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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籁

2016-11-24梁平

海燕 2016年11期

□梁平

蜀籁

□梁平

梁平

梁平,当代诗人。著有诗集十部、诗歌评论集一部,长篇小说一部。现为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委员、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成都市文联主席、《草堂》诗刊主编。

说文解字:蜀

从殷商一大堆甲骨文里,

找到了“蜀”。

东汉的许慎说它是蚕,

一个奇怪的造形,额头上

横放一条加长的眼眶。

蚕,从虫,

弯曲的身子,

在甲骨文的书写中,

与蛇、龙相似,

让人想起出入山林的虎。

所以蜀不是雕虫,

与三星堆出土的文物里,

那些人面虎鼻造像,

长长的眼睛突出眼眶之外的

纵目面具有关,

那是我家族的印记。

龙居古银杏

银杏树千年的婉约,

因半阕宫词残留,

而凄凄惨惨、悲悲切切。

花蕊夫人亲手植下的情愫,

随蜀王旗的降落,

飘散如烟。

分析来自La Esperanza地区调查的数据。首先,参与超市供应链的概率被评估为社会经济,农业,交易成本和组织变量的函数。这一分析结果表明,社会经济和农业特点无统计显著性差异。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调查人口的同质化,主要包括条件相似的小规模农户。然而,交易成本与生产低质量风险,运输和分级问题这些因素有非常重要的相关性,构成了农民在超市供应链中的参与约束。相反,供应链中相对较高的价格和对买家的信任,对农民加入又有积极的作用。有关交易成本的结果与本研究分析框架中的理论预期是一致的。

后宫的闲适不再,

王妃的高贵被囚车带去北上,

银杏幸存下来,

幸存了西蜀远去的风姿。

历经唐朝五代十国的没落,

贤妃的花间明艳,

把两代蜀君的威仪,

淹没在辞藻里。

花蕊夫人,

后宫抖落的脂粉百世流芳。

站在风头上的银杏,

穿越了连绵不断的战火,

和那些花间词一起,

仰仗水的滋润。

一千年了,

依然郁郁葱葱。

龙居寺的晨钟暮鼓,

敲打古银杏的根须、枝蔓,

就像是舒筋活血。

阳光流淌,覆盖了整个身体

龙居山有了龙脉。

一地芙蓉含笑,

半山梅兰邀宠,

隐约都是花蕊的影子。

汉代画像砖

汉代留在砖上的舞乐百戏,

具体成宴饮,

具体成琴笙歌舞。

每块砖都有了醉意,

微醺之中,

摇摆旧时的世间百态。

三个官场上男人,

打坐杯盏之间,

头上的官帽也有些醉了,

醉看三个妖艳的长袖,

舞弄靡靡之音。

原来这景象由来已久,

原来,如此。

另外三个像是真的抒情,

抚琴的拨动高山流水,

流淌婉转;

吹笙的送来夏日清风,

徐徐漫向心扉。

随风、随水的荡漾,

格外楚楚动人。

以这样的方式定格在砖上,

那个久远的年代。

或歌、或泣,

或由此而生的更多感受,

都是后人的权利。

风化的是图像,

风化不了的是汉时的胎记。

雍齿侯

《史记》有云

背叛过刘邦的雍齿侯,

在刘邦称帝以后,

加封为什邡大吏。

朝廷上下,

无不刮目相看。

刘邦内心里的雍齿,

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从自己的咬牙切齿中辨认。

雍齿内心里的刘邦,

也不会因为一顶乌纱,

而改变。

以后的雍齿,

从正史上消失了,

比其他受封的文武百官,

多了些寂寥与清冷。

八百里疆土,因为冷寂,

风调雨顺,草长莺飞。

不是所有的干戈,

都能化为玉帛。

横放在天地之间的一杆秤,

称出刘邦用人的重量,

称出雍齿为官的重量,

一次册封,

一面班驳的铜镜。

青铜·蝉形带钩

曾经在野地里疯舞的蝉,

最后的飞翔凝固在战国的青铜上,

成为武士腰间的装饰。

束腰的带加一只蝉做的扣,

队伍便有了蝉的浩荡,

所向披靡。

张翼、闭翼,

蝉鸣压哑了进军的鼓角,

翅膀扑打的风声,如雷。

旗帜招展,将军立马横刀,

即使面对枪林箭雨,

城池巍峨,固若金汤。

一只蝉与那枚十方王的印章,

没有贵贱、没有君臣之分。

大王腰间蝉翼的轰鸣,

也有光芒。

蝉在盆底的咏叹,已经千古。

蝉形带钩的青铜,

比其他青铜更容易怀想,

更容易确定自己的身份。

如果带钩上见了血,那只蝉,

就不再飞翔,那一定是,

生命的最后一滴。

瓦子庵的张师古

徐家场瓦子庵晾晒的布衣,

是这里农民所有的行头。

布衣没走出八百里家园,

庇护清瘦的美髯,

抚弄出一卷《三农经》,

与鸟兽共其作息,

与草木共其春秋。

清的江山比其他朝代,

更需要土地滋养。

瓦子庵的张师古不知道,

甚至也不知道有一个贾思勰,

和自己一样埋头农事。

农人想的是土地上的庄稼,

一点心得罢了。

乾隆皇帝也穿过布衣,

那是微服私访。

这里离朝廷太远,

李白有吓唬人的《蜀道难》,

衙门不惊动瓦子庵,

没有俸禄,没有花翎,

却有了张师古的农学。

《齐民要术》与《三农经》,

难有仲伯之分。

两人身份倒是天上地下,

唯有土地不理会这些。

种豆想的是得好豆,

种瓜想的是得好瓜,

瓦子庵,被我一首诗记住。

儒家学宫

雍城青石路通向北宋,

儒学在这里落地。

儒家学宫距锦城百里之外,

秀才趋之若鹜。

八方文墨,或点或染,

浸润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城。

小城有了大学问,

即使曲阜的孔子有灵,

也难以相信这样的景象。

水流向远、向一种辽阔,

河岸上奔走的风,

浩荡无痕,大音稀声。

明末那场飘摇的风雨,

掀开屋顶上的瓦砾,

砸得地面生疼、生出扼腕长叹。

学宫坍塌的狼藉里,

线装《论语》一页页脱落,

呼呼作响,四处飘散。

天空到处是雨做的云,

一碰就会变成泪,倾盆。

青石路病卧在地上,

石头与石头之间长满杂草,

土地开裂,不能发出声音,

所有的路都指向不明。

康熙在折子里看见了,

皇恩浩荡,装订失散的《论语》,

儒家学宫的每一片新瓦,

都是书香浸泡,

大街小巷都有了芬芳。

李冰陵

李冰最后的脚步,

在这里,一部巨大的乐章,

休止了。

这是和大禹一样,

因水而生动的人,绝唱,

成为生命归宿的抒情。

长袖洛水,是他最温润的女人,

与他相拥而眠。

那双官靴上的泥土很厚,

尽管水路从来不留痕迹。

他在自己杰作的落笔处,

选择放松,回味逝去的烟雨,

乌纱、朝服闲置在衙门了,

秦砖汉瓦搭建的纪念,

只有水润的消息。

牌坊、石像、颂德坛,

影印在李公湖清澈的波光中,

都不及他在岷江上的拦腰一截。

游人如织,织一种缅怀,

织出涛声作都江堰的背景。

尘封的记忆深埋在水,

所有的动静,都脉脉含情。

高桥

一座桥,与高景关遥遥相望,

镇守蓥华山寺门前飘飞的香雪,

弹指就是五百年。

建桥御使以一夫当关之势,

扼住古道咽喉。万历年间的钦命,

加冕了高桥的贵族身份。

横跨的铁索封存了记忆,

高桥要塞,从来不近战事,

倒是香火愈烧愈旺。

桥上过往的凡夫俗子,

拜天拜地,朝拜四十八堂,

晨昏只是一闪念。

白云山的白云比雪更白,

披挂在高桥,模糊了身份,

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那里的清新恍若隔世,

一个来回,就干净了自己的身子。

翰林的文墨落地生根、开花,

从桥上下来,皆是大雅。

富兴堂书庄

堆积在檀香木雕版凹处的墨香,

印刷过宋时的月光,没名号的作坊,

在光绪年间成了富兴堂。

书庄额头上的金字招牌,

富一方水土,富马褂长衫,

西蜀行走的脚步,有了新鲜的记载。

以至于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以看见,印刷体的雍城,

烟火人间的生动日子。

蜀中盆地的市井传说,

节气演变、寺庙里的晨钟暮鼓,

告别了人云亦云。

毕升复制春夏秋冬的神奇,

在富兴堂檀木雕版上解密,

古城兴衰与沧桑,落在白纸黑字上。

万年台子

原木穿逗结构搭建的乐楼,

无法考证缘起的年代,

其实没有一万年。

台上的形形色色很近,

水袖舞弄历朝的帝王将相,

看过一千遍。

人们伸长了脖子,

迎接一次虚拟的圣驾,

再带回到梦里,慢慢咀嚼。

万年台子的泛滥,

像春天雨后冒出来的蘑菇,

没有不生根的地方。

神庙、会馆,甚至富家大院,

也要吊一个台子在阁楼。

生丧嫁娶,奠基拆墙,

只要锣鼓哐铛一响,

生旦净末丑鱼贯而出,

粉墨登场。

川剧在万年台子上,

笼罩了岁月绵长的沧桑,

台下都是一种仰望。

幕后的帮腔一嗓子喊过村外,

村头的槐树醒了,狗挤进人堆,

与主人一起回味以往。

皮灯影戏

羊皮、牛皮或者厚纸板,

削薄,削成穿越时光的透明。

灯光从背后打来,三五件道具,

一个人角色转换,

十指翻动春夏秋冬,

在皮制的银幕上剪影,

剪成一出川戏。

一壶老酒醉了黄昏,

皮灯前攒动男女老少,

从长衫沿袭到时尚的T恤,

都好这口,很过瘾,

比起那些堂皇的影院,

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怀旧。

幕前与幕后,

跟着剧情疯跑,

南征北战,喜怒哀乐。

皮灯影戏的剧团,

导演和演员一个人,

剧务还是这个人。

上演千军万马,

轰轰烈烈,气吞万里如虎。

也有煽情的儿女情长,

悲悲切切,千结难解。

收场锣鼓一响,影子露出真相,

也是明星,前呼后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