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野性

※ 小采

回归野性

※ 小采

丹麦哲学家哥尔科加德说：“野鸭或许能被人驯服，但一旦被人驯服，野鸭就失去了野性。”这，听起来似乎有惋惜的味道。

是的，我们经常想着去改造一个人或者驯服一颗心，但最后也许发现其已失去原有韵味，然后我们就会很失落。人镇压了您或者您驾驭了他人，结果您变乖巧了或者别人变规矩了，那虽有意思但会倍感心累，过程我们或丢失自己，或毁掉对方，或磨掉我们原有的一分童真和狂野。人要进化成熟需时间和阵痛，人想返璞归真需历练和勇气。

2016年1月3日，蓄了多年的瀑布秀发在我坚毅的指令以及在理发师的果断剪刀下，瞬间变成了齐耳金色男性短发，而后换上了一袭Veromoda牌的牛仔套装，立即有了西部cowboy的不羁风格，虽没有我的女神——《罗马假日》女主角奥黛丽·赫本那样出落得惊世骇俗，但也足够在我的朋友圈砸起一点波澜了。大伙调侃：这野味十足的外表终于吻合了您奔放狂妄的个性。

盯着镜中陌生而熟悉的自己，我似乎重见了久违的另一个我。是啊，剪断青丝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我本非典型的闺阁裙衩，故给自己重添一丝须眉气质也未尝不可。也因现实压抑已久，我早盼望喘气的机会。看着自己灿烂的笑容，我丝毫找不到前不久的60天里自己忘记疲惫地奔向医院照顾父亲的羸弱无助的身影，也似乎看不到我的内心阴影——两天前刚目睹了美丽温柔的小舅妈芳魂出体后的遗容。老爸终于出院了，我虽没欢喜雀跃但也起码心石落地，阿门！舅妈最终还是走了，带着病魇和我们无边的怀念与死神同归于尽了，带着我们对疾病的畏惧远去了，因为她希望我们快乐……所以我们要活得潇洒，所以我卸下面具，放下盔甲，直视我最真实的灵魂，寻找我曾我行我素的自我。

携上背囊，穿上皮靴，拎着鸭舌帽，顶着一头蓬松的卷毛，我迫不及待身在6公里外，那生我养我的载着我完整童年的村落，我心灵皈依的圣地。最关键是那里有我今生最爱的男人——我的父亲，我心灵疆域内最高的天。他的阳光笑容总能让我冰冷苍白的双手在寒冬里逮到一个暖春。“我回来啦！”回到村边的池塘，我就冲着不远的房子大吼，然后老妈就迎出来了。仿佛回到了我7、8岁时，每次放学，还没回到院子就把书包一扔，然后用力地甩飞两只被砂砾烫得发热的塑料凉鞋。有一回我的鞋居然飞到了“五土龙神之位”旁边，老爸的手高高扬起然后轻轻停放在我的头发上，笑了：“将军回来啦？”“哼，爸！今天我又和阿猪牙打架了，因为他不听我话，上课走过位和吃零食，我这班长肯定要教训他。如果下次他还躲在甘蔗林撒沙子给小朋友，我就毙了他！”然后，爸爸：“闺女，……”

看了父母，我顶着如烟细雨出了村口，走在乡间小道上，我如重出樊笼的麻雀飞向满沾雨露的田埂上，我决定漫步回去。太久没好好看看这荒芜过但也丰收过的田野，小时候的宽田埂已变窄，我爬过的那棵老树已倾斜在池塘边，我隐约看见那个坐在番薯沟里雕刻“萝卜观音像”的放牛女娃，我仿佛看见喜欢趴在稻草堆里捕蚱蜢的假小子……啊，这是一口井！我差点踩进了一口被枯草遮住的水井口边，太险了！我热血顿时沸腾，心扑通跳，全然不觉自己的皮靴已陷泥泞窝儿。我，多么怀念我曾无所畏惧的个性。举目四望，田里一人都没，尽是被毛毛冬雨统治的画面。我心生歪念：偷菜回家种在阳台！于是就兴高采烈，心无旁骛地拔了一棵大白菜，两株红萝卜，三束生葱，四撮花菜……好啦，我把它们轻轻地连同根茎和泥巴一起装进路上捡的一个袋子，然后心花怒放，接着我在每个拔过菜的痕迹塞了2元纸币，心里默念对不起，但愿菜的主人骂我这个“野”孩子、这个“火秧”骂得轻一点。然后又采了一把叫不出名儿的野花野草塞进包包里，我顿时心生满满收获感，但同时也有一丝丝惆怅：我能移种这野生状态的花草果蔬，但我移得走它们本该属于这野外的美么？我该不该结束它们的野生或户外生存状态？

我想起了“豆丁”网上的那篇英文哲理故事《小白狮》。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白狮在英国南方庄园快乐地生活着，他和宠物感情极深。到了适龄上学的时候，父母决定偷偷帮他报名并送他去伦敦读书，然后试图诱卖他的小白狮到马戏团。小男孩忧心忡忡，半夜穿着睡衣，带上老爸的来福枪，领着小白狮到了荒野外，然后往回跑，希望甩掉狮子，可是他跑，白狮也跑；他停，白狮也停，于是小男孩朝它砸石子，可是无济于事，无奈，小男孩朝狮子头顶上空扣响了来福枪，撕心裂肺地哭喊着：“Go！Be wild now！”（滚，回到荒野去！）这画面让我经常热泪盈眶：爱一个宠物就让它受宠于大自然所赋予它的风餐雨露。

我不禁联想到美国女生物学家Jane·Goodall（珍·古道）大学毕业时为了在原生态的环境里研究猩猩的习性而放弃优越生活自愿到非洲森林里和猩猩家族居住生活几年，她说：“您是没看过他们被锁在动物园铁栏后的无辜和可怜眼神……我一想到他们在铁笼里挣扎着要自由的样子，我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可见野性状态是动物生存最基本的需求。同样地，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里那只名为巴克的良犬经历了阿拉斯加州的寒冷，享受了英国大法官家的优越生活，经历了法国主人不同的待遇，但几度被拐卖，几易主人、最终遍体鳞伤但还是听从回归野性、重返荒野的内心呼唤，最终重回森林与狼共处。

前不久，我再次细细看完电影《燃情岁月》（Legends of the Fall），又译《秋日传奇》，这是一部比《可可西里》、《狼图腾》更能触动我心弦的美国西部片，看完后我在内心里歇斯底里地痛哭着，我不知道我为啥那么有共鸣，但若当您看到一个简单的故事成了一部史诗，若当您发现一个看似是家庭和爱情的体裁却成了一个关于美国军事和政治的失落梦的缩影，若当您看到血性男主角崔斯汀在粗狂荒野驰骋快马的画面和他与兄弟们无奈的崩分离析的深沉场景，若当您看到他为了保护脆弱的但又执意征战的弟弟而毫不犹豫血刃德军的残忍镜头时，若当您听见他内心的那头荒野的“大熊”被唤醒时，当您看见他那不可驯服的如深渊似大海的狂野眼神……您一定也会如我大哭，您一定也被震撼。我们会为电影的大气苍然的画面质感震撼，我们会为泯灭的爱情和重拾的亲情而震撼，但我们最震撼的一定是崔斯汀狂野不羁、皈依本质的灵魂。

回到生活，我们目睹着如今新生代性别模糊的青少年，我们接触了不少意志脆弱缺乏勇气的独生苗子，我们培养了很多温文尔雅的后代但也造就了不少暖男或缺乏豪气的男儿……我们也许扼腕叹息：若当今多点血性教育和挫折教育那该多好！看着那些光着脚丫玩沙子的孩童以及那些摔倒即刻爬起呵呵大笑的小子，我心感欣慰。我们需要敢于登山爬树的毛猴小孩和敢于指点江山的少年，我们需要勇于挑战权威的倔强学子和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侠气英雄，我们需要登峰造极的高昂气度但我们也需要返璞归真、回归本质的接地气心态。

我们不懈追求文明，继续进化，逐渐完美，我们井然有序，我们掌握生存规则，当然，我们会变得小心翼翼，唯唯喏喏，老练成熟，事故圆滑……那我们是否可以允许自己培养属于内心的一丝血性呢？我们很守规矩的同时保持血气方刚的个性，这根本不是悖论。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寻回迷失的野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