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遇到了果实

李晓泉



花朵遇到了果实

李晓泉

不爱

我不爱那棵小草，它生长在墙缝里它走错了路

我不爱那座座高山，它们将一个个小村子包裹得

像粽子，让那里依然贫穷

我不爱蝴蝶，它们除了美

几乎让我想不起更多，我不爱火车

它让我漂泊得更远了，我不爱天空

虚无又飘渺，我不爱这个有些残缺的世界

可是他们说要赞美，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不爱我的命运，可是我不能远离它

我不爱许许多多，我不爱

只是偶尔眼里含着泪珠写下这些

甚至不爱那些花朵，火苗，雾蒙蒙的黎明

一个老婆婆在用铁钩子敲击垃圾箱

一些早起的小鸟在窗外又开始呼唤它们的同伴了

哦！我的目光中仿佛有钢水在流淌

突然又想起昨天午后在小教堂外

听那些在唱着赞美诗的人们

他（她）们一出教堂就开始大呼小叫地呵斥生活

我甚至不爱上帝！他驱赶着带着面具的人们

穿梭在大地之上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

那么多星辰已来到我的心中

我不爱自己的歌，可是我忍不住一遍遍地唱

在这个尘世中，我却爱上了沉默

可是，我不爱因为沉默

带给我的痛苦

斑鸠

朝阳掠过河水又折射在我的眼中，树木

捧着它半开没开的花儿，玲珑的三月

魔术师般摆弄着他的道具

斑鸠的叫声细小而缜密

在遥远的异乡我看不见弯腰锄地的母亲

我看见风像敞开的灵魂吹拂着一切

偶尔响亮的雷声，把我们的视线高高抛在了空中

想起母亲

想起母亲时

阳光突然装满了我的心房

我对汗水和苦难有了更深的理解

想起母亲时

乌鸦也变得可爱

掌纹中汩汩流淌着命运的乳汁

想起母亲时

诗歌安静下来

树木安静下来

小提琴也安静下来

我和虎视眈眈的生活都默不作声

异乡开始降下最后一场雪

天空如婴儿一样蓝得可爱

树木如音乐般弹奏春之歌

我接受一个个平庸的日子

想起母亲时

我要向这个世界鞠躬

在二月的大地上奔走

我爱上了往事，爱上了卑微

爱上了稍纵即逝的人生

中年

人到中年，像一只

从花丛中归来的小蜜蜂

漫不经心地，飞飞落落

篮子里提着或多或少的蜜？

多好的漫不经心，多好的中年

我们几乎忘记了曾经去过的小山坡

只闻到浑身沾满了，仿佛隔世的香味……

一首诗

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和那首小诗说再见

可是它幼小的身躯上仍散发着玫瑰花的芳香

它望着我的眼神，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它小小的瞳孔中那个世界

带着纯真和可爱，它是在

很多年以前被编辑部退回来的

一个孩子，它的血管里流淌着我曾经的血

它曾使一个夜晚燃烧如白昼，它曾经

吮吸着我灵感的乳汁，哦！它像一个

小小的炸药包，几乎要炸开我古老的记忆

它沉睡在抽屉里很多年，它记得我的名字

但它已经不再懂得我此刻的心，也读不懂我满

脸的沧桑与皱纹……

歌

小鸟的巢穴中留下了血丝，但

受了伤的小鸟已经飞走了，污染的河流里

浑浊不堪，想必鱼儿早已去了遥远的海洋

早晨在一座立交桥上，我又看见了

端着碗的小乞丐，他的目光中仿佛藏着一个

破碎的家园，郊外的野地上我听见了泥浆在哭泣

一朵娇嫩的小黄花在草丛中探出了头

它想看看这个疯狂的世界吗？它熊熊的火苗让

人担忧

沉默啊沉默！我已没有什么语言

献给东方刚刚升起的红太阳

四十五岁

有几个梦想

这一生也不能实现了

我微笑着和它们挥手作别

有一个地方散落着我的亲人

已经不能轻易回到遥远的家乡

有很多人经过了我的青春

他们如镜子将照耀我一生

高大的树依旧每年春天

向我的窗口抛洒着花团

我已经平静地接受美的馈赠

有一些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我已经不再感到疼痛

四十五岁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年龄

时光突然慢了下来，仿佛

每一刻都是一座山，突然感觉

每一棵小草，每一片贝壳

每一个微笑和每一个眼神

都满含诗意，突然觉得灵魂和我

宛如左手和右手那么接近，多么突然

像花朵遇到了果实

像泪花遇到了星空

黎明

新的一天开始了，小鸟又开始歌唱

树木又开始欢呼，

阳光又一次向这个尘世伸出了温暖的小舌头

刚出生的婴儿又开始用大眼睛打量这个世界

推土机挖掘机又开始向一片荒芜的大地开进

铁匠开始打铁

木匠开始锯木

农民开始农耕

瓦匠开始垒墙

新的一天开始了，小寡妇仍抱着遗恨

夹着公文包的小职员匆匆走过了街道

市场上那些卖猪肉的屠夫又一次举起了屠刀

唱赞美诗的女人们又走进了小教堂，

开始为这个尘世祈祷

啊！新的一天开始了

跑了一夜的小猫在熟睡

睡了一夜的雄鸡在啼鸣

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乌鸦背着千百年的骂名又在头顶飞翔着

死去多年的亲人的面孔匆匆从我们的梦中

返回另一个世界了，啊！新的一天开始了

饱受战争苦难的地方又一轮经历战火硝烟了

欧洲的难民又开始逃亡了

啊！新的一天开始了，开始了

那些披着露水的花儿又无声无息地开了

那些被人遗忘了一夜的路上又开始人头攒动了

那些迁徙在途中的候鸟又开始迁徙了

尘世间的幸福和苦难又开始了

这世界上的悲欢离合又开始了

啊！新的一天开始了，来不及惊讶

来不及感叹，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静静地站在窗口，打量眼前这个世界

静静地，静静地，说不出话

耳边时间在嘀嗒

作者简介：

李晓泉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数十家报刊发表过作品1500余首（篇），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会员，现担任辽河油田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