广度上,比如跨学科的新领域层出不穷。
整个人类社会在这种指数增长的推动下,其结构、整体性产出,以及人际关系的连接方式,理解世界的维度,都在剧烈变化,在事实上被不断重构。这种变化极其复杂。比如,它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特征,即悖论。比如,我们一天之内所能获得的信息量能超过几百年前一个人一生所获总和。一个高中理科生若穿越到牛顿发现苹果的时代,他能做伟人。另一方面,已知的圆圈越大,越清楚圆圈外面广袤的未知,越容易对宇宙与自身的奥秘困惑绝望。而作为个人,几乎都不可避免陷身于各自的知识洞穴。一个学科里的常识对另一学科来说可能是天方夜谈。就比如我读过的书算是车载斗量。自认为还算是一个脑子比较清晰的人,结果几堂法学课念完,才发现自己基本算是一个法盲。
从这个角度来说,写作者是需要其他的职业身份,否则他就是个拍惊堂木的说书人。这个职业身份提供着一群人理解世界的观念、视角与经验(他是对他们的概括),一个可以信赖、值得尊重的知识结构。说书人不是不好,也就只能骗骗小孩开心,犹如“读者体”与“知音体”,他们说的每个故事,与真正的智性与德性毫无关系。
知识社会自信息社会中脱胎而出。若说信息社会强调“量的占有”,知识社会更注重对信息的过滤、筛选、加工及再生产的能力,强调人的主体性,这是关于个人前所未有的事件。举个不恰当的比喻。信息社会是一个图书馆,书是第一位,它起源于技术进步;而知识社会,来图书馆的人是第一位。这是根本性的转变,人重新获得他的尊严与价值。信息社会主要由技术精英主导,是一个自上而下的传播,具有很强烈的工具理性特征。知识社会乃是众生的觉醒,扁平,开放,多元,对政治经济体制有着不言而喻的要求。
大家留心一下,不难发现今日中国的五种基本冲突:排在首位的,就是知识体系;其次是资本与权力;再次是国族利益;四是技术与伦理;五是代际。
为什么知识体系的冲突排首位?因为它是子宫,矩阵。
我们讲中国梦,谈民族复兴,说要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其实就是在坚持着中国人于1949年后逐步建立起来的那套极庞杂繁芜的知识体系。它包括了从西方泊来的马克思主义,也包括了毛泽东的枕边书《资治通鉴》,邓小平的“摸着石头过河 ”,以及一批接受了市场逻辑的知识精英所推动的改革开放,等等。
为什么要坚持?这不仅是一个执政党要解决合法性,关乎于道统与法统的问题,还是这个执政党对中国如何穿过惊涛骇浪之历史三峡所给出的回答。
这种坚持会带来什么?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且不议。但它确实就是我们这些人所每天都要经历的现实。
3
简单说一下知识社会产生的大背景,即全球化。
全球化是不可逆的浪潮。在整个全球化浪潮中,目前最大的受益者有两个国家,一个是美国,一个是中国。我们享受着全球化的红利。这是共识。
但在这个被科技日益拉平缩短的地球上。尽管全球化是一个趋势,尽管它的价值体系里明确提出要保护文化的多样性,这个浪潮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各种文化独特性的丧失,使后者沦为附庸,乃至博物馆里的标本,犹如物理学上的一个名词:熵增。各种文化之间的界线被抹平,同质化,持续的均质化——出没于北京街头与纽约街头的时尚女孩几乎是一样的。
熵增的最后结果是热寂。
全球化的实质是什么?是一个资本主义秩序统治全世界的过程,其核心就是资本主义精神。马克斯·韦伯解释了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关系,把资本主义精神定义为一种追求经济利益的理想,这是上帝授予的“天职”。我们现在基本活在这样一个理想中,一个清教徒创建的世界里。市场观念开始支配着我们的日常行为逻辑,成为意识中的“理性”。大多数人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这种理性,把它对世界的部分认知经验命名为“常识”,乃至不言而喻的真理。这可能是荒谬的。我们心里面并没有上帝,没有那个绝对先验的存在。要去拜上帝,很可能就会拜出一个太平天国,因为文化基因不同。
非要给梨做转基因工程,指望它某日结出苹果,我觉得这也是一件很扯淡的事。这个地球上是不是只剩下苹果后就会成为人间天堂?我不知道结论。随着全球化的浪潮,地球上很可能会只剩下苹果。梨会被视为污秽,只有猪才吃的。甚至可能沦为一个严禁谈及的禁忌。后人听到这个词会本能地心生憎恨。我不希望是这样。
全球化充满陷阱,比如它不是一个普降雨露的过程,在某个时间段里总有些地方要比其他地方降雨量少,乃至点滴皆无。这种不均衡性必然要孕育出激烈的对抗。鲍德里亚写了篇《全球的暴力》,指出全球化过程中暴力的必然性——不是一个短暂的过程。暴力泛滥的新根源,已经从对土地等传统资源的争夺,转为文化上的对抗。又比如先发优势,一个富二代跟一个穷矮挫比赛赚钱,两人站在一条起跑线上,比赛没开始,结果大家都懂的。国族之间也不存在着罗尔斯的《正义论》,有限的善,向弱者的倾斜。目前,或者说在我们看得见的未来,国族之间所奉行的游戏规则只是赤裸裸的社会达尔文主义。
鲍德里亚还厘清了“全球化”与“普世化”的区别及其各自的根源——两者如此相似,以至人们常误以为既然全球化是趋势,那么普世化即是最现实的选择。
“桥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摸着石头过河?”这话听上去很聪明,实际上是历史终结论的唾余,是不费脑子的说法。桥真的在那里吗?一座能应对各种辗压、坚不可摧的桥,真的有吗?真有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所有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包括美国。区别只在于风险系数的大小。《国富论》等经典就是河里的石头。石头可以改变河流的流速与方向,但不是河流本身。河流广袤无边,有遮天白浪。美国宪法之所以伟大,根源不是“二百多年前由十个白种男人起草、五十个白种男人签署”的那些具体条文(它们也确实伟大),而在于它确立了一个传统。生活在星条旗下的人们相信它,愿意捍卫它,并不惜付出代价。
近百年来,西学大盛。中,意味着旧,腐朽,是机体组织的毒瘤乃至致癌基因,必去之而后快。我们的先人就那样不堪?“欲练神功,挥刀自宫;若不自宫,也能成功。”这是玩笑话,也是另一个维度的事实。在我看来,两种文明之间彼此会有竞争与征服,但不存在优劣。优劣是相对性的。更重要的是:这种相对性形成的落差在源源不断地提供势能,使甲与乙有一个交汇融合,从而为作为整体的人类进化史,提供核心动力。所谓“先进文明”与“落后文明”这个提法,与种族主义的傲慢又有多大区别呢?一个文明暂时处于弱势,并非就是“先进征服落后”之类的规律在起作用,而是概率,有时候甚至就是一个“秀才遇到兵”的概率——这个大家可以看下野蛮民族的征服史。
全球化与国族复兴这两个现实正在重新塑造人类社会的结构与每个人的心灵。
全球化根源于资本、科技进步,普世价值,消费主义。它面向未来,是现代性所打开的景深。它在祛魅,去等级化,使社会结构由“树状”趋于“块茎”,流动性加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短暂、偶然。人们也因此获得了更多的自由。
国族,这个近代以来被苦心孤诣建构起的意识形态,其根源在于传统,是文化差异,历史记忆,语言与肤色,民族性与地缘等的总和。它通过汲取过去的力量得以凝聚人心,使自身作为一个“共同体”得到生活于其中的同胞们的认同,是“诸神凋蔽后人的栖身之所”。至于那些非同胞,一般是非我族类其心可诛;至少也是居心叵测者。
国族为生活在这个“共同体”内的个人提供了安全感、荣誉感与心灵慰藉等。不同国族所提供的分量各异,一本美国护照总要比一本印度护照更有含金量。
要谈论国族复义,就必然要涉及这样三个基本问题。
我们有什么样的传统?
我们想捍卫一个什么样的传统?
我们的未来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传统?
在我个人看来,直面中国问题,需要的不仅是良心与智慧,更重要的恐怕是对中国文化、中国人性情的深刻洞察,梳理出中国文化的基本理路,找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条线,展开“内圣外王”的坐标体系,再绘出“格物致知诚心正意”精神生活的曲线图,讲清楚中国文化的基本心法,又补充以一个“日日新”的态度,使这个传统的面貌清晰可见。
但这还不够,我们还得有对全球化的眺望。
全球化与国族复兴两者间存在着极深的冲突。逻辑上,一个人没法子既爱他的国族,又同时爱这个地球,视所有人的不幸为自身的痛苦。这里有一个近似于囚徒悖论的困境。以历史为例。对于国族而言,“忘掉历史无异于背叛。”但全球化时刻都渴望遗忘,哪怕是那些最为惨痛的记忆。历史记忆越深,隔阂就越难消除,仇恨自然如影随深,冲突便在所难免。尤其是那些已经沉淀为集体无意识层面的。又或许,相对于全球化这条大江大河来说,国族是岛屿。只有经得起风浪侵蚀的岛屿,才可能会与河流一起成为未来人们所眺望的风景。
4
一个问题。
为什么时至今天,我们栖身的这个地球上,仍然随处可见惊人的无知与普遍的愚蠢?是啊,可以分辩说是因为有惊人的无耻与普遍的愚弄。但图书馆在那里啊。为什么大多数人情愿呆在电视机面前娱乐至死,也不愿意去翻开书页?从德性与智性的角度来说,他们在退化,无知与愚蠢乃是他们自由意志做出的选择,不能说是一个被恶意篡改的结果。这又是为什么?事实上全球都在进入一个低智商社会,一个“新的黑暗无知的时代”。马克·鲍尔莱因写了一本《最愚蠢的一代》,提出一个让美国教育界困惑不已的问题:在整个人类历史上,知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普及过:图书馆、博物馆、大学、历史频道、维基百科、《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一切都在你的鼠标下,但我们没有看到年轻人,至少是美国年轻人,包括高中生和大学生,在历史知识、公民意识、阅读成绩、国际竞争力方面的提高。为什么?因为他们把时间都花在了社交网站、IM(即时通讯软件)和手机短信上了。”
为什么会这样?
技术进步并不天然地增加自由。某种意义上,被视为人类疾病的物质主义与弥漫于当下大陆的拜金狂潮,又何尝不是极权主义的另一张面庞。只不过那个发号司令的独裁者不再是具体的人与组织,而是提供着“层出不穷的物”的资本与提供着“结构成网的泛滥信息”的传媒意志。人被他们所创造的物所豢养,规训;被那些按照传媒意志所挑选出来的信息所蒙蔽,摆弄。说实话,目前我也看不出,极权主义对人的奴役与消费主义对人的洗脑,有什么实质性的不同。消费时代的公众,并不比极权时代的百姓,更加富有理性与智慧。同样盲目,甘心被奴役。只要这种奴役能成功激发起他们的崇高感与神圣感,以及内心深处某种想入非非的感受。比如对奢侈品的爱与追求。我更亲眼看见,在享受技术进步带来的自由与便利的同时,那么多人的灵魂之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更危言耸听一点:
科技进步在赐予人自由的同时,在打开一条更危险的奴役之路——国家能轻而易举地凌驾于社会之外,控制每个人。一旦极权者握有国家机器,就一定是《一九八四》,人与社会无丝毫反抗之力,无片甲遁身之所。
现代化要完成对人类社会生活与生产方式的全方位数字化改造,它并不会因为某地未奉行自由与民主就不降临。数字化的全球浪潮是福音,但这种以精确计算、有效控制为主要特征的工具理性,不可避免地要蔓延至社会领域,它让人异化,犹如流水线上出产的物品。这为一种新型极权主义的兴起奠定充分的技术准备与心理准备。
人类的明天未必就一定美好。当然人们总是下意识地认为,未来会更好。有一个天堂会在历史的尽头等着大家。这是一种线性思维,算是理性的自负吧。这个社会是复杂的,且日趋复杂(想一想一根耳机线的命运吧,不管捋得多直,最后总会变成一团乱麻。这是一个系统的必然命运),它不惮于恶与自我否定。
5
我们都有一个经验:书到用时方恨少。
如果一个人的知识量足够丰富,知识结构足够有效,我想许多困扰他的纠结自然也就应刃而解。人之所以纠结,多半是因为自身的无知。我们的纠结,从根本上说来,就是把多项选择题做成了判断题。判断题是要分是非的。但真相与谎言,有时是维度问题,有时是高度问题,有时是广度问题,有时是深度问题。什么是广度深度维度高度?打个比方。盲人摸象这就是一个广度问题,我们很容易拿自己的经验来否定别人,认为真相即我所知我所见;什么是深度问题?比如这头象没有精神,你说是因为它几天没吃食物,但兽医说,这是它生病了,肠子里有寄生虫;什么是维度问题?一个二维的铁笼子是困不住一头三维的大象,尽管你在纸上把这个铁笼子画得非常好;什么是高度问题?大象与人都是哺乳动物。
当然,这个概率宇宙何其复杂,许多定理公式都互相打架。要导入前提。而前提基本是被忽视的。我们不仅要懂得运用这些定理公理,还要了解这些前置条件。
但一个人的知识结构毕竟还是有限的,不可能在任何一个专业领域都能切中要害,扪蚤而谈。博大精深只是一个相对态的形容词。随着这个开放的现代社会的逐渐成型,社会大范围的分工协作,必然会导致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乃至老死不相往来的知识洞穴。
柏拉图有个洞穴理论。对于某领域的专业者来说,洞穴外面的事物只能根据墙壁上晃动的影子,谈论它们很容易被心中固有的道德律,以及他所掌握的知识结构的视角所支配,这非常容易滑入谬误。他只能泛泛而谈。
这里有陈词滥调,常识,思想的闪电(奠基人类知识的几条基本原则是相同的,这也能给其他领域专业者愉快的启发)等。这是他的权利,是构建思想市场的力量,也是民主与自由的一部分。但他需要谦卑,需要知道自己所说的,99%以上都是陈词滥调。
我们要发声,是想跟这个世界建立起某种联系。
我们要谦卑,我们的确无知。
因为无知,所以世界新鲜如橙。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相应的创造力,是对各自栖身的洞穴的刺穿。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好像潜泳已久的人,嘴里含上了一根通向水面的芦苇管,尤其是在这个由科技构建的现实里,它让风吹入了身体里。
我们活在一个西方创造的,由科技力作引擎的世界里。这个即将被大数据及社会化网络彻底颠覆与改造的世界无疑更富有效率。信息流几何级数的增加,会让任何一个领域的知识总量在短时间内即溢出人脑所能承受的极限。
我们都不是博尔赫斯笔下那位博闻强记的富内斯,如何才能不溺死其中,还能下水抓鱼?
尽管我不认同人就是自然秩序的延伸,但一些描述自然秩序原理的数学模型(比如石油等矿藏在地壳的集中分布模型)将越来越适合描述人类社会的结构,对个人与个人、个人与群体,群体与群体之间的关系,进行信息的搜索整理,综合分析,计算评估,从而做出计划、控制与预期。
这是一个人获取信息的能力与方式的改变。这是一个人处理信息的能力与方式的改变。这两个改变无疑会改变一个人的决策。所以有人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彭特兰凭着一本《社会物理学:好的想法是怎样传播的——来自一门新兴科学的经验教训》,赢得了美国国防部搞的一个“红气球挑战竞赛”。
事实真是这样么?在我看来,真正帮他赢得比赛的是“他对群体心理学的洞若观火,对个体人性幽暗处的深刻了解”。 彭特兰才能在信息流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流”中,一眼望见那关键与要害处,找出“好的想法”,数学模型不过是他实现想法的工具。决策是科学加艺术,但归根结底,它是一门艺术。换而言之,不管这个祛魅后的世界如何荒凉,我们都要有对文学艺术的追求。
前些日子有个朋友批评我,说我特别喜欢引用一些自己所不懂得领域里的术语,来谈论文学,比如量子文学观。说我首先应该去取得一个高能物理学博士的学位,才能谈得上去做把这两者联系起来的工作。开始,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现在不这么看了。他是在以一个理论体系构建者的标准在要求我。我说的只是比喻,是启发。
我喜欢比喻,比起仅由名词与动词组成的陈述某种事实的句子,这些蕴藏着某种值得尊敬的专业知识结构的“隐喻代喻转喻借喻暗喻”,更可能接近上帝的嘴唇。
事实是什么?是想象所达到的某个深度,这个深度还可以挖掘更深。或者,通往另一个维度。
我喜欢事实,也渴望挣脱事实的束缚。事实有限,是瓶中水。要见水中月。
世界这样大。穷极我们所能感知搜集到的事实,也不足以勾勒出其亿万分之一。
唯有虚构与想象,才能让世界在某个奇异的时刻就指甲盖大。
(责编:王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