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经地义
2016-11-26峻钟
峻钟
天经地义
峻钟
一
大地回春,暖阳高照。运河两岸的柳枝绿了,解冻了的河水在微风中泛着涟漪。树枝上,那些不知名的候鸟在枝头上嬉戏啁啾,传递着春的信息。这几年,由于政府实施城乡一体化战略,城区周边的许多村子经过了拆迁改造,搬进城里,住上了高楼,过上了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城市也大大改变了模样,建成了生态水城,湖水边,高楼林立,栉次林比,运河像一条彩色的丝带,环城流淌,不仅凝聚了水脉,也凝聚了人脉,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幸福指数大大地攀升。
香兰就是首批搬进楼房新居的普通农家妇女,她不高的身材,长得很秀气,眉宇间透着朴实和聪慧。原来在村里,也是下地干活的一把好手,搬进城里之后,由于没有风吹日晒的活可干了,40多岁的女人慢慢养得有些发福,白白的面庞,烫了头又染了色的短发,配上时兴衣服,就显得和城里人没有什么区别。她的丈夫在铁路上工作,儿子在乡镇企业上班,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孙子。可以说,是个很幸福的家庭。
可是,近些日子,她也遇到了烦心事。她的楼房新居距离娘家高庄只有三里多路,高庄属于城乡结合边缘,已经纳入拆迁规划,听说前两天政府已经来人搞了测量,很快就要拆房了。对于已经得到搬迁进城实惠的她来说,这本身应该是件喜事,可是她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事还得从她娘家说起,香兰娘家的父亲早年已经去世,还有一个老母亲年事已高。父亲在世的时候,经手盖了三间大平房,一个大院,就住着母亲一个人,香兰有个弟弟叫二虎,已经成家立业,几年前盖了两处房子,一处自己和老婆住着。另一处给儿子娶了媳妇,儿媳妇也已怀孕快要临产了。
香兰的老妈虽然年龄大了,可是身体还很硬朗,她不愿意和孩子掺和,就自己单过,她说自己过一是自由,想吃啥做啥,二是不愿意看着儿媳妇的脸色。显然,儿媳妇秀芝对婆婆的态度让老太太不太满意。虽说如今婆媳是一对天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是,秀芝也是在村里小有名气了,村里人管不孝顺叫做牲口。这样一来,香兰惦记老妈,就经常回娘家去看看,给老妈她洗澡擦身换洗衣服,时常买点她爱吃的东西。她自己一家人和和美美,老妈就是她唯一的牵挂。时间久了,村里人都夸香兰是个孝顺闺女,对老太太说:
“老太太,你忒有福啊,香兰对你多好!”
香兰却说:“这有啥,闺女疼妈,是天经地义的事。”
二
今天是个好天气,风和日丽。香兰把自己的家收拾得一干二净,就下楼到超市里给老妈买了些牛奶、水果之类的东西,还买了一只“万里香”扒鸡,拎着袋子往妈家高庄走去。今天,她除了照例去看老妈,给她收拾一下里里外外之外,还有个意思,就是想和老妈唠唠家里拆房的事,想听听老妈有个啥想法。
香兰虽然读书不多,一直在农村长大,但绝不是个鸡肠小肚、见利忘义的人。她知道,老爸盖的这三间房,属于老人的遗产,母亲百年之后,应该有自己的份额。已经拆迁改造进城住楼的经历告诉她,平房拆迁,不是丈量建筑面积,而是按整个院子的占地面积计算。按一比一的算法,应该可以得到八十平米的两套楼房。自己家里拆改后,已经得到了三套楼房,自己住一套,儿子一家住一套,还闲置着一套。房子自己是不缺了,家里的生活也算殷实,也不缺钱花。老爸这份遗产她能不能得到,她不是很在意,只是想先听听老妈有啥想法。
她心里思摸着,三里地的路一会就到了。她从村西头进村,要先路过弟弟的家门,冤家路窄,正好看见弟媳妇秀芝在门口站着和别人闲聊,走到弟媳妇身边,她主动打招呼:“秀芝吃饭啦?”
“哦,是姐呀!我吃了,今天又有空过来啦。”秀芝没话找话地说。
“家里没事,我来看看妈。”
“哦,也真难为你了,自己有个家,不愁吃不愁穿,还要惦着我们家。”秀芝的话弦外有音。
香兰听得明白,她知道村里要拆迁了,秀芝是担心她要分家产。她虽然为人善良,但嘴皮子从来不吃哑巴亏。就回敬说:“不惦记哪行啊,老妈这么大岁数了,身边又没个人照顾。”
秀芝明知道香兰在说她不管老人,嘴上可不服,“嗯,是得有人照顾,把老妈照顾好了,将来有奖啊!”
香兰心里不免顿时上来一股子火气,心想,自己这么尽心尽力地扶持老妈,你自己不管倒也罢了,还算计别人另有所图,真是蛮不讲理:“真是得了便宜卖乖,你也照顾去啊,老妈真有奖励都归你!”
“我们可不指着那个,我们的日子好过着哪。”她故意气人地说。
香兰知道和这种人没什么理可讲,就甩给她一句:“好过, 你就关着门过吧,六亲不认!”径直去看老妈了。走过很远了,还听到秀芝在后边喊:“你好,你六亲都认,你野汉子成群!”香兰被她气的脸色发白,真想回去和她打上一架,可转念一想,老妈知道会伤心的,老妈最怕村里人看笑话了,一家人打的鸡飞狗跳的,成了什么了,说起来不够一听。随即把这口气咽下去了,为了老妈,她忍了。
香兰进了老妈的家门,见老妈手拄拐棍在院子里站着,她知道,这是老妈在想自己了,就故意打招呼说:“妈,晒阳阳哪?”
老妈说:“死丫头,我想你哪!”二人说着话,香兰扶着妈进了屋,放下东西,就手脚麻利地把屋子收拾了一遍,随即又烧了热水,给妈端来洗脚水,让妈妈泡脚,她一边给妈搓洗着脚,一边和妈妈唠嗑:“妈,村里拆房有信儿了吗?”
“听说就这几天嘛。”
“他们计算了吗,咱家能给多少平米?”
“不知道,反正量完了说是一百七十多。”
“哦,……”香兰低头琢磨着,“这可是两套楼房啊,您是怎么打算的啊?”
老妈好像也没怎么想,就顺口说:“那还打算啥,我把腿一伸,还不都是你弟弟的啊。”
香兰心里一阵不快,心想,老妈这是年纪大了,还是老传统,房产只给儿子,没有女儿的份儿。就想和她讲讲道理,可又觉得和这么大年纪的老人没啥可讲的,就说:“妈,法律可是有规定,儿女都有继承权啊。”
“你呀,总是这么要强心胜,”老妈好像主意已定,“不就是一套房吗,你是没房住啊,还是缺钱花呀,你的日子可比二虎强多啦。”
说着话,脚也洗好了。香兰端起脚盆去泼洗脚水,嘴里还在说着:“这根本就不是日子强不强的事,当老人的得一碗水端平!”
老妈虽然年纪大了,可耳朵不聋,听到香兰这么说,就自言自语地说:“人啊,得有举有够,弟弟过好了,姐的脸上不也是有光吗?”
香兰要给家里人做饭,不敢在老妈这久留,关于房子的事就没再和老妈理论,给老妈准备好中午饭就赶紧回家了。一路上,还在想着妈妈说的话,想必这就是老妈的态度?她的心情似乎沉重了许多,心想老妈就这么一儿一女,自从爸爸去世以后,五六年的时间了,她年复一年,尽心竭力地扶持妈妈,极尽孝心,可万万没有想到,老妈竟是如此偏向儿子,丝毫不顾及女儿的感受。唉,自己的一片孝心怎么就换不来老妈的一丝眷顾哪?
三
三天以后,香兰照例来看老妈,她把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了,就盘腿坐在炕上和老妈说说话。“妈,咱这房子还没信拆吗?”
谁知她刚开了个头,老妈就截住了话茬:“兰子啊,你就别往下说了,妈不傻,你对妈啥样,妈心里明白着哪。可是,你如果想让妈多活两天,打今往后。房子的事你就只字别提啦!”
香兰心头一惊,她知道老妈的话是事出有因,肯定是二虎他们两口子在老妈跟前说了什么,就问:“妈,二虎他们俩说什么了?”
“你就别问了,妈实在是经不住折腾了,我也没啥求你们的,你们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多活两天,就是我的修来的福啊!”
“好,妈我不问了,”看着老妈那身心疲惫的样子,她确实不忍心在说什么,“妈,夜里没睡好吧?你躺会吧,来,我给你盖上点被。”
老妈躺下,嘴里还在念叨着,“连着三宿了,不让你睡呀……”
香兰心里明白,是二虎两口子晚上来折腾了。她安顿好老妈,要去找秀芝,想和她好好理论一番。走过几个门口,就是二虎家院子,她推开院门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秀芝在家吗?”
话音未落,见秀芝披头散发的从屋里走出来,她在梳头。见是香兰,劈头盖脸的就来了一句:“哟,我当是谁哪,原来是全庄出了名的孝心闺女啊!又来拍马屁、套近乎啦?告诉你吧,想要房子,门都没有。”
“秀芝我告诉你,房子我可以不要,但你们不能再去折腾老妈了。”
“你还讲点理不?你三天两头的去老妈哪,我们才去了几次,就是折腾啦?”
“我去是干啥,你去是干啥?我是伺候老妈了,你给老妈洗过几次脚、做过几顿饭?”
“快别说你那伺候了,不图名利,谁肯早起?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眼儿。”
“我心眼儿咋啦,就是比你好,你一年到头去扶持过几次老妈?”
“别竟拣好听的说了,你那是早就安着要房子的心哪!”
“要房子咋啦,就是要,我也要的上。法律规定有我那份,我不要你的就行。”
“你还是少拿法律吓唬我,我也懂法,老妈说没有你的,就是没有,那是遗嘱。为了那几平米房子,你至于费这么大劲吗?你要点脸吧!”
秀芝一句话把香兰的火气挑起来了,只见她直奔秀芝,瞪大眼睛:“你给我说,谁不要脸啦?”
“你,就是你,咋啦?”
“我看是你不要脸,全庄出了名的牲口,还说什么呀!”
秀芝一听说她牲口,火气就上来了,她轮着手里的梳子,朝着香兰的脸就打,女人打架目标就是对方的脸,她要用梳子齿给香兰破了相。香兰不敢怠慢。急忙用胳膊搪着,也腾出另一只手和秀芝厮打着,两个女人就这样打在一起。秀芝一边打一边喊:“跑我们家撒野来啦!香兰打人啦!快来人哪---”
两人正战在一处,就听街上砰砰砰的一阵摩托车响,原来是二虎下夜班回来了,听见老婆的喊声,他不顾一切地冲进院门,放好摩托,径直朝两个人跑过去,不问青红皂白,上去照着姐姐的脸就是一拳,香兰的左眼顿时就是个乌眼青,接着,二虎又轮圆了胳膊,煽了一个大嘴巴。香兰眼前一黑,觉得天旋地转,瞬间瘫倒在地。这时院子里已经来了好多围观的邻居,大家七手八脚拉开了二虎,赶忙去扶香兰,香兰已经昏迷,有人说:赶紧送医院吧!东隔壁的二顺子手脚麻利地开来了自家的面包车,大家迅速把香兰抬到车上,有两个村里姐妹跟着上了车,面包车飞奔去了城里医院。
院子里,二虎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秀芝双手叉腰,还在那耍威风:“打死你活该!你也不打听打听,敢在老娘这逞能来!”过了一会,二虎似乎刚刚醒过神来,他拽着秀芝的胳膊一轮,把她推进屋里:“别现眼了,滚回去!”
一场风波平静下来,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散去了。
二虎按下了老婆,转身返回院里,他暗自思忖,虽然姐姐是冲着房子来的,又和老婆打了起来,但毕竟是自己的姐姐啊,自己也下手太重了吧。不行,必须去医院看看姐姐,不然乡亲们会怎么看自己啊。想到这,他推过摩托,二话没说,砰砰砰地出了家门。后边,秀芝追了出来喊:“大花子,你揍啥去啊?”
二虎理也没理她,径直飞奔而去。
四
再说香兰被乡亲们送到医院以后,直接送到急症室,大夫问明情况,给她做了各种检查,结果没有什么大问题。当即打了一针,工夫不大就醒了过来了,只是感觉左眼看不清东西,右耳朵听不见,大夫又给她做了外伤处理,开了药,又告诉她:“眼睛是充血了,慢慢会吸收的,耳膜有些损伤,但还没有破裂,养上一阵也会恢复的。”接着又嘱咐回家后应该注意的事宜。香兰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看看确实没啥事,就对二顺子等人道谢:“谢谢大伙了,我没事了,你们回去吧!”二顺子坚持要送她回家,她说:“不用了,我家离这不远,我想溜达溜达,走走看。你们回去吧,求大伙回去也别去埋怨二虎,他就是这么个火爆脾气。”
人们走了,香兰在楼道里试着走走,忽然,她听见一阵急救车的叫声,接着见护士们推着担架车飞跑进了急症室。只听围观的人们在议论:“听说是让汽车撞了。”
“撞的还不轻哪!”
“是啊,都人事不醒了。”
“可不是咋的,摩托车都撞碎了,人还能好的了!”
一听说是骑摩托车的,香兰的神经本能地一激灵,她顾不上自己头晕,急忙分开人群往里挤。这时候,只听护士喊道:“谁是家属,有家属在吗?”
几个打电话报120的好心人,只是情急之中把他送来医院,一听说找家属,都面面相觑,对护士说:“我们也不认识他啊,是在路上遇上这事了。”
“有认识他的赶紧给家里打电话吧,需要马上做检查,要交押金的。”
香兰挤过去说:“我看看!”她拨开那人头盔遮挡的的半个脸,这一看非同小可,天哪,真是怕啥有啥,真的就是她的弟弟二虎,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更加眩晕,赶忙用手扶住了床脚。心里急速地思考着,这个愣头青,这是干啥去来着,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刚打了自己不足一个钟头的时间,他怎么会也进了医院啊,这到底是怎么啦?她望着二虎紧闭的双眼,喉结一动一动地吸着氧气,连喊了两声:“二虎,二虎啊!”二虎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心想,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家人怎么办?老妈又会怎么样?早把刚刚挨打的事忘了,心一阵一阵地痛。
香兰就是香兰,此时的她瞬间镇静下来,对着大夫说:“大夫,我是家属,我是他的姐姐。他到底会怎么样?还会不会醒过来啊?”
“现在还说不好,需要做脑CT,还要做全面检查,看内脏有没有问题。你是家属就赶紧去交押金吧,要争取时间!”
香兰只想赶快救弟弟,早就忘记了眼睛疼、头痛眩晕,她向那几个好心人道了谢,等大夫开好了检验单,拿起就往收费处跑,用自己随身携带的银行卡,给弟弟交了5000元的押金。又急忙赶回来在护士的协助下,推着二虎去做了各项检查。直到安排好住进了病房。她又转身去找大夫:“大夫结果都出来了吧,我弟弟到底怎么样?会不会醒了啊?”
大夫边看着拍的各种片子,边回答:“看来问题不大,除了头部有轻微出血,其它部位的没事,应该是个脑震荡。幸亏他戴着头盔呀,不然可就性命难保啦!万幸啊!”
香兰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回到病房坐在二虎的病床边,才感到浑身无力,一阵阵眩晕,她俯身趴在床边,望着二虎紧闭双眼,氧气罩下面的嘴一张一合,看来,只能等待他苏醒了。于是,她安静下来的心绪,一下子回到了遥远的年代。
记得小时候,比弟弟大两岁的她,事事处处都让着二虎,家里有了好吃的,姐弟俩平均分配以后,她总是把自己的一半再偷偷地分给二虎一些。二虎特别淘气,经常茶壶茶碗之类的东西打碎,如果当时大人们不在家,她总是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碎的,结果招致父亲的一顿训斥,那时的弟弟还躲在一旁偷偷地笑。记得有一次,弟弟在河边玩耍,不小心掉进河里,是她拼着性命把弟弟拉上岸。父亲回来后,看见了院子里晾晒的姐弟俩的湿衣服,看见了在炕头上围着被瑟瑟发抖的二虎,知道是二虎掉进河里了,于是狠狠地骂了香兰,埋怨她为什么不好好看着弟弟,还朝她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她不还口,不辩解,紧紧咬住嘴唇,一声不响地在那流眼泪。
前几年,二虎家的日子过的很拮据,香兰家虽也在农村,但是个工兼农户,丈夫和公公都在铁路上班,再加上自己经营着承包田,日子确实很殷实。二虎隔长不短的就来姐姐家吃顿好饭解解馋。临走,香兰总是偷偷地给二虎衣兜了装上一些钱,并嘱咐他:“给孩子买件衣服或是买点好吃的吧。”二虎毫不客气,谁让是自己的亲姐姐哪。如遇二虎家盖房娶媳妇之类的大事,香兰的手把更大,万八千,一两万,毫不含糊,是啊,姐姐嘛,你不帮他谁帮他啊!
可是,为什么偏偏出来个房子拆迁的事,为了这几十平米的房子,二虎竟然动手打了她。人啊!这年月到底是怎么了?香兰抬头看看窗外,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她一动不动地守在床边,竟连中午饭也没吃,她不想吃,也不觉得饿,心中没有怨恨,一心只盼着弟弟赶快醒过来,他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五
愣头青二虎,名副其实,上午打了姐姐之后,心中也悔之不及。稍一醒过神来,便骑上摩托车飞一般地出了村。心想要赶快追上顺子的面包车,要看看姐姐有没有什么问题。万一姐姐醒不过来或是有什么后遗症,自己的罪过可就大啦!是悔是恨,自己也说不清,只是把摩托的油门拧了又拧,心里想着事,就容易走神,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个路口,是其他村上公路的交叉口。突然间,有一辆小轿车打横钻了出来,二虎的车开了足有八十迈,等他看见了轿车,还没有来得反应,摩托已到了轿车的跟前,只听“咣当”一声,摩托就撞在轿车的后门子上,摩托被轿车挡住了,人可就从车顶上飞了过去,头朝下一个前滚翻重重地摔在地上,当即不省人事。恰逢有几个好心的年轻人路过,把他送进了医院。因为素不相识,好心人也没办法通知二虎的家人,二虎出来的急,手机也没带,正在医院也着急的时候,恰巧香兰遇见了这码事,这才安置他检查住院。
从二虎出了家门,到出了肇事,再到检查住院,秀芝在家里是一点不知道,开始她想,二虎急匆匆的骑车跑了,不用问,一定是追到医院看他姐去了。到了中午还没有回来,她想一定是姐姐伤的比较重,一时半会回不来,心里就开始有些发急。她想给他打电话,可是电话在自己家里响了, 这个毛毛糙糙的主儿,换下工作服就没把手机掏出来,这可去哪找他啊。她自己草草吃了点饭,就想也去医院里打听打听,可是又有点不情愿,和我打架了,我还去看你。虽说是去找二虎,可是又怕让香兰以为是自己服软了。
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候,却听到西隔壁院里儿媳妇喊她:“妈,你快来呀,我肚子疼!”不好,儿媳妇要临产,她来不及多想,飞似地跑过去,只见儿媳妇手捧着肚子,斜靠在沙发上,面色煞白,这可咋好啊!二虎没消息,儿子又开着货车出了长途,一时间可把她急坏了,她一边安慰儿媳妇“别着急,不怕,不怕,有妈在这哪!”一边急速地想着办法,情急之中,她首先想到的是二顺子,就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东隔壁,恰好二顺子在家,说明情况后,二顺子二话没说,就把车开到了儿媳妇家门口。她扶着儿媳妇上了车,也简单地拿了些东西,带了一些钱,面包车直奔妇幼医院。
秀芝和护士们把儿媳妇推到产房,自己在医院的走廊里焦急地等待,心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啊,丈夫不知去向,儿媳妇又临产,儿子还不在身边。万一有个什么事我可咋办啊?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产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急得秀芝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打转转。忽然,产房的门开了,她赶紧迎了上去,可出来的并不是儿媳妇的担架车,而是一位护士,见她迎上去就说:“您是产妇的家属啊?告诉你个不太好的消息,孕妇是个难产,已经大出血了,您要有个心理准备,我们来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您说吧!”
秀芝一下子懵了,也没经思索,就回答:“要大人,……也要孩子……”她有些语无伦次了。
护士说:“这个您放心,但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会保全他们母子平安的,现在产妇急需输血,你赶紧去交押金吧,另外,先请您在这签个字。”
秀芝签了字,急忙跑到收费处交押金,一问,院方告诉她这种情况至少需要交一万。可她由于来的匆忙,身上只带了三千块钱。当即真的有些晕头转向了。他首先想到二虎,可是这时候他在哪啊?给儿子打电话吗?肯定来不及,给乡亲打电话吗?又没有一个有这种交往的邻居。给自己的亲戚打吧,娘家只有一个姐姐,也出嫁去了百里之外了,即使能帮助她,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怎么办?她的脑海里迅速地把亲戚朋友邻居过了一遍,最终也没有选出一个能在这时候帮她解决危难的合适的人选。她的思绪绕了一个大圈子,最终回到了原点。看来只有一个人最合适,她就是香兰,她可是二虎的亲姐姐呀。可是,自己刚刚和人家打了架,又怎么好张这个嘴哪,此时,这个看起来风风火火又善于心计的女人,可真的难住啦。俗话说,人到了难处,说话嘴也软。看来也只能硬着头皮求姐姐了。她迟疑了好半天,终于拨通香兰的电话:“姐,我是秀芝,咱家出事了!”
“秀芝啊,怎么回事?你别着急,慢慢说!”香兰一听秀芝那十分紧张的语调,知道事态一定是非常严重,心里对她的怨气早已消了一多半。
“姐,你侄媳妇去了医院,难产大出血啦!进产房就快三个钟头了,现在就急等输血,大人孩子到底咋样还不知道。医院要押金就是一万,看样子一定是有危险啦,这可咋好啊!”电话里秀芝简直是在哭。
“秀芝,你别着急,摊上啥事办啥事,你慢慢说。”
“姐,马上就得交押金,不然人家不给输血。二虎也不知死哪去了,你侄子出车了,我还走不开,去哪弄这一万块钱哪?”
香兰听明白了,秀芝是着急交押金没办法了。她冷静地思考着,有一会没有说话,秀芝以为香兰在想托词,就又着急地说:“姐,你帮帮我吧,上午是我不对了,你也别和我一般见识。”
“好了,不说那些了,救人要紧。”香兰想了想说:“这样,我马上给你姐夫打电话,我们楼下就是银行储蓄所,让他去打款。你现在把医院的账号要过来,用短信发给你姐夫。用不了几分钟,钱就到了医院的账户里,你就在那等吧,款到了马上办押金手续。”
“那太谢谢姐啦!谢谢!”秀芝激动得不知说啥好了,连说谢谢。
只听香兰又说:“另外还告诉你,二虎现在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吧。”
“在你那?他怎么了?”
“他没事,就是陪我呆会儿。”香兰没有在这个时候把二虎的事告诉她,怕她着急,又不能过来看二虎。
“姐,是不是你有事啊?还疼吗?”
“我也好了,你放心把儿媳妇照顾好,让大人孩子都身安就行了。”
经过医院大夫们的努力,给孕妇做了剖腹产,平安地生下一个男孩,加之输血及时,儿媳妇到了晚上九点多钟,也度过了危险期。秀芝在妇幼医院,眼见着儿媳妇、大孙子都平安无事,尽管忙活的不可开交,心里也是高兴,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六
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降临到这座城市,和煦的春风吹拂着路边的杨柳枝,绚丽的朝霞在楼宇之间绽放出异彩。街上,洒水车鸣响着动听的音乐缓缓驶过,给人们带来一丝清新和凉意,生活依旧是这样的美好。
当太阳光照到病房的窗子上的时候,也照到了一夜未合眼的香兰。她那只没有受伤的眼睛也同样熬的通红,自从弟弟住进医院以来,她除了跑前跑后,找大夫问护士,就是这样坐在二虎身边,两只手握着弟弟的手,生怕一撒手二虎就会真的去了一样。她一会看看病床旁边的监护器,就怕生命指标有什么变化,一会看看二虎那紧闭的双眼,企盼着随时会睁开。她不吃不喝,一直从傍晚坐到天亮。受到了创伤,又经过了长达二十个小时的煎熬,她憔悴了很多。
终于,她感觉到二虎的手动了一下,接着,又见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香兰的第一感觉,就是弟弟醒了。
“醒了,大夫,他醒了!”香兰激动地喊了起来,大夫们闻声都来到了病房,主治医生给他重新做了检查,随即向香兰表示祝贺:“好了,他已经恢复了意识,祝贺你呀,大姐!” 香兰连连道谢,真诚地感谢大夫挽救了弟弟的性命。
送走了大夫,回头看看二虎,只见他微微睁开的双眼,直盯着姐姐,似乎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陌生。二虎的记忆在急速地运转,他环视了房间里的一切,刹那间,他回忆到撞车,然后就一切都没有了,他意识到,他这一定是在医院,回望姐姐,见姐姐那热盼是眼神紧盯着他,此刻,他似乎一切都明白了。于是,他是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姐……”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流了下来,一直流到枕边。那目光里,充满了悔恨和愧疚。
香兰早已经是泣不成声,她紧紧抱住二虎的头,嘴里不停地说“好了,好了,醒过来就好了。二虎,姐在这,不怕,没事啦!”
正在姐弟俩抱头痛哭的时刻,突然间,“二虎---”,一声大喊,像打雷一样,一阵风似的闯进了秀芝。她见姐弟俩的样子,一下子扑到床边,拉着二虎的手哭喊着:“你个死花子,这是咋地啦?你想吓死我呀!”说着,不停地拍打着二虎的肩膀。从她向香兰求助的那一刻,她就预感到二虎是出事了,再经与乡亲们多方打听,才知道果然是出了车祸,她的心一直在悬着,却因为照顾产妇和孩子脱不开身,也是足足的煎熬了一夜,天亮了,她把儿媳妇托付给护士,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见姐姐带着伤一直在这照顾二虎,还给她解决了大难题,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悔恨,只见她捶胸顿足,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在姐姐面前:“姐,都是我不好,你骂我打我吧!”
这时,只听二虎也轻声地说:“姐,是我错了,我不该……”
香兰赶忙扶起秀芝,用一种超常的冷静和淡定的语调说:“都别说了,俗话说,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人相互照应,那是天经地义的……”
窗外,阳光灿烂,万物复苏,人们期盼的春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