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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组诗·

2016-11-26向晓青

中国诗歌 2016年10期
关键词:月亮

□向晓青

秘密·组诗·

□向晓青

秘密

有一些时刻,我很担心

我的爱这么狭小

我会不会

变成一个小人

而你,越来越大

大到一声叹息

就能吹走我

新年之诗

我怀旧,但也喜新

身边的一切信息都在显示

新的一年来了

新的一年,要和以往有所不同

最好在诗中分娩,最好立刻行动

时间的沟回在记录,梦的耳朵在分行

新的一年,没有什么能够将你我

隔离,无论是赞美还是批评

都不过是他人的话语

新的一年,我要收藏数个

非同寻常的白天和黑夜

见证我成年后如何对抗重复生火

我将继续阅读,写作,练习书画

在春夏秋冬的轮回里

我不用变得圆滑,就能顺应自然

小心

我在众人沉默时发着高烧

无数双眼睛镶嵌在空气里

睫毛洗刷着墙壁

在台阶与台阶之间

难以跨越的

是带磁性的影子

我要像小心野兽一样

小心我自己

我太容易悲伤

对争吵不休的词语

无法无动于衷

我的宠物已经死去

我的孤独就要成为化石

冬夜散句

外面没有下雪,天地漆黑一片

我静坐其中的屋子,下起了雪

雪落在不被赦免的颈椎

落在不谙世故的手背上

我为屋子勾勒了一丝阳光

阳光却不肯像霉菌一般大量繁殖

我摇摆身体,抖落不掉雪

它要在我身上做攀援的凌霄花

每一片雪,都在放大镜之下变得沉重

冰冷的锋芒,脆弱的白,一片叠着一片

年年都落的雪

落在喧嚣里,落在沉默中,落下便消融

我早已不是当年玩雪的疯孩子

我需要叛逆,也需要顺从

灰色的书写

从一个常常严重污染的城市

搬到一个轻度污染的乡村

整个冬日的主调是灰色

离阳光灿烂的日子

似乎遥遥无期

越来越多的人生病了

手机朋友圈里转发的陌生人

我的亲朋好友

还有我自己

心比生病的部分要疼

只好在疑问中减轻疼的级别

为什么要在美丽的笑容上

抹上厚厚的灰色霾

为什么我们只能互相安慰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一切又都不好了

谁都知道,一条命终将了结

只是早与晚的问题

就像一首诗

可以宽阔如宇宙

也可以少得没有一个词

心经

一场大雨,淋湿了即将出发的你

世界之大,大到你可以远走高飞

大到根本看不清

前方的路途

世界之小,小得任何一只眼睛

都容不下一粒沙子

你在临行前一夜书写

“观自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度一切苦厄”

呼吸送来了一丝光线

你在这条线上串满珠子

需要一生的漫长

芦苇

我不该轻信这种季节之物

它们集体低烧,集体服药

集体发出苍白的抱怨

而我早已厌倦那些过分的用词

它们像霾一样

让我在不洁的呼吸中感到悲哀

有时候,生活不在日常中

我更想做一个分裂的人

一个不被集体收纳的人

一个思无邪的人

活着

一个无中生有的词,它刚刚发出声音

就消散在茫茫天地中

至今还在吟诵的

是那些口耳相传的歌谣

曾经打动了祖先

如今又回荡在我们的心灵

四言、五言、七言……

今人张嘴的欲望和机会越来越多

于是有了写作者,有了演说家,有了评论员

他们在表达的事情上用尽心思

以为说得越多

人们才知道越多懂得越多

古人则擅长以少胜多

用一个词

就能引领一种人生

婚前遐想

夏季俨然已经结束

迟到的台风没有好脾气

刮风,下雨,失踪和死伤

新闻中的人类早已见多不怪

天气越来越冷,教室里孩子们穿着单衣

而我需要在衣柜中挑出加厚和加绒

年轻真好,年轻的身体

又暖和又轻盈,没有陈旧的病痛

一个月后,温度会下降多少呢

那时,我该穿什么样的嫁衣

爱情美好,婚姻如是

在一次饭局上

他们先是开她个人的玩笑

随后把她和他放在一起开玩笑

玩笑的空间很大,人在其中很小

突然有人说:玩笑开不得

这里有个小姑娘

然后有人接着说:这小姑娘结了婚

不妨,不妨

其实结婚前

我对成年人的话语和游戏

就已经耳听面熟

那些引诱之事告诉我

这是一个轻易失身的时代

结婚后,我还像个小姑娘

把爱情理解为忠诚

把婚姻等同于爱情

多好,多好,我仍是小姑娘

春天里的第二次寒潮

太突然了

又一次寒潮来袭

让多少刚刚暖和起来的身子

又凉了下去

老人扛不住了

只好和春天永久道别

哗哗的大雨和哗哗的泪水

在无晴和有情之间

画下一条生死的隔离线

这剪不断的寒气

沿着我的背爬上爬下

脑袋整日昏昏沉沉

我分不清是颈椎病发作

还是过度悲伤

九月的问候

九月从一开始就招惹泪水

所以,我的脸总是湿漉漉的

就连我掏出来的名词也挤得出水来

是你递给我的毛巾吗

早上醒来,我以为自己

已经被吞进野兽的肠胃

没有人知道我去哪里了

他们将用迷信猜测我的前半生

而你,亲爱的

你吻了我湿漉漉的脸

跟我说,起床吧

当我坐起身,才意识到

噩梦像胸罩的钢圈一样箍着我

而你,在九月的床上

轻轻地解开了它

说一说爱情

爱情在诗歌里,尽可能秘而不宣

但是韵脚已经出卖了剧情

读者们感到幸福

可你并不满意

星辰照着各自的镜子

时间的嘴唇温暖,还能拧出水来

只有青春学会了呼救

你对白天和黑夜放不下心

比起春天的孤独

这个舞台实在微不足道

你背起负伤的女人

穿过街道的同时

也就穿过了生老病死

突然还是习惯

四季轮替,你觉得累吗,

面对黄昏你还有信心吗?

——李志

突然有一天,你开始用大吼的方式

回应我的细声细语

“突然”,慢慢变成了“习惯”

而我还停在你温柔的过去

没有接受这样的你

于是,我们一次次陷入争吵

使劲把自己从对方的身体里拔出来

深夜,你睡着,我起身到书房看《皮囊》

这个叫蔡崇达的作者

写了很多我没有经历过的生活

而我的生活,别人也不会经历

以上是前几天写下的句子

此刻坐下重读,不像一首诗

心中已没有悲伤和失望

你,还是那个爱我的你

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深秋的石榴

秋深了,我剥开一只石榴

秋风吹来了,石榴在风中瑟瑟发抖

秋雨满世界跑,没有雨的秋天不像话

而石榴早就喝足了雨水

一碰到我的牙齿,雨水就在我

唇齿间咯咯的笑起来

我也笑了,在深秋的夜里

爱人送给我一只石榴

日子只会比我害怕的冷更冷

早晨,我从被窝里出来

脱离了温暖的覆盖

我只好少说话

减少热量的流失

冷,冻结了这个冬季里

所有的形容词

也排斥了那些伪善的比喻句

它矗立在程度副词中间

挺着孤傲的鼻子

冻得通红

一只白色的太阳挂在天空

晒着男人和女人的额头

世间寂寥无声

冷,是我没有办法忽略的目光

它写下决绝的文字

我一开口,肺就哭泣

他们说

他们说

你怎么不去考博

他们说

你怎么不去大城市

他们说

你怎么不去当公务员

他们说

你怎么不进教师编制

他们说

这种创业有什么前(钱)途

他们说

你什么时候生个孩子

他们说

诗歌可以当饭吃吗

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说

天啊

尘世间有这么多那么多嘴巴

而我只有一双弱听的耳朵

一个适合阅读的晚上

这个晚上,冷得出奇

我像个半身不遂的患者

在床上躺了多年

一本《凶年纪事》读到三分之一

那个写《等待野蛮人》的库切

在我这儿活了两遍

翻开新的一章

刚看了一眼标题“论劫掠”

他就从浴室里冲了出来

我合上书,“天啊,多么

光洁的野蛮人”

他什么也没穿

此前清洗过他身体的水

此刻涌向我的身体

“快进来”,我掀开棉被的一半

这个晚上,冷得出奇

而他像是在雪地里打过滚,浑身冒汗

无题

村里又走了一位老人

去年,他还来参加了我们的婚礼

在婚礼上,我笑得有多灿烂

他就有多衰老

我们去参加葬礼

一路上,春光无限,万物蓬勃生长

油菜花的金色已是悲伤的颜料

而我们,曾经在花丛中合影

花粉洒满了我的婚纱裙

在我的婚礼和老人的葬礼上

我都掉下了泪水

一生中,我只有一个爱人

一生中,我不止一次死亡

月亮

有一夜,隐形的月亮打败了

象形的月亮

有一夜,素描的月亮排挤了

诗词的月亮

有一夜,群居的月亮

让孤独的月亮更加孤独

有一夜,月亮失去了情人

却背负一生无情的罪名

孤独

不止一次梦见最亲的人死去了

孤独复制着自己

同伴越来越多

孤独的技巧越来越娴熟

我想到穿针引线,

对答如流,以及万紫千红

是什么让我们能够越来越快地

了结一件凡尘中的差事

是什么让人间的生老病死

频繁发生、扩散,加速了又加速

孤独也是一种癌,我不想看见

它们都是孜孜不倦的细胞

练习

一只蚊子抽走我的血

我习以为常

并很快消灭了它

在微乎其微的血光中

死亡呈现得惨烈而具体

罪恶不论大小

它正被反复练习

而历史从不缺少罪恶的学徒

这一生,我们要从多少墓碑前面走过

才不会把“生”看得过于轻浮

阅读策兰

从策兰开始,你才认识了雪写出了雪

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可以

自由地流

而你的沉睡,和往日有所不同

人生突然变得沉重,但你

开始唱歌了

唱起回忆之歌,唱起黑暗之歌

你听见自己唱

并且留意到歌中的词语

总觉得比平常多出了一些意味

石头生育了石头,孤独越过了孤独

连一块小头巾

都是让人回味无穷的

这让你想起几年前,带着五岁的跃跃放风筝

她睫毛长长,蹦蹦跳跳地说:

“姐姐——

我们去那小路的深处走走。”

本命年

生和死开了更多的玩笑

我依然没有磨炼出必要的耐心

春天终于降临,黄昏的骨质渐渐疏松

这么久了,我也没有找到

缺席的心眼,顽疾的源头

当我全身大汗倒立在人海茫茫中

那些慢悠悠的脚步,轻飘飘的头颅

无不隐藏着断裂的危险

“我不要让你们看见我,在这葱茏的

季节,树枝抽芽的时刻”

活到如今,释文多余,校注也显得做作

但我有了我的二十四史,我的祝英台梁山伯

我想我还年轻,瘤子不用着急切除

装聋作哑很累,那就继续不合群

本命应该本命,在命中睡眠,命中写诗

寻诗

我们顶着风雪,寻找它

它的火焰,词语点燃的火

灼伤了雪掩埋下的嫩芽

也温暖了一朵漂泊的红花

我们举步维艰,一支笔作支撑

雪缓缓融化,我们从水里捞

从泥中抓,耳朵挑选

雪水洗净的词,沾上泥沙的词

天色还不晚,我们仍需前行

黑夜最终降临,我们掌心朝外

闯入巨大的虚空,幸而它的影坚实

没有月光的庇护,我们惟有弯下腰

两膝着地,双手挖掘微微颤动的土地

触摸到了,深埋某处的一个词语的外壳

举过头顶,把它狠狠摔向最硬的石板地

听,那一声尖叫!布满皱纹的脸,泪流不止

收起碎片,我们抓紧时间起身作别

它一定还在某处等待,那召唤的声音

我们一路寻找,一路破译其中的奥秘

一次又一次,它把我们放逐异乡

一次又一次,它为我们照亮归途

救赎

一个生病的词语,毅然把脸背向白衣人

它讨厌冰凉的药水顺着血管咬噬躯体

仿佛灵魂正是以这种方式被分解

对于肉体的背叛,它不禁感到一阵阵战栗

“若不是为了救赎,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病床,有时候成为一种善意的形式

难以辨认的诊断书比诗歌描述了更多的真实

灯光澄明,墙壁的白灰沾染宗教的神性

拾起从天花板剥落的困顿,已经来不及甩手而去

黑夜埋葬一场梦,关于蛊惑,怎么就那么轻描淡写?

曾经的歧路,如今看来其实只是一条

被野草和荆棘挤满的路,上苍用火来开辟

在炭上行走,它顾不上溃烂的脚指头

一个将死的词语,道出一生中最大的欣喜

是与内心被侵略之后的阴影部分对抗为敌

脾气

天气多变,我们放出各自豢养的脾气

那是一种被宠坏的呼吸

游走在我们的身体内部和周围

静候某一件小事的发生

它能随机应变

可以把拥抱理解成捆绑

把抚摸当作后现代的侵犯

当然也可以让老化的日子

加速心跳,仿佛爱情还年轻

它的吻,能够软化身体坚硬的部分

也能让温柔的部分

僵硬地悬浮在半空中

像一颗寂寞的智齿

有着尖锐的牙根

脾气,活得久了

已经无所谓坏,无所谓好

它在不生不灭之间徘徊

在一吐一纳时

收放自如

夜雨

外面下着黑色的响声

我坐在白炽灯光中

被各种物包围着

除了灯,阴影无处不在

响声,无处不在

现在,我想要从这两种物中

抽身而出

而它们本就与我毫不相干

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个晚上,我要不停地

用头脑磨灭它们

一想到力是相互作用

我减去自己多余的重量

宽容

不要向井里吐痰,也许你还会来喝井里的水。

——《静静的顿河》

某一天,谁都可能无家可归

而我们好像什么都能习惯

世上的路有很多条

我们一不小心就走入了迷途

还在耿耿于怀吗?过去的鸡毛蒜皮

还会扰乱现在的你吗

在黑白的眼里,彩色是孤独的

在我们眼里,别人有数不清的过错

我们不愿面对自己,一颗未忏悔的心

还不懂说出宽容的语言

我们都是异乡人

孤魂,野鬼

失去眼睛的影子在此游荡

一开口,乡音未改

异乡人的身份就此暴露

你习惯了这里吗

人们更倾向于这样发问

从出生起,我们就慢慢

失去故乡,失去亲人

每一次生离死别,都将我们

打入更深的孤独之牢

新的相遇相知,亦不能

将那不断滋生的孤独抵消

我们都成了异乡人

光明磊落的,与时俱进的

异乡人

十月的隐士

再也不幻想没有去过的京城

再也不哀叹我们的楚国野草杂生

秋风已逝,新月始出

又一场轮回啊

不问人生几何

不说菊花乃我至爱

不在乎夕露沾衣

不理会明日又隔天涯

你说你要学着放手

写下将要远离的一切

你甚至要忘却自己

可手中的那支笔

怎么也丢不开啊

笔杆上铭文有云“陷文不活”

你偏偏相信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怕

有时候,我处在无眠之夜

脑袋空出了一小块角落

放着曾经的录音带

安静的夜,难以抵消破碎的音

一面镜子陪着我

从它那易碎的脸后面

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探出一只小脚

我想到了鬼

想到了儿时对鬼的惧怕

如今,我不怕这些

这些有形之物,易碎之物

但我怕,怕我的内心

一无所有

我怕,怕我的身体

做不出反应

我们,我们

为了幸福的碎片

我们藏身彼此

为了不挨孤独的鞭子

我们在身体里点灯

烟熏的味道也是令人沉醉的

这样,共同的空气

共同的心怀

我们,装满饭碗和高脚杯

以新鲜的泪水感动自己

没有占有之心

没有盲目的热情

我们,等着对方开口

小心翼翼地,掏出慈悲

我们一气呵成

在时间的残羹冷炙里

嘴唇升起袅袅炊烟

成年

再也不会计较做饭的次数

颈椎痛也成了理所当然

父母依旧在农村的菜园里挖掘

而我越来越多的时间耗在电脑前

偶尔望一望窗外的天空

心中能想到的风景已经不多

借着阳光,我看见灰尘

正试图掩埋我

猫醒来,打了一个哈欠

咽下去一部分虚无

爱人下班回来

终于打破这一天的沉默

我从午后照镜发现的智齿讲起

这颗小东西带来的惊奇

远远胜过玫瑰

孔明灯

我逐渐愿意

将孔明灯和星辰不做区分

它们远离人世间

有不怕高烧的额头

我也想放飞一盏孔明灯

带走我疏松的骨头

带走我多余的体温

带走我不能下葬的顽疾

但我终究不忍心,看着我的孩子们

随着风飘,飘向那无底的黑洞

我不忍心,在冰天雪地

与窒息而亡的灯,意外相逢

消失的乡愁

再也不会躺在爸妈的怀里撒娇

再也不会用炭块在墙上乱涂乱画

再也不会把草木灰和各种花草盛在瓦片上

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过家家

再也不会到小溪里翻开石头捉螃蟹

再也不会满山跑,树上爬

直到妈妈大声呼喊催我们回去吃饭

再也不会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去上学

再也穿不上我最喜欢的小红袄

老房子拆了,奶奶去世了

哥哥结婚生子了,爸妈的头发越来越白了

而我在二十五岁的年纪

离开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反认他乡是故乡

崇高的故乡

我默默地为你买了保险

我回不去了

我只想念从前

可我梦不到你

也勾勒不出你的样子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

痛哭一夜,收回犯错的心

最后一次擦拭月亮

它的碎片没有悲伤

我看见你站在镜中

看见自己和陌生人捆在一起

妈妈,我回不去了

我就要成为最内向的生物

我就要消除身份和性别

冒险

你不该一针见血

试一试,让句子慢下来

和入秋的生活促膝长谈

窗台的绿色植物像一盏灯

你在琢磨如何描述自己

所有的写作都是一种冒险

你是否对自己实行独裁

对陌生人一笔带过

你写了那么多的死亡

却没有亲身经历

甚至,没有触摸过任何一具尸体

只是看见,只是听说,只是不断地假想勾勒

你也没有准备好受孕

对此又期待又恐惧

你不知道一个生命会不会吃掉另一个生命

一种心理会不会剥夺另一种心理

你开始感到对纸上的恶魔束手无策

你给自己挖一个残缺的陷阱

看见

这是个多云的季节

我明知不该放弃一首

催人衰老的诗

即使有前辈做证

这样是危险的

我不能一错再错

将“你”和“我”还有“他”

轻易纳入

一个“我们”的代词

那将比刑事犯罪更加悲哀

也比拆散一对眷侣更可憎

这个多云的下午

压得我喘不过气

直到诗中的词语下起雨

我才看见

命运不按常理出牌

厨房外的秋天

这不是到了今天才发现的风景

厨房外面,一排香樟树手舞足蹈

你在厨房,老旧的油烟机一转动

就盖过了你呼喊我的声音

走近你,我也变成油腻腻的

这时你抽出一双筷子,像是要吃掉我

于是我散发出更浓的香味

你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鲫鱼汤马上就好

厨房外面的草木染上了秋天的咳嗽

我们都听见了,但我们没发表任何感言

鲫鱼汤上桌,美好的午餐正式开始

我再次提醒你提高警惕:“小心有小刺!”

后时代

将眼前物和身后事放在一起

我有了更多的失落

疼痛与欢愉穿上相同的轻浮

我习惯了否定词

不冷不热,有效地拒绝质疑

走过的路,我不想

轻易留下痕迹

生活迟早会送来审判书

我认罪,邀功,也会为身体辩护

我一个人认识了很多的他们

而他们再也见不到我

为此,我怀有深深的歉意

以及一小部分敌意

而这已经

足够我折腾一生

纸边事

月亮落在食指和中指的缝隙

她闭上眼睛,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肩膀倾斜,充满隐喻的灵感如此沉重

她开始写,不断咬碎铅笔头

记忆是不稳定的

她尝试着虚构

即使从未认识另一个角色

她将是有命运的人

这已经发生的一切

母亲未曾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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