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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入西海(外一篇)

2016-11-25陈旬利

延河(下半月) 2016年11期
关键词:塔尔寺菩提树青海湖

□ 陈旬利

融入西海(外一篇)

□ 陈旬利

天尽头,何处有芳丘?

《红楼梦》的林黛玉这样问到,她真切希望有一个和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心相称的,可以让自己长眠的地方。我想,这也是许多俗世间人曾经有过的期盼吧。

这次西北行最后的一站是青海湖,古时又叫西海,兴许,这会是我有生之年能到的最西边的所在了。

西北、西方、西海、西天,难道,天的尽头果真是与西相连着的吗?

沿着文成公主走过的路,沿着宗喀巴大师走过的路,沿着唐高僧玄奘走过的路,朝着青海湖走着,心里还一直萦绕着文成公主在日月山最后回望长安,走向西藏那悲情、悲沧却又不乏史诗性的成分的画面。

一念间,我们竟然就到了平生从未到过的大草原了,世间所有的景色,不是摄影,不是照片,不是画,也不是视频。而是眼睛、大脑和情感面对自然风物的折射和映像。没有亲身到过,看过,亲自感受过的风景就只是一种没有生命力的标本。当大片大片的牛羊和一望无际的宽阔的草地迎面扑来,你只能为自己对草原的储存而自惭形秽;当一条没有尽头笔直通往地平线的大路一直延伸,你知道,那就是天路,就是天尽头了;当地平线和天边出现一条蓝色的线时,直觉告诉你,青海湖到了。车儿继续前行着,所有人都被惊异着,这哪里是风景,实是进了天界呀,是草原,却是出现了平铺于视野所能及的油菜花海;是花海,却又是苍茫无沿的草原;是牧场,却又是碧蓝苍翠的湖海;是湖海,却又是北国那大漠般的沙丘……愈近,景色非但没有消退,反是愈加的美丽,灰色、淡蓝、碧蓝、淡绿、墨蓝、翡翠,色彩在不停的变幻着;蓝天、白云、远山、绿草、黄花、花衣、来时的地方和四周的远山又成了布景,美丽在不停地变幻着;所有的人和建筑、船舶都成了点缀,青海湖以其大美、绝美、雄美、圣美、静美把所有的一切都囊括在自己的怀中,成为她美的一份子。在这里,天地静默无语,却震撼人心;一切都安谧宁静,圣洁清幽,却直达灵魂;她自身散发大自然与生俱来的永恒的静寂,能把所有的心都沉静如一潭清水,和她融为一体,忘记了喧嚣,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功名利禄,每一处,都能把你消融;每一处,都可以让你屏息;每一处,都能让你心醉,你无需做什么,甚至不愿意拍照。只是默默地看,静静地观,悄悄地行,如果时间允许,所有来人都愿意在此长留相守,成为她的一部分。

坐上船,任鸬鹚在眼帘中飞翔,任湟鱼在身边游荡,任天地湖把自己轻拥,心中已是一片空灵和澄净。

青海湖,是我国第一大内陆湖泊,也是我国最大的咸水湖,地处青藏高原东北部,面积4583平方公里。长105公里,宽63公里,最深处38米,平均深度15米绕湖一周360公里。湖面海拔3200米,湖中有蛋岛、海西皮、三块石、沙岛、海心山五座小岛。我们所到,只不过是青海湖一角。不过这已足够,她早以慑走了我和同伴的魂魄。

在藏民族的传说中,青海湖居住着赤霞女王九姐妹神,藏民族一直把青海湖视为神灵崇拜,青海湖已完完全全俘虏了他们的心魂,每逢藏历年前,数以万计的信徒都会到青海湖磕头转湖朝拜,要完成转湖一周的朝拜,要三个月,一路的风餐露宿,身心备受煎熬,以此表达对佛的虔诚,从而求得今生来世的平安和幸福。

在湖边,我看到许多垒砌的玛尼堆,那是信众们对神灵的崇拜之地,也是信众们和神进行对话所在;在一些路口。我看到一些玛尼墙,那是信众们对佛对神永不消退的祷告;在来的路上,导游给我们介绍藏民族的天葬、水葬等一些风俗习惯,并将曾经的天葬台指给我们看,还有一路走来,随处可见的幡旗幡带,这些,都让我心中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辽阔和博大的自然面前,在洁净和肃穆的地域面前,人会把自己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把心恢复到原有的大小,不会膨胀,不会放大,不会失去该有的平静,在那里的宗教,其本质还是天地人合一的表现,即便是生死也是平常,生生死死,也不是什么界限,只是一种往返和轮回。

这时,我想起王洛宾在青海湖边写出的那曲脍炙人口的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唯其有青海湖的梦幻和痴恋,他才会把让心爱的姑娘的的羊鞭的抽打变成一种享受和甜蜜;也只有青海湖那绝美的风景,才能让台湾著名作家三毛和王洛宾演绎一出惊天动地的忘年恋。

正在两人往来频繁时,三毛在一次告别80多岁的王洛宾回台湾后却出人意料的自杀,把生命定格在40多岁,常有人说她是内心忧郁和心灵的疲倦而死去的,但我知道,她一生喜欢流浪和漂泊,曾几度奔波在非洲撒哈拉大沙漠里,又经历过和荷西的刻骨铭心的婚姻,对爱、对自然、对人生的理解早已超越了世俗,当她来到新疆,来到青藏高原,来到青海湖湖边,她是否也受到了世界屋脊的摄魂和佛的召唤,把生死看的不再重要,最终毅然走向永恒。

绝美的风景引出绝念的震撼,也彰显出无可替代的孤独,青海湖的壮丽和孤静仿佛有一个永恒圣洁的神灵在行走着,散发着,召唤着,会让每个到青海湖的人身心里的俗世尘念都轻轻滑落在湖面,悄然融入苍茫无际的湛蓝里,犹如进入心如止水,波平如镜的境地。生命中那些华丽,那些粉饰雕琢,那些牵牵绊绊,都如浮光掠影,在大美的青海湖的面前,化为一缕轻烟袅袅飘散。

《西藏生死书》中有这样一段话:

“生和死,是每个人最大的两桩事情!行走在生死的旷野,每个人都在路上”……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事是绝对不能忘记的。如果忘记其他事情,只有那件事没有忘记,你就不用担心;反之,如果你记得、参与并完成其他事情,却忘记那件事,那你就等于什么也没有做”。

每一个高原生活的藏族人,他们都会牢牢记住这件事,像死去一样活着,如活着一般死去,好像从来没活过一样存在,好像从来没离开一样死去。

当你到了如此的境界,哪里都是青海湖一样的天堂,哪里都是林黛玉所期盼的香丘。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面对青海湖,面对人世间所有,在青海湖畔神秘消失、失踪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替我说出了全部。

走近菩提

在西夏远逝的的伤感中,竟然在一夜之间,又穿越了千里,到了西宁,还没有搞清东南西北,迷迷糊糊中,便被拉到距西宁二十六公里之外青海省湟中鲁沙儿镇,去看塔尔寺。

塔尔寺,是藏区黄教的六大寺院之一(其它5座是西藏的色拉寺、甘丹寺、哲蚌寺、扎什伦布寺和甘肃的拉卜楞寺),是青海省藏传佛教中的第一大寺院。

对于佛和佛教,我多少是逃脱不了那无形的“罩”的,按生辰八字推,我的命理是带有“华盖星”,不过,自小到也果真对那中华的神秘文化有着兴趣,因而多少了解了佛的一些事理,只是自己从来做事都是浅尝辄止,对佛的知晓仅是皮毛,又生成是佛缘浅薄的那种,甚至连“缘”字用起来都是羞愧的。

自小接触的佛,印象最深最大的事理当是“生死轮回”了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像一粒种子根植在我周边那些人的心中,后来读了《西游记》,对佛的理解以为就是唐僧那般,是一个人一生的目标和期盼,必需努力地取经,努力地修成菩萨,成就正果的,至于为何要作菩萨,菩萨是干什么的,是不晓得的。

后来大些了,知道汉族的佛教和藏传的佛教是不同的,不过终归还是吃喝拉撒睡重要,七情六欲重要,功名利禄重要,于是,一直陷于红尘俗世中,再也没有去探究佛教的究竟。

不过菩提树还是知晓的,相传当年佛祖释迦牟尼舍去王位的继承人,正是在一株菩提树下坐禅,苦思冥想,忽然灵光连通了天地人三界,洞悉了所有的大道,顿然觉悟而成佛。在佛教的经典里,菩提是圣树,是和佛教的一部分,和佛是相生相依的,有佛寺便有菩提,有菩提也就有佛寺,每每香火旺盛的佛寺,菩提也是年代久远,根茂枝,叶繁果密的。

那菩提树倒也真是不一般的,都是无法而果,无需灿烂,无需绚丽,只是用青绿的菩提树叶经历春夏秋冬的阳光雨露,风霜雪寒。偏偏就结下了佛缘的无花果,最终成为僧侣手中和心中的佛珠了。

在湟中县鲁沙儿镇,有一个天然像莲花盛开的地方,四周有五座莲花花瓣样的山,围着一个山坳。公元1357年一个圣神的日子,一位藏族妈妈在莲花山坳里放牧,没料到提前发作,生下一个孩子,便自己剪下脐带。岂料就在脐带滴血的地方,长出一颗菩提树,菩提树也生的奇异,树根向四面八方延伸,如一个人身子四肢展开,更为神奇的是,这颗菩提树生有十万片菩提树叶,片片叶上自然呈现狮子吼佛像(释迦牟尼身像的一种),而那孩子也非同小可,自小就对佛表现出超人的兴趣,十六岁时就只身去西藏寻法,一去就多年不返,这般就苦了他的母亲,老人家思念成疾,让人捎去了一束白发和一封信,想要儿子回家一见,这位儿子因为佛教事业无法归返,大哭一场,寄回一幅用自身鲜血画成的自画像,也在信中写到:“若能在我出生的地方建一座塔,如见我一样”。这位母亲知道有生之年是见不着儿子了,就把全部的思念都凝聚在实现儿子的希望上,她把一直保存着的儿子的胞衣埋在菩提树下,以菩提树为核心用石片一点一点的垒起塔来,星转斗移,母亲的行为被周围的人和信徒们知道了,也纷纷来帮忙。终于一座莲聚塔建起了,以后几百年的岁月里,塔不停地改建、扩建着,形成一个享誉天下的名寺。先有树,后有塔,再有寺,因名塔尔寺。

后来,人们知道,那个建塔尔寺的母亲叫香萍阿切夫人,那个生在塔尔寺菩提树下的儿子就是创建藏传佛教最著名的格鲁教(黄教)的宗喀巴大师,这位大师也许不太了解藏传佛教不知端里,然而达赖喇嘛和班禅都是知道的。因为首位达赖喇嘛和班禅就是他的两大弟子转世的,而且达赖喇嘛和班禅是从第三世开始的,而把第一世和第二世留给他和他的两大弟子。他就是藏传佛教的开山鼻祖,是第一世达赖喇嘛。

对于虔诚的藏族同胞,塔尔寺至高和神圣,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以塔为核心发展为占地600余亩,殿堂52座。僧舍房屋9600多间。僧众700余人的大寺名寺。仅金瓦殿就花黄金100多公斤。还形成了塔尔寺三绝的酥油花、壁画、和堆绣。到这里来的信徒络绎不绝。

在塔尔寺,我看到大金瓦殿的信徒在无比虔诚的磕着长头,把那里所有的地板都磨的油光,他们手中持着念珠,只因殿内那菩提树那十万片树叶片片都有一个佛,每一个都要磕到,一般要完成这个目标,年轻人需要三个月,老年人要半年,为了不计算错误,磕头时用念珠计数。对他们来说。这十万树叶上佛就是他们的精神信仰和生活的目标,而身边人,殿外的世界都是不存在的。

据说,殿中那座包银的佛塔,里面就是宗喀巴生下时的那颗菩提树,那树一直活着,殿内的喇嘛指着殿外的一颗菩提树说,那就是塔里的树伸在殿外的树。倍加神奇的是,在如此干燥的地方,裸露的菩提树的根部还生有青苔,这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来塔尔寺的信徒都期盼这颗菩提树能落下一片叶子,更期盼能看到菩提树叶上的佛像,如果看到,那就是和佛有真缘的,从此会进入叩拜十万个头的行列里,我当然是没有那个真缘的。菩提树下,空空如也,一片菩提树叶,更不用说佛像了。

我若有所失,竟想起神秀和慧能那段人人皆知的偈语来。

神秀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慧能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处在俗尘凡间的我只是喜欢这些语句,似乎是明白这里面的一些寓意的,但一到世事在身就身不由己了。此时此刻,我心里总也忘不了那个母亲,纠结这那个母亲期盼相思儿子的那个眼神,纠结这那个母亲在生命奄奄一息时还在往塔上堆垒石片的场景。

她让我心痛,让我心碎,只是我知道这位母亲始终没有抱怨儿子半句,她把所有的爱都汇聚在塔尔寺上,把人间母亲所有的无私和伟大的都在儿子的事业和悟道中延续。那位儿子的事业也终于成就,他造就了一个拯救人类的精神天界,那里纯净如蓝天,那里纯净如湖水,那里纯净如明镜,那里纯净的如孩子的心空,直是到了当下的世界里,还依然那样弥足珍贵,给处在物欲横流中的现代人类留下唯一一个通往本真净土的通道。

想到这里,我已然不再为那位母亲纠结。我由此对塔尔寺三绝不再痴迷,对那些白塔、银寺、金像不再好奇,因为那只是所有僧侣、喇嘛、活佛和信徒一种通往圣灵的依托和虔诚的表达,是决不应该用俗世的价值去看待和衡量的。

游人依然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可我一时间竟感觉不到,喧嚣了。我的目光和心境犹如那些僧侣和信徒般的淡然和空灵。我知道,塔尔寺不是看的,不是游的,是感的、是悟的、是敬的。

是啊,一个人的生命是短暂的,日出、日落;缘起、缘尽;生生息息,自生自灭,交替轮回,实是一片混沌。释迦牟尼最后的悟道,就是世界本没有道。

世间的一切,都应该来去自然,匆匆如常。

菩提树,是可以开在每个人心中的,它带给每个人的,会是一种宁静,一种源自内心的淡定和宁静。

□陈旬利,陕西平利人,陕西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平利县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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