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

■徐光惠

小菊

■徐光惠

长长的站台上，林小菊和方涛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方涛放下肩上的行李包，对林小菊说：“火车快来了，小菊，你回去吧！”林小菊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不，我看你上车后再回去。”话音刚落，眼泪就夺眶而出。方涛拍拍林小菊的脸：“小菊，我和爸妈先去姑姑家看看，我很快就回来。”

火车进站了，方涛提起行李包向车厢走去。汽笛一声长鸣，火车缓缓开动，小菊紧紧拽着方涛的手不肯松开，火车越来越快，方涛使劲掰开小菊的手，小菊一边哭，一边追赶着火车。在隆隆的车轮声中，传来方涛的声音：“小菊，我很快就回来，等着我！”小菊用力点点头，仍然不停地奔跑，直到火车的影子越来越小，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再也看不见。

方涛和林小菊同住一个小山村，方涛21岁，长得高大帅气，林小菊19岁，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他们俩在高中时就互相爱慕，谈起了恋爱，并私定了终身。村里人看他们俩郎才女貌，都投来艳羡的目光。两人本打算等小菊满了20岁就去登记结婚，但几天前，方涛省城里的姑姑突然打来电话，让他们一家人赶紧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临走前的晚上，方涛和林小菊恋恋不舍，深情相拥，最终没能守住男女间最后那一道防线。小菊娇羞地躺在方涛怀里，含情脉脉地说：“方涛，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要早点回来啊！”说完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方涛搂着小菊说：“小菊，等我从省城回来，咱们就结婚。”小菊听了幸福地笑了，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越发动人。

自方涛走后，小菊便在家里一心一意等着方涛回来，并想象着自己和方涛走上婚礼殿堂那个神圣的时刻。她每天傍晚都去镇上的车站等方涛，但一天、两天、十天、一个月过去了，林小菊还是没有等到方涛，她感觉度日如年，整天愁容满面。三个月过去了，方涛仍然没有回来，而小菊却惊讶地发觉自己已经三个月没来例假了，难道是怀孕了？她不敢声张，第二天小菊对父母撒了个谎，说是县城的一个女同学邀她去玩，她偷偷去了县城妇产科医院检查，当医生告诉她已经怀孕三个月时，小菊心里又惊又怕，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手术室门口徘徊了很久，看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在走廊里，一脸的幸福，林小菊逃也似地跑出了医院。林小菊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这是她和方涛爱情的结晶，她不能打掉，她相信方涛一定很快就会回来。

凭着女人的敏感，林小菊的母亲也察觉到她有些异常。她发现近段时间小菊很爱睡觉，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还特别爱吃一些酸东西。在父母的追问下，小菊低着头承认自己有了方涛的孩子，并表示要生下来。母亲又气又心疼：“傻闺女，为啥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啊？这方涛一去就是几个月，连个音讯都没有，你还留着孩子干啥呀？”小菊坚决地说：“爸、妈，我已经是方涛的人了，他一定会回来和我结婚的，你们就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说完，眼泪就一个劲地往下掉。

铁青着脸的父亲蹲在一旁，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你一个大姑娘家没结婚就生孩子，成何体统？你叫我们怎么见人啊？明天就跟你妈去县城医院把孩子打掉。”小菊一听马上跪下：“爸、妈，我要等方涛回来，我不能打掉我和他的孩子。”

父亲粗声粗气地呵斥道：“你知道那方涛何年何月才回来啊？你不打掉孩子也行，那就赶紧找个人家嫁了吧！”母亲也在一边抹着眼泪，劝着小菊：“闺女啊，不是爸妈狠心，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你可以等，可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啊！”

林小菊泪流满面，伤心欲绝，但是面对态度坚决的父母，还有自己渐渐隆起的肚子，她不得不听从了父母的安排。

在父母的张罗下，林小菊嫁给了另一个村子的王军。王军今年30岁，自幼失去父母，孤苦伶仃，靠在建筑队下苦力为生，村子里的姑娘都不愿嫁给他。当媒人前来找他时，王军直点头，高兴得合不拢嘴。

来到这个一贫如洗的家，面对这个比自己整整大11岁的男人，小菊心里五味杂陈，惶惶不安。王军虽然没读过几天书，但人却本分老实，没有什么恶习。他似乎看出了小菊的心思：“小菊，我知道你嫁给我，委屈了你，但是你放心，我会对你和孩子好的，在你生下孩子前，我不会碰你。”小菊看着眼前这个憨厚的男人，心情不由轻松了许多。

王军勤劳肯干，白天在镇上的工地干活，晚上回来给菜地浇水、施肥，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儿。小菊就在家洗衣服、做饭，闲下来时就织一些小孩子毛衣，有时候织着织着就走了神，就想起了方涛，想起了与方涛在一起的甜蜜日子，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王军发工资那天，他特意买了几样好菜，还去了镇上的商店，给小菊买了一个发夹，上面是一朵漂亮的黄菊花。晚上，王军喝了两杯酒后，显得有些兴奋，似醉非醉。他把刚领到的工资全部交给小菊保管，说孩子需要营养，让她以后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发夹：“这是我给你买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小菊很意外，她没想到王军还会给自己买发夹，而且还是自己非常喜欢的黄菊花，这让小菊有些感动。她接过发夹点点头说：“王军，谢谢你，发夹很漂亮。”灯光下，小菊的脸庞显得红润动人，王军感觉身上的血液直往上涌，他一把拉过小菊的手，想要抱住她，没想到小菊犹如惊弓之鸟，猛地挣脱了他，大声说：“王军，你别这样！”小菊的一声喊叫，使王军一下清醒过来，他颓然地退回来，敲着自己的头：“我这是干什么啊？我真是糊涂了！”

小菊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子一天天变得笨重，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王军对小菊更是体贴入微，一边干活，一边抽空照顾小菊，帮她熬汤、做饭，晚上帮她洗脚、按摩。十月怀胎后，小菊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豆豆，看着怀里鲜活的小生命，小菊心里是悲喜交加。王军却开心地忙前忙后，抱着孩子直乐。

在豆豆四个月大的一天深夜，小菊发觉孩子正在发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哭闹个不停。她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王军和小菊火急火燎地赶到镇上的医院，医生说孩子病情很严重，得尽快去县医院治疗。镇上离县城医院足足有二十公里远，又是大冬天的深夜，一时找不到车，看着豆豆呼吸越来越急促，小菊急得直哭。王军脱下身上的棉大衣，将豆豆包裹好。两人顶着刺骨的寒风，一路跌跌撞撞赶到县医院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经过医生仔细检查，查出豆豆患了急性脑膜炎，需要立即住院治疗。王军二话没说，马上回家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又到处东拼西凑，才凑足了孩子住院的钱。幸运的是，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豆豆的病情渐渐好转，不久后就出院了。

小菊打心眼里感激王军，她觉得王军是个好男人，她从内心接受了善良憨厚的王军，打算和他一起好好生活。回到家，她做了王军平时最爱吃的几道菜，还陪他喝了两口酒，这让王军感觉到别样的温暖。夜里，王军隐约觉得耳边有热热的呼吸声，他睁眼一看，小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了他旁边。王军有些不知所措，小菊半睁着眼，嗔怪地冲他道：“傻瓜，一个人睡不冷啊？”小菊的话把王军久违的情感点燃，他不再压抑，用力抱紧了小菊，抚摸着她，亲吻着她……

这以后，王军更加卖力地干活，对小菊和豆豆是呵护备至，小菊对王军也慢慢产生了感情。一家三口生活虽然不富足，却其乐融融，小菊也渐渐淡忘了方涛。

一晃五年过去了，豆豆长得虎头虎脑的，非常可爱，和王军的感情特别深，只要王军一回到家，他就“爸爸、爸爸”叫个不停。小菊看到儿子和王军亲如父子，心里感到很欣慰。

但就在那年秋天，一家人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王军在工地上干活，不慎从高处摔下来，当场昏迷不醒，经过抢救性命总算是保住了，但一条腿被摔断，需要长期治疗。为抢救王军，小菊欠下了一大笔债，生活来源也没有了，小菊感到天都快塌下来了，她跑到山坡上，偷偷哭了好几场，山坡上开着黄色的野菊花，在秋风中轻轻摇曳……

为了还债和一家人的生活，小菊不得不去镇上的厂里拼命干活挣钱，回家后还要照顾王军和豆豆，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这让王军深感内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小菊。

一天中午，小菊从厂里回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当男人转过身时，小菊一下愣在那里。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多年不见的恋人方涛。看见小菊，方涛上前拉住小菊的手：“小菊，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原来，当年方涛的姑姑让他们去省城，是因为姑父病危，不久就病逝了，由于无儿无女，姑姑就让方涛帮忙打理生意。方涛心里惦记着小菊，三番五次想离开，但都被父母阻止了。后来姑姑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方涛坚决不同意，但父母以死相逼，他不得不从命。婚后，两人因性格不合，又没有感情基础，经常吵架，形同陌路。去年，他们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离婚后，方涛一边忙生意，一边四处打听小菊的下落。前不久，方涛去了小菊家，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小菊的母亲才把实情告诉了他。

小菊也曾恨过、埋怨过方涛，但却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听完方涛一席话，小菊早已泣不成声：“方涛，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苦吗？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啊？”她朝方涛嘶喊着，仿佛要把这些年来的等待和委屈统统释放出来。

方涛此时也懊悔不已，他捧起小菊的脸：“小菊，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你和豆豆跟我回城里，我们重新开始生活，行吗？”

小菊抱着方涛，眼泪婆娑，她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瞬间又黯淡下来。她松开方涛，喃喃道：“我已经和王军结婚了，他现在还躺在床上，我怎么能跟你走啊！”虽然小菊心里仍然深爱着方涛，但她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在屋里躺着的王军清楚地听见了屋外的谈话，他冷静地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和小菊离婚。他把小菊和方涛叫进屋，对小菊说：“小菊，你带着豆豆跟他去城里吧，你还年轻，我不能拖累你，我们离婚吧！”

小菊含着泪对王军说：“王军，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我和豆豆不会离开你的。”豆豆把王军抱住：“爸爸，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在家陪着你。”说完哇哇地哭起来。

方涛心如刀割，他知道他是带不走小菊和豆豆了。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实在不忍心拆散这一家人。临走前，方涛悄悄把一个10万元的存折放在了王军的枕头下，并给小菊留下了一张纸条：“小菊，我走了，这钱你拿着给王军治病，希望他快点好起来，他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好男人，看他对你和豆豆那么好，我也就放心了，祝你们幸福！”

山坡上，黄菊花依旧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