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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嘎行(选章)

2016-11-26

太湖 2016年2期
关键词:贡嘎悟空师傅

王 瑛



贡嘎行(选章)

王瑛

河流的低语

高姐蹲在河边倒下的大树身上,望着悟空探路离去的方向,充满了惆怅。这片茂密的森林还是很美的,洁白的河水奔腾不息,淡绿色的树胡子飘飘荡荡,如同我们的思绪。忽然,她扭头问我:要是悟空回不来,我们可怎么办?

早上七点四十五起床,从帐篷里往外望,悟空正端着锅从河边打水上来,他说那里湿滑得很。白天的渐渐到来,驱散了夜晚的黑暗,让四周变得清晰可见,不再令人恐惧了。现在看来,我们宿营的这块地方,黄红交错的树叶点点,河水吟唱,浓绿的苔藓丰厚,林木茂密,倒是个清静的所在,只是我们今天要争取走出这片森林,但前路如何,身不由己。

火塘已经熄灭了,悟空用灶头煮面,把剩下的三个碗面全部解决掉,又吃了苹果、橘子。现在我们所有的口粮是四五个粑粑、一罐八宝粥、两个橘子、一个苹果、一袋干腌菜、两袋榨菜。昨晚我们三人挤在一个帐篷里睡,凑合了一夜。收拾好东西,九点多一些出发,昨晚晾在外面的衣裤依旧潮湿。

悟空带我们往山上走,昨天的路不通了,路陡得很,腐土松软,依旧踩不住,横七竖八的树枝常常勾住背包或遮阳帽的带子,差点又要翻下悬崖去。这里多生一种黄绿色的苔藓,湿滑得很,想起师傅曾说过,这种东西嘛,拿来当解手的手纸是最好的啦,嘿嘿,像毛巾一样……。每当想起师傅,总是恼火,探路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贡嘎寺嘛,还说看得清清楚楚,害我们现在这样进退两难……估计他们日子也不好过吧,更煎熬担心。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我们开始往下走,到水边看看有没有路可行,走一段后又过河,找稍稍好走些的路。沿途发现树底下生有不少肥厚的菌子,却认不得它们,不敢采来吃。

我依旧走在最后,悟空速度快得几乎看不到他的背影,高姐依旧在栗炭树丛中等我。我望着那么高的山崖,真不知道该如何下脚,只能用登山杖插牢,身体倾斜着挪下去。我们来到河边,休息了一会,喝点水。高姐和我抽起了烟,悟空默默蹲在河边,高姐望着远方沉思,我往瓶子里灌了点葡萄糖粉。

林子里只有水声轰鸣,厚厚的青苔覆盖着河边的树木石头。我们一筹莫展,但还是要继续前行。路断了,要到对岸去找路。悟空从前面一棵倒下的树杆上过河,我们俩先骑在一棵倾斜到水里的大树身上,先慢慢滑到水边,再向悟空这里挪动……这条大河流速很快,悟空已经把背包卸下,我们没法过河的地方,他来背我们。

森林是安静的,我们走到了河水平缓的地方,此刻它看上去和刚才判若两人,害羞而温柔低语起来,四周静谧而绿意盎然,树胡子飘荡,那是结满青苔的粗壮树身、落叶、腐土、远处若隐若现的蓝色山谷、垂着头的松树,悟空硕大的背包扔在河边,这里可真像师傅说的魔法森林啊。水流在窃窃私语,这三个人怎么走到了这里……我们内心也在激烈地喃喃自语,只是别人无法得知。

如果不是迷路,这片林子值得逗留,这里少有人迹,一切还都保留着自然的原貌。造物神奇,乱七八糟倒下的树却仍有美感,不觉凌乱。万物始终是这里的主宰,人在其中显得微不足道,我们三个仿佛是茫茫森林中的小蚂蚁,抬头四处打探着出路。如果我们没有食物,那倒是一个大问题,这里完全没有补给。水在林间冲出了一条弯曲的道路,我们顺着河流的方向走,虽然很多地方难以踏足,这却是尽快走出森林的办法。

中午在一棵高大的树下吃一小块粑粑,大家轮流喝点八宝粥,消灭了剩下的苹果和橘子。这里四周生长着很多细小而茂密的竹子,刚才在路上还发现了条蛇,高姐很是害怕,她明显焦虑起来,怕走不出去。

我倒还好,有悟空在是不怕的,他的户外生存能力很强,昨天从杜鹃林下到河边,就充分证明了这点。路确实难走,所幸到现在还勉强走得下去,悟空的找路本事也很大,有些地方我觉得根本就没法走,他还是能够设法通行。况且我们还有些许吃的,现在时间还早,大不了晚上再扎营,相信顺着这条河走,就一定能够走出去。

又一次过河,此时没有可以倚靠的大树或是石头了,悟空便踩在水里背我们过去,说只要湿他一个人就行了。这样过了无数次河,有两次我不小心滑在水里,裤子、鞋子、袜子都湿了,滋味不好受啊,或许走走会干些吧。高姐的高帮徒步鞋很厉害,一般的进水都毫无影响,里面根本不湿。

爬坡,顺河而行,周而复始,倒下的大树比比皆是,它们在森林中生长,又复归于泥土。那渐渐枯萎的枝干如同一只只仰天伸出的手臂,我们过河时需要踩稳脚下、扶好枝干来借力。有时我们从腐朽的大树身上通过,底下河流咆哮轰鸣,听得人心惊胆战,脚底发软。

我们终于走到这个山谷的尽头,俯视山崖的下方,一条宽阔的大河挡住了去路,只能失望返回。悟空卸包去探路,我与高姐在河边休息等他的消息。把身上的行李都卸在倒下的大树上,一身轻松,便脱了鞋袜挤水,洗了袜子,还清洗了身体,已经脏不堪言。河水很冷,但还是觉得舒服,这几天都没有机会更换内衣,今天更是连湿纸巾都用完了。

许久悟空还没回来,又清理起相机与相机包,钻林子总有土啊、叶子之类的掉落在包里。高姐蹲在倒下的树上,注视着悟空离去的地方……忽然她扭头问我,如果悟空回不来怎么办……我一愣,说实话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是如此依赖着悟空,这两天都是他在前面开路,森林里看起来并没有路,可悟空就是能够找到前行的“路”。万一悟空回不来,靠我们两个女流之辈,是无论如何走不出这片森林的……高姐从昨天开始已经担忧,现在不能让她继续胡思乱想了……于是我告诉高姐不会的,悟空肯定没事的,他很快就会回来……

等待的时光分外漫长,很久之后,悟空终于回来了,看他疲惫又失落的样子,我心里便知道了探路的答案。他说,自己一刻没停,爬到了对面那座山头,路不好走,那里下面还有条大河,颜色发蓝漂亮,却依旧没有路可以走到对面山头……

继续上路,我们又往刚才下来的那座山的对面山头走,顺着河流的方向,还是往山上找路走。高姐坐在坡上的大树底下等着我,大树突出的树根像爪子般牢牢勾住泥土。高姐看我依旧从相机包里取出相机拍她,惊讶极了,她说你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思拍照啊……她的衣着和背包在森林中如此鲜艳,总让我想拍照。只是她的表情实在忧愁。

我乐呵呵照个没完,高姐掏出手机说,我也来给你拍一张,你这个时候了,居然心情还能这么好……我还是想在安全的前提下尽量记录下这一路的点滴,如此真实的森林迷途,当我们最终走出这里,会怀念的吧。

路也实在是难走,仅容一脚踏过,背包很大,不时会挂住。忽上忽下的路,不知何时是个尽头。路断了,又上上下下找,爬到上头忽然发现似乎有条便道,只是很久没人走过了,小径依稀可辨。有些地方大树倒下来,就横在路上,要钻过去或绕行。走上便道,三人心情舒畅多了,终于感觉踏上平地了。昨天因为连续高强度的下坡,我的大脚趾甲都发紫了,还被磨出了水泡。

走着走着,便道忽然消失,路似乎拐向对面那座山,我们只能找路过去,细密的竹林包围着我们,根本找不到脚下的路。悟空和高姐在前边等我,他们坐在一棵横倒在路边的大树上,底下勉强有个可以钻过去的洞,我问悟空旁边翻得过么,他说危险,于是我只好趴下来钻洞,过去之后他们哈哈大笑,我这才发现其实树身不高,完全可以一跨而过……

终于,路越来越宽,甚至发现了地上隐约的垃圾,出现了大片的平地。高姐发现对面山头露出红色房屋的顶部,激动地用登山杖指着那里,操着宣威话大喊“贡嘎寺、贡嘎寺……”

茫茫的森林挂满茂密的树胡子,云雾缭绕在山顶,忽然发现了房屋,这可真让人激动,但我却觉得这房子并不是贡嘎寺,倒像藏式民居,下子梅村也是这样红色的庙宇屋顶。

此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又走了一段路,出现一条水流湍急的河,对面坡上有人用木片搭起篱笆,远远还看到了两个人和房子,我们高兴地朝他们挥手,其中的一个背着背篓的男人向我们走来,他个子不高,长得很帅,名叫旺堆,和他交谈中才知道原来这里是上子梅村。

无论如何我们终于回到了人间,整整走了八个小时呢,我和悟空的裤管和鞋子都是湿湿的,但彼此脸上还是露出了轻松而愉快的笑容。特别是高姐,终于放松了。这个村子真像桃源呢,四周的山峰都在云雾里,房屋就在森林的怀抱中,河水不息奔腾,牧场上牛羊悠闲踱步。

旺堆的新房子很漂亮,很大的院子里停着两部车,一头黑色的小牛好奇地打量着落魄的我们,一个皮肤白皙的红衣女子在墙角弄柴火,肥硕的黄猫在门口蹭来蹭去撒尿。我们在二楼的新厨房里烤火,脱下湿鞋袜泡泡脚。高姐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悟空脸上胡子拉喳,也是累得可以。

高姐洗了头,我与悟空也洗了下,旺堆说后面的路想洗就难啦。我又洗了袜子裤子等晾着,把睡袋也拿出来,不知明天会不会干。今天过河时脚踩到石头上滑了一下,手撑在水里,尖利的树枝刺破了左手手掌,出血了,还有点疼,后来钻大树时只能用头巾裹着避免碰到伤口,晚上清理后贴了创可贴。能回到人间真开心啊,多亏了悟空在,要不是他,我们可能走不出那片森林。

晚上吃面片,猪肉、土豆,又油又香又烫,吃得舒服极了。不过旺堆说这里依旧没有手机信号,这样我们就没法和师傅他们联系,估计他们也在找我们。悟空分析他们并不在贡嘎寺,只能明天早上回下子梅去打听一下。

旺堆告诉我们,从子梅垭口根本不可能走到贡嘎寺,当中隔着条河呢。他问,是谁告诉你们可以走的?他以为那是当地人,一定是坏人……我们很尴尬,只好支吾过去。

睡旺堆家大厅,里面有十来张单人木床,我盖了两床被子,没觉得冷。睡下不久,听得外面狗叫,又有车喇叭响,然后是旺堆与他人在说话,过了会有人进来用手电照我们,黑漆漆的屋子里突然有亮光照到身上,我爬起来用手挡着眼睛问是谁啊……

原来是师傅与晓东他们,贡布开着车过来的。见到我们三个,晓东似乎又着急又生气,说怎么不打个招呼呢……

贡布在一边说:“他们有吃有喝,我说没事的吧……”

悟空和高姐辩解了几句。

听说师傅今天在山上找了一天,晓东和贡布刚刚在路上找到他。

师傅低声说自己很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他们便回去了,让我们明天到下子梅见面。又见到师傅与晓东,不知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心里依旧有气,像打翻了调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五味杂陈的一夜。

积雪融化的午后

大雪无声,悄然覆盖了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天地之间变得简单,雪中的贡嘎寺,依然清晰……早上迷迷糊糊听到贡嘎寺的晨鼓声,闻到煨桑的味道,寂静中那鼓声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喇嘛在做早课了,我们也已经醒了。悟空探头看看窗外,直喊着“雪景好美”,他就起床提着相机解手去了。我挣扎着爬起来,下了一夜的雪啊,天地一片茫茫,冰川淌下的水,已经成了冰河,看上去好冷啊。实在是留恋温暖的被窝,但这样的雪景难得,于是穿好衣服下楼。院子里的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雪,这场雪比子梅垭口的那场更大。去院子里的水管洗漱时,好多地方已经结冰,路太湿滑了。

雪后的贡嘎寺,仿佛在天上。寺庙门口便是巨大的冰峰,它是如此的近,让人觉得有些窒息,有些惊心动魄。站在门口,只能仰视它神秘的面容,呼吸着异常清冷的空气,属于雪山的气息。

天色并未真正亮起,我们来时的那条路,所有的山都成了雪的世界,蓝天只露出了一小点。那只藏羚羊,蹦蹦跳跳跑出来玩,它倒不怕冰雪,到处溜达很惬意的样子。我走到了一个石头砌的经堂,忽然很想磕长头,就回去拿了垫子过来。

我缠着悟空陪我,他在外面拍照,我在里面磕头。悟空回到殿堂,在光线暗处不停地回看相机,笑着说自己拍到了不少满意的照片。我喜欢这个经堂,此刻的磕头似乎超过了我拍照的欲望。无意中发现这是噶玛巴的经堂,里面的佛像戴着黑帽子,还有第十七世大宝法王的照片……多么巧啊,我想起悟空说过的,贡嘎是白教的神山呢。

雪后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了佛堂里,纯净温暖,仿佛也照到了我的心里。坐在经堂门口仿佛能忘记一切。远处的雪峰峥嵘沉默,古老斑驳的彩绘木门温暖,深褐色的石砌墙,贡嘎寺就在不远处,在那样一片安然的寂静中存在了七百多年……

天地间依旧是静静的,悄无声息。云渐渐地从山谷间升起,阳光照亮了雪山的峰顶,显得那么有层次。蓝天越来越多地露了出来,这蓝色更显得雪无比洁白,让一切都明亮温暖。

天上飘着淡淡的云,植被上,小草上,全都戴着雪白的锦冠,贡嘎的主峰也是如此,更加圣洁巍峨,如同山神的宫殿。人影只是小小的,微不足道,倒是转经的觉姆,红色的僧袍格外醒目。

我与悟空去觉姆的屋子里坐一坐。屋子很小,觉姆在烧火,烟熏火燎,条件很艰苦,她只是微笑。我们碰到昨天让我们生火的管理员老头带着羚羊,要给它换根绳子,我跟他打了招呼,说昨天不好意思,今晚想再借他的地方用用。

我们请一个老师傅帮我们开了殿堂的门去拜一下,观音殿里是千手千眼观音。穿着橙色外衣的老外坐在门口写笔记。观音殿的外墙十分漂亮,我决定下午过来画画。

回到房间,肚子很饿,师傅他们三人不在,我先前回来拿垫子,也没有看到他们。桌上鸡蛋只剩两个了,我们在贡布家买了三十个鸡蛋啊,昨天才吃了没多少,这么快一扫而空,后面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想再去转转寺庙,路上又遇到悟空,他说师傅他们几个去后山玩了。悟空说他饿了,想煮点面条吃,他不敢再去那个老头的房间。于是我去求另一个老师傅商量煮锅面条,就用昨天的肉汤,那个老师傅的房间里还有个喇嘛在。

这个时候师傅回来了,他进来打哈哈。喇嘛师傅得知我们是从草科进山,准备顺时针绕转神山,很是赞许。他说很多人只是匆匆路过这里,贡嘎寺成了一个地名。寺庙不应该商业化……贡嘎寺的条件还是很艰苦的,这里很久才有山下的马队带来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僧人们过着清苦的修行生活。

我们仨吃了面条,师傅悟空与我在房里聊天,他俩决定一会去冰川看看,这里看过去离冰川特别近。师傅想给他儿子带个礼物,说不定能捡到个什么宝贝……

阳光很好,雪已经开始融化,寺庙屋顶滴滴答答落下水珠来,除此之外别无他声。世界这样安静,我也就坐在地上画画,真是庆幸自己带了本子和油画棒,派到了用场。

画着画着,高姐与晓东回来了。高姐的裤子、鞋子上全是泥。他们在我身边坐了会,说是刚才去后山玩了,那两个外国老太也同去了。高姐说根本赶不上外国老太的速度,她们外国人走起来看着不快,但中间不停,到目的地才休息。

晓东则嘟囔着这几天有没有人从垭口过来啊?会不会下了雪路不能走啊?如果不走了把火腿煮了解解馋。

高姐说她明天想去冰川走走……

他们回房间休息了,我心中却隐隐觉得他俩似乎不想走了,又不愿多想。我已经画完彩色的殿堂,把它放在雪山的背景里拍照是多么和谐呀,忍不住拍了好几张。阳光那么好,我仿佛站在梦里一般。有一个骑摩托上来的人,我请他给我在这里照了相。

此刻,只有寺庙、白塔、雪山与我在一起,安静极了。远处的山也正在融雪,壮阔无比。我真爱这样的颜色啊,青青的山坡与古旧的佛塔同在,化雪的清冷与阳光的暖意并存。阳光下我只穿件绒衣,也不觉得冷。

我又在冰雪融化的声音里慢慢画了美妙的山谷与古旧的白塔,自己很是满意,看了又看,这样享受的下午啊。红衣觉姆在绕转寺庙,她身后的那几座雪峰,缠绕着云雾,顶部还有更高的山峰隐藏着,让人惊叹。我坐在噶玛巴经堂门口,肚子好饿,防水袋里有一小块干硬的大饼,赶紧吃了,喝点热水好些。

那只藏羚羊,又蹦跶出来玩了,它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的样子特别可爱。我站在门里面,它没有发现我,终于在曼遮堆旁,它坐下来望着雪山,它是不是在思念自己雪域的家乡呢……

四周依旧寂静无声,我感觉自己仿佛就是那只闲闲坐着,遥望着雪域的藏羚羊。此刻,安住于这样纯然的寂静中,心中只有对自然之美的深深感动……我的图画本子最后有一段巴斯勒书中的文字:

我的快乐来自与天地相始终的大美。它就藏在岩间,附在树上,它与那原始的野性密不可分。它诞生于每一处荒芜与缺陷,它与鹰一同栖落在橡树的枯桩上,乌鸦将它从翅上抖落,把它织入用粗枝败草搭建的巢中。它在狐狸的嗥吠声中,在老牛的哞声里,它隐身于每一条幽幽山径。我不是它的观众,而是它的一部分。它的美不在于外表的装饰,而是深深根植于大地之中……

摘自约翰·巴斯勒《自然之门》

我很庆幸自己旅行还带了巴斯勒的书,虽然在巴王海被师傅嘲笑一番。但巴斯勒写得确实太好了,让人如同身处优美的自然,译者功力也很深,用词准确,读起来不费劲。

云雾飘来荡去,渐渐席卷山谷。我把随身的东西寄放在殿堂的箱子里,也去转寺庙。先顺路下行,走到来时的山口,再顺时针走,绕寺庙一圈,路有坡度,上上下下很累,沿途有那么多的圣迹,雪已经化完。

走到后山的时候,碰见师傅他们站在门口,原来下午他们并没有走好远,回来还睡了一觉。悟空捡了两块石头,一块红色,一块闪着光。我问他那闪光的是不是石英石,悟空惊讶地说,八戒你还知道石英石啊……其实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后山看贡嘎寺,非常的古老。窗边一只死去的白腹黑鸟依旧站着,头歪向一边。那只羚羊回来了,在墙边转着耳朵听着人们围拢在一起聊天。云雾飘渺,大山变成了深深的蓝色,贡嘎的雪峰又隐藏起来。

我继续绕寺,最后一圈,取回已关门的寺庙里的水杯和本子蜡笔。对之后的行程有些担心,不由得注视着经堂里的噶玛巴,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他依然微笑着直视前方……

昨晚师傅占了一卦,说是主西方,而我们行进的方向便是朝西。虽然他把卜辞给忘了,但我们还是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师傅又旧话重提,表示自己不想再走下去了,说他自己的这身装备实在不像驴友,人家都好奇地看着他的睡衣……他说在巴王海,在下子梅,我们就被预言走不出去,我们被诅咒了……

悟空劝他也不济,大家都默默无语。

我们做饭前,悟空让我去下面说话。我以为他要我去和管事的老头说做饭的事,就没好气地说等人家忙完再说……悟空压低声音说刚才听到晓东他们说明天还想再待一天,问我怎么想,让我不要在这里说,到下面去说……还问我,你怎么又发火了。

我想了一下,他们说待一天就是不想再走下去了。但我还是想和悟空一起转完贡嘎的,那我们不如明天就出发吧。我们想去另外的房间做饭,但那里人多,灶上还有高压锅,于是退出来等。又碰见了管理员老头,只能嬉皮笑脸地跟他打招呼借火做饭。我们煮面条吃,那对男女又来了。师傅说晓东高姐想跟着这两个人去走玉龙西了,而他自己想从村子找车去康定,然后回成都看他舅舅去。

师傅说,吃了饭大家把行李分一分。虽然心里已经有些准备,但师傅这么一说,还是觉得挺难过的,这一顿明显就是散伙饭嘛。昨天的肉汤放了白菜、洋葱、青椒,四人饱饱吃一顿,骨头让那对夫妻的男人啃了。他们这才知道吃的是我们背来的,厨房是我们借的。我们弄完就收拾撤退了,高姐今天态度很好,说让人家吃完嘛,我没理她便出去了。后来想给那管理员柴火钱,发现这两口子还赖在里面,竟又烤鞋子,说了那女的也不听,竟有这种人……

饭后开会,高姐说,主要没信号很多天了,家里人要急坏了,本来只跟家里说两三天没信号的,所以她想从村子出去了。师傅表示他不主张小高翻垭口……我说自己还是想转完贡嘎的,这样半途而废的话太可惜了。于是我和悟空继续走,他们三人要出山了。

锅、调料全给了我们,还有一些糖、巧克力、药。师傅把毯子和垫子,还有登山杖都给了我。他说不放心我们两个,过河时让悟空先把我的包背过去,再拉着我过河。翻垭口师傅也不放心,直到悟空答应看情况不行就租马。

我们不带米了,此行的气罐也全部给了我们。师傅说上垭口时,爬到一半煮口热水给小王喝喝……他越是这样说着,我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虽然在森林里迷路曾经怪过他,但那也是气话,后来也安慰过他,当时确实是师傅考虑我们不要走回头路才这样建议的。现在师傅他们心意已决,明天起就要各奔东西了。唉,就这样要分别了,回想进山时五人兴高采烈的样子,真像做梦一样……

贡嘎寺的第二夜,心情不知该如何形容。

作者简介:

王瑛75年生人,祖籍江苏淮阴,出生于上海。喜欢游走,晒太阳,热爱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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