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次旅行都能说走就走(外六首)
2016-11-25轩辕轼轲
轩辕轼轲
他一进子宫就想转头就走
被一枚卵子拦了下来
他一进人间就想转头就走
被一名护士拦了下来
他一进家庭就想转头就走
被身后的弟弟拦了下来
他一进学校就想转头就走
被面前的班主任拦了下来
他一进工厂就想转头就走
被几个工头拦了下来
他一进爱情就想转头就走
被现在的老婆拦了下来
他一进家长就想转头就走
被逃学的儿子拦了下来
他一进中年就想转头就走
被白发苍苍的父母拦了下来
他一进晚年就想转头就走
被两条类风湿腿拦了下来
百年读书日
我们打开了网
八九十年代的打开了书
七十年代的打开了红宝书
六十年代的打开了大字报和白卷
五十年代的打开了仗
四十年代的打开了内仗
三十年代的打开了国门
把外寇读得只剩下了偏旁
二十年代的打开了国学
把辫子读得只剩下了中分
直到上个世纪初的讲武堂里
有人争当第一朗读者
用霰弹把天朝读成了纸浆
童年没有上帝
名字还是天主教堂
里面已没有了天主像
文革时期
教堂的院子成了剧团大院
教堂里面成了排练场
坐在高大穹顶下的马扎上
我们看大人彩排样板戏
八十年代后期
剧团搬迁了出来
教堂又恢复了天主教堂
有一年圣诞节我进去过
里面烛光摇曳
神父站在以前的彩排台上
我突然感到自己的童年
一直有上帝缺席
路过洒水车
临沂的洒水车
行驶中只播放两支曲子
一支是《兰花草》
一支是《沂蒙山小调》
每次听到《兰花草》
我都觉得徜徉在台北的街道上
只有听到《沂蒙山小调》
我才感到重回老区的马路
有次在十字路口
竟然看到两辆洒水车
从不同方向缓缓驶来
而且播放着不同的曲子
这一刻
两岸的道路提前
在我脚下统一了
昨天丢失的东西今天都能找到
盛兴昨天丢失的钱包找到了
昨天丢失的房卡找到了
钱包还在昨天坐过的椅子上
房卡还在昨天面对的桌面上
除了经过夜色的浸泡
它们什么都不少
一打开还能抽出人民币
一插门还能进入房间
昨天脱下的袜子也找到了
昨天背过的包也找到了
昨天见过的人马上又汇聚到餐桌
从八点半就开始喝起来
纷纷找回昨天的酒量
但大家找不到盛兴了
他循着原路继续寻找去了
前天刮过的胡子又回到腮边
上周写过的假条又跳进手心
上个月见过的女人又朝他走来
他也找回了上个月的表情
继续朝前走就看到马年的中国了
走到庚申年就看到猴票了
那时盛兴才两岁
还刚刚学会走路
但还是坚持蹒跚朝回走
他要找回被护士丢掉的胎盘
被岁月夺走的母亲
然后穿在身上
再也不会离开
姥爷的礼物
姥爷在百货大楼上班
八月十五前夕
他回家就给我捎一袋月饼渣
那是卖完月饼后
他从柜台上的白铁皮匣子里倒出的
这成了我的美食
我把脸埋进塑料袋里吃
完了还舔舔
我对月饼都不感兴趣了
只喜欢吃月饼渣
对仰望月亮都不感兴趣了
只喜欢把脸埋进
碎了的月光里
小陶
她知道
这是她手里
最后一只破罐子
要好好摔
要到七十米的大桥上摔
她要摔给人看
在这之前
她摔碎过饭碗
摔碎过婚姻
摔碎过体内不足月的孩子
摔碎过亲友的关心
摔碎过那些男人脸上
刚出窑的陶醉
一件来自地摊的羽绒服
插足到江水和她之间
包浆一样
把她粉身碎骨的想法
旋转着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