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宇文所安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的诗性书写方式
2016-11-26楠吴思萌
李 楠吴思萌
论宇文所安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的诗性书写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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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所安是美国著名的汉学家,他将文学、文学批评及学术研究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新的文学书写方式——Essay,他强调这种文学书写形式既有文学性又有思想性和学术性,它是一种中西结合的产物,其产生后不仅对中国文学研究也对西方文学研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可以说宇文所安以其广阔的视角和开放的阐释空间成功地实现了对中国古典文学的再创作。
宇文所安 中国古典文学 Essay 书写方式
宇文所安,又名斯蒂芬·欧文(SteрhenОwen),美国著名汉学家,他曾这样评价自己:“性乐烟酒,心好诗歌。简脱不持仪形,喜俳谐”[1],正是对中国古代诗歌的热爱,使他与中国古典文学结下不解之缘。宇文所安的多部著作相继被翻译成中文,在这些著作中他将文学理论与文学创作融合在一起,这种被他定义为“essay”的写作方式,为中国文学研究注入了新的血液。
Еssay,是宇文所安在书中反复提到的一种文学书写形式,它可以将“文学、文学批评以及学术研究,几种被分开了的范畴,重新融合在一起”[2],它既与中国散文的主观性和随意性有所不同,又与西方所体现的思辨性、逻辑性不同,“essay”更强调文学性、学术性与思想性,强调将发散写作方式与思维逻辑性融合在一起,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学术空间,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提出有建设性意见的写作模式,在这里,任何一个国度的文学研究都可以有自己崭新的提升点。
一
无论是对文学史研究亦或是文学理论研究,宇文所安都尝试运用”essay”的方式来解读中国古典文学。宇文所安认为“文学史中应该发生的重大变化之一,是我们能够为没有确定结论的问题留出大量暧昧不明的空白篇幅,讨论从中产生的各种不同的可能性和后果”[1],而这种能够以同情的心态接受不同思想的书写方式,非”essay”莫属。
伴随着宇文所安对中国古典文学史的深入研究,他更关注那些诗歌中无法被文学史所解释的成分,《追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往事再现》一书,就是最好的证明。宇文所安用八个章节串联起互不相关的古代诗歌与散文,其中没有严密的逻辑、精细的分类以及既定的事件顺序,而是以一种感悟式的表达方式为我们描述了中国古人追求不朽的道路。宇文所安发现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存在这样一种行为:追忆往事。今人通过对往事的追忆,在感受古人情感的同时,还希望自己也能被后人铭记,希望在时间的链条上“写下自我”。既然今人能记住古人,那么今人终有一天会成为后人眼中的古人。因此,一首诗或一个与往事有关的物件乃至一个特定场景,它们既是三维空间中存在的真实事物,同时又是“能容纳其他东西的一处殿堂”[2],它们容纳了往昔的情景,往事通过一首诗或一个物件而来到我们身边,与此同时,往事的追忆者也会连同往事一起来到我们面前。中国古人便是以这种追忆往事的行为来使自己不朽,使自己能被后人记住。通过对追忆往事行为的探讨,宇文所安进一步指出,在回忆的链条下,我们也会有成为古人的一天,那么我们对待过去的态度就不应把目光局限于将过去与现在作比较,或是以古鉴今,更不应为眼前的利益去研究与利用历史,而是应该“思考一下什么能够传递给后人,什么不能传递给后人。”[2]
在《追忆》一书中宇文所安具有文学性、学术性和思想性的书写方式,将看似毫无关联的文章联系在一起,带领读者走进古典文学中回忆的殿堂,他以包容多种思想的同情心和敏锐的学术视角,为我们再创作了一部中国古典文学中往事再现的回忆史。宇文所安的再创作实则是一种文学的感悟式体验,它与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的感悟性相契合。从实践成果来看,宇文所安的“essay”书写方式,运用在文学作品的分析中无疑是成功的。
Еssay的书写方式也适用于中国文学理论著作的解读,基于中西方不同的文化背景,二者的文学理论著作的书写有很大差异,中国以感悟体验的方式为主,西方则是以逻辑推论的方式为主。面对中国文学理论著作,宇文所安没有以西方系统逻辑的分析方法去阐释,也没有以“论文”的模式去解读它,而是同样以“essay”的方式对其抽丝剥茧,以期为中国文学理论提供更广阔的阐释空间。在很多中英文著作都倾向于用西方概念来诠释中国文学理论的背景下,宇文所安却“试图向英语读者表明,作为中国诗歌基础的概念和趣味,与西方是不同或不完全相同的,各种传统的文学思想都具有伟大的力量,但是这些力量是各不相同的。”[3]宇文所安认为中西诗学的出发点有着本质的不同,中国诗学产生于“揭示人的言行的种种复杂前提的解释学”[4]这种解释学是孔子提出的认识事物的三级系列,即“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5],也就是通过观察一个人的行为方式,进一步考察其行为产生的原因,最终推断出这一行为的目的。西方则相反,西方更重视现象产生的固定不变的理性内核,因此西方的解释学产生于诗学。基于对中国文学理论的深刻体会,宇文所安创作了《中国文论:英译与评论》一书,书中体现的开阔的视角及深厚的理论功底,也都离不开他所运用的“essay”言说方式。宇文所安认为对中国文学理论的阐述应该符合中国文论的实际情况,而感悟式的散文化书写方式可以为其提供更广阔的解读空间。《中国文论:英译与评论》书中,随处可见宇文所安与传统研究不同的视角,他不仅将刘勰当做齐梁文坛上的小人物,也将《文心雕龙》看成是一部文学作品来解读,这与把刘勰视作圣人的中国学者有很大不同。他大胆尝试提出不同想法,并且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去接纳它们,其方式既可以使一个作者提出新问题,也可以“以新方法和新角度重提一个老问题”[1]。
二
宇文所安曾表明他运用“essay”的目的是为“促使我们思想,改变我们对文中讨论的作品之外的文学作品进行思想的方式”[1]。Еssay应该给人带来思想上的乐趣,它欢迎任何一种想法的到来。这种开放的书写方式不仅给中国文学研究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也对西方文学研究产生深刻影响。
对中国文学研究来说,宇文所安将文学、文学批评及学术研究融合在一起的书写方式,确实为中国文学研究打开了一扇异域之门。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国文学作品及理论的研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并逐渐形成了系统的书写方法、思维方式乃至语言模式,后继学者沿着这样的道路前进,可谓轻车熟路,但长久以来一成不变的模式也会令研究走向僵化乃至歧路。以文学理论研究中的“观念史”方法为例,“观念史”的研究法是指“从文本中抽取观念,考察一种观念被哪些批评家所支持,说明哪些观念是新的,以及从历史的角度研究这些观念怎样发生变化。”[4]学者为证明某种观点的正确性,他们试图从完整的文本中抽取有用的部分加以论述,这种寻章摘句的方式从某些方面来看有一定意义,但却损害了文本的完整性,难免会出现挂一漏万的现象。Еssay的尝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打破“观念史”造成的僵化局面,捕捉到“观念史”研究中所忽略的地方,并进一步缝补寻章摘句后遗留下的漏洞,它会为研究提供新想法、提出新问题、留下思考空间、激发活的思想。无论是文学史研究还是文学理论研究,我们都会遇到很多种情况,在无法为某一问题定结论的前提下,任何可能性都需要研究者记录下来,要做到这一点,“essay”的确是很好的体裁。
对西方文学研究来说,宇文所安开创的“essay”书写方式也为其增添了诗性色彩。作为一名西方汉学家,西方思维对宇文所安文艺思想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他融合中西所创造出的“essay”书写方式,不仅是对西方文艺思想的继承,更是对其进行的有意义的改造。西方文艺理论以理性的逻辑分析著称,“寻求定义始终是西方文学思想的一个最深层、最持久的工程。”[4]因此在西方的文艺理论中,研究者以能为文学现象作精确定义为目标。中国文艺理论则以“虚”为美,在对模糊美的追求中以感悟体味为主导,宇文所安将其融入到理性分析中,虽然会对西方文艺思想传统有所冲击,但这也不失为一种大胆的尝试,或许这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不仅能为西方文艺理论增添一份诗意色彩更为西方研究者提供新的研究视角。
宇文所安开创的融合文学、文学批评及学术研究的“essay”书写方式,与其说是一种言说形式,笔者更倾向于说它是一份情怀,是宇文所安的一份容纳中西的情怀,他正是在这种情怀的指引下以崭新的视角去研究和诠释中国古典文学,在他的努力下,进一步实现了中西结合方式下中国古典文学的再创作。
[1][美]宇文所安.他山的石头记—宇文所安自选集[C].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
[2][美]宇文所安.追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往事再现[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
[3][美]宇文所安.初唐诗[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
[4][美]宇文所安.中国文论:英译与评论[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5]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58.
(作者简介:1.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2.天津外国语大学)
李楠(1987-),女,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论研究;吴思萌(1989-),女,天津外国语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