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第四次核试与东北亚新变局
2016-11-25林利民
林利民 郑 雨
朝鲜第四次核试与东北亚新变局
林利民 郑 雨
朝鲜第四次核试验使朝核武实力、核意图、相关各方对朝核和朝鲜及朝鲜半岛等战略性议题的政策进一步明朗化。朝方既然排除万难,把核武开发推进至“热核武器”阶段,就更不会轻言弃核。美国更不可能以武迫朝弃核。在此情形下,美韩日等相关各方对朝核的政策将转向“现实主义”,即不公开承认、却不得不被迫在政策实践中按照朝已实际拥核的新现实调整其相关政策,其对朝政策重点将从诱迫朝弃核转向加紧对朝搞“政权更迭”。由此,东北亚格局将发生一系列新变化。美韩日加强同盟关系、共同加大对朝“政权更迭”的力度,虽不至于导致东北亚恢复原有的冷战格局,但朝鲜半岛及东北亚局势势必更复杂、更混乱、更紧张。
核开发 朝鲜 东北亚安全
[作者介绍] 林利民,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对外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延边大学协同创新中心特聘研究员,主要研究中国外交与国际战略;郑雨,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朝鲜战略文化等。
2016年1月6日,朝鲜方面不顾国际社会强烈反对,进行了自2006年以来的第四次核试验。朝方宣称此次核试是一次成功的“氢弹”试验。*FT Reporters, “Maverick State Put Sino-US Patience to the Test”, Financial Times, January 7,2016.美国等国虽然不肯承认朝第四次核试是一次成功的氢弹试验,但实际上还是承认朝方在搞“热核武器”试验。美国务卿克里2016年1月下旬访华期间宣称,朝“氢弹试验是否成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正在进行这方面的尝试”。*Carol Morello and Simon Denyer, “China Backs U.N. Move to Denounce N.Korea, Hesitant on Stronger Rebuke”, The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28, 2016.克里此言无异于美官方公开认可朝第四次核试验是在搞氢弹试验。美国等国并认为朝鲜第四次核试标志其在核武领域取得了重要进展。*FT Reporters, “The Intractable Dilemma Posed by North Korea”, Financial Times, January 7, 2016; Anna “Fifield, Fears that N.Korea Can Launch Multiple Rockets”, The Washington Post, April 7, 2016.朝第四次核试验引起美韩日等国大幅调整相关政策,客观上导致一直云遮雾罩的朝核、朝鲜以及朝鲜半岛等战略性议题以至东北亚格局出现明朗化趋势。也可以说,朝第四次核试验把朝核及与其相关的战略议题、相关国家对朝核和朝鲜及朝鲜半岛的政策以及东北亚局势等“炸明朗了”。
一、朝第四次核试与美韩日政策调整
朝第四次核武试验首先导致美国对朝核、朝鲜以及朝鲜半岛等战略性议题的相关政策以及其东北亚战略出现大幅调整。
美对朝核、朝鲜以及朝鲜半岛等议题的相关政策一直是以“朝鲜崩溃论”为思考基础的。冷战甫一结束,美战略界就鼓噪所谓“朝鲜崩溃论”。1997年底,美中央情报局设立了一个安全专家小组,全面评估金日成去世、金正日接班后朝鲜未来局势发展及其前景,认为“金正日政权如果拒绝改弦更张、不进行彻底改革,就必然要垮台”,并预测“不出5年,朝鲜就会崩溃”。*Jong Kun Choi, “The Peils of Strategic Patience with North Kore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Winter 2016, p.59.当然,有关朝鲜“5年内崩溃”的这个预测最后不攻自破,没有能经受住时间验证。
2011年12月金正日去世后,美战略界再度热议“朝鲜崩溃论”。2010年,鉴于外界风传金正日身患重症,美国克莱尔蒙特·麦肯纳学院教授裴敏欣预测金正日去世后朝鲜必然崩溃。他提出了一个预测后金正日时代朝鲜政治前景、并在西方战略界广为流传的政治逻辑和公式:“第一代独裁者的儿子成功地继承独裁政权及其权力的机会只有四分之一,而其孙辈就不再有任何机会可以成功地继承并巩固其先辈传下来的独裁政权及其权力。”*Jong Kun Choi, “The Peils of Strategic Patience with North Kore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Winter 2016, p.59.金正日去世后,美国战略界又有人预测朝鲜政权 “不出数周、或者至多不出数月” 就会“崩溃”!*Jong Kun Choi, “The Peils of Strategic Patience with North Kore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Winter 2016, p.60.当然,迄今金正日去世、金正恩接班已有四年多,朝鲜并未如同美国情报界、战略界预测的那样“崩溃”。
“朝鲜崩溃论”是美战略界一些搞战略分析的学者的普遍观点,也是美决策层对朝鲜前景的普遍认知。2015年1月,美国总统奥巴马在接受You-Tube直播采访时就把朝鲜描绘成世界上“最孤立、最与世隔绝、受到的国际制裁最多、最严厉的国家”,并预测随着时间的推移,朝鲜政权“一定会崩溃”。*Jong Kun Choi, “The Peils of Strategic Patience with North Kore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Winter 2016, p.61.
综合美战略界、决策界的各种相关言论、文献资料等,美有关“朝鲜崩溃论”预测的基本逻辑和依据是:朝鲜在政治方面因政权交接以及政治改革而不免要产生政治、社会动荡;在经济方面,因中央计划经济弊病丛生、工农业生产基础薄弱、缺粮危机、军民普遍营养不良、倾力开发核武器和遭遇严厉的国际制裁;在意识形态方面,因无法控制外界信息的涌入进而引起监控体系毁坏、军民思想混乱、管理失控;在外交方面陷入全面孤立等,其国家将陷入大混乱,其政权必然崩溃!*Jong Kun Choi, “The Peils of Strategic Patience with North Kore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Winter 2016, pp.58-62.
自第一次朝核危机爆发后的20多年间,美历届政府,从克林顿政府到小布什政府,再到奥巴马政府,无不以“朝鲜崩溃论”为其政策思考基础和对朝政策出发点。第一次朝核危机爆发不久,克林顿政府为平息危机,曾与朝方达成以朝方弃核换取美韩等予朝方“粮援、重油及轻水反应堆”等协议,但美方并未认真履行协议,其原因在于克林顿政府笃信“朝鲜崩溃论”,故而食言而肥。2006年朝搞第一次核试验后,“六方会谈”也曾为应对危机达成过妥协,美方也承担过义务,但小布什政府也未认真履行其义务,其原因也是笃信“朝鲜崩溃论”。奥巴马政府2009年上台后,不仅笃信所谓“朝鲜崩溃论”,而且完全依据“朝鲜崩溃论”,推出所谓对朝“战略忍耐”(strategic patience)政策,其要旨就是“不理睬朝鲜”,静待其“崩溃”,而后朝鲜核问题及所谓“朝鲜问题”就会迎刃而解。*Editorials, “Losing ‘Patience’ on North Korea”, The Washington Post, February 9,2016.
然而,20多年来,朝鲜政权并没有崩溃。根据韩国银行的数据,朝经济近年已实现连年增长,其中2012年GDP增长1.3%、2013年增长1.1%、2014年增长1.0%。2015年朝经济增长率,如按韩国现代研究所(Hyundai Research Institute)的数据,甚至出乎意料之外地达到7.5%,创下冷战结束以来的最高纪录。2014年,朝外贸总额达到76.1亿美元,也为历年最高点。尤其重要的是,此间朝农业、渔业、养殖业皆实现增长,粮食生产大体实现“自给自足”,粮荒基本解决。总之,朝政权趋于稳定,“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Jong Kun Choi, “The Peils of Strategic Patience with North Kore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Winter 2016, p.62; The Economist: “North Korea’s Economy, Spring Release”, The Economist, February 28, 2016, p.21.不仅如此,朝克服各种困难,从数量到质量沿上升路线发展了其核武能力。国际上对朝核弹头数量的估计有10枚、20枚、50枚甚至100枚等各种说法, 最保守的估计为6~8枚。*Jong Kun Choi, “The Peils of Strategic Patience with North Kore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Winter 2016, p.64; Geoff Dyer, “Nuclear Upgrade Raiwses Arms Race Fears”, Financial Times, April 1, 2016.尤其是在核弹头小型化及核导结合甚至直接攻击美国本土的远程核攻击能力方面,朝取得了不少进展。*Anna Fifield, “North Korea Says It Can Fit Nuclear Warheads on Missiles”, The Wasington Post, March 9, 2016; Mark Landler, “North Korea Nuclear Effort Seen as a Top Threat to the U.S., The New York Times International, February 10, 2016; Choe Sang-Hun, “Advances Seen in Rocket Fired by North Korea”, The New York Times International, February 10, 2016.
综而论之,朝第四次核试及朝核战力的提升、朝绝不会和平弃核、美更不可能以武迫朝弃核等新情况,导致朝拥核已经接近成为国际现实,美韩日及国际社会将在口头上继续坚持不承认朝拥核国地位,但也无可奈其何。凡此种种,表明20多年来美历届政府对朝及对朝核的政策与奥巴马政府的对朝“战略忍耐”战略遭遇失败!*Editorials, “Losing ‘Patience’ on North Korea”, The Washington Post, February 9,2016.美不得不依据新情况,对其朝核政策及相关战略进行全面调整。
朝第四次核试后,美在惊慌、愤怒、失败、失望之余,除了在各种场合严厉谴责之外,还采取了一系列强硬对策,其中关键是试图借联合国之名对朝进行最严厉的制裁。朝此次核试后不久,美国务卿克里就于1月下旬访华,与中国外长王毅举行了长达5个小时的会谈。会谈期间,克里对朝使用了“过去不曾有过的强硬言词”,其中也不乏对中国施压之词。他要求联合国新的对朝制裁措施应包括禁绝中朝之间的“食品和服务贸易”,禁绝中朝间的“船运、空运”及“涉及煤碳和燃油等在内的资源贸易”。这无异于要求中国也像美国一样,禁绝对朝的全部、至少是大部分经济贸易关系。*Carol Morello and Simon Denyer, “China Backs U.N. Move to Denounce N.Korea, Hesitant on Stronger Rebuke”, The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28, 2016.尽管中国外长王毅反复强调对朝制裁本身并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通过制裁把朝鲜核问题带回到谈判桌上来”,但美仍执意要求对朝搞无情制裁。*Carol Morello and Simon Denyer, “China Backs U.N. Move to Denounce N.Korea, Hesitant on Stronger Rebuke”, The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28, 2016.
美提出的联合国制裁方案包括长长的制裁清单,其中有禁止与朝鲜间的常规武器贸易、不得向朝出售或转让常规武器;禁止与朝鲜间的奢侈品贸易;禁止向朝鲜出售航空燃料;禁止或限制朝鲜出口煤碳、铁矿石、黄金、钛、稀土等矿产品;相关方对进出其港口的朝鲜船舶与“进出朝鲜港口的船舶”以及对“进出其海港、空港的朝鲜货物”要进行严格检查;对数十家涉嫌走私核材料的朝鲜公司和个人进行制裁,以及惩罚与朝鲜有商业往来的一些中国公司与银行;禁止31艘涉嫌载运走私违禁品和核材料的朝鲜船舶在任何港口驻泊、装卸。即使载重卡车,如证明被用于军事目的,也在禁售之列。*Somini Sengupt, “China snd U.S..Agree on North Korea Sanctions Reslution”, The New York Times International, February 26, 2016; Editorials, “Forcing China’s Hand on N.Korea”, The Washington Post, March 5, 2016.显然,这是一份接近于封锁、禁运的全面制裁清单。如果不是担心中俄等国反对,美国的制裁方案可能更严厉、更无情。事实上,美在联合国制裁之外,还联合韩日等国,对朝实施了若干单边制裁措施,以补其所认为的联合国制裁措施的“缺口”。
除推动联合国对朝搞经济贸易制裁外,美为应对朝第四次核试还采取了一些其他措施。一是对朝示强,加强对朝军事威逼。2016年1月10日,即朝第四次核试后的第四天,美即派B-52轰炸机到朝鲜半岛上空巡航、示威;3月7日,美更是摆出不惜刺激朝鲜的姿态,根据其“5015作战计划”精神,与韩举行最大规模的联合军演,内容包括对朝核武库及朝领导人搞“先发制人的打击”,参演美军、韩军分别达1.7万人、30万人。美最先进的航空母舰“约翰·斯坦尼斯”号(CVN-74)以及B-2隐形轰炸机也参加了此次军演。*Reuben F Johnson, “Analysts Remain Skeptical of North Korea’s Nuclear Strike Claims”, IHS Jane’s Defence Weekly, March 16, 2016, p.4; Sebastien Falletti, “US/ROK Drills Include Targeting of NK Leadership”, IHS Jane’s Defence Weekly, March 16, p.4.二是乘机加强美在东北亚的前沿军事部署,名为应对朝核危机,实则威慑中国。朝第四次核试后不久,美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在提交给奥巴马政府的研究报告中就明确要求美要“维持并扩大其在亚太的军事存在,进一步加强其盟友和伙伴的能力”。*Simon Denyer, “Balance of Military Power in Asia-Pacific Region Tilting against U.S., Study Says”, The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21, 2016.正是根据这样的思路,美在联合国对朝新制裁决议未定之时,就不顾中国坚决反对,以应对朝鲜核威胁为由,执意推进在韩部署“萨德系统”(Terminal High Altitude Area Defense)的计划,并就此与韩举行了具体“工作小组会商”。*Choe Sang-Hun, “South Korea Bluntly Tells China Not to Meddle in Its Missile-Defense Talks With U.S.”, The New York Times International, February 25, 2016; Anna Fifield, “N.Korea’s Kim Orders Nuclear Arseal at Ready”, The Washington Post, March 5, 2016.2月17日,美4架F-22第五代战机也奉命进驻韩国。*Gareth Jennings, “US Deploys Four F-22s to South Korea”, IHS Jane’s Defence Weekly, February 24, 2016, p.18.此外,“约翰·斯坦尼斯”号航母进驻亚太水域有可能成为常态。若如此,则美海军在亚太就会形成双航母布局。三是乘机拉韩、促韩日和解、拉紧美日韩同盟。在促韩日和解方面,美尤其做了不少工作。*Choe Sang-Hun, “North Korea Gamble Pits Power Against Power”, The New York Times, January 9, 2016.四是对华施压,企图推动中朝走向敌对。在美新一轮总统选战中,美总统候选人无论是特朗普还是希拉里·克林顿,都力主以对华施压方式应对朝核危机。*Emily Rauhala, “As U.S.Seeks to Pressure N.Korea, Even China’s Help May Not Be Enough”, The Washington Post, February 25, 2016.在对朝制裁方面,美几乎是要求中国断绝与朝经贸往来,并与美等一起对朝搞封锁、禁运,而美明知中国不可能完全照此办理。美拉紧美日韩同盟、加强在东北亚的前沿部署、执意着手在韩部署“萨德系统”、在西太搞双航母布局,也有对中国施压之意。*Simon Denyer, “China Expresses Support for U.N. Sanctions on North Korea That Truly Bite”, The Washington Post, February 16,2016.
美对朝第四次核试的这一系列战略反应,明显不同于此前20多年来美对第一、二次朝核危机及前三次朝核试的反应。这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美加大了对华施压力度、对华施压重于协商,而对于中方提出的“维护半岛和平与稳定、以对话与协商解决问题”的主张则采取了基本不回应的立场。*Carol Morello and Simon Denyer, “China Backs U.N. Move to Denounce N.Korea, Hesitant on Stronger Rebuke”, The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28, 2016.凡此种种,表明美开始放弃奥巴马政府两任内一直坚守的对朝“战略忍耐”政策。*Editorials, “Losing ‘Patience’ on North Korea”, The Washington Post, February 9,2016.美坚持对朝搞无情制裁、不惜激怒朝鲜;也不再以谋求中美合作、多边协商为其解决朝核危机的主要手段,而是更加依仗美韩日同盟,更加依赖对朝制裁、封锁以及施以军事政治压力。
美放弃对朝“战略忍耐”之后,其对朝核、朝鲜等战略性议题的政策将如何调整?答案只有一个,即通过对朝经济战、政治战、宣传战、心理战,并不断施以军事压力及联盟压力,促朝崩溃亦即“政权更迭”,其最终目标无异于“灭朝”。虽然美作为《朝鲜停战协定》的主要签字方之一,受停战协定精神制约,不便以官方名义公开宣布以推翻、毁灭(即政权更迭)另一个签字方的合法政府为其政策目标,因而不便公开提对朝搞“政权更迭”,但美此意图从其对朝第四次核试的一系列僵硬战略反应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不仅如此,美还通过其媒体、学者的言论、观点表达了这一意图。例如,美学者葛来仪(Bonnie Glaser)就在接受访谈时直接讨论朝“政权更迭”问题。虽然她是在推断中国“对朝鲜‘政权更迭’”是否感兴趣,但其话语逻辑则表明美对朝施以无情制裁的政策本质是要对朝搞“政权更迭”*Charles Clover, “China Stance on N Korea Faces Security Council Challenge”, Financial Times, February 19,2016.。
与美国不同,韩国不是《朝鲜停战协定》的签字方,法理上不受停战协定约束,较美有更多的行动自由。美对朝核及“朝鲜问题”由“战略忍耐”转向促朝“政权更迭”,在韩国朝野的言论中得到了更公开、更直接、更完整的表述。
自第二次朝核危机以来,韩对朝政策也是以“朝鲜崩溃论”为其政策思考基础的。但是,朝核能力的提升以及生存能力增强,使韩不但面临朝核打击威胁,也使韩对朝搞“吞并式统一”的计划走向破灭。朝鲜第四次核试后,韩国总统朴槿惠及韩国朝野反应极其强烈,明确提出要改变原有对朝政策,以促朝“政权更迭”为其今后对朝主要目标。2月16日,朴槿惠发表公开谈话,宣称朝开发核武只能“加速其垮台”,并表示将采取有效措施“促朝政权变更”。*Anna Fifield, “South Korea Vows to Punish North Korea for Provocations”, The Washington Post, February 17, 2016.3月24日,针对朝方宣称要将韩总统府青瓦台“化为灰烬”的威胁,朴槿惠再次宣称,“如果朝鲜政权不更迭,就要采取措施促其早日灭亡”。*Anna Fifield, “North Korea Says It Can Fit Nuclear Warheads on Missiles”, The Washington Post, March 9, 2016.4月19日,当有情报显示朝将进行第五次核试验后,朴又一次发誓要促朝早日“崩溃”。*Anna Fifield, “S.Korea:North May Be Readying 5th Nuclear Test”, The Washington Post, April 19, 2016.
与此同时,朴槿惠政府对朝采取了一系列与其誓言相一致、极不寻常的强硬政策。朝第四次核试的次日,朴槿惠即紧急召集高级国家安全顾问开会,商讨对策,并与美日一起要求安理会召开紧急会议,推动联合国对朝搞无情制裁。*Choe San-Hun, “North Korea Rocket Launch Called ‘Provocation’ ”, The New York Times International, Feburary 7, 2016.在此同时,朴下令韩方对朝启动高音广播、关闭开城工业园区。联合国启动对朝制裁措施后,韩除严格执行联合国制裁规定外,又追加不少单边制裁措施,包括切断除婴儿和孕妇用品之外的一切人道主义援助、禁止在海外旅行的韩国人到朝鲜开办的餐馆用餐等。*Anna Fifield, “South Korea Vows to Punish North Korea for Provocations”, The Washington Post, February 17, 2016; Anna Fifield, “North Korea Says It Can Fit Nuclear Warheads on Missiles”, The Washington Post, March 9, 2016.韩出动30万大军参与美韩军演,不顾中国一再反对而改变其有关在韩部署“萨德系统”的立场,主动迎合美方要求,与美举行相关商谈,也表明其政策转向僵硬,与其对朝“政权更迭”政策有一致性。*Simon Mundy and Charles Clover, “Missile Talks Reframe Seojl’s Link with Beijing”, Financial Times, March 3, 2016.
对于在东北亚处境相对孤立的日本而言,朝第四次核试及由此引起的美韩政策调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美韩对朝政策转向以对朝搞“政权更迭”为主要目标,不仅有助于日韩和解,也有助于提升日在美东北亚战略全局中的地位与作用。但是,日本是二战战败国,日朝之间尚未签订结束二战的和约,较之美国,日本更不能公开放话对朝搞“政权更迭”,或者说“灭朝”。但日本用其行动对美韩的对朝“政权更迭”政策投了赞成票。朝第四次核试后的次日,日本不仅与美韩一起推动联合国安理会召开紧急会议,积极参与联合国对朝制裁行动,也与美韩配合,追加了对朝单边制裁,包括禁止朝鲜公民入境日本、限止朝资金转移等。*Anna Fifield, “South Korea Vows to Punish North Korea for provocations”, The Washington Post, February 17, 2016.
二、五组战略三角牵动东北亚格局调整
在理论上,朝鲜半岛及东北亚中美俄日朝韩六个主要地缘政治玩家可以构成20组战略三角,其中包括由世界上头号、二号、三号经济大国组成的美中日三角,以及由世界上头号、二号、三号军事大国组成的美俄中三角。不过,美中日三角与美俄中三角虽然架子很大,但其互动对朝核、朝鲜及半岛等战略性议题的直接影响有限。这反映出,作为世界第三大经济强国的日本、作为世界第二大军事强国的俄罗斯在朝核、朝鲜及朝鲜半岛等战略性议题上的直接关联度不大,处在相对边缘状态,目前不具有主导权。真正能对朝核、朝鲜及半岛等战略性议题及东北亚格局产生直接影响的战略三角主要包括5组:中美朝、中美韩、中朝韩、中韩日以及美韩日等战略三角。其中,中美朝、中美韩、美韩日三组三角又是关键中的关键。朝鲜第四次核试及美日韩政策调整首先导致以上5组战略三角生变,进而导致半岛及东北亚格局出现重大调整。
在中美朝战略三角中,美朝博弈是敌对性的,中朝、中美博弈则是竞争与合作兼有,朝因坚持开发核武、坚持不弃核,是牵动中美朝关系的主动方。朝第四次核试后,美对朝采取了一系列极为强硬的政策,朝则以“超强硬对强硬”,毫不示弱。针对联合国制裁决议及美韩军演,朝以举行挑战性、示威性的导弹发射、潜射导弹试验、远程火箭炮试射等作答,扬言要对美发动先发制人的打击,并宣称朝“氢弹”威力巨大,足以把曼哈顿及纽约“化为灰烬”。*Anna Fifield, “North Korea Claims It Could Level NYC”, The Washington Post, March14, 2016.
有情报显示,朝最新型的远程导弹可携带1100~1300磅弹头、射程达7400英里,攻击范围可达美国西海岸。朝在核弹头小型化及再入大气层方面也取得进展。*Choe Sang-Hun, “Advance Seen in Rocket Fired by North Korea”, The New York Times, February 10, 2016.尽管美对这些情报仍有怀疑,但朝核能力的提升对美相关决策无疑具有很大影响。美在2003年第二次朝核危机爆发时怀疑朝是否具有核能力,2006年朝第一次核试爆后怀疑朝是否具有核投掷能力,现在则怀疑朝是否有对美本土实施核打击的能力!这种变化无疑反映了朝核武能力确实在提升、美对朝核威胁的忧虑在不断增大。
朝的核能力与中俄不可相提并论,但朝敢冒险、不按常规出牌,不确定性大,且一再扬言随时要对美韩日等发动先发制人的核打击,这就更增加了美国的核风险忧虑。朝第四次核试后,美既不肯、也不会公开承认朝的有核国地位,*Carol Morello and Simon Denyer, “China Backs U.N. Move to Denounce N.Korea, Hesitant on Stronger Rebuke”, The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28, 2016.但美也无力诱迫朝弃核、对谈判解决问题持消极态度。美力推对朝搞无情制裁已是穷极之策。冷战后20多年的历史证明,对朝鲜这样意志坚定、权力集中、自给自足、与外界联系不大、过惯了苦日子的东方国家搞无情制裁很难达到目的。美对朝搞无情制裁从表面看似乎是为了迫朝弃核,实则重心已转向促朝“政权更迭”。
朝鲜第四次核试及美对朝核政策的重心由促朝弃核转向促朝“政权更迭”,必然要对中朝关系、中美关系以至中美朝战略三角产生重大影响。自第二次朝核危机以来的10多年间,中国一直公开和明确地反对朝开发核武器、不承认朝的拥核国地位。就此而论,中美在促朝弃核方面有共同利益需求,这也是中美在朝核、朝鲜及半岛等议题上的合作基础。中国积极与美开展合作,发起、主导促朝弃核的历次“六方会谈”,并多次支持、参与联合国对朝制裁,以促朝弃核。但中美也有不少分歧。中国认为对朝制裁应限于与朝开发核武有直接关联的领域、不应扩及与朝民生相关的“人道主义”领域、不应以毁灭朝生存基础为目标,因而不支持美对朝搞无情制裁。同时,中国继续维持与朝正常经贸关系。在高峰时段,中朝贸易额甚至占朝外贸总额的90%。*Mark Landler, “North Korea Nuclear Effort Seen as a Top Threat to the U.S., The New York Times International, February 10, 2016
综而论之,近10多年中国对朝、朝核的政策可以概括为“两个有限”,即对朝有限制裁、有限支持并举。如果未来美对朝核及对朝政策重点确实从促朝弃核转向促朝“政权更迭”,中美在朝核、朝鲜及朝鲜半岛以至东北亚等战略议题上合作的基础将被严重损毁。中国认为,对朝施压过度有可能导致朝更不理性、更具攻击性;朝如“崩溃”,“将有大量难民涌入中国”,导致中国延边及东北地区出现混乱;朝“崩溃”还可能导致美军事力量压向中朝边境。*Carol Morello and Simon Denyer, “China Backs U.N. Move to Denounce N.Korea, Hesitant on Stronger Rebuke”, The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28, 2016.此外,中国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出现一个“与中国为敌”的朝鲜。*Jane Perlez and David E. Sanger, “Kerry Urges Chinese to Curb North Korea’s Expanding Nuclear Pursuits”, The New York Times,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28,2016.因此,美如继续坚持促朝弃核,中国将继续坚持与美合作;但美如放弃促朝弃核政策而转向以对朝搞“政权更迭”为其政策重点,则中国就不一定要“闻鸡起舞”。因此,未来如果中美朝三角出现新的互动,其根源与其归结于朝搞第四次核试,不如归结于美坚持对朝搞“政权更迭”。
在中美韩战略三角中,韩的变数较大,是牵动中美韩关系调整的主要因素。作为“中等强国”,韩在驱动半岛及东北亚变局的五个主要战略三角中居其四,与中美相当,这也说明其在东北亚格局演变过程中的地位与作用何等重要!
自中韩建交以来,尤其是朴槿惠任总统以来,两国“致力于推进中韩‘特殊关系’”,中韩关系突飞猛进,取得了长足发展。*Simon Mundy and Charles, “Missle Talks Reframes Seoul’s Link with Beijing”, Financial Times, March 3, 2016.2013年朴槿惠出任总统仅四个月就到访中国,稍后习近平主席成为访韩的第一位中国最高领导人。此后两国高层频频互访,民间交流不断扩大、深化,中国到韩的游客更是连创新高。中韩经贸投资关系则呈阶梯式上升,2015年贸易额达2758亿美元,与中日贸易额相比仅少20多亿美元,大有超越之势。*中国海关统计:“2015年1~12月进出口商品主要国别(地区)统计”,《国际贸易》,2016年第2期,第70页。中国是韩第一大贸易伙伴,且中韩贸易额已超过韩与美日贸易额之和。此外,在人民币国际化问题上,韩也与中国积极合作;韩对参与美国力推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TP)虚与委蛇,却不顾美反对而积极参与中国倡导的亚投行,成为亚投行创始国之一;韩多年对美力推在韩部署“萨德系统”采取抵制态度,其主要原因是顾及中方立场;*Jane Perlez and David E. Sanger, “Kerry Urges Chinese to Curb North Korea’s Expanding Nuclear Pursuits”, The New York Times, January 28,2016.韩在二战历史认知问题上与中国保持一致性,对日本安倍政府否认侵略历史的言行进行了猛烈抨击、抵制;朴槿惠尤其不顾美阻拦,毅然于2015年9月赴华参加中国“9·3大阅兵”,把中韩“特殊关系”推向高潮。*Simon Mundy and Charles, “Missle Talks Reframes Seoul’s Link with Beijing”, Financial Times, March 3, 2016.韩积极推进中韩“特殊关系”,除了经贸考量外,另一个主要考虑是希望通过中国影响朝鲜,以期最终按有利于韩国的方式解决朝核问题、所谓“朝鲜问题”以及半岛统一等问题。
但是,朝第四次核试后,朴槿惠政府对华政策以及与之相关的对朝及对朝核政策、对日政策,以至对美政策均发生不利于中韩关系向前发展的消极变化,包括前述对朝核及对朝反应强硬、与美日一道力推对朝搞“无情制裁”、力主加大对朝“政权更迭”力度等,而其标志性事件则是对于美力推在韩部署“萨德系统”的立场由消极、被动转达向积极、主动。这一变化的原因,除了韩对朝搞第四次核试愤怒、失望、情绪化反应等因素外,也有韩对中国未能有效影响、“抑制”朝方继续搞核试等感到失望。韩还特别担心中美抛开韩国在朝核、朝鲜及半岛等议题上搞“幕后交易”。*Simon Mundy and Charles, “Missle Talks Reframes Seoul’s Link with Beijing”, Financial Times, March 3, 2016.
另外,韩地理位置重要、历史地位独特且有一定实力,因而为中美两大国所“倚重”。冷战结束以来的20多年间,中美之间一直竞相争取韩国的好感,中韩、美韩两对双边关系的进退在一定程度上呈现为“零和游戏”,中韩关系进则美韩关系退,反之亦然。从朴槿惠上任到朝第四次核试前的几年间,中韩关系突飞猛进,韩对美经济倚重甚至对美安全“依赖”明显后退。但在朝搞第四次核试后,韩明显回归、强化其传统的“倚美”政策,包括对朝搞无情制裁和“政权更迭”、与美商谈部署“萨德系统”等。这导致中美韩三角互动出现了不利于中国的变化,美韩双边在拉近,韩对华信任下降、韩中关系的发展出现新障碍,中韩双边关系有可能趋冷淡。未来如韩美执意对朝搞“政权更迭”、在韩部署“萨德系统”并拉紧美日韩同盟以威胁中国,则中韩关系可能出现停滞甚至倒退,这显然不利于朝核问题“软着陆”,也不利于半岛及东北亚保持和平、繁荣与稳定。
美日韩三角自朴槿惠上台以来沿强化路线变化。但是,因日本安倍政府在历史认知问题上拒绝承认侵略历史、在领土领海争端中对韩持强硬立场,以及韩积极推进中韩“特殊关系”,韩日矛盾激化,韩对美依赖也有一定下降,美促韩日和解、进而推进美日韩同盟的努力成效不大。但在朝第四次核试后,美的努力取得一定成效。
韩日方面早在朝搞第四次核试前夕已就“慰安妇”问题上的争议达成谅解,为韩日进一步和解创造了条件。*Editorials, “Saying Sorry for Sex Slavery”, The Economist, January 2, 2016, p.17; Editorials, “South Korea and Wartimes Sex slaves: Kindred Spirits”, The Economist, March 26, 2016, p.29.朝第四次核试后,韩日在对朝核威胁认知、对朝搞“政权更迭”等问题上有新的共识。在美推动下,日韩在情报交流、人员互动等方面有不少新动作,有了进一步合作。*Mark Landler, “North Korea Nuclear Effort Seen as a Top Threat to the U.S., The New York Times International, February 10, 2016韩日和解又为美日韩同盟的加强扫清了障碍。朝第四次核试以来,美日韩在对朝搞无情制裁及搞“政权更迭”方面立场一致,并采取了不少联合行动,包括一起提议案促联合国对朝搞制裁、在对朝制裁方面保持行动一致,以及在建设“区域导弹防御系统”(BMD)方面加强合作等。*Choe Sang-Hun, “Advance Seen in Rocket Fired by North Korea”, The New York Times, February 10, 2016; Anna Fifield, “N. Korea Fires Six Projectiles into Sea”, The Washington Post, March 4, 2016; Peter Felstead, “North Korea’s Rocket Launch Reveals Use of ‘Cloaking’ Measures”, HIS Jane’s Defence, February 17, 2016, p.6.
朝第四次核试及其引起的美日韩政策调整、中美朝与中美韩及美日韩等战略三角互动,也牵动了中韩日、中朝韩等战略三角的变化。一是韩日和解、韩更加“倚美”并对中国产生疏离,导致日本安倍政府在增加军备、修宪以及在东海、南海等问题上对华采取更强硬的立场。中韩日三角虽不至出现日韩共同对华的局面,但也很难再现此前几年中韩在历史认知等问题上共同对日的局面。二是朝核战力提升、生存力增强有可能导致其对外更强硬、更不妥协、更敢冒险;而韩政策重点转向对朝搞“政权更迭”、更依赖美日韩同盟、对朝更强硬、对华疏离等,将导致朝韩对立加剧,半岛局势将会持续紧张,中国更难在中朝韩三角中保持对朝政策与对韩政策的平衡。
尽管牵动朝核、朝鲜、朝鲜半岛及东北亚局势演变的五组主要战略三角不直接包括俄罗斯,但这并不表明俄在局势演变过程中不重要,而是反映俄相对于其他五方具有更大的行动自由。相较于其他各方,俄较少担心朝核武力量提升会对自己安全构成实质性威胁,俄在朝鲜半岛的直接商业利益也有限。在一般情况下,俄可对朝核及半岛事务保持一定的超然。但是,一旦半岛恶变,如出现激烈动荡甚至战、乱等情势,俄主要利益面临威胁时,俄也会突然到场,强势干预。第四次朝核试后,中美经七周会商就联合国制裁决议达成妥协,但要在安理会达成一致,仍要争取俄的认可,即能说明俄罗斯的重要性。因此,俄始终是各方在制定朝鲜半岛及东北亚政策时不可、也不敢忽视的重要变量。
三、中国与朝第四次核试后的东北亚格局
未来朝鲜半岛及东北亚格局将面临三种变化前景。其一,恢复“六方会谈”,再现第二次朝核危机以来五方对一方的格局。搞“六方会谈”并出现五方对一方局面的条件是五方(中韩美俄日)在促朝弃核方面有共同利益需求,而当时朝核武战力尚处于原始状态,各方对朝和平弃核尚存希望。现在,朝核武能力已明显提升,甚至能对美构成实质性威慑,其和平弃核的可能性已几近于零,美日韩等对朝核及对朝政策的重点业已转向对朝搞“政权更迭”,而中俄支持促朝弃核,但不可能支持美日韩对朝搞“政权更迭”。这样一来,五方合作基础就被掏空。因此,恢复“六方会谈”的难度明显增大,且即使恢复也很难再现五方合力促朝弃核的局面。
其二,再现冷战时代“南三角”(美日韩)对“北三角”(中俄朝)的集团对抗格局。虽然搞理论分析时可以列出这种前景,但在实践中这种集团对抗格局较第一种格局更难再现。一方面,时代背景不一样。冷战时代“南三角”与“北三角”对抗是美苏冷战大背景的次生品,没有类似冷战的大国全面对抗背景,就很难再现“南三角”与“北三角”对抗,即使一时出现也不会持久,而当前中美在亚太的博弈与当年美苏冷战显然不可以相提并论。另一方面,美日韩目前虽然在对朝搞无情制裁、促朝弃核及促朝“政权更迭”上有一致性,但策略上不同温也不同步。尤其受国内政治影响,随时日推移,这种不同步会显现出来。再一方面,中俄虽然不支持美日韩对朝搞“政权更迭”及无情制裁,但也不会支持朝拥核、搞外交冒险,不会无故卷入不必要的争端。亦即是说,中俄对朝的支持是有限支持,不会是“空白支票”。还有,美日韩与中俄均有不少利益交汇点,很难因朝核、朝鲜这样的局部而选择全面对抗。例如,中国与美日韩经贸投资利益捆绑很深,中国是美日韩的主要贸易伙伴,中国与美日韩贸易额之和超过10000亿美元,占中国外贸总额近30%。*中国海关统计:“2015年1~12月进出口商品主要国别(地区)统计”,《国际贸易》,2016年第2期,第70页。在维持亚太稳定、反恐、防扩散以及在不承认朝拥核国地位等方面,中国与美日韩也有共同利益需求。
其三,美日韩为一方、中俄为另一方、朝鲜唱独角戏,各方围绕朝核、朝鲜、朝鲜半岛统一及东北亚格局等战略性议题将上演一场“假面舞会”。各方口头宣示的政策与其实际利益追求之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协调也有斗争,博弈更激烈。由此,半岛及东北亚局势仍将保持有限紧张状态。朝鲜将坚持不弃核,将沿核武开发路线继续向前走,其核武能力将继续增强,并不断制造局部紧张。美日韩仍将坚持不承认朝拥核,口称要促朝弃核,但政策重点转向以压力政策促朝“政权更迭”,朝与美日韩关系在较长时期保“冷和平”状态,也可以称之为冷战状态。中俄也不会承认朝拥核、不会支持朝搞核武开发,并会坚持朝必须弃核的立场。在这方面中俄与美日韩有一定的共同需求。但中俄不会认同美韩日对朝搞“政权更迭”,并将继续予朝一定的支持,反对美韩日对朝不择手段。因此,中俄与美日韩在朝生存问题上将继续博弈,矛盾将时有激化。
未来东北亚格局突变的动因还有三个例外。一是韩国是否搞核武开发?如出现韩开发核武、日本跟进的情形,中俄美都会调整现有政策。二是美日韩同盟在多大程度上名为应对朝核危机,实则以防范中俄、尤其以制华为主?虽然美确实一箭双雕,是在应对朝核危机的名义下加强针对中俄的亚太布局,但这要看美国走多远。如果美驱动美日韩同盟完全转向反对中俄、尤其以制华为目标,则美日韩同盟有可能分化,中俄也会加强反措施。三是朝是否因生存力增强、核武实战能力有提升而搞更大规模的战略冒险?如出现这种情况,中俄美日韩都会调整现有政策。
朝第四次核试、美日韩政策转向以对朝搞“政权更迭”为政策重点以及东北亚格局的新变化,对中国战略安全造成的影响较以往更大、更难应对。从战略背景看,美亚太“再平衡”基本到位、中美在南海正在激烈博弈、世界经济低迷、中国经济进入 “新常态”,这意味着中国在应对危机时有更多需要兼顾的困难。从直接后果看,因朝第四次核试,韩对中国有所疏离、对美更“倚重”,韩日出现和解态势,美日韩同盟明显加强,美亚太军力也有加强,并以中国为明显指向,中国的战略压力明显增大。从朝核本身看,朝核能力的提升已经对相关各方构成了实实在在的核威协,极有可能,东京、海参崴、美部分领土及中国的京津沪均在朝核打击能力覆盖之内,这可能导致韩日搞核跟进,若如此,则局势将更复杂、更严峻。从解决问题的前景看,因各方对朝和平弃核几近绝望,美日韩政策重点业已转向促朝“政权更迭”, 中俄与美日韩围绕朝政权生存问题的矛盾面上升,促朝和平弃核的共同需求淡化,因而要推动各方协商解决朝核问题难度会更大,而如果朝核问题不能“软着陆”,半岛及东北亚局势时紧时缓就会成为常态,并不时考验中国的战略耐心、战略智慧与能力。
尽管困难重重,中国仍不能放弃努力,仍要争取把一手不好的牌打好。一是不放弃和平努力,要继续坚持以和平方式、协商解决朝核问题,争取恢复相关方谈判,谈判目标可依据新现实进行灵活调整。二是要坚持不懈地做朝韩工作,保持中朝关系与中韩关系的平衡。对朝坚持“两个有限”,一方面不放弃促朝弃核的努力,在继续与美韩俄等合作促朝弃核的同时,也要反对美韩日对朝搞“政权更迭”。对韩则要继续推进中韩“特殊关系”,尤其是继续推进中韩间的经贸投资关系和人文交流,争取韩在中美韩、中韩日两个战略三角中不向美日大幅倾斜。三是对韩日以朝核试为借口搞核跟进要坚决反对,对美拉紧美日韩同盟并以中国为指向、乘势加强其东北亚前沿部署及战略态势等,则要坚决斗争,并采取相应的防范措施。四是注意加强与俄合作。俄在朝核、半岛问题上虽然相对超脱,但在反对美日韩加强同盟关系、反对美加强东北亚前沿部署、反对美日韩对朝搞“政权更迭”、反对美在朝鲜半岛部署“萨德系统”等问题上与中国立场基本一致或相近。有俄合作,中国在东北亚就不会出现孤军奋战的困难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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