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百合香米粥

2016-11-23郑吉平

民族文学 2016年10期
关键词:洗衣店老妪百合花

郑吉平

我闭门不出。

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好。这一个春天真糟糕。白天尚好,晚上常常一咳就无法停歇,剧烈的抽搐使我蜷得比一只菜虫厉害。一看空落的屋子,止不住地虚烦。也不是没有思想,但一想到过去,一想到未来,便莫名心悸。很多时候,神思处在恍惚的状态,看物虚幻,想事模糊。

我患了严重的感情失意症。

还好有一天,我终于想起阳台上那盆玉米百合来。

像一只冬眠过头的青蛙,六月份早起的太阳刺得我泪水直流。

拍摄百合花最好选择在晴天清晨,利用微弱高位逆光的光线比较理想。因为晴天清晨高位逆光照射下的百合花,光影柔和,花瓣上无明显投影,花叶质感也较强。多时没有打理,玉米百合似乎和我一样有点儿蔫。我拿出精神,对呈现在取景框里的一些不美的枝叶进行处理,要的就留下,不要的就除去。我忽然想,人的生活,人的思想,如果能够这样简单进行处理,那该多好。

观赏照片的时候,画面远角一个不很清晰的人影引起我的注意。这个无意中拍到的女子,身影、面廓和百合一样柔和。我拎了相机回到阳台,往楼下巷口那边瞄了一眼,使用12倍率把她拉了近来。

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坐的一张旧竹椅,手上的杂志应该是《知音》一类,身后一个冷清的店面,看样子是一个新开的洗衣店。在正午太阳的顶光中,猫一样的她剪影十分迷人。我很想按下快门,但忍住了。

刚刚离我而去的那个女人,我不知为她拍了多少照片,但这个春天,无一不被我删除了。更何况一个与己无干的女人,留在相机里干什么呢?

衣服该洗了。她在时,她洗;她走了,它们似乎放得都快发霉。该洗。我不想再闻见她残留在它们上边的味道。香得让我恶心。

但是,她不在了,谁帮我洗?

我拎着它们下楼。我很久没有下楼了。那个找零钱时非选最旧那一张给人的卖臭豆腐干的老妪,好像认不得我了,那眼神,像看从楼上下来一个贼似的。

看得出这是一个女人。很多还没毕业的女学生,看起来都已经很像女人。我走进店里的时候,这个穿翠衫的女人背对着我洗头,裸露的细腰白得晃眼,腰下则绷得像一个桃子。她揩了揩漆黑的长发,就用白色的脸帕随便拢住它们,从我手中接下今天第一单生意。

这个女人像一株刚开不久的百合。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从阿朵那里回来,我有一点后悔。可惜了,那么多衣服被我一次送去,真是太可惜了。我应该一次只送一件,那么,在今后的至少二十天里,每一天我都可以有一个充分的理由看一回这个女人。

看着阿朵,我阴霾的心情仿佛离阳光只有一步之遥。紧合的天空,悄悄地裂了一条云缝。

一条被风扯碎的河,刚刚有一点儿麻木的平复,却被阿朵扑通一声跳了进来。

空悄悄的房间一下子被阿朵给装满了。我觉得屋子该整理一下了。扔得一地的那个女人的碎片,一支她忘了带走的牙刷,堆在床边的酒瓶,这也与她有关,通通让物业老头儿给我把它们扔进垃圾车去。

第二天,阿朵的眼神问我,怎么,又要洗衣服了?

我淡定地说,我要装修屋子,可能以后每一天都会来麻烦你的。

阿朵说,即是这样,我给你打八折。

我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

我说,那不行。

阿朵说,我们是邻居,反正生意就不好的,也不靠洗你一件衣服找钱。

我说,那就更不行了。

卖臭豆腐干的老妪除了烙豆干卖,还卖酸菜豆汤。老太婆实在可恶。阿朵天天从她这儿买两块钱的豆干、一块钱的酸菜豆汤,虽说才三块钱的生意,但怎么说也是老主顾了,但她却跟我唠唠叨叨,阿朵洗衣店都开得起,一天就只吃得起三块钱。我说,你念什么呢,全世界的女人都在减肥。呸!老妪说,一个农村姑娘也晓得减肥!她朝巷口歪了歪嘴,你看她那生意,吃的都不得,减什么!我说,你咋晓得她是农村来的?老妪撇了撇嘴,鄙夷地说,隔三岔五就有人来找她,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农二哥,走的时候她还送过巷口去,不是农村来的,我怕她是北京来的!

老太婆说,八成因为她没得生意,叫乡下的亲戚送粮食来。我想了想,摇摇头说,如果她乡下亲戚也穷,她不会拖累他们的。老妪又呸了一声,说,她会嫌少!

一天三块钱的生活?这也太节约了吧。想想,不知怎么,我替阿朵感到辛酸。

我送了件衣服过去,故意忘了一百块钱在衣兜里。我不想考验阿朵,也不想检验豆干老妪的话,我真的想帮她解决一下生活。

第二天,我去取衣服。阿朵恭敬地递上洗得清纱亮线并熨得平平整整的衣服,我递给她五元工钱,她也是恭敬地接了,却没还我一百块钱。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真像老太婆讲的那样?但一转瞬我就责怪自己,既要资助别人,怎么又怪别人贪财?

就在我转身想走,阿朵说,下次记得翻翻衣袋再送来。

我一怔。

阿朵淡淡地说,洗掉百把块钱不要紧,万一洗掉什么重要的发票之类损失可就大了,啊?

我说,是,是。

阿朵说先生慢走,欢迎下次惠顾。

我说好的。

后来我换衣裳,发现刚从阿朵那儿拿回来的衣服的兜里,那一百元钱悄悄地躺在那儿。

我怅然若失。

我说,阿朵,这个位置太偏僻,生意当然不会太好,你应该选一个热闹一点的地方。

阿朵笑笑,似乎有点感激。

我喜欢清静。她轻轻说。

清静固然清静,但是阿朵,钱都往热闹的地方走的。

阿朵顿时有一点点张惶。我赶紧反过来安慰她。

我说不要紧的阿朵,酒好不怕巷子深,只要来过你这儿一次的人,我相信以后都会再来。

阿朵看看我,怕不会吧?

我说,你不相信我的话,你总该相信我吧——你看,我是不是天天都来?

阿朵噗哧一声。

我说,哦,哦,我得走了。

阿朵说,跑什么啊,回来!

我说,嗯?

阿朵说,你干什么来的?不是来取衣服吗——给。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懒得开锅的时候,就在楼下吃老妇人的臭豆腐干。天气越来越热,吃烙锅的人越来越少。老妪的眼神恨不能将每一个从小巷走过的人都捆到她的摊子上来。因为我是常客,她常常对我表示一点廉价的关心。

她有点痛心疾首地说,这一阵子你好像爱往她那儿跑。

她一边往刚刚搽了菜油的烙锅上贴豆干,一边朝巷口歪了歪嘴。我知道她破麻袋样的下巴指的正是阿朵的洗衣店。

我说,是的。

她说,以前就认得她的?

我说,以前不认得,现在认得了。

婆子一边翻豆干一边嘀咕,现在这世道,太假得很喽。我感觉得到,她瞟我一眼,瞟巷口一眼,瞟巷口一眼,又瞟我一眼。我就看她。她将屁股下面的小板凳朝我挪了一挪,撮着干瘪的嘴皮悄声问我,你离婚了?

我仿佛被刺了一下,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老妪讪讪地转过脸去。小忽儿,又转过脸来,神情俨然是我奶奶,说,别再往她那儿跑了。

我说,为什么。

别说我没提醒你,老妇严肃地说,我打听过了,她本是一个乡下姑娘,因为家庭困难到外省打工,打了没两年就回来了,土地懒得种,就在县城开洗衣店,明白了吗!

我说,这和我去不去她店里有什么相干?

老太婆看了那边一眼,说,我问你,一个农村出去的打工妹,光凭卖劳力能挣回来一个洗衣店?

我啪地放下叉子。

老妪说,不吃了?还剩两片。

我厌烦地看了这个老女人一眼,阴沉着脸掏出钱夹拔了一张钱,老妪揩了揩手要接,我忽然拿了回来,重新找了一张最旧的,扔在烙锅旁边的小方桌上。

选了一张百合照片发给一家画报后,忍不住输入“一个农民工一年究竟能挣多少钱”百度一下。

有一个2006年4月中旬发布的《中国农民工调研报告》:农民工每月收入在300元以下的占3.58%,300元~500元的占29.26%,500元~800元的占39.26%,800元以上的占27.90%。

我在一件衬衣上染了一点橄榄油,拿去要阿朵给我清洗一下。

我问她,你是不是二十七点九零?

阿朵正在熨衣服,蒸汽熨斗滋滋作响。熨衣板有点矮,她稍微下蹲的身躯十分优雅,一袭翠绿的短裙风情万种。她好像没听清我说的什么,歪了一挂长发问我,什么?你问我多少岁吗?

我哑然哂笑,我问你是不是二十七点九零。

阿朵似乎有点吃惊,说,你看我不上二十八岁吗,三十二了呢。

这一下轮到我吃惊了,一点不假,我真的有点吃惊,我说阿朵你怎么会有三十二啊,二十三还差不多。

这丫头捂着嘴吃吃地鬼笑。骗你呢,她扇着手说,其实你猜对了的,七月间就二十八了。

哟,我故作认真地说,阿朵你真了不起,我跟你一样大时,还在花别人的钱在大学念书哩。

怕不会吧,阿朵打量着我,也故作认真地说,难道你刚刚毕业?

这死丫头。我半愠半恼地瞪着她。她咕咕笑了。我也笑。但是真的,我说,我的研究生是读到二十六岁的,虽不像你说的刚刚毕业,但也才仅仅自立了六七个年头。

我说,阿朵,你挣了多少年的钱了?

阿朵默然半晌。后来,她低着头说,她考取大学那年,因父亲病逝,大学读不成了,就到沿海打工去了。

我亦戚然半晌。那么,我说,阿朵,你也算一个知识型的打工者,收入该不会太少吧?说完,我有意看了看干洗机水洗机那些东西。

不低,但比起那些有文凭的来,还是少得可怜。阿朵叹了口气,显得十分无奈。

我试探着说,既然收入还可以,你不该回来啊……

阿朵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一天,阿朵问我能不能为她找一些百合花。我没想到她也喜欢百合。第二天早上——那天我这一年第一次发现阳光是那么明媚,我来到洗衣店。阿朵说,洗衣吗,衣服呢?

我微笑着看着她。

忽然,我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朝她面前一举。

啊!阿朵惊喜得大叫一声:好漂亮!

那是一束白百合花。

我说:送给你。

我亲自帮她把百合插在一只花瓶里。

过了些天,我参加完一个影展回来,首先到洗衣店来看百合。百合又开了一些。我说阿朵,是你香呢,还是这些花香?阿朵一笑,俏皮地反问,你说呢?我倒不好再说了。一个离异的男人,不好跟她说笑。

阿朵说,看你这一身,又洗得了,这两天去哪儿了?我天天望你也不见来。

我心里咚的一声,心脏似乎要破膛而出。

阿朵从一个白纱碗柜里端出一只百合瓷碗,说,吃吧。

这是一碗晶莹的百合香米粥,盛着它的瓷碗都还温温的。

阿朵说,我爷爷是我们村的土医师,小时候,只要我们一咳,他就用百合花煮稀饭给我们吃,效果好得很呢。

我看了看那瓶百合。我问阿朵熬粥的百合花哪儿得的。

阿朵说,你给的这些花儿当然没舍得用啦,我兄弟来看我,让他带了些山上的野百合来。

以后每天给你熬一碗,喏——阿朵指了指屋外,我这才发现,明媚的阳光里,有一盆盛开的野百合。

阿朵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我说过,凡是来过一次的人,必定还会再来。这话是绝对不会错的。

一天上午我去邮局取稿费回来,发现阿朵的店门关得紧紧的,一个拎了衣服来洗的顾客敲了敲她的卷帘门,怏怏而去。我问烙豆干的老妪,刚才店门还开着的,阿朵这是去哪儿啦?这一久我都没照顾过老太婆的生意,她拉着脸说,连你都不晓得,我会晓得!

我又去了一趟街上,回来,阿朵的门还是没开。一下午我都站在阳台上,眼巴巴望着巷口。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一个疲惫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巷口。我大喊一声:阿朵!阿朵抬头看我一眼,无力地倚在卷帘门上。

我飞快地跑下楼去。

阿朵的弟弟在煤矿做工,被一块煤掉下来砸伤了臀部。我跟着阿朵送饭去医院,看了下,还好,没伤着筋骨,但也不是三两天就能治好。我说,阿朵,你不方便照顾,我留下来照顾他吧。

我往阿朵手里塞了一只手机,说,中午给你买的,今天你去哪儿我都不知道,你可把我急坏了!

阿朵的弟弟欣慰地说,姐,这是我姐夫吧?

阿朵的脸红了。

我语无伦次地说,不,不……是的……

从医院出来,夜已深了,街边歌舞厅到处唱着情歌,连路灯也是那种暧昧的颜色。

一株香樟树下,一对情侣忘情地吻着,我和阿朵不用商量,同时下意识地绕开了他们。

我看了看天,东天里一块白亮的木梳。哦,七夕快到了。

我说,阿朵,你知道七夕是哪一天吗?

阿朵说,七月初七。

我说,那你知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日子?

阿朵停住了脚,惊疑地望着我。

我多想也吻阿朵一下啊。

什么日子?阿朵问。

我一连吸了好几口香烟。

我说:情人节。

阿朵失望地看了我一眼,朝前走了。我赶紧跟了上去。阿朵说,明天你别跟我去医院了。

我说,为什么?

阿朵再次停了下来,别着脸说,免得我弟弟又胡猜乱估。

我绕到她跟前,只见她脸上挂着泪珠。我说你这是怎么了,阿朵?

阿朵将脸别到另一边去。我又绕过去,只见阿朵泪珠直掉。我说,阿朵,你这是怎么了嘛!

不知谁正在唱一首歌,那是《哭泣的百合花》。阿朵嘤嘤嘤嘤哭了起来。我愈发心慌。我说阿朵,有人来了。

阿朵赶忙敛声,慌乱地揩了把脸,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

我咕地一声笑了。阿朵望了望四下无人的街道,无言地别过脸去。我说,阿朵,哪怕我犯了杀头的罪,你也总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阿朵摇了摇头。

阿朵仰天长叹,弟,你倒想喊他一声姐夫,但姐哪里配得起他呢!

我合身一抖,险些就把眼镜跌落。

我说,是我配不上你啊——

我不得不告诉阿朵,从春天到夏天,我的心情多么糟糕、为什么那么糟糕。

我说,阿朵你不知道,我的心就像一件皱巴巴的衣服,理来理去,我自己却怎么也无法把它理抻。

既然暴露给了阿朵,我再也没脸看见阿朵。一个离婚的男人,我有什么资格跟她交往?我觉得我有点像个小偷。我觉得我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我觉得我真是恬不知耻!

我再次把自己关了起来,像一只海参一样进入夏眠状态。但是我又怎么睡得着呢?我听见有人敲开了邻居的门,几句话后,我的门铃响了起来。我从猫眼里看见阿朵端着那只熟悉的百合瓷碗站在门外,我便心虚地倒回来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但是,阿朵喊了起来,说,我知道你在屋里。我爬起来,但我没有开门,我看着她怅然离去,然后我嚎了起来。

终于,我还是熬不住了。那已经是第四天早上。我心里喊着阿朵阿朵阿朵阿朵,发疯般冲下楼去。

洗衣店的卷帘门闭得紧紧的。

阿朵昨晚被人送进医院去了。

卖豆干的老妪说,真想不到,阿朵她竟然……唉!

昨晚上,两个男人来烙锅摊宵夜。老妪听见了他们一些很不正经的设想。老妪冷冷地想,或许,她明天就有关于阿朵的好新闻发布了。

果然,两个男人去敲门了。果然,阿朵打开了门。果然,两个男人一挤进门去,阿朵的门就迫不及待地关上了。老妪心想,她本就打工妹一个……哼,等她门再打开的时候,枕头边应该放着她洗一年衣服都挣不到的钱了。

可是,那门也开得太快了。就算阿朵挣钱真可以像老太婆想象的那么轻巧,可总得有个过程,哪怕是多么简单的一个过程。可是,门开得太快了,她都没收好两个男人吃剩的辣椒面呢,那门乒的一声就打开了。

一个男人先逃了出来,另一个男人也想逃,但被阿朵死死拽住。阿朵大喊:“抓流氓……”巷子里顿时奔出来不少居民。那男人慌了,朝阿朵手上一刀刺去。

阿朵尖叫着松开了手。

但两个男人哪里逃得脱。那个先逃出屋来的家伙慌急之中朝老妪的摊子奔来,撞翻了她的烙锅,婆子操起一只小板凳狠狠朝他背上砸去……

面对片警,两男人沮丧地说,还以为只要多给她一点钱就……想不到哇……

老妪也叹:想不到哇……

最想不到的是我了。昨夜我是听见下面有些嘈杂,但想不到……我拾起老妪的锅铲朝自己腿上就是一下。老妪大吃一惊,慌忙理开我的西装短裤裤脚来看,看见只是垮了点皮,这才吁了口气。老妪说,你想死啊!我说,我不想死,但我想去住院。

我守在阿朵的床边给她削香桃。

阿朵说,我知道,巷子里的人对我猜疑很多。

在外面打工,美丽的阿朵有点防不胜防。有的男人启发她,在这世上,找钱不费力,费力不找钱;有的姐妹开导她,青春和容貌就是最大的本钱,身子算什么,到时候回家去谁知道你的钱怎么挣来的!但阿朵只想干干净净地找钱,找干干净净的钱。公司老板让她当秘书,报酬很高,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提出了那种要求,阿朵断然拒绝了。但她走到哪,都有人缠她,阿朵无奈,只好回来。

我知道,阿朵说,我们农村凡是有点容貌的姑娘出去打工,都会被怀疑干那种事情,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那么想的。

我说,我不知道我怎么想啊,但前一阵我天天往你那儿跑,是不是有点缠的意思?

阿朵噗哧笑了。是有点居心不良。她瞪着我说。

还让不让我缠你?我问她。

阿朵说,世上只有藤缠树,哪里看见树缠藤。

没等伤口好完,阿朵就出院了。一连来了好几单生意,因她弟弟那儿可以自理了的,我就帮她洗衣服。一边干活,我们一边说话。阿朵的话像熨斗一样,熨得我一颗心渐渐舒展开来。等到她伤口痊愈,我觉得我也摆脱了感情失意症。阿朵英勇受伤这件事,就像一台萨伊森牌干洗机,完全洗掉了那些猜疑的人硬泼在她身上的污点。每一次当我们互望,总发现喜悦挂在对方脸上。

七月初七那天早上,阿朵含情脉脉地问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知道,今天是七夕,中国的情人节。阿朵说,还有呢?

阿朵说,今天是我二十八岁生日。

你这丫头!我说,那么,我正好有一样礼物送给你。

我说,我们分个工吧。我指了指我那边楼上,说,你去张罗吃的,我在店里干活。

我去了一趟装潢店,把我定做的东西取了回来,好一阵布置。

我打通阿朵手机,说,你下来一下。

阿朵一来到店前,惊喜得捂住了嘴。店门上多了一块招牌,银色的“百合洗衣店”。店里挂了几幅彩扩摄影作品,那是我拍摄的百合花,都是这些年的获奖作品。

阿朵说,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请——

我说,你先请,我关了店门就来。

当我上楼一走进屋里,顿时走进了一首歌中,那是罗大佑写、阿桑唱的《野百合也有春天》。天啦,阿朵做了一桌百合宴:蜜煎百合,百合香米粥,百合党参猪肺汤,百合煨蹄筋,百合鸡子汤。

还行吧!阿朵得意地说。

我说,太好了——阿朵,生日快乐!

我从身后拿出一束鲜花,是香水百合。

阿朵,嫁给我吧——

阿朵有点意外,但随即张开双臂,紧紧地一把抱住了我。

责任编辑 哈 闻

猜你喜欢

洗衣店老妪百合花
不放洗衣设备的洗衣店
老妪
老妪
老妪老翁
“让你的生活靓起来”
印度百岁老妪被醉汉强奸致死
百合花
漂亮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