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脱欧』是启动中英自贸协定谈判的契机

■樊西玉 山东外事翻译职业学院 何群 中国银行总行

英国『脱欧』是启动中英自贸协定谈判的契机

■樊西玉 山东外事翻译职业学院 何群 中国银行总行

2016年6月24日，英国“脱欧”公投统计结果显示“脱欧派“胜出，英国即将启动可能历时两年的“脱欧”进程。“脱欧”对英国而言有利有弊，利大于弊，而且“脱欧”是启动中英自由贸易协定谈判的天赐良机。欣克利角C核电站“搁浅”一个半月后获批，正是启动中英自贸区可行性研究的契机。在将来的中英自贸协定谈判过程中，应该借鉴中新（西兰）、中澳和中韩自贸协定的条款以及中国自贸试验区的成功经验，避免类似于TPP中的某些名为“公平贸易”实为贸易保护的“高标准”条款。

英国“脱欧”；中英自由贸易协定；TPP；自贸试验区

当地时间2016年6月23日，英国就是否继续留在欧盟举行全国公投。6月24日，公投结果出炉，赞成“脱欧”的民众以51.89％:48.11％的不到四个百分点的微弱优势胜出，英国即将触发《里斯本条约》第50条，启动可能历时两年的“脱欧”谈判进程。英国因“脱欧”而受益还是受损？英国“脱欧”是否是开启中英自由贸易协定谈判的契机？中英两国进行自贸协定可行性研究以及谈判时，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一、“脱欧”给英国带来的影响

（一）“脱欧”对英国造成的损失

在欧盟的多事之秋英国“脱欧”，必将冲击英国与欧盟的贸易关系。英国“脱欧”后会失去作为欧盟成员国所享受的贸易优惠政策，之前与欧盟签订的贸易协定将失效。如果英国要争取欧盟的市场准入，就必须与欧盟重新开展冗长的贸易协定谈判。加拿大与欧盟的贸易谈判进行了七年时间，出于对“脱欧”的报复，英国与欧盟的谈判时间也许会更长。“脱欧”还将会短期削弱伦敦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某些金融机构可能会搬离伦敦，迁至巴黎、法兰克福等欧陆城市。再者，“脱欧”短期来看会造成英镑贬值，英镑汇率的进一步走低无疑会加剧英国经济的风险，提高货币政策操作的难度。

（二）“脱欧”给英国带来的直接利益

不使用欧元、不是申根区国家、不参与欧盟政治一体化的英国“脱欧”后可获得三大直接利益：一是每年可节省一百亿英镑左右的对欧盟净支出；二是可以限制欧盟劳动者自由流入英国。近年来，中东欧国家劳动者大举移民英国，给英国的就业市场、社会福利制度造成一定冲击，“脱欧”可在源头上有效构筑“防火墙”以强化边境安全管控；三是提升英国企业在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中的自主权，并增强英国在国际合作中的自由裁量权。

（三）“脱欧”给英国带来的长远利益

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爆发后，英国由于采取了消减福利开支等政策，在经济复苏中表现较好。从2008年至2015年，英国的经济增长率达6.8％，同期的欧盟仅有1.9％。欧盟有着非常典型的租值蚕食的特征——做对的国家得不到奖励，做错的国家却可以把成本推给别人替它承担。“脱欧”有利于英国摆脱被欧盟蚕食租值的局面，对英国来说是大吉大利之举。“脱欧”还可以避免欧元区19国抱团为整个欧盟立法，绑架英国的利益。

很多反对“脱欧”的人认为，英国一旦脱欧经济就会受到沉重打击。实际上，“脱欧”只是短期利空，长期却是利好。长远而言，英国会比欧盟经济增长更快，英镑比欧元前景更美好。“脱欧”的恐慌只是暂时的，英镑虽然短期贬值，但是长期必将升值，因为汇率的走向取决一国的实体经济，虚拟经济由实体经济决定。“脱欧”对伦敦国际金融中心地位的影响也是短期的，从长期看，“脱欧”让伦敦摆脱了多事欧元区的拖累，“脱欧”后伦敦可以停止执行欧盟繁冗的监管法规，最终伦敦的金融中心地位不仅不会弱化，反而可能得到强化。何况欧盟衰落之势明显，在欧洲大陆恐怖袭击的“新常态”和难民危机的阴影下，伦敦必然成为安全的离岸金融资本避风港。

二、英国“脱欧”是开启中英自贸协定谈判的天赐良机

中英关系近几年的发展突破了西方各国对华政策的困囿，尤其体现在对“阴阳两张皮”的超越。在欧盟内部，英国一贯支持自由贸易。其实，英国早在亚当·斯密（Adam Smith，1723-1790）时期就已经存在自由贸易的思想，后经李嘉图、小穆勒、马歇尔和埃奇沃思等人发展完善的自由贸易理论证明：无论其贸易伙伴采取自由贸易还是贸易保护政策，一国的最优贸易政策一定是自由贸易。在政策上，自19世纪中期开始，英国一直高举自由市场的大旗，自由贸易思想在英国拥有广泛的民意基础。为了打造更为有利的外部经贸环境，“脱欧”之后的英国新内阁增设国际贸易大臣一职。英国首相特雷莎·梅(TheresaMay)于9月4日至5日在出席G20杭州领导人峰会时表示，英国是一个无畏而开放的国家（abold，outward-lookingnation），会更加努力推动全球自由贸易（domoreto advancefreetradearoundthe world）。这些都体现了英国对外增强经贸往来、推进自由贸易的决心。

中国进入欧洲市场的过程中，英国发挥了独特的作用。早在2014年，英国前首相卡梅伦(David Cameron)访华时就表示，英国历来支持自由贸易，即使是英国钢铁业不景气的情况下，也反对欧盟就中国钢铁征收反倾销税。在欧盟国家中，英国第一个支持在2016年年底给予中国市场经济地位，还支持欧盟与中国达成双边投资协定。2015年3月12日，英国正式申请加入亚投行，成为第一个申请加入亚投行的欧洲国家，也是第一个申请加入亚投行的西方大国。根据英国税务和海关总署的统计，2015年中英双边货物贸易额910.3亿美元，中国是英国第四大出口市场和第二大进口来源国，英国是中国在欧洲的第一大直接投资地。英国从未对中国企业在英国市场上的活动附加政治限制，近年来中国对英投资逐步拓展，如购买巴克莱银行、英国石油公司、泰晤士水务公司、希思罗机场和曼彻斯特机场的股份等。中英两国在金融领域的合作紧密、成果丰富，尤其是英国在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方面作出了重大贡献，伦敦作为人民币离岸交易中心的地位不断加强。2016年4月，伦敦取代新加坡，成为仅次于香港的第二大人民币清算中心。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早在2013年11月，卡梅伦曾向欧盟建议尽快启动中欧自贸区的谈判，被欧盟以“为时过早”为由拒绝。

英国不仅在经济上加强与中国的合作，而且在政治上同中国大胆靠近。2015年10月19日至23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英。访英期间，中英两国于10月22日在伦敦发表《中英关于构建面向21世纪全球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宣言》，将中英提升为“面向21世纪全球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被认为开启了中英关系史上的黄金10年。英国前财政大臣奥斯本(GeorgeOsborne)认为，英国成为了中国“在西方的最佳伙伴”。

对英国而言，欧盟是其最大的出口市场，“脱欧”后英国的出口市场将受到冲击。在最大的出口市场面临巨大不确定性的情况下，积极寻找替代市场以减轻“脱欧”对经济造成的冲击将是英国政府的必然选择。中英双方贸易互补性很强，就英国而言，其经济结构并不依赖制造业，和中国不存在明显竞争关系，不用过于担心中国产品对英国本土企业造成冲击。英国金融服务业和高科技产业发达，对中国的人民币国际化和经济增长模式转型大有裨益。如果中英自贸协定顺利达成，英国不但能挽回大量“脱欧”的损失，而且可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获得英国货物零关税进入中国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口第一大国、货物贸易第一大国的机会，而且英国民众可以更加容易地购买到性价比极高的中国商品。中国积极倡导自由贸易，反对形形色色的贸易保护主义，是英国可以依赖的规避“脱欧”风险最佳替代市场。对于中国而言，组建中英自贸区，可以缓解英国“脱欧”对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和中国企业的不利影响，有利于中国产品和中国企业进入英国，还有利于化解美国企图通过TPP对中国的围堵。

在2016年7月5日的中国商务部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沈丹阳表示，英国“脱欧”或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推动中英自贸协定谈判的启动。2016年7月在成都举行的二十国集团（G20）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之后，英国新任财政大臣哈蒙德(PhilipHammond)在接受BBC采访时也表示，英国正着手与中国讨论达成双边自由贸易协定，两国“在未来两年里”商谈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肯定合情合理”。

9月15日，恰逢中国的中秋节，中国广核集团有限公司（下文简称中广核）收到了一份来自英国政府的特殊“节日礼物”——英国政府正式批准中广核与法国电力集团合作建设欣克利角C核电站。欣克利角C核电项目是英国20多年来的首个新建核电项目，是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见证下，中广核和法国电力集团签订的项目投资协议，被看成是中英开启“黄金时代”的一大印证，因此该项目对于中英关系的意义非同寻常。英国政府的批准意味着“停摆”了近两个月的欣克利角C项目可以继续推进，中英之间开展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唯一障碍清除，谈判的最佳时机已经到来，两国应尽早启动中英自贸区可行性研究。如果中英之间在黄金10年的第二年开启中英自由贸易区的可行性研究，不仅有利于扩大中英经贸合作，也是向国际社会发出推动贸易自由化、投资便利化的明确信号，必将提振全球经贸发展信心。虽然，在英国正式脱离欧盟之前，英国只能和中国进行自贸协定谈判，而不能签署相关协议。

三、中英自贸协定的标准不宜过高

近年来，中国持续推进双边区域经济一体化并取得巨大成就。根据中国商务部网站的数据，截止2016年9月，中国已签署自贸协定14个，涉及22个国家和地区，正在研究中的自贸协定有5个，正在谈判中的有8个。但从总体上说，中国目前已经达成的自贸区标准依然较低。中国已生效的自贸区中对贸易新规则（WTO-X）的覆盖率与执行率偏低，分别只有大约20％和8％。

高标准自贸协定的典范当属2015年11月5日公布的TPP（Trans-PacificPartnershipA-greement，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该协定于2015年10月5日由美国、日本等12个国家达成，并于2016年2月4日在新西兰的奥克兰正式签署。很多有关TPP的评论赞扬该协定具有“高标准、高质量、高层次、面向21世纪”的特征,堪称自贸协定的样板。TPP的高标准主要体现在其新世纪议题：竞争力和商务便利化（第二十二章）、发展（第二十三章）、中小企业（第二十四章）、监管一致性（第二十五章）、透明度和反腐败（第二十六章）等全新的“横向”议题以及商务人员临时入境（第十二章）、国有企业和指定垄断（第十七章）。TPP还对政府采购（第十五章）、竞争政策（第十六章）、知识产权（第十八章）、劳工（第十九章）和环境保护（第二十章）进行了比以往的自贸协定更加严格的规定。

TPP将贸易和投资规则从成员国的“边界上”的一致性扩展到了“边界内”，美其名曰为了“整平游戏场地”，为了“公平贸易”。“边界内”规则的一致性要求消除国与国之间的差异，将所有成员国的国内市场规则定于一尊。如此一来，成员国之间贸易的原因将完全来自技术的差异，国际贸易的基础将从比较优势转变为绝对优势，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占尽先机，而外围国家的除了自然资源几乎优势尽失。

以劳工条款为例，TPP正文的第19章共15条的内容对劳工议题进行了论述，与之相关的还包括三个双边附件。该条款要求缔约国政府允许公众监督其劳工权利的履行情况，并建立咨询制度，为劳工权利提供制度性保障，要求缔约国指定国内联系点，以接受书面材料，还在工作时间、职业安全和卫生的可接受条件等方面做出硬性的国内化规定。除此之外，该条款还包括“强制性国家间仲裁”、“以制裁作为最后保障”等内容，不执行争端的仲裁裁决将引起金钱制裁和贸易制裁。高劳工标准对发达国家也许合适，但对发展中国家来说是“套路”。各国的劳工标准应与其社会传统、文化传统和经济发展水平相一致，将劳工标准与制裁相挂钩的做法，为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实施贸易制裁提供了“便捷通道”。以中国分别与智利、冰岛、瑞士和新西兰之间的自贸协定中的劳动标准承诺来看，与瑞士和新西兰之间的劳动合作备忘录（或协议）相对详尽，但主要承诺仅限于“不降低要求”和磋商机制等“软”约束，中英自贸协定可以借鉴相关条款。

TPP的第十七章是“国有企业和指定垄断”。这是全世界首次在国际贸易协定中将国企条款单独列为一章，而不是散见各处，而且对国企商业活动的规制超越了以往所有的贸易协定。从TPP协议文本来看，该条款是对国企的“竞争限制”，是对国有企业的歧视。国企是中国的国之重器，央企更是在关系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居于主导地位，发挥着保障国家安全和公共利益的作用。与一般市场经济国家的国企相比，中国的国企承担了部分宏观调控的职能、维护地区和社会稳定的职责、支援西部边疆地区经济社会建设的职能等额外职能。如果中英自贸协定中加入过于严格的国有企业条款，那么该条款极有可能会作为扼杀中国企业的屠刀。因此，中英自贸协定中如果不得不包括国企条款，也应该尽量设置为“软”约束。

考虑到在短期内难以达到类似于TPP提出的那种在知识产权、政府采购、国有企业、环境保护、劳工、争端解决等方面的高标准“边界内”一致性，中英自贸协定应极力避免“短板”领域的过高标准，以免为了自由贸易而签署的协定成为扼杀贸易的大棒。然而，作为国际贸易和投资大国，中国有必要以更具建设性的眼光看待国际贸易规则的高标准。TPP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双边和区域贸易协定的标杆，中国在构建“面向全球的高标准自贸区网络”过程中无法回避这些规则的溢出效应。从2013年开始，中国建设并两次扩容国内自由贸易试验区（PilotFreeTrade Zone）。作为中国国际贸易新规则的“孵化场”，自贸试验区有关准入前国民待遇、负面清单、政府采购、竞争中立、国有企业等新贸易议题的改革实验，正是着眼于应对TPP、TTIP和TiSA所代表的国际贸易规则的新趋势，“孵化”出适合中国国情的高标准贸易、投资和金融领域规则。其中，有关负面清单的经验已经写入2016年9月3日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外资企业法》。而“脱欧”公投之后新成立了国际贸易部，英国的贸易谈判规模已是相当庞大，因此英国国际贸易部必然在贸易谈判中广泛借鉴已有的自贸协定，有消息称，英国正在研究新西兰与中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新西兰政府自由贸易协定》。除了中新（西兰）自贸协定，中英自贸协定还可以借鉴中韩、中澳自贸协定，中韩、中澳自贸协定是中国签署的自贸协定中标准最高的，虽然不像TPP那样过高。在中韩自贸协定中，中国政府承诺将以“准入前国民待遇＋负面清单”的模式继续开展服务贸易谈判，协定还在政府采购、环境、竞争政策和电子商务等领域取得突破。中澳自贸协定也涉及到的政府采购、竞争中立等“21世纪议题”和负面清单模式，还纳入了严格的知识产权保护条款。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金融业是英国的支柱产业，中英自贸协定必然包含“金融服务”内容。2015年9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英国期间，两国达成“支持就上海证券交易所和伦敦证券交易所的连接方案进行可行性研究”（简称“沪伦通”）的共识，截至2016年9月末，“沪伦通”仍在论证当中。“沪伦通”若能早日推出，必将成为金融规则的试验场，其成功的做法可以纳入中英自贸协定的“金融服务”规则之中。▲

注释

①出席G20杭州峰会期间，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表示，英澳双方已决定提前达成自由贸易协议。9月21日至24日，李克强总理对加拿大进行访问期间，两国总理同意尽早启动中加自贸区可行性研究。中国、澳大利亚、新西兰三国之间两两互有自贸协定，中英和中加自贸协定前景光明，英澳也准备组建自贸区，而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新西兰四国同为英联邦成员，那么，中英澳加新是否可以考虑建立一个涵盖五个国家的超大型自贸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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