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喧哗与骚动》来看福克纳眼中的美国南方
2016-11-26侯晨茜
侯晨茜
从《喧哗与骚动》来看福克纳眼中的美国南方
侯晨茜
美国独立之后,南方地区长期以来游离于北方正统的资本主义经济主流之外,虽然内战后,以奴隶制为基础的种植园经济走向解体,但南方的怠惰与落后仍没有太大的改变。经济发展缓慢,种族矛盾与冲突不断,下层人民命运悲惨,生活前景黯淡,这一切都在随后的“美国南方文艺复兴当中”深切地流露出来。传统与现代的结合是当时文学的最主要特征,而其中的集大成者非福克纳莫属,虽然他的小说采用了现代主义的叙事技巧,晦涩难懂,但其小说的内涵却深深扎根于南方的土壤,与南方古老的文化与历史传统密不可分;因此可以说理解福克纳心中的南方世界便是理解他小说深刻内涵的基础与前提,本文从其代表作《喧哗与骚动》入手,具体来分析与揣摩在福克纳眼中,美国南方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美国南方 喧哗与骚动 福克纳
在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文学里,福克纳的小说无疑是先锋性与实验性的代表,他以他卓越而无与伦比的现代派写作技法,颠覆了时间与空间的合理顺序,通过众多人物零星,破碎的思维与叙述来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现了内战后美国南方缓慢而饱经痛楚的发展历程。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福克纳对自己的家乡,他所称的“一块邮票大小”的地方了如指掌。然而与之前马克·吐温对南方密西西比河流域细致描写以揭示南方人民,尤其是黑人的艰辛生活不同,福克纳的小说显得更为隐晦,主题思想也愈加复杂多元。《喧哗与骚动》是福克纳早期最优秀的作品,作者在其中倾注了大量的个人情感与感悟,纵观康普森家族的历史,便已让人隐隐看到了福克纳家世的影子;因此以它为例,我们读者若是能在这错综复杂的思路与线索中体会出作者内心对古老的南方的真实情感,那将会对我们之后理解他其它愈加艰涩的作品有很大帮助。
描写家族兴衰的题材在欧洲的现实主义作品中早已屡见不鲜,然而能像福克纳这般赋予毫不起眼,平淡无奇的家庭琐事以深刻、复杂而令人深省的社会与历史文化意义的却并不多见。全书分为四个部分,各自对应着一个不同的叙述者视角,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作者为了实现事件描绘真实性与客观性的煞费苦心。虽然只有最后一部分运用了作者的全能视角来收束全文,但在前三部分的超然,碎片式的叙述中同样暗含了作者无尽的喜怒哀乐。书中的班吉虽然是一个白痴,没有任何理智思考的能力,但在全书中却占有无与伦比的地位。班吉在书中虽然是白人,但却被剥夺了几乎任何白人所拥有的权利,甚至无法前往白人的礼堂做礼拜。他的两个哥哥,昆丁与杰生都将他视为累赘,家庭的灾难,唯有姐姐凯蒂和黑人女佣迪尔希像母亲一般的爱护与照顾他。他敏感却孤独,寂寞,炉火和凯蒂意味着他的整个世界,他一次渴望与人沟通交流的尝试却为他带来了去势手术的厄运,由此可见,班吉书中所述的33年的生涯当中给人最大的感受便是深深的无奈与乏力,他最爱的牧场,他的姐姐一一从他身边被剥离,他却只能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在福克纳对班吉所倾注的无限同情当中,班吉的形象毫无疑义地也打上了古老南方的深深烙印。内战后的美国南方就像无助的班吉一样,面对变革显得麻木而迟钝,只能任人摆布,眼睁睁地看着种种古老的传统,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无一例外地分崩离析;虽然有着姐姐和迪尔希的无尽的爱护,班吉最终仍然被杰生像丢弃垃圾一样地抛到了精神病院,由此可见,尽管福克纳对南方的过去饱含眷恋,但却依旧无法回避历史的车轮将其碾碎、丢弃的残酷过程。
凯蒂在文中作为内战后思想解放的新女性形象,反映了作者对于内战后社会伦理道德变迁的深深忧虑。作为本小说中的核心人物之一,凯蒂的形象充满了矛盾,作者一方面描绘了她的活泼,善良,有同情心;另一方面却又像诅咒一样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预言了她的“不可救药的堕落”,作者之所以在叙述中表露出如此悲观,甚至饱含恶意的观点,就是因为在他的眼中,像凯蒂这样的姑娘的人生之旅必然毫无出路。本来在原本内战前的传统南方,凯蒂这样的大家闺秀必然会过着与世隔绝,单调乏味但却安逸富足的日子。然而可惜的是,内战后的南方虽然一定程度上把女性从家庭的重重束缚当中解放出来,但在整个女性地位低下的社会体系中,社会现状并不能给她们一条自立自强,实现自我人生价值的正确出路,相反她们被迫被推上了复杂的社会交际当中,在叛逆当中抛弃了许多之前传统道德的约束,追求无节制的自由,导致了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堕落。由此可见,凯蒂生活在这一时代新旧交替的阵痛期当中,她的茫然,她的热烈而冲动的性格,导致了她的道德堕落具有相当程度上的必然性。凯蒂在被丈夫抛弃之后被母亲彻底排除在家族之外,连自己的孩子都难以相见,她原本是一个如此善良、积极、热心的姑娘,而今却陷入了一个既为旧道德所不齿,却又无法融入新兴社会的尴尬而凄凉的境地,就这点而言,福克纳的小说中也渲染了相当程度的自然主义色彩,无论是班吉还是凯蒂都逃不出固有命运安排。传统被破坏,但新生力量却饱受压制而误入歧途,福克纳对南方未来的迷茫与悲观可见一斑。在他看来,内战给南方带来了破坏,但却并没有带来合理、公正的秩序,他们虽然解放了黑奴,但却又带来了新的,更进一步的压迫方式。伴随着种植园经济的崩溃和工业资本主义的发展,美国南方似乎已然变得更加残忍,冷漠,人性在金钱与利益的侵蚀下泯灭殆尽。
杰生和小昆丁就是作者眼中的南方未来,他们与书中的昆丁三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昆丁三世执着而近乎癫狂地捍卫着家族最后仅存的荣誉,甚至在希望破灭之后投向了他久已迷恋的死亡,而恰恰相反,名誉在杰生眼中完全一文不名,作为纯粹的拜金主义者,杰生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去攫取最大的利益,为此他不惜做出一切牺牲,甚至以小昆丁的身份来敲诈他的亲生姐姐凯蒂。他并不为他所有的罪恶与倒行逆施而感到丝毫良心的谴责,却还以此为荣,认为是自己,这个母亲口中“具有巴斯康家族血脉”的“男子汉”撑起了养活一家老小的重担;作者从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公正地“记录”下了杰生的自我辩白,颇有维多利亚时代诗歌当中戏剧独白的特点,在对其丑恶嘴脸的揭示当中折射出了作者对所谓的“新时代的南方”的极度不信任感。同样的,小昆丁的悲惨命运则是凯蒂境遇的进一步恶化,从一生下来就备受杰生和康普森太太的双重折磨,她在生活中孤独,饱受屈辱,没有尊严,这酿就了她的叛逆个性和破碎不堪的人生观,对周围所有的人,甚至是对她关爱有加的迪尔希都充满敌意,她丧失了凯蒂的热情与善良,却完全继承了杰生的恶劣品行;我们完全可以从作者对小昆丁堕落的描绘当中看出他的无奈与痛惜。
小昆丁的私奔标志着南方古老的“淑女教育”的彻底破产,但同时我们没有从康普森新兴一代当中看出任何光明与未来,笼罩全文的黑暗、沉重基调没有丝毫的舒缓,全文中唯一的正面形象只有迪尔希,这位可敬的黑人女佣三十年如一日的在这所冷冰冰的宅子里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一家人的饮食起居,她的善良、热忱和勇敢照耀了家中的每一个成员。由此可见,福克纳本人对南方制度的新旧更迭充满了迷茫,虽然明知道古老腐朽的南方体制已然无法为继,但他对未来的资本主义化的南方仍旧充满了厌恶,陌生感,甚至恐惧。迪尔希是全书中作者留下的唯一火种,这也似乎暗示着我们无论是在何等恶劣、险恶的生存环境下,都要坚守人道主义,坚守传统的美德与热忱,至于未来究竟如何,只能依靠我们自己去探索。
[1]弗莱德里克·R·卡尔著,陈永国译.福克纳传[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2]威廉·福克纳著,李文俊译.喧哗与骚动[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作者单位: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
本文系2013年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福克纳作品与美国南方文化关系研究—兼论对辽宁特色文化发展的借鉴意义”(L13DWW015)。
侯晨茜(1996-),男,汉族,山西大同人,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2015级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