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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图像的存留与缺失:政治和文化观念的表述——以《华夷图》和《大明混一图》为分析重点

2016-11-21管彦波

关键词:华夷长城绘制

管彦波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所,北京100081;三峡大学民族学院,湖北宜昌443002)

长城图像的存留与缺失:政治和文化观念的表述——以《华夷图》和《大明混一图》为分析重点

管彦波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所,北京100081;三峡大学民族学院,湖北宜昌443002)

历史上,以长城为中心的广袤地带,向来是北方游牧民族与中原农耕民族互动交往的重要区域,自然,长城也就成为古地图上一个重要的地理要素。然而,在古代诸多强调华夷一体、天下一统的天下大势图上,长城图像的存留与缺失并不仅是绘图者随意的选择,可能蕴涵着更加丰富和多元的政治与文化内涵,需要联系具体的时代背景进行历时的关联性分析。

古舆图;长城图像;观念表述

在中国历史上,长城地带作为北方游牧民族与中原农耕民族汇聚互动的重要区域,围绕着长城的修建与设防,向来是古代政治家颇费思量的一个问题。同样,在中国古代史学家的笔下,长城地带的宏观叙事也是展现中国多民族国家历史的一个重要场景。然而,考察中国古代历史的书写传统我们发现,在讲究“左图右史”“左图右书”,强调图像与文字共同承担历史叙事的古代,舆图上长城图像的存留与缺失,可能还隐藏着更为复杂的内容。

一、以《华夷图》为代表的两宋舆图上的长城意象

长城的修建虽始于春秋战国时期,然传世舆图上最早的长城图像却见于宋代。在宋代的传世舆图中,除了《九域守令图》等少量的几幅图外,大多数的地图都绘有长城图像。如北宋税安礼撰、南宋赵亮夫增补的《历代地理指掌图》,作为中国现存最早的第一部历史地图集,图集中各图绘制范围,大多以《禹贡》九州为基础,时间跨度上自帝喾,下至宋朝,各代地图至少一幅,多则五幅,共有《古今华夷区域总要图》《历代华夷山水名图》《〈禹贡〉九州图》《帝喾九州图》《虞舜十二州图》《商九有图》《周职方图》《春秋列国图》《秦郡县天下图》《西汉郡国图》《东汉郡国图》《三国鼎峙图》《隋氏有国图》《唐十道图》《萧齐南国图》《元魏北国图》《圣朝太宗统一图》《圣朝元丰九域图》等44幅。图集中,长城作为一个重要的地理要素,几乎在每一幅图上都有所表现,只不过是详略繁简不同而已(见图1)。

图1 《历代地理指掌图》中的长城图像①1选自《历代华夷山水名图》;2选自《周职方图》;3选自《秦郡县天下图》;4选自《商九有图》;5选自《虞舜十二州图》;6选自《圣朝元丰九域图》;7选自《隋氏有国图》;8选自《东汉郡国图》;9选自《西汉郡国图》;10选自《帝喾九州图》;11选自《唐十道图》;12选自《三国鼎峙图》;13选自《春秋列国图》;14选自《古今华夷区域总要图》。

除了《历代地理指掌图》各图多绘长城图像外,在宋代的传世地图中,《十五国风地理之图》作为南宋绍兴年间(1131—1162年)杨甲编撰《六经图》中的一幅地图,所绘范围主要是长江以北、长城以南的地区。图中山脉用黑三角形表示,河流用单曲线表示,古今地名一般不加框。在图上,长城用厚实城墙表示,非常醒目。长城的两边,标有山川地理及一些民族的名称。志磐于南宋景定年间(1260—1264年)著书时收录前人所编的《东震旦地理图》①佛教经籍中“震旦”即为“中国”之意。,虽然是一幅宗教地图,但其所绘制的范围,东起高丽(在今朝鲜)、日本,南至南海,西达安西府焉耆(在今新疆),北抵长城、黄河(河套一带),实为中国地理之图。图中所反映的地理要素,有河流水系、海岸线,也有与同时代的《华夷图》相似的长城符号。另外,在《地理图》《禹贡导山川之图》《晋献契丹全燕之图》②《晋献契丹全燕之图》是后晋将幽云十六州献予契丹国之后,契丹为这片新领地所绘的地图,地图清楚而直观地表现了契丹国的南部疆域、山川大势、京府州镇以及长城。《陕西五路之图》《唐一行山河两戒图》《禹贡九州及今州郡之图》③《禹贡九州及今州郡之图》绘于1209年,内容表示《禹贡》所载冀、兖、青、徐、豫、扬、荆、梁、雍等古之九州及南宋后期州郡、山川、湖泊、海洋、岛屿、长城、关隘、边疆民族和邻国等。制图区域西起阳关,东至大海,南至安南(越南),北至长城外。江河、五岳、长城等采用形象画法,其他要素均用文字注记标明,古九州名用阳文突出表示。等宋代传世地图中,也绘有长城图像。而我们知道,两宋时期的大多数时间里,长城一线在辽、金疆域之内,宋朝的北部边界退缩到长城以内甚至远离长城,也就是说宋朝几乎没有修筑过长城,也很少用长城来抵御契丹、女真的南下。那么,为什么在两宋的一些舆图中还要描绘长城图像呢?

对于这个问题,唐晓峰先生认为,可能有两方面的因素需要加以考虑。一是作为一种地理要素而言,历代的长城遗迹在北方的地理知识系统中依然清晰,宋人可以把长城入诗入文④在宋人诗词中,金德淑《望江南》中有:“春睡起,积雪满燕山,万里长城横玉带……”;金妙淑《望江南》中有:“独立望长城,……渐近芦沟桥畔路。”,自然也可以入图。另一方面,在两宋与契丹、女真的边界事务中,长城遗迹尚具有现实的地理意义。如宋初沈括与契丹进行边界谈判时,曾“参考古长城以为边境,后将所议结果写入官牍,保存于枢密院。显然,长城在边境地带是一个重要政治地理坐标,很容易作为政治疆界表述的参照物,长城遗迹在宋代的这一现实意义是相当重要的。”[1]同时,唐先生还点到了宋代地图上长城所隐伏的观念意义,只是未曾展开论述。其实,在我们看来,宋代一些地图上的长城,其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并不在于它是否准确,是否与客观的现实情况相符合,它应当隐藏着更深层的意义。而要揭示其意义,需要联系当时的社会背景,注重从宋人的观念与思想来分析。

从现实的政治环境来看,在两宋王朝存续的数百年间,它一直面临周边各大政治势力的挤压与挑战,虽然在法统上,宋朝承继了中原王朝的法统,可被迫与辽妥协并承认相互间的对等关系,屈从并接受金的天下共主地位,与之保持臣属的关系。实际上,在两宋的政治实践中,传统中国以华夷观念和朝贡体制为基础所维系的天下体系,“由实际的策略转为想象的秩序,从真正制度上的居高临下,变成想象世界中的自我安慰”[2]。在这种时势转换中,对于几乎丧失了对长城地带控制的两宋王朝而言,无论是士大夫阶层还是普通民众,在他们的心底依然无法抹去长城沿线那片广阔的地理空间,他们并不愿承认现实的政治疆界,他们幻想有朝一日能够恢复祖宗旧疆,重塑古时传下来的华夷之限的法统。所以,面对长城,宋人要抒发和表达的不仅是“三朝幸望人倾祷,寿与长城俱老”(吴则礼《缝都春》)的怀古之情和“胡马长驱三犯阙,谁作长城坚壁?万国奔腾,两宫幽陷,此恨何时雪”(黄中辅《念奴娇》)的郁闷悲愤之情,更多的可能是要在观念上据有长城地理空间,警醒朝野不忘收复故土。于此,从宋代的《华夷图》及黄裳的《地理图》也可以得到有力的证据。

伪齐阜昌七年即南宋绍兴六年(1136年)刻于石碑上的《华夷图》,是如今所能见到的最早标注长城的地图。这幅地图的底本,学界大多数倾向于源自唐代贾耽的《海内华夷图》,而《海内华夷图》已不存,图上是否有长城,已难以稽考。碑刻《华夷图》出现时,对于南宋而言,长城地带已成为“沦陷区”,当时处于沦陷区的岐州学官在州学里刻绘此图,完全按照宋朝建置二十三路为基准,并在周边附注“其四方蕃夷之地”⑤在《华夷图》之图石上方刻注:“契丹即今大辽国,其姓耶律氏。”左上角注:“宋自建隆以来,通国者于阗、高昌、龟兹、大食、天竺。”左下角注:“宋乾德以来,首领皆请内附……州日南,即越裳林邑之地,汉马援植铜柱以表汉界,宋自开宝以来,交趾修宜,请内附,皆受封爵。”右下角注:“其四蕃夷之地,唐贾魏公图所载,凡数百余国,今取著闻者载之,又参传记以叙其盛衰本末。”,刻图于石碑,最初并非供人观览之图碑,而是用以印刷“拓印”之图的“石”版,“以供庠序学子日常观摩”,主要用于教学。《华夷图》刻成之后,官府和民间应该还有其他版本流传。据史载,宋乾道元年(1165年),孝宗皇帝曾在宫中绘制有巨幅漆屏《华夷图》①据宋王应麟《玉海》卷91《器用·屏障》之“乾道选德殿御屏·华夷图”条记载:“乾道元年七月癸丑,晚御选德殿。御坐后有金漆大屏,分画诸道,各列监司郡守为两行,以黄签标识职位姓名。上指示洪适等曰:‘朕新作此屏,其背是《华夷图》,甚便观览,卿等于都堂亦可依此’。”,以便朝臣观览。其用意,宁宗时人吴泳在题为《论中原机会不可易言,乞先内修政事》的札子里称:“孝宗思其难,不惟其易;躬其劳,不于其逸。故置恢复局,览《华夷图》,……盖无日不励规恢之志,无时不为备御之事。”②[宋]吴泳《鹤林集》,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卷一九,《论中原机会不可易言,乞先内修政事札子》,第15页。理宗时吕也认为:“孝宗有恢复之志,置恢复局,览《华夷图》。”③[宋]刘时举《续宋编年资治通鉴》,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卷9,孝宗乾道六年六月,第5页。《华夷图》刊刻后的50余年,黄裳进献嘉王(后为宋宁宗)八幅图中有一幅天下大势图——《地理图》。在这幅图上,也画有长城,并在图的边缘标注有许多民族地理的注词,如在图的东北部注有“高丽、新罗、女真、渤海四属之地”;西北部标有党项、回鹘、沙陀、龟兹、鞑靼界、佛顶林衙等名和“契丹遗族奔避于此”等词句;西南标有铜柱、马援立、欢下都督曰南郡,去京六千七百里,县四等内容。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是图下的跋文:“中原土壤北属幽燕以长城为境,旧矣。至五代时,石敬塘弃十六州之地以赂契丹,而幽蓟朔易之境不复为吾有者三百余年。”这些注词和跋文,暗示着作者把华夷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同时也训诫时人不要忘记北方失地,这正好契合了黄裳作图是为了使嘉王“披图则思祖宗境土半陷于异域而未归”,有意激发皇朝官员不忘收复大宋北方领土之目的,所以此图依旧承袭形势图的法统立场,对“蛮夷”一时占据“中国”的事实不予承认,在图上不画女真“贼区”的建制,在金人占据并更名为南京的开封仍标“东京开封府”[3]。

通过我们对《华夷图》和《地理图》的分析可以明显地看出,南宋朝野虽偏安东南一隅,但藉图遥思北方旧壤,当隐含有训诫朝野不忘故国江山之意味④关于《华夷图》与南宋朝野的故国幽思,辛德勇先生在《说阜昌石刻〈禹迹图〉与〈华夷图〉》(《燕京学报》新二十八期,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一文中,有许多精辟的论述。。

二、缺失长城图像的《大明混一图》

如果说在宋代地图上的长城及其地理空间蕴含着一种特殊的思想与观念,那么在几乎所有全国性地图中均绘有长城的明代⑤在明代绘制的舆地总图或极具天下大势的传世地图中,《杨子器跋舆地图》《大明舆地图》《王泮识舆地图摹绘增补本》《古今形胜之图》《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坤舆万国全图》《乾坤万国全图古今人物事迹》。《天下九边分野人迹路程全图》《大明一统之图》《舆地全图》《华夷古今形胜图》等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地图,几乎都把长城图像作为一种重要的地理要素来加以图绘。,《大明混一图》却特立独行,不绘长城,这似乎也给我们留下太多思考的空间。

图2 《大明混一图》(现藏于中国历史档案馆)

《大明混一图》绘制于明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为彩绘绢本单幅挂图,所绘区域,以明朝版图为中心,东自日本,西抵欧洲,南及爪哇,北至蒙古,可以被认为是中国古代绘制的一幅彩色世界地图⑥关于最早的中国人绘制的世界地图,大约在11世纪70年代,今新疆喀什人马合木德·喀什葛里在其编撰《突厥语字典》卷首,附有一张阿拉伯风格的圆形世界地图,圆图的周边描绘了大宋、印度、埃及、埃塞俄比亚、西班牙等国,但从洲际概念而言,这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中国人绘制的世界地图。,它的绘制无疑吸收了蒙元帝国的陆海扩张与国际视野下所获取的新的域外地理知识。姚大力先生考证认为,“混一图”是以今天所知中国第一幅真正的“陆上全图”——元人李泽民的《声教广被图》为底图绘制的,它实际上反映的是元时期的中国人尤其是当时南方士人的地理知识,也是中国对域外地理的认知从“行纪地理学”走向真正的“绘图地理学”的重大标志[4]。《大明混一图》上各部分的绘制,国内部分是依据朱思本的中国全图《舆地图》绘制,非洲、欧洲、东南亚部分是依据元末李泽民的《声教广被图》绘成,而印度等地可能是依据元上都天文台长札鲁马丁的《地球仪》和彩色地图绘制[5]。

仔细审视《大明混一图》我们可以看到,图上明朝的各级治所、山川河流、湖泊岛屿、镇寨堡驿等人文和自然地理要素均有较为繁复的标绘,唯有长城图像不见标绘。而在同时期的舆图中,标绘长城甚为普遍。如1402年由朝鲜人金士衡等绘制的《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上,中国的长城用写实的手法绘制而成,图上长城的城墙、城垛,层层迭出,蜿蜒曲折,气势磅礴。又如嘉靖四十年胡松刻本之《辽东边图》上,详细地绘制了辽东镇所辖之卫、所、关、营、堡,自山海关起向东直达鸭绿江北今千山山麓的长城图像绘制得十分醒目。明崇祯九年(1636年)由兵部职方司主事陈组绶等人编制的地图集——《皇明职方地图》也是一部综合性的地图集。该图集共有上、中、下三卷,上卷收有《天下大一统图》、《皇明大一统图》和两直隶、十三布政司图各1幅,为全国和各省政区图;中卷为新旧九边、七镇等边防图;下卷为江河、漕运、海运、江防、海防、太仆寺牧马等专题图以及朝鲜、安南、西域、岛夷等外域图,全书共有地图52幅。较之前刊行的地图集,此图集一个明显的特点是,突出与军事相关的地理要素的选取、标识。尤其是针对前人对边墙地区的地理要素“图其内不绘其外”,致使“一图以内易见,而图以外难知”的情况,更加详细地表示长城、关口等形势及戍边村镇,同时增加了失陷边镇地图[6]。那么,《大明混一图》上为什么没有绘制长城呢?这难道是绘图者的疏忽吗?其实,在中国古代的地图绘制中,带有全国舆图性质的地图绘制向来有着严密的程序,明代亦然,宫内奉旨绘制《大明混一图》,想必也要经过精密的安排和层层的把关,疏忽对绵延万里的旷古长城的关照,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也是不大可能的。

对于《大明混一图》上不绘长城,学界有几种比较流行的看法,一种认为朱元璋统一南方,谋求向北发展,他要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不甘心以长城划界,坐守半壁江山,所以他不允许在图上醒目地标注长城,以便给人造成一种心理障碍。第二种看法,纯粹从军事角度来推测,认为长城一线的军事防御,属于事关国防安全的重大军事机密,不绘长城及诸要塞于图,是为了防止北元残余势力的进攻。第三种推测认为,明王朝实行行政、军事、监察互不统属的三权分立制度,地图上绘制长城,涉及的内容及部门多,各机构均不敢擅自做主,未能有效地统合。事实上,以上几种说法,均是从某一历史的断面或者某一个特定的历史背景出发去进行推论,有其合理的成分,但也并不是完全无懈可击。

除了上述三种推测外,最近我们还看到一种更为新颖的看法。杜树志先生认为,现珍藏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大明混一图》,原作上面最初应该绘有万里长城,只是清军入关后,才把万里长城图案从原图上修改替换掉了。原来地图上的长城,“基本上已经被墨绿色的山脉等图形取代,沿着万里长城由东向西(东起辽宁丹东境内的虎山,西至甘肃嘉峪关)走向,特别是锦州山海关附近以及河北、山西和陕西省境内,均被数目不等的山脉图形代替,但在居庸关西北侧一段的万里长城,则是被六个墨绿色的近似圆形的图案所取代。”接着,他从“文化侵略”和民族情感的视角进行分析后指出:“从清太祖努尔哈赤起,后金军曾多次组织军队进攻北京,对他而言,在辽东地区一条便捷的、也是唯一的途径就是打通山海关,但事实上别说山海关,即使向西蜿蜒八千多公里的城墙,后金军也很少跨过,即使跨过,也几乎对北京城构不成威胁;况且,清太祖努尔哈赤直到临终也没有盼到入关那一天,所以,对于明朝来说,万里长城无疑是坚固的边防壁垒,相反,对于后来的清初统治者而言,从情感上必定是无比痛恨的。”[7]杜氏的推论,联系王朝更迭的相关背景,从另外一个特殊的视角,向我们提供了更多思考的空间。当然,在对相关的推论与考证有所了解之后,我们想着重强调的是,像《大明混一图》之类的全国舆图的绘制,是一项综合性的复杂工程,关涉的问题比较多,图上长城的缺失,既可能与朱元璋要一统天下的政治理想有关,也有可能是清军入关后,出于政治和统治者心理感受之考虑,有意改绘或去掉的,它隐藏着更加深刻的历史意蕴。

三、结语

上面,我们以《华夷图》和《大明混一图》为分析重点,把之置于宋、明两个历史时期,联系当时的历史背景,考察了长城图像背后所蕴含的政治与文化内容。回溯全文,在形象史学的视阈下我们考察各历史时期的长城图像,有两点需要特别强调指出的是:

第一,长城图像作为中国历史发展长河中一种不可或缺的图像文本,它在地图上的呈现不仅仅是看似简单的线条、符号的拼缀,而是历史浓缩的画卷,古代每一幅舆图上长城图像的存留与缺失,似有着较为复杂的原因,透过图像背后我们应该着重解析的不仅仅是和长城相关的地理要素与地理空间,更为重要的是图像背后沉潜的政治观念与文化意象。然而,非常遗憾的是,在诸多有关长城的研究成果当中,关于历史上长城图像的系统梳理与研究,确实还有太多生长的空间和探讨的余地,值得引起学界重视。

第二,如果从具体的军事防御设施来看,长城在设防与被设防者之间,无疑是一条明实的分界线。这条分界线,在某个特定历史时期特别是北疆游牧民族与中原汉族对撞冲突激烈时期,在中原朝野强调华夷之辨之时,往往把之作为华夷之间的界限凸显出来。当此之时,处于长城两边的族群,分别从关内看关外、从关外看关内,彼此眼中的长城,理应包含着不同的内容与情感。然而,在中国历史的宏观演进历程中,以长城为中心的广袤地带,作为北方游牧民族与中原农耕民族频繁接触、碰撞、交流、对抗、渗透、承转流变的重要区域,它实际上为诸多民族的互动与交流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舞台。正是在这个舞台上,诸多游牧民族的盛衰兴灭、汇聚融合以及与中原王朝在政治、经济、文化上多层面的互动,共同书写了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历史。

[1]唐晓峰.略谈宋代地图上的长城以及“古北口”问题[M]//跋涉续集: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七五届毕业生论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307-308.

[2]葛兆光.宋代“中国”意识的凸显——关于近世民族主义思想的一个远源[J].文史哲,2004(1):5-12.

[3]唐晓峰.地图中的权力、意志与秩序[M]//唐晓峰.人文地理随笔.北京:三联书店,2005:276.

[4]姚大力.“混一图”与元代域外地理知识[M]//姚大力.蒙元制度与政治文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460-498.

[5]梁二平.谁在世界的中央:古代中国的天下观[M].广州:广东省出版集团、花城出版社,2010:221-223.

[6]朱炳贵.陈组绶及其《皇明职方地图》[J].地图,2002(4):24-25.

[7]杜树志.从文化侵略角度试论《大明混一图》长城图案缺失之原因[J].群文天地,2011(7):65-67.

Existence and Absence of the Great Wall in Ancient Maps of China——A Study Focusing on Huayi Map and the Universal Map of Great Ming

Guan Yanbo
(Institute of Ethnology and Anthropology,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100081;College of Nationalities,University of Sanxia,Yichang Hubei 443002)

In history,the vast area around The Great Wall has always been a significant region for intercommunication between Nomads of the north and farming people of the middle-south China.Consequently,the region became an important geographic element in ancient maps.Since mapping in history attached great emphasis on the unification between the two peoples,the existence or absence of the Great Wall on a map should not be a random choice of the graphic designer.It may involve complicated cultural and political factors and hence needs correlation analysis based on specific background.

ancient maps;maps of the Great Wall;statements and theories

K 928.631

A

1674-5450(2016)05-0041-05

2016-05-13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15YJA760001)

管彦波,男,云南宣威人,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博士研究生导师,湖北楚天学者、三峡大学讲座教授,主要从事中国民族史、民族历史地理与生态人类学研究。

【责任编辑:杨抱朴责任校对:詹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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