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新教伦理对近代科学精神的作用
2016-11-26邹恒
邹 恒
试论新教伦理对近代科学精神的作用
邹 恒
宗教和科学,自古以来都是我们解释世界和理解世界的两种方式。在近代,看似矛盾的二者却有着亲密的关系,一方面是近代基督教的理想世界、禁欲主义和宗教虔诚;另一方面是近代自然科学研究的浪潮。本文将立足于新教伦理,试图探讨新教伦理对近代科学精神的启发和促进作用,对二者的关系作出适当的定位。
新教伦理 近代科学精神
一、宗教改革:新教伦理的意义
中世纪之后的欧洲发生了一件对欧洲文明影响深远的事件——宗教改革,宗教改革对欧洲社会和文化造成了重大的冲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
宗教改革,即基督教对自身进行改进和革新的运动。导致宗教改革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从文化层面来说,欧洲社会人文主义和自由风气逐渐兴起;从哲学层面来说,经院哲学在走向衰落,基督教哲学也从思辨转向实证主义和理性主义;从社会层面来说,当时的统治阶级天主教教会日益腐败,神职人员背离信仰、肆意滥用职权。
宗教改革运动, 将新教从天主教中分离出来。无论什么新教,它们的的精神气质都是大同小异的,都拥有着“全力以赴的精神、积极进取的精神或者其他不管怎么称呼的精神”[1],也正是这样的精神,引领着近代科学乃至欧洲社会的思想:
(一)路德的“天职观”所引发的职业追求
路德在翻译《圣经》时,将“感召”一词替换成“天职”。路德认为,上帝的感召,即履行上帝所赋予人在世俗中的职责和义务,是一种如同喝水和吃饭的行为。“如果我们考察一下这个词在文明语言中的历史,那就会发现,无论是在以信仰天主教为主的诸民族的语言中,还是在古代民族的语言中,都没有表示与我们所知的职业(就是一种终生的任务,一种确定的工作领域这种意义而言)相似的概念的词。”[2]“天职观”可以说是路德在宗教改革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观点,也直接影响了后来新教的发展。
按照路德的看法,履行现世职责, 即承担上帝赋予的“天职”,是所有情况下上帝唯一能够认可的生活方式,世俗活动是个人从事的最崇高的道德活动。“天职观”使信徒们在现世生活中具有信仰上的鼓励和宗教教义上的支撑——所有的职业都是正当的,所有职业都是“天职”。路德宗为世俗活动做了宗教上的辩护,无疑改变了信徒对现实生活的理解。人们不再只是需要呆在原地,等待来世的救赎, 而是积极投身于自己所从事的事业中去。
(二)路德的“因信称义”所表达的理性主义和批判主义精神
如果说“天职观”是路德的一个创新,那么“因信称义”绝对可以说是宗教改革的壮举了。“因信称义”一词出自《圣经·新约·罗马书》“义人必因信得生”。路德认为,信徒无需通过世俗教会而与上帝沟通,每一个信徒只要拥有虔诚的信仰,正如《圣经》新约马太福音所说,要独处时祷告,进行自我忏悔,就可以与上帝进行交流。上帝不在你之外,上帝就在你内心之中。
路德宗这种高扬个人在精神生活的地位的思想,同文艺复兴以来提倡个性解放的社会主流思想是不谋而合的。尽管上帝的地位是绝不可能撼动的,但个人却不用盲从世俗教会的教诲。而且,路德宗认为并不是只有教会才有权阅读和解释《圣经》,信徒一样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理解《圣经》,这种思想无疑包含了个人理性主义精神的萌芽。而“因信称义”打破了世俗教会拯救灵魂的独裁局面,为对抗权威的批判主义精神埋下了伏笔。这两种精神对于近代科学的兴起和发展来说是举足轻重的。
(三)加尔文的“预定论”所激发进取精神和现实功利主义
加尔文的“预定论”,实际上是继承了奥古斯丁的“原罪说”,“正因为人滥用自由意志,才把自己和自由意志一起损坏了”[3],人类因始祖亚当和夏娃对自由意志的滥用而背上了原罪,只能靠上帝来获得救赎。但得救的条件并不是人类所能左右的,上帝的预旨是确定的,对人的拣选也是确定的。而这种预旨和拣选是上帝自由的、纯粹的意志所决定的,是无条件的,秘而不宣的,与人无关。上帝不给人是否已获恩救的任何外在的表示,它也不会为人类无休止的祷告而宽恕。这种思想对传统教会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种悲观主义色彩弥漫在欧洲社会之中,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信仰存在的意义又在何处呢?加尔文宗给出了答案——“一切为了上帝的荣耀”。
每个怀揣着坚定信仰的信徒都相信自己是被拣选的,既然上帝的预旨我们无法改变,那么就用纯粹的信仰和世俗的成功来荣耀上帝吧!这样一种通过世俗活动而获得的自信,无疑抹除了“预定论”中的悲观主义倾向。在世俗活动中,以善心和自我约束来证明自己的虔诚的信仰,以现世事业上的成功来确信自己是上帝的选民。
加尔文宗所激发的这些观点,将入世禁欲主义这条可接受甚至值得夸赞的信念确立了下来。世俗活动具有了在宗教上的现实意义和价值,那么世俗活动和新教伦理上的结合也显得恰到好处了。
二、近代科学精神:来源和背景
随着近代理性主义和人文主义的兴起和发展,近代科学产生所需要的思想基础和成长环境也逐渐确定下来。
一方面,古希腊时期的理性主义本体论倾向的回归,给近代科学精神的兴起和发展进行了奠基。首先,古希腊早期自然哲学家们追问何为世界本原,如“水是万物本原”、“原子论”等等,成为近代科学精神追根寻源的先行者,为近代科学划分了一个研究的大体范围。近代科学可以说是将古希腊自然哲学的研究进行精密化和精致化;其次,在古希腊哲学家们看来,对知识追求就是爱智慧,是出于人类求知的本性。古希腊哲学家们为了知识而追求知识,追求普遍必然的知识和近代科学精神的追求基本上是一致的(古希腊时期追求知识并无功利主义或实用性质);最后,无论是是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还是阿那克萨哥拉的“努斯”等都承认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律,这与近代科学探索自然规律并无二致。而巴门尼德、芝诺、亚里士多德等对逻辑的注重,对“一和多”“存在和无”“必然和偶然”的思考,无疑也是近代科学精神理性主义的最重要的来源之一。
另一方面,随着人文主义和新教伦理的普及,人和神的界限虽然没有消除,但人的地位却逐渐上升。上帝的造物即宇宙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不可知的东西,而是上帝将其赐予人类去管理的世界。因此,人类可以运用自身的理性和认识能力去发现上帝的规则。探索自然不再是中世纪时期那样大逆不道的行为,相反的是一种上帝所荣耀的行为。巴克斯德在《基督教指南》中写到:“在艺术和科学中发现某些神奇之处,这种活动本身给他带来的快乐……航海图、磁石吸铁现象、印刷术、枪炮的发明者……伽利略用他的望远镜,在发现了月面原来是不平坦的而且有阴影时……时,又该是多么快活啊”[4]这种背景下,近代科学家在自身求知欲之中,以崇高的宗教使命感对上帝的造物进行着理解和探索。科学研究成为一种具有功利性质的活动,伴随着近代科学发展的近代科学精神也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和古希腊“求知但不求用”不同的实用主义倾向——认识世界进而改造世界。
古希腊哲学对知识的追求,对自然的探索,对理性的推崇以及近代对科学研究较为宽容的思想背景,再加上近代资本主义的发展为科学研究提供了物质经济基础和对科学研究的诉求,近代科学精神的兴起和发展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三、近代科学精神:新教伦理的促进
自马克思·韦伯之后,大量新教伦理与近代精神之间关系的研究层出不穷,我认为新教伦理对近代科学精神气质提供了觉醒条件,也在宗教和哲学层面上提供了近代科学精神的生长温床。
十七世纪之后,科学技术的成就可谓是日新月异。“科学知识的积累已足够解决手头的初始问题,实验的方法已告成熟,足以迎接其伟大时刻的智力天才接而连三的出现,还有一个社会态度的复合体,出于不同的——总觉得。功利的和观念方面的——理由,这个复合体有利于对科学的兴趣。”[5]而新教伦理无疑是这样一个复合体。
首先,新教伦理使科学精神获得越来越多的道德和宗教认可。新教伦理相信,关于自然的实验研究,是促使人们崇拜上帝的一种最有效的手段。自然是上帝的造物,而研究自然便是为了赞颂自然界的伟大创造者。“用不着冒什么风险,就可以认为上帝在创造月下世界和那些更惹人注目的星星时,它的两大目的就是显示他的壮观和人性之善。”[6]新教伦理以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将科学推向了社会价值的前列,激发了科学精神的觉醒,将科学研究从宗教层面上给予了赞赏态度。
其次,近代哲学受到新教伦理的影响。近代经验主义的开创者弗兰西斯·培根认为,科学研究的目的不在于彰显人的力量,而是荣耀上帝。培根认为,“对上帝的造物和工作的沉思产生了知识;但涉及上帝本身时,却没有完满的知识,只有知识破灭后的惊异。”[7]科学不过是发现上帝所创造的规律,而这些规律是我们能发现上帝荣誉和威严的最大凭据。唯理论者们就更加确信科学精神是上帝赐予的最美好的礼物,近代哲学的奠基者笛卡尔认为,上帝一方面将自然规律建立在自然之中,另一方面又将认识自然规律的能力赐予我们的心灵之中。“上帝是存在的,而我的存在在我生命的每一时刻都完全依存于他。”[8],因此借助完满的上帝赋予的观念便能认识外部世界的存在。斯宾诺莎则更加直白了,“神已经圆满的创造了万物……如果没有它,任何事物既不可能存在,也不可能被理解。”“神即真理,或者说真理即神自身。[9]近代哲学家以近乎狂热的情绪歌颂认识世界,荣耀上帝的行为,无疑从哲学层面对近代科学精神的兴起和发展提供了理论支持。
再次,新教伦理的功利主义和理性主义也为近代科学精神兴起和发展提供了丰富的精神养料。科学作为人类手中能改造现世最强大的力量,与新教伦理中行善行为是相当契合的。运用科学技术可以使人类物质生活得到改善,是上帝所喜悦和认可的行为。而这种功利主义无疑影响着实证科学的发展,使科学研究从形而上的哲学领域转向形而下的可触碰的现实世界。同时,新教伦理在世俗生活中所秉持的禁欲主义态度,也影响着科学家的精神气质。新教伦理高扬理性主义使古希腊的理性主义与近代科学精神中的理性主义融合起来。科学作为理性主义精神的代言人,被新教伦理所支持和赞许,也表现出宗教和科学、信仰和理性并不冲突的状态。
[1]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38.
[2]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75.
[3]奥古斯丁.奥古斯丁选集[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0:319.
[4]默顿.十七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与社会[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14.
[5]默顿.十七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与社会[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16.
[6]默顿.十七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与社会[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23.
[7]弗兰西斯·培根.新工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70.
[8]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录[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7:55.
[9]斯宾诺莎.神、人及其幸福简论[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176~228.
(作者单位:哈尔滨师范大学)
邹恒(1992-),男,汉族,湖北武汉人,哈尔滨师范大学,科技哲学专业研究生,研究方向:科学哲学和宗教文化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