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纠缠中的乡村书写
——《后上塘书》论
2016-11-25韩传喜
韩传喜
作家作品评论
多重纠缠中的乡村书写
——《后上塘书》论
韩传喜
小说的独特魅力恰如一个人的气质,是由多种复杂因素复合融铸而成,因而除题材、情节、语言等可分析要素外,多来自于内在种种因素的纠缠交融而产生的独特张力,正是这种种复杂的纠缠共生,使得小说充满了矛盾、悖论,充满了繁复多样的意义生成的可能性。孙惠芬的长篇小说《后上塘书》,正是因此种多重纠缠中生成的叙事文本,而成为当今文坛上书写乡土生活的独特作品。
一、乡村与城镇
从本质上而言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乡土文明历史悠久,乡村意识根深蒂固,乡土观念漫无边际地渗透于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这种乡土社会/国家具有超稳定性和封闭性特征,譬如一个乡村,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虽然外部世界时移世易,人们经历了数代繁衍,时光经过了几世更迭,但从整体观之,却长久地保存着其固有的原始风貌,与其似乎超然时光之外的恒久光景——而这也正是漫长文化进程中乡土的独特魅力之一。而对此进行有意识的书写,肇始于五四时期以鲁迅为代表的一批乡土作家,当然作家们所站的立场不尽相同,书写的方式也有所区别,呈现出来的乡土面貌自然亦丰富多样。例如鲁迅的笔下,无论是阿Q所生活的未庄,还是祥林嫂所居住的鲁镇,抑或是“我”所回到的“故乡”,呈现的多是乡土中国的典型缩影,而其创作的目的与表现的态度亦是鲜明而独到的。“自鲁迅在一九二○年开创中国现代乡土小说创作历史以来……大多数乡土小说作家秉持的是文化启蒙与政治启蒙的创作思想。”*贺仲明:《论1990年代以来乡土小说的新趋向》,《南京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6期。而台静农、许杰、王鲁彦、许钦文等作家,则对更为原始、落后却又淳朴的民风乡俗有着较多的关注;在沈从文的笔下,读者所看到的,则又是一幅带有浓郁的理想色彩与牧歌情调的乡村图景。虽然他们所写的乡村面貌有所不同,但封闭性却是其最为显在的共同特质。此后经过数十年的现代性渗透,乡土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到了二十世纪末期,这种变化更为剧烈。中国进入了一个“后乡土时期”。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当代作家,孙惠芬的《上塘书》与《后上塘书》,虽然都以同一片乡土——上塘村作为书写对象,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艺术表现风貌:如果说《上塘书》摹写的,是一种千百年来积淀于文化传统中的乡情,表现的是一片极具生命力与永恒温情的乡土,那么其《后上塘书》,则与之完全相反,呈现出的是一种深刻的现实反思视角与痛切的批判意蕴。而这既表现了作家对于故乡的复杂情感,也契合了自五四以来,中国现当代乡土文学的“两端”选择与思潮流变。
后乡土时期乡村的主要特点是流动性,乡村人口在不断流出,乡土观念在不断松动,乡村的文化伦理也在不断变异。原本平静凝滞的乡土形态出现了众多全新的景观,同时也呈现出许多新的问题。对这些问题的书写正是文学的题中应有之义。正是从此意义上来看,孙惠芬的《后上塘书》显示出它独特的价值。如果说《上塘书》是类似于“地方志式”的客观全面的描述,从政治、经济、文化、地理诸多方面对上塘这样一个乡村进行了立体化的呈现,虽然其中也写到了社会变迁对乡村的冲击,但其实展示的还是相对静止的乡村风貌,带有明显的平静安详自足的乡村精神特质,更多地呈现的还是一个前乡土时期的乡村,那么到了《后上塘书》,作家面对同样一个“上塘”,她所捕捉与表现的,则是正在发生巨变的后乡土时期的乡村影像。从《上塘书》到《后上塘书》,我们可以看到传统与现代之间胶着的纠缠,这种纠缠更多地体现在生活变化过程中,由于种种改革与裂变,而出现的不适与隐痛。一方面,新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文化态度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了整个乡村,另一方面,传统的保守的甚至愚昧落后的观念仍然顽强地抗拒着新的变化,新与旧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激烈的碰撞与尖锐的冲突。而且此种矛盾与斗争,不是单纯的新与旧、好与坏、先进与落后、文明与愚昧的对决,其中纠缠着诸多复杂的道德选择、价值判断与观念更迭,无法用一元而传统的标准进行评判。而《后上塘书》的可贵之处,正在于作者清醒地意识到特殊的后乡土时代,人们面对的内在问题与深层困惑,并由此进行了深入的探寻与书写。
当今乡村最大的变化,是其迅速的“城镇化”。如果说世纪初,城市与乡村泾渭分明,相互对立,那么如今,这种截然对立的矛盾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方面随着城乡一体化进程,在相当多的地方,二者的边界在逐渐地消弭,另一方面农村人口的大量单向流动,也让城与乡以人为媒介快速同化。但是乡村所固有的生活方式、传统习俗与情感意识、思维特点,又使二者之间存在着难以完全融洽的隔阂乃至相互排斥。具体到文学写作当中,这种城与乡之间的矛盾纠缠为小说叙事提供了充裕的表现素材。在《后上塘书》当中,孙惠芬将她的笔墨重重地洒在勾连城与乡的道路之上。上塘是一个离城市不远的乡村,无论是到翁古城还是到大连距离都很近,这为刘杰夫们在城与乡之间行走提供了方便。刘杰夫在城里有家,在上塘也有家。徐凤在城里住在刘杰夫的家里,她的丈夫于吉堂住在乡村的家里。他们这些人不停地奔波于城与乡之间,奔走于属于他们的两个家之间。我们可以看到,当他们在城里时,他们是享受的同时也是痛苦的,城市的便利、繁华是有代价的,是以喧嚣淹没了乡村的宁静,以孤独取代了邻里的乡情……他们不无骄傲与自得地享受着城市的现代文明,也不可避免地被虚无的繁华、漂泊的寂寞所吞没。但当他们回归乡村时,心灵的踏实感、情感的归属感很快又被疏离与厌弃感所稀释,乡村的凋敝、落后甚至生活细节的不便,都成为他们难以忍受与安居故乡的缘由。所以无论是在城市还是乡村,他们都永远体验着一种爱与恨交杂、亲近与疏离并存、渴望与抗拒同在的复杂心境。这是城与乡之间的复杂纠缠关系,在小说人物形象上,形成的真实而立体的投射。小说主人公们体验到的这种充满悖论的生存感受,正是当前中国乡村快速城镇化进程中,一个普遍而难解的社会心理问题。《后上塘书》自觉地以乡村为视角,植入了一个人们必须共同面对的现代性难题,凸显了作家直面现实的智慧与表现现实的艺术能力。
二、出走与归来
事实上,所谓乡村与城市之间的纠缠关系,也可被视为一种隐喻,它隐喻了现代社会人们的生存选择与生存状态。在现实生活当中,尤其是在现代性已经广泛渗透的后乡土时期,很多乡村人已经踏上了外面更远的路,看到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嗅到了外面更沁人的花香,也看到了外面更美的风景。出走,由原本为谋生而被迫背井离乡,演变成一种主动的愿望,成为年轻一代愈来愈强烈的自主选择,离开乡村,甚至已成为乡村人的共同目标趋向,而此种出走本身,既是对乡村现状的不满,也是对封闭自我的破茧式超越。这种出走表面是奔向城市,其实质是奔向城市背后所蕴藏的更广阔而丰富的世界。无论是以刘杰夫为代表的第一代出走者,还是其后面一代代行走甚至扎根于城市的年轻人,在作家笔下,他们都具有典型的“出走”与“回归”的矛盾心态。以刘杰夫为例,他的出走最初具有“被迫”与“自愿”二种属性,抓住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离乡到城里开了夜总会,之后又承包工程成了暴发户。这种出走涵盖与表现了改革开放后,一代乡村人的出走路径上,可能经历的社会风景与人性经验。当然刘杰夫的出走过程只是所谓“成功者”的典型,而其同村的其他乡人,如小环、宋佳等等,或疯或死,或沉沦堕落或苦苦挣扎,即使如刘杰夫的弟弟、妻子、妻子的姐姐等,表面上生活无虞,但内心挥之不去的失落、彷徨甚至痛苦,却无时不在困扰着日常生活。“走不出去是悲剧,走出去还是悲剧。作者在对故土的伤痛和城市的伤痛书写中,让我们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惶惑。”*韩春燕:《文字里的村庄——当代中国小说的村庄叙事》,第222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因而在小说中,几乎所有人都面临着一个宿命性的命题:即使走再久,都摆脱不了情感的牵绊;无论走多远,都需要一个安心的归宿,而对于他们大多数人而言,这个归宿,却是他们当初竭力要摆脱的“故乡”,这就像一个人生的寓言,出走的路上风景再美,只是一次过程,心灵的归属才是终极目的。小说中的成功者刘杰夫,在已经拥有了足够的金钱、社会关系、影响与地位后,却主动回到故乡上塘村,去竞选与担任一村之长。表面观之,无论是如他所言,想用自己的财富与能力来带领乡民们致富,还是如其内心所想,为自己的财富与欲望找到另一个出口,但其内里,亦铺垫着一种内在而执著的心灵寄托与精神诉求——只有在他熟悉的这片土地上,从事他最得心应手的事情,与他熟悉的乡民们在一起,得到他们的认同与认可,才能找到一份将自己与乡土和现实社会紧密融合的可能性,也才能够拥有一种踏实的归属感与成就感。因而这样一种出走和回归的过程,绝不是简单的物理性的空间迁移,其中交融着他们强烈的情感诉求,外部世界的诱惑与内在心灵的需求,始终紧紧地强烈地纠缠着他们的心。徐凤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作为一个乡村的高中老师,退休之后她从上塘到了翁古城,在妹夫刘杰夫家当家庭教师。一方面是弥补退休带来的巨大失落,重新寻找体现人生价值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对城市生活的美好想象与期待,也是她下决心在老年离开家乡的重要原因。但远离乡土之后,她一直无法寻找到精神的栖息地。无论如何与妹妹和外甥亲近,无论如何被亲人需要,她仍然难以真正地找到归属。心归何处,可能是她与刘杰夫们永远的天问。
三、肉身与灵魂
《后上塘书》一个最显在的叙事特征,是以死去的女主人公作为一个叙事者与叙述视角,我们不妨称之为“灵魂叙事”。这种第一人称叙事,既是一种“内视角”的叙事,又是一种“全能视角”的叙事,极大地弥补了第三人称视角的局限,将透视的目光渗透到肉身和灵魂的深处,透视到我们可见的和不可见的所有时空。作者同时也设置了参差的第三人称叙事章节,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不断的变换中展开故事情节。这种叙事手法不仅让我们耳目一新,同时能够让读者随之不断地变换视角,以全面窥视肉身和灵魂所历经的全部,深切感受灵魂和肉身胶着而又矛盾的纠缠状态。活着的时候,由于不能或不愿,人们常常看不到自我灵魂的真与深,特别是不敢正视更不愿审视自我灵魂深处的黑暗与不堪。极力沉迷于肉身的舒适、享受与快乐,似乎是许多人生存与奋斗的乐趣,如小说中的刘杰夫,可以在灯红酒绿中吃得圆胖玩得尽兴,可以坐拥豪车豪宅尽享奢侈浮华,可以为一己一时的欲望一掷千金,但获得与享受之后,他又会无意之中,身陷空虚、寂寞、失落甚至绝望,特别是妻子横死、儿子反叛、乡邻怨恨之后,更沦入一种空前的灵魂撕裂与道德拷问之中。
刘杰夫的妻子徐兰,一个为了家庭放弃了工作,随着有钱的丈夫来到城里的女人,在享受物质所带来的富足之后,却被内心孤独、空寂与无聊所折磨——只是这些俗世层面的肉体与灵魂的纠缠已经让他们苦不堪言,更遑论跳开一层,于更高处全面加以俯瞰,于更深处深入加以审视,灵魂深处的藏污纳垢,内心深处的苦痛挣扎,凡此种种,若不是经历人生波折与生死剧变,很难被直面与发现。所以小说开篇,作者即巧设徐兰被害死去,但她的灵魂仍在人世间游荡,以此作为一个窥探灵魂黑暗与生命真相的契机。作为一个游魂,她可以更加自如地游走在城与乡之间,人与人之间,光明与黑暗之间,表相和内心之间,来窥探到她作为肉身存在时所不能看到的真相,不仅穿透了人世的真相,也窥透着灵魂的真相,并在残酷的真相与独特的视角中,得以进行痛苦的反思与灵魂的深省。
四、沦陷与重建
在种种充满矛盾与内在张力的纠缠当中,我们得以窥见乡村全方位的生存镜像,同时也可以窥见作家蕴含其间的文化态度与价值立场,可以说,《后上塘书》是作家对于现实乡村的世象描绘,也是为逝去的乡土写就的一首挽歌。因为其中洋溢的迷惘、痛苦,正是作家对于剧烈变化中的故乡的丰富情感与复杂心态的一种折射。之前在《上塘书》中所呈现的宁静悠然的乡土风景已破碎不堪,乡土伦理已变异难辨,甚至于整个乡土从外在风貌到内在精神已全面沦陷,那些伴随着现代性,伴随着城市化所袭来的异质因素,如此深刻地改变和影响着乡村,同时也深深刺痛了作家的心,因而作品当中的各种矛盾纠葛,事实上是作家内心情感纠缠的一种对象化的形象外显。恰如女主人公不甘的灵魂,作家在痛苦之中不断地深省,在反思之余努力地寻求,其目标都是要重建乡土伦理与价值体系。但作家所要重建的到底是怎样的乡村样态,在女主人公迷惘的认知与急切的寻求中,读者如作家一样很难有清晰的确认。
这其中作家反复使用的,是一个古老乡村流行的关键词——“报应”。刘杰夫满怀着个人的抱负,经过艰苦挣扎与努力,拥有了令人羡慕的财富。但他的财富积聚过程,充满了罪恶、腐败甚至血腥,表面看来,他是个成功的典型,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并于有意无意间反哺了自己生长的乡村,但他犹如一个将灵魂置于黑暗中的强者,能从容自如地游走于世俗名利间,却难以经受良心与道德的拷问,难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审验自己的发家史与污浊灵魂。他的妻子在自己家里被杀,并且是裸死在自己的别墅当中;他寄以最大希望的儿子子健,聪明好学,本来极有可能考上北大清华,结果因为母亲遇害感情严重受挫,对父亲的作为极端厌恶鄙视,最终高考半途而废,远走南方打工……家人的遭遇几乎击垮了表面强大的刘杰夫,而在案件侦破过程中,又出现了四封信,分别署名:疯小环、王吉阳、宋佳和徐凤。他们都是刘杰夫过往发展过程的直接受害者,他们第一人称的倾诉,让刘杰夫已近崩溃的内心雪上加霜,在极度的外力冲击下,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犯下的深重罪孽,反省自己过往的不堪与错误,停止可能的新的破坏。作家以乡人口中与心中的“因”与“果”,连接起刘杰夫的“风光”过去与“凄惨”现状,让他重新找到回家的路,试图达成灵魂的救赎。
他的妻子徐兰虽然也是一名受害者,在与刘杰夫从农村到城市的生活中,始终扮演着牺牲者的角色,但她在寂寞、孤独的生活煎熬中,也有其丛生的“罪孽”——虽然这种罪是从传统道义上来判定的。与刘杰夫不同的是,作为一个知识女性,她有自己独特的精神追求与情感世界,但她虽无数次深自反省,却一直寻求不到救赎的最好方式,而最后恰恰是死亡这种奇特的方式,让她的灵魂有了一种漂移的自由,有了寻求真相与解脱苦痛的契机。
大姐徐凤一直是一个受人尊重的中学教师,有修养,有知识,聪慧能干,善解人意,但也在城市生活中迷失了自己。孤单寂寞的她与自己一个老同事产生了婚外情,正是二人约会被妹妹回家撞见,直接导致了妹妹徐兰的死亡。而也直到此时,她才真正静下心来,反省自己的人生,深切意识到当年满怀“正义”的她,拒绝了三个走投无路的“堕落”学生,以所谓“道德”的名义将他们拒之门外,在最后一刻摧毁了他们生的希望与情感的期冀,成为将他们推向黑暗深渊的最后力量,这是何等虚伪与残酷!作为“四封信”的作者,徐凤既宣示了刘杰夫的罪恶,也完成着自我的情感倾诉与灵魂清洁。如果说误杀妹妹也是冥冥中的一种因果报应,这种报应促使她自己主动承担起自我精神审判的角色,并成为帮助刘杰夫完成精神救赎的外部力量。
小说当中的诸多人物,甚至包括那些受害者,事实上也有各种道德缺失与灵魂缺憾。他们构成了上塘村的主体,他们和上塘村既相互依存又互为表里,他们的沦陷也意味着乡村的整体沦陷。作家为他们寻找着种种特殊而艰难的救赎之路,事实上也在为自己书写的上塘村,寻找一条可能的重建之路——重建一个理想的能够安放灵魂的精神栖息地。虽然重建的过程充满各种痛苦繁乱的纠缠,充满了各种困惑、艰难甚至牺牲,但我们可以看到作家的努力,看到透过主人公艰难的反思与蜕变,理想主义光芒在作品中不时闪现。
但正如刘杰夫的改变,缺少充足的内在逻辑一样,作家将乡村改变的希望,仍然寄托在破坏了乡村的刘杰夫们身上,这本身便是一种悖论。遑论刘杰夫反省的契机与动因,是非常态的生活偶发事件——妻子惨死及其带来的家庭震荡,单只是其反省的以往犯下的诸多罪恶,仍然而且必将长期地在这片土地上上演,而且其痛苦的体验中,明显缺乏理性的历史认知与深刻的灵魂触动,因而显得浮面而勉强,不具备典型性与代表性,当然更构不成重建的希望与力量。乡村的现实已经不可能再重回田园牧歌式的前乡土状态,而且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作为一个群体,乡民们难以有根本性的冷静省视与理想重建,因而作家单方面的理想主义构想与主观预设,不可避免地会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削弱了作品的批判锋芒与反思力度。
“中国乡土小说,乃至整个世界乡土小说的鲜明旗帜就在于它的地域性和风俗画。”①丁帆:《中国乡土小说史》,第367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无论社会变化如何剧烈,乡土中国是中国文学一个永恒的母题,孙惠芬对于上塘村的书写,事实上可以看作是整个中国的缩影式书写。作为一个一直致力于乡土文学创作的作家而言,孙惠芬的乡土小说,不仅数量多,而且已形成极具互文性的文本系列,她以自己对于乡土的真切体验、深入体察与敏锐体悟,以自己坚持不辍的笔耕,构建着一片乡土小说的独特天地。如此集中、持续而正面地描写乡村,在中国当代作家中亦属难能可贵。她的乡土小说,既是中国当下乡土现状的一面镜子,照见了我们时代的纷纭世相与众生百态,照见了社会转型期乡民们的内心波澜与灵魂异动,也是当代中国乡土文学的一个重要维度,具有着特定的叙事深度与艺术高度。
(责任编辑王宁)
韩传喜,文学博士,东北财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