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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塔可夫斯基电影美学的道德第一性

2016-11-26郑天仪

长江丛刊 2016年29期
关键词:夫斯基层面美学

郑天仪

浅谈塔可夫斯基电影美学的道德第一性

郑天仪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认为,道德作为无限层面的真理,是人在有限生存中所应追求的最高意义。作为精神追求的道德区别于宗教,也不同于伦理。这种对于生存道德性的追求是塔可夫斯基电影美学的核心,支配其电影创作,塔氏的电影美学也是这种理念的具体显现。

塔可夫斯基 电影美学 精神追求 道德

2016年是电影大师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逝世后第30年。

关于塔可夫斯基,了解艺术电影的人一定对他不会陌生。现代许多电影人以公开的或者巧妙的方式在向塔可夫斯基致敬,比如在第88届奥斯卡大放异彩的电影《荒野猎人》中,就有明显的塔可夫斯基式的镜头语言。还有那本被奉为艺术电影经典的塔可夫斯基电影反思录《雕刻时光》,以及他的“七部半”电影作品。尽管在热爱电影的人的心目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也有不少介绍他的文献、短片、网站,但是有关于塔氏电影的深入研究却始终不太热门。其中部分原因也许是塔可夫斯基电影美学的晦涩,以及蕴含着较为深刻的哲学思想,使得电影学研究难以触及其核心。

艺术创作往往是艺术家价值追求的体现,他们真诚地呈现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并且有着精湛的技法来保障其思想的传达。艺术或者说审美,在某种程度上与自然科学一样,是要去探究最为根本和实在的东西。塔氏在其著作和电影中展现了他对艺术的多层次思索,其中他探求的不少问题触及到了哲学第一性的实在问题,也就是寻求真理的问题。他将道德视为那个真理层面的确定性的实在。塔可夫斯基的艺术创作理念就是基于这种道德第一性观点,他试图使人们通过艺术活动通往这个最高的确定性的层次。他将人的生存本质设定在对经验层面之外的真理的追求上,人有限的生存受到无限的道德的支配,这反映在了位于经验与道德之间的艺术层面上,也就是体现在了他的电影美学之中。因此要想深入了解塔可夫斯基的电影美学,我们首先要明白他的追求是什么,也就是他所说的生存的道德性。

一、生存的意义在于追求真理

人的生存有多重维度,有物质生活的层面,也有精神追求的层面。物质生活层面是有限的、终将消亡的,精神追求层面是无限的、关于真理和永恒的。塔可夫斯基认为,现代人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是继续做盲目的消费者,受制于新技术不可阻挡的发展以及财富的不断积累,还是走上一条回归精神生活的道路。在他看来我们有限的尘世生活不应只为了享乐,对人而言,应当有更高尚的精神追求,并且这种精神追求相比物质生活是更加确定和有意义的。为了各自的理想和信念,许多前人甘愿舍弃物质享受甚至牺牲生命,以求接近真理。所以,人的生存有多种可能性、有多重维度,在塔可夫斯基这里,生存的最根本的意义在于精神追求,生存的本质应是精神性的生存。

生存虽然有不同的维度,但不同维度仍然是要统一于一个具体的人身上,表现为一个整体。在这一个整体内,对于无限的精神层面的追求需要有限的生存层面的努力,对无限层面的通达程度取决于有限层面的生存方式,同样,有限层面的生存方式也是其精神追求的反映。

对无限层面的理解将会反映在有限层面的伦常日用当中,人所信奉的理念会转化成经验性的实践活动。艺术作品具有典型性,是生活经验的浓缩提纯,伟大的艺术作品之所以伟大,除去精湛的技艺之外,还包涵着丰富的精神意蕴,艺术家的精神层面在作品中得以反映,观者在对作品进行审美的过程中能够体会到真理的在场。所以艺术创作的核心离不开艺术家对无限的真理的把握,对艺术品进行审美欣赏也须从核心入手方才见得真谛。

二、不同于宗教的道德

塔可夫斯基在其电影和著作中展现了他对艺术和人生的多层次思索,他将那个无限层面的精神追求设定为道德追求。他认为人生存的本质应当是道德性的,人生的最终意义在于追求良知。塔可夫斯基的这种道德理想与宗教中有些相似,他也在自己的著作和电影中多次提到上帝(尤其是后期离开苏联的时期),也可以说塔氏的道德追求是有一定宗教性的。但值得注意的是,我认为塔氏的宗教信仰来源于他对精神层面的追求和探索,他在寻求无限真理的道路上发现了宗教的契合,而并非他的道德追求来自于宗教信仰。

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中时常出现上帝这个概念,电影中的人物也类似于东正教“圣愚”的形象,因而塔氏的电影美学多被认为有着浓厚的宗教意味。我想,塔可夫斯基的电影美学是与某些宗教概念相类似,但需要说明的是,他的美学追求并不像中世纪的艺术作品是为某种宗教服务的。比如,在电影《牺牲》中,亚历山大诵读《我们在天上的父》祈祷文,人们费解塔可夫斯基是不是基督教徒。对此,塔可夫斯基这样回应:

了解我是否赞同某种观念或信仰:是多神教、天主教、东正教或是整个基督教,这并不重要。我觉得,重要的是影片本身。我认为,对这部影片应该从最一般的意义上去审视,而不是把它看作展示种种矛盾的战场,这正是一些批评家老是纠缠不清的地方。

——《“美拯救世界”——查尔斯—亨利·德·布兰特对塔尔科夫斯基的访谈录》,译自苏联《电影艺术》杂志,1989年第2期

对于塔可夫斯基电影中的宗教意味,我认为是塔氏的电影美学与宗教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部分契合,而非他的某种具体的宗教理念的呈现。他所信仰的是生存的精神性与追求真理,而非某个具体的神明。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追求那个“无法解释但又千真万确”的东西,宗教给了人们一些方式和途径,对此塔可夫斯基并不排斥,他在乎的是能够切实地接近真理。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宗教和艺术,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时光中的时光》,第278页)。这无疑显明了宗教和艺术的关系,在对真理的追求上,他们两者是同一的。但毕竟又有着差别,是一枚勋章的两个不同的面。关于生存的道德性的实现,除了宗教这条路之外,另一条也是塔可夫斯基长期坚持的就是艺术,艺术或者说审美,也是人们实现精神追求的方式。也就是说,塔可夫斯基追求生存的精神意义,这种精神意义在于道德性,在他看来,艺术和宗教都是实现生存道德性的途径,都是使人生有意义的途径。

在接受《法国天主教徒》周刊的采访时,塔可夫斯基被问及艺术家和圣徒或僧侣这些概念的区别,他答道:

这是不同的生活道路。圣徒或僧侣不进行创造,因为他们不与外部世界发生直接的联系……我对僧侣颇感怜悯,因为他们过的是不完整的生活,只实现了自己的一部分。而艺术家则可以把自己的才能向四处散播,他可能有失误,可能上当受骗,他的灵魂永远处在危险之中。

艺术家和圣徒之间有相似之处,但也要看到他们之间的不同,这个不同就在于:一个人或是试图仿效造物主,或是极力拯救自己的灵魂。也就是说,或是救赎自己本身,或是为整个人世创造一个精神上更丰富的氛围。

——《七部半——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世界》,第245页

在塔可夫斯基看来,进行创造是人生存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认为宗教的生存道路是不完整的,因为缺失了与外界的联系,缺失了创造活动。而艺术创作则使得艺术家得以将自己的思想向外界传播,实现了生存的完整性,但缺陷是艺术家的灵魂因为暴露在外而容易受到环境的侵蚀。宗教圣徒拯救的是自己的灵魂,而艺术家则是为世人创造精神财富,最终以求给全人类精神救赎。可见塔可夫斯基更为欣赏的是艺术创作这条道路,但也直言了这条路之艰难。艺术与宗教是不同的生存方式,但两者毕竟都是通向真理的生存方式,因而在某些方面是难以割裂的。

由此可见,塔可夫斯基的道德追求或者说真理追求不具有基督教或东正教的教义背景。他所追求的道德概念与宗教是两个不同层面的概念。

关于人生意义与艺术创造,塔可夫斯基在1986年10月与法国《费加罗》周刊记者访谈时说道:

我以为,人生来就是为了生存。在通往真理的道路上生存。所以人要进行创造。在某种程度上,人的创造就是走向真理。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

——《七部半——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世界》,第359页

“在通往真理的道路上生存”对生存加以规定,人生存的道路是通往真理的,这样的生存是精神性的,这是塔可夫斯基对生存本质的理解。创造是走向真理的方式,也是精神性生存的方式。创造的具体方式则依靠每个艺术家各自不同的天赋和本能。这里,塔可夫斯基主要是针对艺术,他将艺术创造作为通向真理的一种生存道路。

三、不同于伦理规范的道德

“道德在人心中。伦理规范却是外物,人把它发明出来替代道德。凡是道德匮乏与沦丧之处,伦理规范就发挥作用;凡有道德之处,则无需诉诸伦理规范。”

——《时光中的时光》,第16页

塔可夫斯基认为道德不是行为准则,而是目的。或者说,这里的道德不同于我们日常使用的“道德”一词。我们平常所说的“道德”往往是伦理的近义词,指的是诸多规范准则,这在塔可夫斯基看来是非常属于非常外在的层面的,这并不是真正的道德,而是真正道德的替代品。真正的道德缺失的地方,这种替代品就会出现,伦理就会约束和规范人们的不道德的行为。

真正的道德、良知在塔可夫斯基看来归属于真理层面,应当是人生的目的与追求,对道德和良知的追求使得人的一生具有意义,这与追求真理是同一的。这样的生存方式实现出来,伦理规范就会显得苍白无力,这就是塔氏所说的道德与伦理的不同。

道德作为无限真理层面的实在,成为人有限生存所应追求的最高意义。对这种人生意义的反思会体现在审美的层面上,同时,审美活动为有限的人类生存通达无限道德提供了可能性。塔可夫斯基这种无限的道德作为最高意义的理念,支配着他的电影创作,塔氏的电影美学也是这种理念的具体显现。理解了塔可夫斯基的第一性问题,那么受它支配的审美层面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对于塔可夫斯基电影美学的理解也会更加透彻。

[1][苏]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张晓东译.雕刻时光[M].佛山:南海出版社,2016.

[2][苏]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陈丽贵,李泳泉译.雕刻时光——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反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3][苏]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周成林译.时光中的时光——塔可夫斯基日记(1970——1986)[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4]李宝强译著.七部半——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世界[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2.

[5][法]安托万·德·贝克,方尔平译.安德烈·塔可夫斯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作者单位: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

郑天仪,男,山东沾化人,研究生,研究方向:影视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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