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工日记

民间语文资料：

日记105号

1976年4月16日

这是第一天。

从泸到合，顺流而行，不到四小时就到了。到了合江后，第一件事，便是瞻仰三二一一的烈士，并摄影留念。接着气矿三大队（即合江指挥所）马上派来了一辆解放牌车接我们。一路上，同学们歌声嘹亮，感情激昂，巴不得一下子就分到应到的地方。看井架兀立、巍峨挺拔，看石油工人手握刹把，喝令地球献石油。汽车在山间的公路（便道，为了树井架才修的）飞驰，飞驰。可我们还认为慢了，要快，要向（像）火车、要向（像）飞机，一直飞往井架旁。学习工人阶级的伟大品质，学习石油工人创造的伟大事业大气魄。山间的公路，弯曲、盘旋、坡度大，路面又窄……看了这些，我从报上、书上看到了石油工人是怎样在这样的便道上把一件一件的物件送到工地，又是怎样地高速度地起井架。用苦干大干、流血流汗地干，钻进地层，定让地球捧出气献给中国人民，献给世界人民……

我们每一个工农兵学员都这样遐想着。飞快的汽车把我们带到了高耸入云的井架旁。欢迎我们的是一张张笑脸。给我们背背包、提东西。多么热情啊！想起我们是来学工的，本应自己来，可工人师傅这么关心、这么热情。

我们十三人的小组来到了泸矿的红旗单位合14号，就是七四年十月奋战火海、团结战斗的英雄井队——现在的4094井。工人中间第一个给印象的是汪付（副）指导员。他：个子很高，身材便长得很协调。一双补过的工皮鞋，工衣工裤也是补过的。虽然一身油污，胸前的“石油”二字，放射着石油工人的光茫（芒）。趁吃饭的时候，他给我们讲了合十四井的队史，介绍了七四年抢险斗争。过后，他给我们几个人说：“我们这儿的工棚没有修好。”当时我没有理解他说话的意思，我就说：“这好，好，给我们安排除万难的周到，房子很好。”他说：“是这样的，你们看吧，工人的工棚修在井架旁，可我们的行政班却修在远隔他们两百米的地方，还是那个高坡。”他手一指，真的，井架边是两排工棚。接着他说：“这修工棚的人，不是成心要隔离我们干部同工人的关系吗？当时，我们刚搬到这儿，我们几个人就不高兴，为啥要这样修？”

4月18日

井场是红火、沸腾的。电机轰隆轰隆，日夜发出电来，满足整个井的用电。那宏大的钻机、那高耸入云的井架，那一排排钻杆。钻台上，司钻站在司钻台，手握刹把，威风凛凛。钻工手搬大夹钳，站立在钻台上，精神旺盛。看柴油机的工人，两眼紧钉（盯）配电板，目光炯炯、抖擞精神。他们虽然在一个钻架上，可在不同的岗位上。他们只有一个（条）心，要把钻头钻向地球心脏。要让地下捧出气来。夜里，井场子是景色迷人的。如果是晴空，更美丽了。整个井场，一片灯火，也和白昼一样。

4月19日晨

昨天是星期天，照井队的理来说是没有星期天的，因为它是三班倒，但井队的领导为了关心我们，让我们再休息一天。

虽然我们没有劳动，但是作为我们自己，是应当劳动的。上午开了个会，讨论怎么学习、怎么劳动、怎么批判，制定了这一周的计划。即：除跟班劳动外，要承担学工简讯第一期的任务，还要写批判稿。下午，同学们用心写批判稿。晚上，刚学完报纸，还谈了今天的劳动体会，我们六人还没有来得及上床，一场春天还没有下过的大雨来了。闪电、霹雳、大雨，好像要把天搅混。我们住的是临时工棚，不一会儿，就全漏雨了！我们赶紧用胶布搭在我们自己身上，这雨肯定不算什么，工人还在打井呢。

任凭雷打雨下，我们石油工人天不怕地不怕，照样把井打。机器声、雷声、雨声，一直交织着。

4月19日午

整个井场对我来说，一切者（都）是生疏好奇的。特别是工人苦干大干的精神更吸引着我：司钻台、刹把、绞盘机、吊钳、钻杆、钻头等什么的。一柱、二柱、天车、泥浆泵等……记也记不完，说也说不清，更谈不上它们的性能和用途了。只见井架上的不管是年轻工人还是师傅，在不同的岗位上，都一个心眼盯着钻杆。这时，正在起钻，井台上，除司钻外，只有三个人，两个握大吊钳，一个用铁钩把起来的钻杆吊到放钻杆的平台上。平台上管理钻杆的还是一名年轻女工。一起钻杆，溅得满身泥浆。我们问汪指导员，他说：“这是二班，除司钻外全是新工，地化班的守机房的一样上钻台。我们人手不够，前两天才调不断走一个班。”接着他指着那个手持铁钩的女工说：“她是司助，是守机房的，本来钻台没有她的工作，可是这个班人太少，她就上了钻台。”指导员又指着天车上的女工说：“她还不是一样，要和男工一样上那高的井架上。”

虽然他们在不同的岗位上，比如说司钻、司助、记录工、钻工，都一个心眼为了打井工作着。这不是我学习的吗？指导员接着说：“原来他们各有各的岗位，不管什么，我是记录工就搞记录，现在经过学习，不同了！”

4月20日晨

太阳还没有升起晨，残月还高挂在开空。因为昨晚一夜小雨，把今晨洗得清爽明净：一层一层一簇一簇一丝一丝一团一团的带灰色的云，不时飘动，慢慢地变成灰白色，洒向整个天空。

是谁引来了早晨的丽景，是轰鸣的机器声，是钻入云朵的井架。那兀立的井架不是那一丝丝红云，不是顶着那满天朵吗？是啊，巍巍井架是石油工人派上天去摘星星、是派上天去迎接早晨朝霞……啊，井架项上的一盏大电灯把原来只是灰蓝灰白的朵变成了金黄色，变成了一口咬定红的朝霞了。马上，我们的挺拔骄（矫）健的井架，就要迎接东方的日出了！

这时，天空、大地好看极了。蔚蓝的天底铺着大片大片的云霞。地上，茁壮的庄稼在晨风中尽情摇动……好像在这井场旁边，这些植物都感到无上光荣一样。是啊，我们石油工人给我们争了气。不是吗？万物感到骄傲，万物为你歌唱。麦子迎风沙沙，在给你伴和音；竹条随风舒卷，为你打着拍子；你周围的青杠、松树、杉树给你唱赞歌；还有林中的小雀子引吭歌唱……这一切都在为井场井架歌唱。

4月21日下班以后

今晨，大雾弥漫。我的住地隔井架只有百来公尺，除了机声外，井架看不见了。我恨这天气、恨这雾，为什么要挡住我的视线，挡住我对井架的爱……还好，雾慢慢地散了。井架又在淡淡的薄雾中显示出它的身影、它的光亮、它的美丽。

我跟班劳动。今天上大班，检修泥泵，换拉杆盘根。这门活虽然没有井台上钻井那样激烈，但也艰巨，并且劳动强度相当。那两个主拉杆活塞和碰杆凡尔，每摔一次都要一百来斤。取下装上，全靠工人的手。还有四个泥浆凡尔活塞、空气活塞等，一算就是十来件。还不说那些个小部件。不说啥子，光是一把大管钳就有六七十斤。和我们劳动的只有四个工人师傅，的确够累的。虽然有我们学工帮手，可是我们当不好啊。劲使不上点子。工人师傅干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停过手。夏队长和朱技术员也来参加换拉杆凡尔的工作。为了让泥泵安全地为钻机服务。工人师傅们忘我工作、工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吾之榜样、吾之力量源泉也！

要下班时，在一机油泵，一个青年工人因急需别的工作，拧一颗镙（螺）丝钉的时候，大意了点，可能还有两转没有拧紧，一个老工人（三十多岁，一般在井台上的工人上了三十五都称老工人了）姓张看见了，见那青工转身，顺手就拿起扳手狠狠地拧了两下，还用手摸了摸。边摸边对青工学徒说：“这机器上的镙（螺）丝，该车好紧就要车好紧”。——这是一丝不苟的言和行哪！

4月21日下班后

今天天气反常，炙热的火球，慢慢地消失着它的热量，慢慢地往山峦背后梭下去……黄昏马上来了。这天真怪，天空上没有丝丝云彩，火球的光辉是通红的。要落山的太阳，还这样射眼，要不是晚风习习吹来，你根本就感受不到凉爽之意。周围的田和地饱受太阳的热能，要进入夜晚休息了。远处一片淡绿色的——那不用说是早稻的秧苗——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要栽秧子了。农民的房子的上空也升起缕缕乳白色的炊烟。是的，劳累一天的人们要休息了。

可是，我们的钻机照猫画虎样轰鸣，工人照样挥汗着大吊钳，钻机有这个犟脾气，它从来就不想休息——它呀，这个犟脾气就是我们石油工人给的呀！它就是这样，迎朝霞送夕阳，抱云彩搂风雨战恶风斗寒暑……

4月21日晚

钻四队工人的住房，对着门的墙上，三张奖状是给先进班组的。下面一栏，左右两行金光大字（红纸底、金黄色字）“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三段毛主席语录。接着是一栏表扬栏，一栏各工人学习心得，还有中间的班组规划。给本班提了四条规划。总的说来，是坚持党的基本路线，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搞好自己的岗位工作，为五个五年计划第一年做出优异成绩，争取评为“红旗班”。右边还有一栏，贴的一个表上写着“新旧社会两本帐（账）”。这一栏两边写的“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上面是班里第一个工人新旧社会的对比。整个班里有十二张床，虽然简洁，可也干净、朴素，而且美观。抄两段学习心得：

张××：“认真学习理论，才能深刻理解，并自觉执行革命路线。”

陈××：“通过新旧社会的对比，我要更热爱新社会，毛主席和自己的工作……进一步提高两个觉悟，为社会主义建设大干。早日为国家交给我们的三百亿天然气完成而奋斗终身！”

再抄两则个人规划：

吴××：“用‘三老‘四严四个一样时时刻刻衡量自己。苦练革命技术，向老工人学习，对工作对技术精益求精，对革命工作不要得过且过。”周××：“继承光荣传统，向老师傅学习，学一行、爱一行、专一行，胸怀全球，关心国家大事，为川气出川，为三百亿大干、苦干、加油干、拼命干！”——这篇规划只有八、九十个字。很短。

4月22日下班后

一个姓张的工人师傅，整个井队，无论老工人、青工，还是队干部，都称他是“科学家”。张师傅不识字，怎么被人称“科学家”？今天我上8至4班，在上二层台，一个青年井架工给我说：“他因为不识字，但他有一颗红心，认为党对他有恩，他对毛主席有感情还不够，还应该掌握技术，所以他对什么问题都爱问几十个为什么？对技术要求非常严。所以他虽然不识字，但他的主意多、办法多。”张师傅是一个瘦小的人，最多可能只有一米六左右，一张脸也显得不那么大，但脸经常都带着笑容，说话也满有风趣。人不高但很精干。如果你不是在井场上看见他握大吊钳，或者在二层台上放钻杆的话，你可能认为他根本就不是石油工人——因为人们的头脑中，都认为石油工人魁梧高大。他有很多事这（迹），待我在学工期间，记下他的一言一行，从他的一言一行中看见他的思想的高度。他给党委表决心提出了“为了拿下三百亿，宁可少活二十岁”——这是豪言壮语。

我上了二层台，学习放钻杆，这劳动强度太大，我这个一米七几的人，身体还算勉强过得去的人，简直拿它没得法。一是高作业不适应，二是没有业务技术，再就是力气不足。照理说，挑东西我能挑百四、五十，可我对它没有法。放了三根钻杆就感到脑（恼）火。虽然如此，一个青年学工（他是机房的机手），可能只有一米五几，不到一米六，可他对这个工作得心应手，费力是费力，但可不像我……我应在学工中加强劳动啊！

今天三点钟，下雨了，并越下越大。

4月23日上班之前

昨天的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早晨起来，天上还是黑云、灰云，厚厚地压着。看这雨还要落下去。并且雨势不大不小的。因为前两天天气太热，这下又下了一天的雨。怪冷的。洗了冷水脸，也觉得手有点僵，嘴喝着冷水也觉得冷。今天，我上8至4班。我还是6点10分起床，准备上钻台。想起工人斗严寒，再看他们照样在雨中工作，我也精神倍增，跟工人们一起上好班。

4月23日1点

一次现场排除故障的会。四个作业班的司钻（班长）、技术员、正副队长都认为钢丝打捞没有用。技术员认为下磁铁打捞器。副队长认为下磨鞋，先磨几分。几个班长认为磨寸吧，加压十吨，扫平井底。大家认为不能急于下钻头。转速慢慢来。慢磨，轻压慢转。第三步下磁铁打捞器，再下大磨鞋。要走一步，分析一道，吸取教训经验。一个班长提议：加一点压，开一个泵。这个牙轮，是前天（21号4至12点班时）发现的。

他们的现场会是围绕那个掉的牙轮的罗马钻头旁边开的会。针对实际情况，各抒己见。刚开始时，一个班长认为连续打捞两次没有结果，是不是等等到指挥所意见。但其他几个都认为不能等，应争分夺秒地钻，一次二次找捞不成，就来三次四次，不信牙轮钻了岩层（我在旁边听，记也记不完，因为他们很多钻井术语我不懂，反正知道他们群策群力，是为了弄清情况，争取快打井打好井而出谋打捞这一次掉的牙轮）。从他们的讨论中，我知道，他们捞三次四次并不是蛮干，而是根据科学、根据自己打井的实际经验来找捞牙轮。并用大干苦干的精神，坚决把掉进井底的牙轮打捞上来。

从这次现场子（的）会得知，他们多么团结多么智慧——这是一场诸葛亮会啊。工人是最有才干的人！最有能力的人！我掠光浮影地记下这次现场会。我的感受呢？——应百倍干劲学习！4月23日晚抢险合四井，九十个敢死队员，奋战十二天，决心：“宁敢筋骨碎、不准气田毁。”5月12号灭火，只用了三、四秒。

一个司钻在七二年一月，正握刹把，天车上的一个防爆灯落下，正打在他的手上，当时手指被打伤（现在还不灵活），但他没有顾及这一切，坚守岗位，从而杜绝了一个严重事故（当时被誉为英雄）。

一班做后进工作做出了成绩，被告评为先进组，正副班长做思想工作做到了家，经过帮助，成了先进工人、红旗手。

一个司钻是青工，他明确了为谁打钻井的问题，他的长处是技术，而且好学。

另外一个班长，不讲人情观点，展得开斗争。比如说，一个采气工（女工）上班跑上井台玩了一会儿，他狠地批评（各人有各人的岗位，上班乱跑是要挨处理的）。

一个工人，有病（胆囊炎、肠炎、严重沙眼），从不脱岗位。劝他休息他都不休息。倒班就拿药吃药，睡觉。有的人却装病休息，他就不。有一次他实在不行了，队干部才哄他说，现在小偷小摸很凶，这几天分你看住房，他才看了两天住房。

我们班的代理班长，他工作看似老究，班里的工作处处带头，他还有个称号叫“老黄牛”。一直表现很好。

工人阶级的最大优点是“铁的纪律”——这是一个井架工对我说的。比如说，打警报，就必须争分夺秒赶忙奔赴井场，无论是什么工，就连炊事员也必须赶到井场。

4月24日上班之前

这是4094的队部：茅棚，简陋，工人们叫它工棚。队部的办公室呢，只有几十平方尺大，可内容丰富呀。

正面墙上一幅毛主席的彩色画像——主席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红帽徽、红领章，好像他老人家亲自站在我们面前一样，两边语录。墙的两边，一边是六张奖状，其中一张是四川石油管理局奖给的。

上面写着：“奖给泸州气矿三二九八钻井队，工业学大庆先进单位，一九七五年二月。”另外几张分别是大队党委、革委矿党委革委所奖。一边是四面大锦旗，其中一面上写着：“团结战火海，制服气老虎。一九七四年五月二日。”一面上写着：“奖给三二九八钻井队先进单位，一九七五年九月。”这面锦旗最大，是用深桃红带金丝绒制的，两边花边是粘着跟宝石一样光亮的石英装饰品。还有从上往下的两个大吊须。再一面锦旗上写着：“奖给三二九八钻井队红旗单位，一九七六年元月。”——这是三二九八的光荣，这是四O九四的光荣啊。可是，汪副指导员看着我在记这些时说：“这只是以前的成绩，现在我们做得很不够的，我们要发扬锦旗的光荣，发扬以前的艰苦奋斗，我们才能更好地为三百亿呀。你就记这些了，到以后你再来看吧！”

整个队办公室三、四张办公桌紧紧地挨在一起，我来了几天了，每一次打走这队部过，从来没有看见有什么人在这里面办公。因为他们队干部下到井场第一线去了。几张木制的椅子，还有就是一个上面用木刻成的“先进集体”字样的柜子和一张已经很破烂的柜子，上面放着一如手摇唱机、一部电话机。汪副指导员在我傍（旁）边说：“我对这个队部不满意，它没干部批评栏和干部学习栏。”

从队部出来，因我上4至12，我来到了夏队长的住房，也很简陋。一张办公桌，上面放着两本列宁选集、毛主席著作、十万个为什么，还有几本关于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的学习资料以及近几天的报纸和几本技术书。进门之处，一排钉子，上面是工衣、工裤、安全帽，再就是一张床、一个箱子、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和从井场上捡回的东西。除了这些就没有了。我专门记下这些，就是要从中获取力量源泉和干劲。

4月25日

下面是我上班记下来的：起下钻铤是件艰难的事（七寸的钻铤一公尺有192公斤重）。它是井台上操作时有内钳甲外钳子甲，还有二层台上的井架工（起只需一个工人，放则要两三个）。我们接班不久，便干上了这一工作。如果我是一位速写画家的话，我一定要用几笔勾勒出这个场面。可是我不是，但要用我这枝拙笨的笔把这场面记下来：当钻杆刚起完，马上换上大吊卡和大卡瓦，当卡瓦和安全卡固定死时，一个工人师傅反吊钳使劲往钻铤上扣，再使劲拉猫头绳，把柱与柱之间丝口拉松一点，接着有链钳卡死钻铤，两三个（我也参加了）人推，跟农家推磨一样，推上七、八转，方能拉松，如果有一根拉不动，再加一把链钳，使两把链钳和钻铤形成十字架，四、五个人再使劲推。

这是第三次打捞起钻，这次从钢丝打捞中里取出几片牙轮碎片。

吃了饭，因队长和技术员商量下步的走法，井场上除了机手外，没有人了。都在接班前开会的那个休息室休息。怎么井场上还有人蹲着呢？他在干什么？我走上井以（场）一看，原来是我班老师傅副班长，他在修卡瓦。我问：“这是啥子？”指着四片断了的铁东西。他说：“这是卡瓦牙齿，你看好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掉下井去，又要造成事故！反正我这会没事，各处翻翻，把这卡瓦的毛病找出来。”

在下钻铤时，放安全卡瓦的时候，一个师傅说：“有些人磨洋工，要像这安全卡瓦一样，重敲轻放才行。”

暮色、昏色——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在井场上了。井架上的灯光闪烁，把钻井平台照得通亮。石油工人是不知道白天黑夜之分的。他们人只道为革命怎样快打井、打好井。我站在井台上，远眺铅色的天际，看见十一号井在群峰之间，耸立出地，像一把倒树的利剑直杀笼罩人间的夜暮（幕），它锋利、刚强、坚韧。从井架的底部到天车，簇簇灯光，就像宝剑上镶有宝石一样。

十点四十五，钻杆下完。连续启动转盘十次，加压十吨，打捞。然后开始起钻，这样我上了二层台。爬上来，可以俯瞰整个井场。但见一片灯光把几排工棚照得好看极了。还有那远处井场燃着天燃（然）气的火光。这插入夜空的井架，是想用钢铸的手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或者把这井架上的电灯送进夜空，不也很美吗？

要下班时，师傅叫我休息一会再干，我就下了二层台，坐在司钻操作台后，拿起笔来，把司钻扶刹把的英（事）记下来：他武墩身材，右手扶刹把，左手扶高低速杆，双眼紧盯落下的钻杆，右脚踩油门——光看这背影，就够威武神气！

下班，洗了澡，快一点了，井场依然灯火通明。井场上刚记下的片断打动我、感染我。

4月26日

工人师傅的诗：《谁说工人是大老粗》

老钻工伏案来批判

挥笔急书，心朝激荡

拿笔犹如握刹把

时刻不离战斗的岗

……

谁说工人是大老粗

想到此，老钻工怒火满腔

井架谁立，钻机是谁开

是谁把“贫油”帽子甩进太平洋

……

老钻工深知笔和刹把的份量

我抄着抄着，这激情，这昂扬的诗句，字字打动着我的心弦。谁看见过这样的大老粗？从工人的诗句的字里行间，看见了工人的伟大，工人的才干。我从中吸取了力量！

4月27日下班后

这会儿的天，刚一丝丝亮。最先迎接黎明的是我们的井架和我们的工人啊。从掉牙轮事故起，今天是第六天了。在这六天中，工人师傅们最辛苦，连日奋斗。终于取得了进展。八至十六，就要下钻头开钻了！

钻一班批判栏上有一首诗把井架比喻为“拍天的狂飙”。

4月28日

工人师傅说：“我们现在是新人新机新班子。”意思就是说，多数是学工，我跟的班就只有四个老工人。新机就是新进口的钻机。工人们说，我们摸到的这台机器，各个部件都是生的。新班子就是队干部，正队长、副指导员、技术员都是新的。打这口井又是这块地形的南高点，对地质资料不全还要边打边摸索。这几天，工人们挥汗如雨地排除事故而英勇作战。一个星期的战斗！——我亲自参加了这场战斗，工人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印在我的脑子里。他们为石油战线上做出的成绩是多么的优异啊！

零点班下来，就记下这点吧。

4月29日

夏队长的语言：比喻东西掉了就说“跑回罗马尼亚去”。比喻骄傲，“尾巴翘到比井架还高”。要珍惜国家财产一分一厘，“决不能当树叶子和泥巴”。

4月30日

连续几天战斗，事故排除了。今天终于正式开钻了。是啊，明天就是五一节了。工人阶级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迎来了这个节日。昨夜大雨茫茫，可是工人们为了今天开钻和明天的光辉节日，和大雨斗。

一个司钻的外貌：虎墩墩地伫立在操作台前，一对浓眉好像秋蚕卧睡，眼睛大，目光炯炯，络腮胡子又浓又密。干净的工装，套在身上，显得更加魁梧，虽然他的身材并不高。

下一根钻杆的定额时间是五分钟（机器是进口的，游车有7吨半），但是今天下了25根只用了88分钟。按定额提前了37分钟。这就是为革命节约了资金74元（钻机一响，整个井场的费用是一分钟两元人民币）。

[资料写作者附言]：1975年9月—1977年9月，笔者就读于泸州“宜宾地区教师进修校”。该校为四川省宜宾地区五所中等师范选调培训初中教师的学校，学制两年。1978年改为专科，学制三年。此为1977年4月笔者在该校参加的学工活动的日记。

资料写作者：刘火，评论家，现居四川宜宾。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