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可以活到300岁

文-王　玥



如果你可以活到300岁

文-王玥

全信息化时代的财富，不过是计算机存贮器中的一串串脉冲和磁印--"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把世界格式化！"

刘慈欣通过作品构架起一个奇异的星云世界，各类科幻元素在其中羚羊挂角般浑然一体。读者阅读其作品时，可以自己寻找"星门"，跳跃进作者构建的世界，探索其内心宇宙。

短篇小说《2018年4月1日》也是作者的一座星门，创作于7年前，时间设定在未来的西方愚人节。

当时的人类社会，除了现实的领土疆域，则是庞大的互联网空间，以快百倍的速度重复着文明史，并纷纷成立"虚拟国家"：来源一是各种聚集了大量ID的BBS，二是玩家已经上亿的大型游戏，以信仰、爱好和职业为基础组建。多个虚拟国家构成了拥有二十亿人口的虚拟国际，成为叠加在传统国家之上的政治实体。

人类也已经拥有了通过改变基因延长生命的技术（简称"基延"），但手术价格比北京一栋别墅更昂贵，大众难以企及。所以人们抱怨道："99％的人眼巴巴地看着那1％的有钱人活三百岁！"

嫉妒情绪在整个社会扩散，但似乎也是"嫉妒在维护着社会公平"。

主人公"我"是底层一事无成的财务人员。愚人节当天，同事让"我"赶紧打开电脑看新闻：IT民工为主体的IT共和国正在造反，以"均贫富"为名开始攻击世界金融系统，而人们涌入超市争抢食物--"我"大惊失色。那时传统货币已经停止流通，什么都要刷卡。全信息化时代的财富，"不过是计算机存贮器中的一串串脉冲和磁印"。连国际歌歌词也被篡改："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把世界格式化！"

幸好，这只是同事在公司内网开的一个愚人节玩笑，但强烈的不安感也促使主人公尽快"基延"手术--通过之前处心积虑的职务犯罪，"我"已获得做"基延"的巨额费用。

晚上"我"约了女友简简，再次陷入矛盾：延长生命甚至永恒，还是和爱人共渡短暂此生？女友却提出分手，告知准备"冷冻休眠"手术，并坦承钱只够自己的，"现实太无聊，太累了，"要去未来看看--这个，不是节日玩笑。两人分手后，"我"立刻打开手机银行，把巨款打到了"基延手术"的账户上......

本文结构精巧，没有宏大时空背景、太空歌剧气魄，但文中基延、冷冻技术、IT共和国等科幻元素，让这篇短文如同一支序曲，意犹未尽。与其说是愚人节玩笑，更像是科幻作家关于人类的一个预言。

能够延长生命的基延技术本应造福人类，却也有可能演化成一场波及全球的社会和政治灾难。今天主导这个世界的权势，可能会长生不老地永恒掌握世界的话语权，甚至变本加厉。今天甜蜜的爱人，可能因此而分道扬镳。世界并没有因为科学进步而变得更加美好，未来仿佛惯性地滑向一个更加光怪陆离的深渊，朝着一个荒谬、虚无的黑暗里飘去。

渺小的个体在这种环境下变得无所适从，无足轻重。

"城市在下面扩展开来，像一片被剖开的集成电路，我不过是那密密麻麻的纳米线路中奔跑的一个电子，真的算不了什么......"每个人都被打上标签，机械麻木地生活，在努力寻找生存意义。哪怕是弄潮儿的IT工程师，也没有成为科技进步的受益者，而是重复历史的车轮，取代农民、工人阶层，成为新的生产劳动力。

焦虑的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采取着行动，男女主人公分别选择冷冻和基延技术，逃避现实去往未来；野蛮者直接攻击"基延"手术基地，甚至暗杀了三位身份暴露的基延族，反对不公平制度；有人期待"虚拟联合国"事实化，改变现实世界；有人企图格式化金融数据，达到天下"均贫富"的目的......

作者刘慈欣无意给出治世良方。作为现实主义者，他对人类的未来有长期严肃的思考，清醒认识到个体对抗社会洪流的艰难性。然而，他是名坚定的"技术乐观主义者"，常常进一步超越其身为"人类"的局限，将关注的眼光投向所有物种，投向整个宇宙。

科学进步解放生产力，使人类获得更大财富，也变得更加贪婪？

不，作者拥抱科学，一直在重复："时代总是越来越好的"。

文末，主人公"我"在日记中写道："自我的概念本来就很可疑，构成自我的身体、记忆和意识都是在不断的变化中，与简简分别之前的我，以犯罪的方式付款之前的我，与主任交谈之前的我，甚至在打出这个'甚至'之前的我，都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未来，也许根本不需要身体，我们的意识在网络中像神一般游荡，通过数量无限的传感器感受着世界和宇宙，这真的是永生了。"

时间会让人失去一切，改变一切，摧毁一切，但这种改变也是另一种希望。正如刘慈欣的立场：未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在科幻作品中都有可能成为现实--而希望，不正是人类拥有的最美好的情感吗？

责任编辑：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