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质时代的云南版画
2016-11-25黄永来
◎黄永来
非物质时代的云南版画
◎黄永来
非物质时代的来临使艺术创作的语境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作为曾经蜚声国内外的云南版画创作语境也不例外。本文对云南版画创作的现实环境与困境提出了建设性的思考。
一、现实语境
作为技术的云南绝版画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发轫于云南普洱,是由云南艺术学院77级学生郑旭大学在读期间研创并完善,并逐步在云南和全国推广开来的版画品种。绝版木刻真正蜚声全国是在1984年第六届全国美展上,郑旭的套色木刻组画作品《拉祜风情》一举摘得全国美展金牌奖,在后来举办的第七届全国美展上,魏启聪凭绝版油印套色木刻《村寨》作品斩获金牌奖,贺昆套色木刻作品《秋歌·发白的土地》获得银牌奖,郝平《魔镜·南方》获得铜牌奖。自此,云南版画尤其是绝版套色木刻如雨后春笋般在云南这片美丽、神奇、富饶的大地上生根发芽并茁壮成长起来。上世纪九十年代,云南绝版木刻已成为云南的一张名片,云南绝版木刻版画群体已成为继四川黑白木刻群体、江苏水印木刻群体、黑龙江版画群体后的第四大版画群体。云南版画版种健全,木版画、铜版、石版、丝网版、综合版都有稳定的作者群体在坚持创作。例如绝版木刻群体有郑旭、郝平、陈永乐、贺昆、魏启聪、马力、张晓春、王玉辉、张汉东、吕敏、王应天、李永刚、吴婉希等人;水印木刻有叶公贤、史一、李忠翔、李秀、郭浩等人;长期坚持黑白木刻的版画家有史一、李小明。铜版画作者有李仲、戴雪生;石版画作者有李季、向卫星、游宇;丝网版画有张鸣、李建华、王煜、陈光勇等人;综合版作者有郑旭、曾晓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云南版画发展进入一个繁盛时代。版种健全、版画队伍壮大,尤其是绝版油印套色木刻创作者人数较多,老中青三代作者加起来大约上百号人。
随着时代的发展,当下社会已进入全面的图像时代,视觉文化兼容并包,涵盖了电影、美术、广告、设计、时尚、新媒体等多样媒介。“信息化”的概念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提出。所谓的非物质社会就是人们常说的数字化社会、信息社会或服务型社会。在这个社会中,大众媒介、远程通讯和电子技术服务和其他消费者信息的普及,标志着这个社会已经从一种“硬件形式”转变为一种“软件形式”。[1]在非物质的信息时代,艺术创作手段越来越多元化,各种图(视)像充斥着我们的眼球。当下生活在地球村的人们的视觉神经无时不被电视、电影、手机等各种传播媒介终端包围着。相对于各种新媒介艺术,昔日的艺术版画、油画等手工时代的艺术媒介已成为十分传统的绘画媒介了。时间进入新世纪数字时代后,随着互联网、数字计算机、数码相机等媒介的日益普及,人们对视觉艺术生产和欣赏也日趋多样化。“人人都是艺术家”已成为现实,个人获得各种DIY的数码相片、DV、电脑绘画已变得十分便捷。大众阅读和获得图像作品的机会变得更多。在这个图像泛滥的时代,图像生产已不再局限于手工艺术媒介制作的艺术品了,各种新媒介艺术已成为图像艺术生产的主流而传统的手工制作艺术因生产周期、技术环节、价格等因素而变得相对小众起来。昔日大众的版画艺术或者作为印刷媒介的版画已变得相当小众,较之于油画、国画等画种,大众对版画的认知度比较低。当下,云南版画创作群体需要审时度势,适时更新创作题材、语言、跨媒介实验以及版画作品数字化传播才能使云南版画在各种数字化艺术媒介狂欢时代焕发出新的生机。
二、实验语言探索
艺术自诞生之日起,艺术家或是艺术创作者便没有停止过对艺术语言的继承和创新,版画创作也不例外,版画门类的发展也是伴随着科学技术和生产力的发展而逐步完善。从农业时代的木刻到工业时代的铜版画、石版画、丝网版画、直到今天信息时代的数码版画。科学技术的进步与生产力的发展诞生了新的绘画媒介,新的绘画媒介自然吸引了艺术家去进行实验艺术语言的探索,丰富的艺术实践整合为成熟的艺术语言和艺术门类。例如艺术家毕加索涉及油画、拼贴、装置艺术、水墨艺术等,其多变的艺术风格与艺术媒介,在艺术史中独树一帜,对世界范围内的后世艺术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进入急剧变革的转型时期,激荡文化思潮促使版画家开始对版画本体的艺术探索,在这期间,中国版画教育也突破了单一的木刻形态,铜版、石版、丝网版画、综合版画工作室在全国艺术院校逐步建立起来,同时版画家们也进入对版画的本体语言探索以及对新技法新材料的探索时期,云南版画教育及版画创作也基于这个时代背景。上世纪80年代初,云南绝版画诞生便是版画家郑旭别出心裁的匠心,例如郑旭《拉祜风情》系列作品图案式语言特色、色彩明快和剪纸式的人物造型将云南少数民族神秘多元的风情传达的淋漓尽致。郝平的绝版木刻作品制作精良,注意线条的表现力并具有强烈文化色彩,与其他大多数云南版画作者的风情主题拉开了差距,是文化的思想者。贺昆的木刻语言表现、写意,色彩奔放、画面造型带有强烈的书写性,作品题材多为云南边地风景和少数民族人民的生活。魏启聪的木刻作品注意点、线排布与色彩对比。马力的作品工整,题材大多以边地风景作为礼赞对象。张晓春作品制作精细,题材主要是讴歌边地少数民族女性生活与劳动之美。写实性影像语言技巧融合了PS影像效果。王玉辉套色木刻版画作品中电动工具的合理使用、观念整合的综合图像创作,使传统的绝版制作技巧得到了新的改良,丰富了木刻创作工具与艺术语言,观念整合增强了作品的文化厚度。李小明的黑白木刻作品糅合西方立体主义与构成主义多元手法,表现题材多为云南风景。图片拼贴是张鸣的丝网版画作品中的特点,古今中外的文化元素被作者机智筛选、组合,其作品重构的后现代意味强烈。李季石版作品具有水墨的亲和性和偶然性,绘画感突出,艺术家早期墨绘与笔绘结合的石版画创作实践了石版画的多种可能性。吴婉希的版画作品多为水印与油印结合的薄印法,丰富了绝版油印木刻的技法,其作品关注青年人的生活状态。
在当下的图像泛滥非物质社会,图像的制像方式变得异常便捷起来。图像创作只是一味表达浅表的技法形式,没有更多思想观念的内核来承载。图像(版画)创作就容易变成单一的技术活了。版画创作是技术与观念的结合,当然技术创新也是形式语言革新的重要方法。云南版画尤其是绝版木刻创作在技法形式木刻语言表达方面呈现多样化样态,郭浩的画面精致唯美,郝平作品观念与技巧的成功结合,贺昆画面原生态,张晓春精细的刻绘,魏启聪表现主义式的绝版套色木刻刀法,马力的排线都为丰富绝版套色木刻形式语言做出了重要的实验探索,然而从云南整体版画的创作现状来说,为形式而形式、技巧而技巧或是技巧与观念整合不成熟的作品数量不占少数。当然,对于艺术创作来说,“百花齐放”才是硬道理。
与江苏现当代版画相比,云南版画观念活力不够,民族题材过于泛滥,云南绝版技术随着在全国范围内的闻名也传播到全国各地,黑龙江等各地的套色版画也成功借鉴了云南绝版木刻原理。相比之下,云南部分版画作者的版画作品制作粗糙、印制不精。作为技术的云南绝版技术门槛不高,云南绝版木刻技术已在全国范围内生根发芽并已茁壮成长。作为云南版画人才培养的基地,学院教育更应从技术和观念两方面来全面塑造艺术人才,为培养人才、输送人才打下坚实的基础。
三、跨媒介创作
当下非物质数字信息社会,版画家的跨媒介创作和版画边界的实验会对个人艺术创作带来更加积极意义。中央美术学院版画毕业生徐冰的艺术创作影响力世界闻名,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徐冰除了木刻创作以外,也相继完成了《天书》、《鬼打墙》、《地书》等大量的作品,徐冰更多地是机智地选择符合创作观念表达的艺术媒介形式。他的创作拓展了版画的外延,如他的创作天书巧妙利用木版雕刻这一中国人原创的印刷术媒介,以汉字部首编造着东方人既熟悉又陌生的文字,这种陌生化的差异性无疑给传统版画或是其他视觉样式提供了全新的视觉经验,他的天书作品自然会将观众带入无尽的遐思和回味,他的系列作品使传统媒介(木刻印刷术)的东方智慧在当代焕发出新的光芒。
徐冰成功的创作观念便是打破媒介自身的局限,超出了版画艺术这一单一媒介,版画家身份也进而转换为跨媒介的艺术家。国内外从事跨媒介创作的艺术家很多,在国内学版画然后转换为跨媒介的艺术家有徐冰、周春芽、方力钧、杨劲松、李季、邱志杰、郭伟、尹朝阳等等。以云南艺术家李季为例,他之前有着良好的学院艺术训练,四川美术学院附中、本科学习经历为他的造型训练打下良好的基础。1987年川美毕业后回云南艺术学院执教石版画等课程。1990年赴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学习,李季对墨绘石版画的绘画性和偶发性尤为偏爱。在教学和创作多年石版画后,艺术家尝试着探讨绘画的其他可能性,他选择了油画艺术媒介形式,他的油画创作延续和拓展了石版画之外的思考。以大艺术的视野从事跨媒介艺术创作。在李季先生的艺术创作历程中,摄影同时也是他另一坚持不懈的艺术媒介。按他的话来说:“摄影绘画都是图像创作,只是制作方式和媒介不一样而已。”有这样的创作思维自然会拓展艺术创作者的创作活力,艺术媒介自由转换,创作观念得到全面解放,艺术生产力自然会得到极大的提高。
例如云南本土著名版画家贺昆自由奔放、书写性的绝版木刻语言特色与大学阶段国画专业训练和个人气质是分不开的,还有著名版画家李忠翔、陈永乐、郝平、郭游等画家坚持版画和国画媒介并行的创作,这些实践为画家个人版画创作语言更新带来启发意义。对于云南版画创作者来说,艺术家徐冰、李季、贺昆、郝平等人关于艺术的思考、观念的突破、艺术媒介与版画、版画家身份转换等方面的可贵实践无疑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多样性的跨媒介实验为版画家艺术语言更新和身份转换带来新的可能性,世界艺术史上游走于版画和其它艺术媒介之间的艺术家不在少数,如二十世纪表现主义先驱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的创作涉猎木刻、石版画、油画等绘画媒介,他的代表作《呐喊》就有木刻、油画、石版画等多个版本,蒙克的创作对德国表现主义艺术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成为美术史上表现主义画派的精神领袖。再如英国艺术家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艺术创作涉及版画、摄影、油画、丙烯、iPAD绘画等艺术媒介。多样艺术实践丰富了艺术家的艺术语言,使艺术家很难用单一媒介画家身份来界定,这也为版画创作从姊妹艺术中吸取艺术营养和观念解放带来新的突破。
四、版画批评与理论缺失
云南当代版画的发展经历了数十载,云南版画版种生态健全,特色和优势鲜明,云南版画的几代创作者都获得过全国美展、版画展与国际展览的众多殊荣,云南版画群体建设也成为了全国知名的版画群体。云南版画尤其是绝版套色木刻已在全国乃至世界范围产生了广泛的影响。马克思主义理论告诉我们: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会历经生长、发展、鼎盛、衰退的生长过程。云南版画经过数十载的发展,在近年也随之出现了平缓及下滑的瓶颈周期。当下,云南版画的发展需要重新思考未来的发展。历年云南省美术家协会组织数次云南版画创作研习班、省内各地院校轮流举办的云南版画年会以及近几年举办的两届云南国际版画展都为云南版画创作交流、版画人才培养、版画品牌建设推广起到建设性作用。尤其是2008年、2012年两届云南国际版画展的举办也积极促进了云南本土版画家与世界各地版画家交流以及听到来自各地理论家、批评家的声音。
云南当代版画在几十年的发展中,版画生态在版种建设和版画群体建设、展览推广、版画教育等方面倾注了几代云南版画人的心血,然而在版画理论与批评建设方面缺少云南本土的专门研究者。云南版画发展缺少理论与批评建设,更多的是版画群体及创作者们自己的语言本体、风格探索以及为备展而作的版画作品。云南版画创作长期缺少专门理论批评与建设环节。部分版画创作者的作品沦为工艺品复制似的作品也与理论批评与学术修养缺失关系密切。云南版画经过几十年的创作实践,表现样式逐渐类型化,民族题材和风情题材的版画作品泛滥、观念注入和文化植入不够,版画创作的发展缺少了方向感,题材趋同、审美趣味单一、艺术格调不高的作品比比皆是。云南著名版画家李小明教授在回顾三十年云南绝版木刻发展历程时曾谈到:云南绝版木刻的诞生和发展得益于三个“自觉”:一是顺应社会文艺发展潮流的自觉,二是主动汲取本土艺术资源的自觉,三是勇于创新的自觉。[2]这三个“自觉”的总结对于当下云南版画的回顾和总结依然具有重要理论参考意义,云南版画尤其是绝版木刻诞生及成功的经验一旦变成条条框框的范式就有固化的危险,创作群体中的中坚力量容易形成观念和经验板结,进而难以持续进步并对年轻作者形成某种程度的不良影响。中国传统雕版版画发展历经千余年的历程,仍然作为一种复制性的实用技术流传至今。直到20世纪30年代初,具有现代意义的版画艺术才被鲁迅先生重新引入中国,成为中国现代艺术领域的一门艺术样式。[3]版画的发展历经“复制版画”到“创作版画”的历程,云南独具特色的绝版版画在现阶段也一定程度进入自我范式复制期。2012年第二届云南国际版画展期间,著名版画家广军先生曾谈到:“我们云南有很多得天独厚的自然、人文资源,但不能只是作为一种“物”的产品推出去,我们还需要创造性地赋予它们新的文化内涵,这样才能让这些资源转换成能与世界沟通的思想、文化信息,才能与世界产生交汇,“物”不到的地方,精神可以到达。”[4]齐凤阁先生在《20世纪中国版画语境的转换》一文中提出:“若从新世纪版画的发展着眼,必须把版画作为一门学科来建设,既抓创作队伍的建设与创作,又抓理论队伍的建设与研究,尽快改变版画理论薄弱的状态。”[5]版画学科建设过程需要版画创作成果与研究成果双向积累与互动来推动。云南版画要想获得长足高水平的发展,除了版画人才培养、队伍建设、积极办展推广交流以外,版画理论与批评建设迫在眉睫。版画艺术家、美术史学者、批评家们系统研究云南版画的历史脉络,重点分析云南本土文化的特色、加强艺术观念的注入、重视本土版画(绝版木刻)艺术语言嬗变的研究,加强版画群体建设以及多版种版画生态的研究,版画理论和批评与实践形成良性互动。借鉴国内外艺术流派、艺术群体成功历史经验,积极推广云南版画品牌建设,为云南省打造文化强省提供鲜活经验和成功范式。
【注释】
[1](法)马克·第亚尼编著、滕守尧译,《非物质社会——后工业世界的设计、文化与技术》,[M] .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
[2]王玉辉,郭浩,张鸣,编著,《绝版套色木刻》[M] .李小明《技术自觉与艺术自觉》,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12月第1版第2页。
[3]李仲 编著,《版画》,[M] .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5月第1版,第33页。
[4]第二届云南国际版画展作品集编委会编,《第二届云南国际版画展作品集》,广军,《一步一成功》,[M] .云南美术出版社,2012年5月第1版,第198页。
[5]齐凤阁 著,《中国现代版画史1931—1991》,[M] .岭南美术出版社 ,2010年10月第1版,第458页。
本文为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基金项目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10Y065。
(作者单位: 云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
责任编辑:胡耀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