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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 命(下)

2016-11-21王剑宁

东方剑 2016年9期
关键词:金店飞毛腿刀疤

◆ 王剑宁

使 命(下)

◆ 王剑宁

6

“刀疤”那次脱逃后,从此又没了音讯。

这年清明,将近黄昏的时候,郝文去给老张上坟。老张的坟在北山坡的梁子上。刚下过几场雨,梁子上开满了鲜花,很晃眼。掐指一算,老张牺牲已有两年。郝文倚在老张的墓碑前,拿出老白干,倒了两杯,说,师傅,我来看你了,徒弟无能,至今没能抓住“刀疤”,让您久等了。说完,端起酒,在墓碑上碰了碰,仰头喝下,闭着眼,眼泪就流出来了。这时,太阳躲在西山后,只露出半张脸儿,暮色四起,霞光氤氲。恍惚间,郝文觉得,师傅没死,就躺在土里,等着他抓住“刀疤”呢。这么想着,郝文的心都碎了。

太阳完全落下了山,四周更静了。这时,山下走上来一个人,直到近前,郝文才看清,来人是老张的前妻。

老张的前妻不能生育,老张因此断了后。但是,老张并不是因为前妻不能生育才分的手。有次,老张和郝文喝酒,老张喝了三瓶老白干,醉了。郝文自从跟着老张后,还是头次看到老张喝醉。老张喝醉后,眼角挂着泪,对郝文说,他这辈子最闹心的,就是两件事,头件,就是没能逮住“刀疤”;第二件,就是对不住前妻。老张干便衣后,性情有些怪异,时常半夜才着家,吓得前妻以为见了鬼。后来,老张迷上了老白干,有次喝得胃出了血,前妻哭道,不能再喝了,再喝命就没了。老张却不然,说,没命可以,没有老白干,不行。前妻对老张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老张干了大半辈子的便衣,眼比贼还辣,手比贼更快,抓的偷儿可以关满几个号子,可就是没当过官。前妻有次埋怨老张,干了大半辈子便衣,肩上没有几颗豆,兜里没揣几毛钱,丢份。老张憋屈,却没出声。这个世上,谁不想当个半拉官儿。可老张就是对当官不感兴趣,只有见了偷儿,才两眼发亮,来了精神。老张最终和前妻分手,面上看去,好像就是为了句话。有次,老张又是半夜沾家,前妻当时正在卫生间小解,以为进了贼,吓得缩成了刺猬,后来见是老张,大骂,你他妈哪是警察?分明就是个贼。老张第二天就决定和前妻分手。老张说,骂我没出息可以,不能骂我是贼,老子他妈的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贼!老张最终和前妻分了手。也是后来,郝文才知道,老张和前妻分手,并不是为了那句话,老张和前妻没有孩子,不是前妻不能生育,而是老张自己出了毛病。老张知道了这个毛病后,觉得对不起前妻,更不想连累前妻,就下了分手的决心。

老张的前妻跪在坟头,许久,方才站了起来。临走时,她面色悲伤地对郝文说,老张是个好人,是个真正的男人!

从坟地下来,街灯已经亮了。郝文挤上一辆公交车,想着老张前妻的话,心里满是悲凉。车里人很多,颠簸着,很拥挤。郝文闭着眼睛,老张花白的头发不停地在眼前忽闪着,怎么也不离去。郝文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师傅这是在等着自己抓住“刀疤”呢,不抓住“刀疤”,师傅是无法安心啊!车上了个斜坡,人群陡然向车尾拥挤着,郝文随着人流,打了个趔趄,差点失去重心,正使劲站直身子,眼波儿无意间晃动了下,就见后门处,有只手正探进一个老人的“内三楼”(上衣内侧的口袋)。有贼!郝文侧过身子,抓住了腰间的铐子。这时,郝文感觉有道目光在自己脸上刺了一下,又迅速缩了回去,很毒,像狼,似曾相识。一抬头,就见前门口站着个男人,头发很多,留着胡子。可郝文只瞄了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刀疤”。“刀疤”虽然化了装,但郝文死也不会忘记,在“会仙阁”门前那双狼一般的眼睛!此时,“刀疤”也已发现了郝文,从目光中,就断定郝文是个“条子”。混乱中,郝文看到,先前那只贼手已经收了回来,手中多了个钱包。郝文没有动手,如果这时和那个偷儿纠缠,势必会跑了“刀疤”。郝文咬着牙,慢慢接近“刀疤”,心想,师傅有灵,今天决不能让“刀疤”溜了。此时,“刀疤”也发觉了郝文的企图,右手伸进了怀里,狼眼盯着郝文。郝文停止了移动,“刀疤”的怀里,说不准有枪,如果交火,会伤了群众。隔着人群,郝文和“刀疤”僵持着。突然,车内传出一声尖叫,有贼!接着,就见那个被偷的老人转过身来,抓住了刚才那个偷儿的手。立时,车里出现了混乱,老人和偷儿扭打在了一起。郝文没有出声,依然死死盯住“刀疤”,生怕“刀疤”乘乱逃走。恰在这时,车到站了,郝文因为有所顾忌,一时有些慌乱。犹豫间,就见“刀疤”鬼魂般从前门下了车。郝文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就见“刀疤”已经兔子般窜进了对面的小区,郝文四下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刀疤”的踪影。

又一次让“刀疤”逃脱,郝文的懊恼自是不必言说。他站在夜色中,似乎听到了远处的叹息声。

第二天早上,由于夜里失眠,天亮才眯了会儿,郝文到单位有点晚。一进门,大队长胡大海的电话就跟了进来,郝文,你他妈给我过来!郝文有些回不过神来,胡大海的声音很冲,像吃了火药。郝文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这么快,难道胡大海就知道了昨天“刀疤”逃脱的事?这么想着,心里就更加难受了。见到郝文,胡大海劈头就骂,你他妈的昨晚是怎么搞的?竟然见死不救,还他妈的是个警察吗?胡大海又一连骂出两个“他妈的”,郝文被骂糊涂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大海瞪着郝文,火更大了,装什么蒜?群众都告到局里了,正在局长那里闹事呢!接着,郝文才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原来,昨晚公交车上,那个老人在与偷儿搏斗时,被捅了刀子。更要命的是,通过公交车上的监控视频,有人意外认出了郝文。这还了得?群众与偷儿搏斗,警察竟然站在那里看热闹,还有天理吗?一大早,老人的亲属就冲进局里,要个说法。舆论也跟了上来,声势浩大。郝文懵了,急忙解释,昨晚在公交车上,遇到了“刀疤”,这才没能出手。随后,又将整个过程讲给了胡大海。胡大海听后说,如果是这样,得赶快把真相告诉群众。否则,难以收场。然而,当胡大海和督察民警仔细查看公交车内的监控视频时,却没能找到“刀疤”,这就是说,郝文在撒谎。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郝文也有些不可思议,仔细一想,这才反应过来。当时,“刀疤”站在车头,恰巧就在监控的下方,又是背对着,还带了假发,当然识别不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变得无法解释了!

那天,郝文经过一天的审查,直到晚上,才走出了督察办公室。也是祸不单行,督察部门只顾着调查郝文的违纪经过,却单单忘了收回他腰间的枪。郝文命运的转折点,就发生在了那支枪上!

街上,到处是人,车疯跑着,像是在追命。郝文心烦,就捡了个安静的巷口,走了进去。天有点黑,巷内的灯亮了,昏黄的,有些沉闷。郝文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白天的事情,心里有些堵,就又念起了师傅。想起师傅,“刀疤”的眼睛就闪了过来。郝文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今天的事没个了结,说不准这便衣就干不成了,抓“刀疤”,也就没了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师傅的坟头,可怎么交代?这么想着,郝文的心更乱了,就想找个安静的烤摊儿,喝点老白干。巷子很长,很静,郝文拐过一个长弯,前面突然闪出一群人,挡住郝文的去路。郝文仔细一看,这群人手里都拎着家伙,长刀,或者木棒,一字儿散开,少说也有七八个。郝文沉住气,借着昏暗的街灯,认出领头的是个矬子,偷儿,外号“地溜儿”,曾经被自己逮过。郝文明白了,这是遇到寻仇的了。急转身,却发现身后也有几个影子,一样手里拿着家伙。郝文心中暗想,今天真他妈遇见鬼了。这时,“地溜儿”叉着两条短腿,说,听说你在找“刀疤”?这么着吧,如果你能从我“地溜儿”的裤裆爬过去,就告诉你。说完,哈哈大笑,很是嚣张。郝文心头有火,手就握住了兜里的枪。“地溜儿”挥挥手,一群人就前后夹击过来。郝文拔出枪,“咔嚓”上了膛。“地溜儿”左右看了看,晃晃手中的匕首,说,怎么着?想动武,谅你小子也不敢开枪。郝文没回话,手一举,就对空放了一枪。枪声很响,震得地都有些摇晃。随即,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哎呦”。郝文和“地溜儿”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愣在那里。这时,“地溜儿”看到了郝文血红的眼,心里有些发毛,带着那帮人转身就跑了。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了几声尖叫,不好了,有人被打伤了。随着喊声,就有几个人冲了出来,将郝文死死按住。

仅一天,两件事,两个人,一死一伤,都与郝文有关。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就像四月的天,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儿。

随后,郝文被关了禁闭。各种调查同时展开,公检法,还有纪委,都参与进来。郝文坐在禁闭室里,预感到了某种危机。看来,警察是真的干不成了。说不准,还有牢狱之灾。毕竟,涉及的是人的命啊。这么想着,心中就感到无限凄凉。但转念又想,两件事,虽然都与自己有关,但却都事出有因。前面的,是为了避免“刀疤”狗急跳墙,伤了群众。后面的,完全是误伤。要说,自己是无辜的,即使有错,也不是全错。现在,就看单位怎么对待了。但一想到早晨胡大海的态度,郝文的心就凉了半截。这个胡大海,有些不近人情,怎么可能为自己说话?但是,郝文不知道,就在这时,局长办公室内,正在发生激烈的争吵。争吵的双方,是局长和胡大海。胡大海声音很响:局长,不管怎么调查,我认为郝文都没什么大错,我们应该相信他,保护他,不然,弟兄们会寒心的!局长的声音也很激动,吼道,保护?怎么保护?出了人命,你让我怎么向群众交代?胡大海的声音像炸弹,呼啸着:交代?要说交代,我们首先应该对郝文有个交代!局长沉思片刻,声音也低下去很多,似乎压了压火。他说,胡大海,我突然有个想法,现在不是你我说了算,是法律说了算!胡大海也降低了声调,说,对!是法律说了算,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会给郝文一个交代!后来,郝文听说了那天的争吵,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话,胡大海这人,还真没看出来!

最后调查达成的一致意见是:郝文在鸣枪示警时,子弹打在了旁边的水泥柱子,反弹到一个在正在探头看热闹的老太太,老太太死了。

那天,下了点小雨,空气中可以闻到水的味儿。局长和胡大海把郝文叫到办公室,胡大海说:郝文,调查结果对你挺有利的,但你小子这次一定得进看守所。

起风了,满树的叶子“哗哗”响着,像是在说着什么!

7

看守所在市区北郊,欧式建筑,新近才建的,被梧桐树围着,看上去挺美。正是春天,天很蓝,可以闻到泥土的香味。

郝文却知道看守所并不是表面那样。那儿看着挺静,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关在那里的人,白,而且胖,就像关在笼里的肉鸡,见不到阳光,没有自由,想出点汗儿,都出不了。据说,在那里呆久了,四肢软了,耳朵却很灵,可以隔着厚重的监墙,听得到远处女人的笑声。几年前,有个犯人在号子里呆久了,耳根子贼灵,半夜听到哨兵的脚步声,就可以知道是哪个哨兵在上面溜达。后来,这个犯人不知从哪弄来一颗钉子,就拣漏儿倒腾年久失修的号门,半夜侧着耳朵,确定哨兵睡着,弄倒号门,差点杀死哨兵,越狱而逃。不久前,还发生了件事。有个犯人,挺胖,乘上厕所,藏在粪池里,硬是憋了几个小时,躲过警察的搜索,从阴沟里跑了。后来,警察抓住这个犯人,看了半天,却怎么也不相信他会从阴沟跑掉。因为阴沟太窄,连条狗都钻不过去!郝文入警后,听说了这些事,就想,没有了自由,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为了自由,人什么事都可以干得出来。

郝文进到看守所,迎面就碰到了金健。随着,他就发现看守所上空,飘过几朵黑云。

金健胖了,脸泛着亮光,一看就油水儿挺旺。金健看到郝文,舒心地笑了,说,是“郝疯子”啊!几天前就听说你要进来,怎么才来?郝文没说话,淡淡地笑了笑。金健接着说,现在还数星星吗?到了这,什么都不用干了,数星星,可以!又说,不过,以后你就不必为天上有几颗星星发愁了,天窗很小,只能看到几颗,不用数,就知道数了。郝文还是没说话,仰起头,看着天空,天很蓝,有几朵云在慢慢地飘着。金健又乜斜着眼,看了看郝文的腿肚儿,嬉笑着,说,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个鬼样儿,这个地方,就是真正的鬼,也得给老子消停着。说着话,金健的眼睛里,就有了点杀气。郝文看着金健的眼睛,就想起了何慧。想起了过去,心头有点酸,这才说,有些事,可遇不可求,要坦荡点,不要有那么多的怨气,对身体不好。金健撇了撇嘴,说,怨气?我有什么怨气?现在,该有怨气的是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看守所,我的地盘!

郝文被关进了看守所后边的一个单独的屋子。金健说,那里安静,适合养心。还阴笑着说,郝文毕竟是警察,关在犯人堆里,会出事。

郝文一进那间屋子,就知道金健没安什么好心。屋子很小,很黑。只有一个小天窗,透出丝亮光,这让郝文想起了小时候挖过的一个老鼠洞。适应了很久,郝文才看清了屋子里的摆设,除了一张破烂的小床,什么也没有。郝文定了定神,躺在床上,想着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心里就多了点委屈。随后,又想起了师傅。想起师傅,“刀疤”的影子就走了过来,狞笑着,头上的疤痕很是刺眼。郝文“腾”地站了起来,心想,这个时候,决不能气馁。他看了看四周的墙壁,感觉有些压抑。时间这时就像张天网,兜了过来。过去,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可现在,时间就成了最可怕的敌人。怎么办?怎么打发这些时间?郝文看了看狭窄的天窗,眼睛有些胀痛,想了想,就做起了俯卧撑,又做起了高抬腿。几组下来,汗出来了,有些累,郝文这才躺在床上,闭眼休息了会儿。

晚上,金健送来了饭,说,看守所嘛,条件不比外面,就将就点吧。说完,笑着看了看郝文,走了。号子里很黑,听不到声音,像是在地层深处。

郝文没说话,埋头吃下两个馒头和几块咸菜。他发现自己已经变了个人,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刀疤”。随后,郝文就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对于人来说,这是个可怕的事情。没有了时间的流动,思维就会停滞,意识会出现大面积混乱。在这种状态下,会呆傻,甚至会崩溃。郝文最初的感觉,是想推倒那四面墙壁,冲出去。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刀疤”在他的脑子里冷笑着,叫嚣着,使他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他突然很感谢“刀疤”。“刀疤”的存在,点燃了他的信念。他突然理解了信念是个什么东西?抓住“刀疤”,让师傅含笑九泉,就是他的信念。都说,有信念的人,是不会被打败的。郝文的信念,虽算不上多么高远,却足以让他热血澎湃。看着天窗那点亮光,郝文笑了。他学会了“忘我”,忘记现实的存在,让意识停留在假想的空间之中,如同梦幻。对,流汗!只要能让自己流汗,生命就不会停滞,就会有希望。每天,郝文都在有限的空间内,做着各种能做的运动,看上去,就是只不知疲倦的猎豹。

第七天,金健又来了,当他看到郝文时,郝文的眼睛仍然闪闪发亮,这使金健的心头隐隐有些发慌!他在公园见过豹子,豹子的眼睛就是这样。

这天晚上,郝文被转了号子。这个号子,共有七个在押犯。郝文进去的时候,“飞毛腿”正坐在炕上对着他冷笑。郝文也笑了。他觉得,这个时候的笑,是最好的进攻。“飞毛腿”站了起来,收住笑,恨恨地说,哥们,来了,咱们可以好好说道说道了。郝文没说话,仍然在笑。“飞毛腿”咧着嘴问,怎么样?到这里的感觉还好吧?郝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还行。“飞毛腿”哈哈笑着,说,看来,咱们是同类。郝文微笑着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但人和人不一样,最起码不完全一样。“飞毛腿”绷着脸,问,都蹲在号子里,有啥不一样?郝文还是微笑着答道,比如说我和你,我是捉贼的,而你是贼,怎么可能一样?“飞毛腿”哈哈笑着,说,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识相,真他奶奶的可笑!郝文站了起来,说,笑到最后的,才是笑。“飞毛腿”打了个响指,努了努嘴,就有一个在押犯突然拿起被子,罩住了郝文的头。接着,郝文觉得身上每个部位都受到了重击,很疼。郝文没动,他脑子里只有“刀疤”。被子拿掉的时候,“飞毛腿”发现,郝文嘴角流着血,靠在墙角,却仍在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那天半夜,郝文看着窗外的星星,没睡。身上的痛刺激着他,他觉着,这种感觉挺好,知道了痛,才会想着怎么反击。他决定进攻。有的时候,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第二天晚上,起风了,风掠过天窗,有点冷。这样的时候,就又到了犯人“娱乐”的时间。

“飞毛腿”坐在炕沿上,跷着二郎腿,问道,大家说,今天玩什么把戏?一个高个儿犯人嬉笑着说,都是偷儿,当然玩偷儿的游戏。“飞毛腿”瞟了郝文一眼,说,好是好,不过有些人可能对咱们偷儿不感冒。高个儿犯人就说,这是咱们的地儿,和咱们兄弟作对,就是个死!随后,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可以听到外面刮风的声音。郝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有啥招儿,你们就使出来吧。“飞毛腿”奸笑着,说,有点尿性,我“飞毛腿”就喜欢你这样的货色。说着话,就有人端来了墙角的夜盆,“飞毛腿”端坐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钢镚儿,扔在空中,很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又将钢镚接在掌心,随手撂在了夜盆里,这才对郝文说,怎么样?夹出钢镚儿,手指不见湿,咱俩的梁子就算解了。郝文看了看,夜盆里除了尿,还有屎,很让人恶心。钢镚埋在屎尿中,看不见影儿。郝文看了看夜盆,说道,这个玩法,还真的不错。说着话,突然出手,抓住正在得意的“飞毛腿”,就将他的头摁在了夜盆中。所有的人都傻了,随后就冲了过来。郝文翻转身,衣服就脱在手里,舞出朵花儿,转瞬扭成了条绳,瞬间就勒住了高个儿犯人的脖子,瞪着眼,像豹子,说,都别动,动就是个死。说完,抬起脚,飞快地踩住“飞毛腿”的头,略使劲,“飞毛腿”的整个脸就都埋在了屎尿里,出不了声。郝文脸上依然笑着,左手晃了晃,掌心就多了个石子儿,挥手间,石子就射中了前面胖高个的喉咙。胖高个哀嚎一声,就躺在地上打起了滚儿。郝文“噗嗤”吐出口痰,喝道,不要命的,过来试试。那天,“飞毛腿”尿了。一连几天,用水洗头,却怎么也洗不去头上的屎尿味儿。对郝文,更多了许多的畏惧。

这天放风的时候,阳光很好,看守所院子的那棵梧桐树上,两只鸟儿扑腾着,像是在打架。金健看到了郝文嘴角的伤,笑了。郝文翘了翘嘴角,也笑着。两个人就那么笑着,什么也没说。

又一日,何慧来看郝文。金健看到何慧,脸就吊下来了,说,怎么着?来看老情人了?何慧平静地看着金健,笑了笑说,是爱人,当然要看。金健端起架子,说,关在看守所里,不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何慧白了金健一眼,挖苦道:想不到,几年没见,你还是那个德行。金健黑着脸说,德不德行的,无所谓,总比关在号子的强。何慧笑了笑说道,强与不强,女人最清楚。又说,是局长特批的,让不让见,随你。金健翻着白眼珠子,没好气地说,校花就是校花,这么快,连局长都贴上了。何慧没作声,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值得再多说什么。见到郝文,何慧一眼就看到了郝文嘴角的伤,心疼地问道,怎么?他们欺负你了?郝文抹了抹嘴角,灿烂地笑道:几只耗子,还能斗得过猫?何慧又说,胡大海让给你带个话儿,最近关进来个偷儿,外号“一撮毛”,此人和“刀疤”熟悉,让你留点神儿。郝文点了点头。那天,临走的时候,金健看着何慧的高挑的身影,酸溜溜地问道:那个郝文,到底哪点比我强?何慧没转身,却撂出句话:他是男人,而你不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金健站在看守所墙角的阴影里,很久没缓过劲儿。

这天,是集中教育学习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不同号子的在押人员才会聚在一起。这些在押人员看上去都是老实巴交的,其实却各怀鬼胎。

郝文左右看了看,就看到了一张新面孔。这家伙粗眉,白脸,精瘦,下巴上有颗痣,痣上有根毛,有点像耗子。郝文心想,这人肯定就是“一撮毛”。一问,果然没错。“一撮毛”坐在“飞毛腿”的旁边,低着头,捂着嘴,似乎在和“飞毛腿”嘀咕着什么。从侧面看去,“飞毛腿”的神情有些激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学习完毕,正赶上郝文帮厨,郝文脑子转着弯儿,就对一个姓丁的管教说,我今天身体不对劲儿,不行,让“飞毛腿”给我帮个忙?丁管教和郝文早就相识,平时也挺对路儿,就点了点头,说,行啊!你自己要多保重。进了厨房,郝文借故和“飞毛腿”去拿菜,走到角落里,就拿眼盯着“飞毛腿”。“飞毛腿”被盯得心里发毛,就说,哥们,有啥事就吩咐,跟盯贼似的,难受。郝文有些好笑,心想,原本就是个贼,还装得跟个圣人似的。见时机成熟,郝文这才若无其事地问道,刚才那个小子,就是“一撮毛”吧?“飞毛腿”眨巴着眼睛,假装糊涂地问道,什么“一撮毛”?不认识。郝文淡淡一笑:你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一撮毛”的?“飞毛腿”转着眼珠子,观察着郝文的表情,没敢吱声。郝文趁热打铁,说,你应该知道,知情不报,是什么后果?“飞毛腿”吊着眼角,沉默片刻,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都在一个笼子里,说了又能咋样?郝文看出了“飞毛腿”的鬼心眼儿,笑着说,有些事,你当然不知道。我郝文虽然来到了这里,背后站着的,却是整个便衣大队!“飞毛腿”脸上掠过一丝惊慌,思想斗争了许久,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郝文揣摩着,“飞毛腿”已经架不住了,这才沉声问道,我想知道“刀疤”在哪里?“飞毛腿”的嘴角哆嗦了下,半天没吭声。郝文盯着“飞毛腿”的眼睛,也没有说话,空气似乎突然就凝固了。许久,郝文方才缓和口吻说道,说出“刀疤”的下落,算你立功。“飞毛腿”犹豫了会儿,这才咬咬牙说道,就是听“一撮毛”说的,“刀疤”回来了,准备等弟兄们出去了,干单大的。郝文追住不放,问,“刀疤”现在在什么地方?“飞毛腿”狠狠心,说道,在“神仙湾”,他的马子那里!他马子叫什么名字?郝文又问。“玉儿”,“飞毛腿”回答道。

郝文那天的晚饭吃得很香,他觉得在看守所的这些日子挺值。有的时候,生活的价值就是这样,不在于表象,而在于你内心对价值的理解和定位。

他该离开看守所了。

8

郝文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已进入“谷雨”季节,头天晚上刚下过雨,天很蓝,远处的云层边上,有只苍鹰在静静地盘旋着。

郝文出来的第二天,就回到了便衣大队。不知怎么的,这次回来,他觉得便衣大队那两间平房是那么亲切,好似变了个样子。随后,他就意识到,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变了的,是他自己。经历了许多,他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一进门,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满屋子都是掌声。这使郝文想起了初来便衣大队报到时的情景,师傅的影子也就随之在眼前晃动着,晃得他眼睛有些湿润。胡大海站在地中央,笑得像个孩子,说,你小子回来了,弟兄们得给你洗尘。话音落地,一盆凉水就泼了过来,郝文一边躲避着,一边笑骂道,你们这帮家伙,有这样洗尘的吗?胡大海笑得更响了,破着嗓子喊道,咱便衣大队历来就是这么洗的,怎么,你小子还想喝酒?郝文抹着脸上的水,说,喝,当然想喝。胡大海哈哈笑道:这还不好说?晚上,老白干管够。闹够了,胡大海这才揽着郝文肩膀低声对他说,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要不,先休息几天?郝文摇着头回答,不,我今天就去“神仙湾”。胡大海深情地看着郝文,又问道,和何慧说了吗?郝文点了点头说道:她知道,我现在的脑子里,只有“刀疤”。胡大海拍了拍郝文的肩膀,说道,那好,多带几个弟兄,这次决不能让“刀疤”跑了。

从便衣大队出来,郝文去找“三角眼”。“神仙湾”是个什么地方,只有“三角眼”这样的人才知道。

找到“三角眼”,郝文直切主题,问道,“神仙湾”在什么地方?“三角眼”看了看郝文,并没照过面,就抱起个猪头,没好气地说道,什么神仙妖精的,我不知道。郝文并不着急,又问,老张你不会不认识吧?听到老张,“三角眼”的眼珠子亮了亮,随后哑着嗓子问道,老张?他不是死了吗?郝文沉声说道,老张是不在了,可便衣大队还在。“三角眼”有些慌乱,放下猪头,换了个口气问道,那您老又是干什么的?郝文有些悲伤地回答道,老张,是我的师傅。“三角眼”顿了顿,说道,老张是个好人,我进号子后,家里全靠他帮衬着。说着话,“三角眼”显得挺悲伤。郝文听老张说过,“三角眼”的老婆死得早,孩子小,被抓进去后,老张一直照顾着“三角眼”的孩子。想着老张,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片刻,“三角眼”说道,“刀疤”太狠,我怕他报复。郝文收回思绪,说道,不怕,这次他跑不了。“三角眼”低头想了想,说道,“神仙湾”在“井字巷”。“井字巷”?那地方我去过,我师傅就是在那里牺牲的,郝文惊讶地说道。“三角眼”拿起刀,慢慢割着肉,又说,没错,是“井字巷”,你赶快去吧。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别让“刀疤”知道是我说的。郝文站起身来,掏出几张钱,放在“三角眼”手心,说道,这是奖励你的,你就放心吧!说完,不等“三角眼”答话,大步离去。

来到“井字巷”,一打听,才知道“神仙湾”就在“井字巷”深处的交叉点上,院子不大,几间平房,看上去挺旧,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郝文前后看了看,就不能不佩服“刀疤”的狡诈。这个院子四周都是巷口,杂乱,阴暗,适于藏匿,如果有情况,撒丫子就可跑掉。心中暗想,这“刀疤”还真是了得,居然选在这里筑窝。站在巷口,就想起了师傅,禁不住暗自伤神。稍后,郝文小声吩咐跟来的几个弟兄:人多,目标太大,“刀疤”眼毒,你们在周围蹲着,我先进去看看。安排妥当后,整了整衣服,就走了进去。院子不大,很安静。郝文四下看了看,压着嗓子问道,有人吗?就见右边的屋门打开,走出个女人,嗲着声音问道,哪位呀?郝文打量了一下女人,三十来岁,超短裙,露着肚脐眼,半截奶子晃悠着,很刺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郝文背着手,叉着腿,像个痞子,说,我啊!女人眯着眼,上下打量着郝文,狐疑地问道,你找谁啊?郝文微笑着,说,还能找谁?当然是“玉儿”。女人抖了抖裙角,问,找“玉儿”?你怎么知道“玉儿”?郝文稳了稳神,脑子转着弯,答道,是“一撮毛”介绍的。女人笑了,说道,是“一撮毛”啊!“玉儿”不在,出去踩点了。郝文琢磨了一下,问道,踩点,踩什么点啊?女人咧了咧嘴,问道,都是道儿上的,装什么糊涂啊?郝文想了想,说道,是这样啊,那我改天再来。

从院子出来,郝文决定在院子四周蹲守。到了晚上,“井字巷”很静,好像无人区,显得荒凉而神秘。月亮高远,透出点寒气。

天完全黑下来后,一个女人影子般从巷口飘了过来,身形细长,脚步极轻,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像幽灵。女人在院子门口张望了会儿,才走了进去。郝文断定,这女人就是“玉儿”。但是,直到后半夜,仍没发现“刀疤”出没。难道还有暗门?郝文听师傅说过“红楼”,知道“刀疤”是个什么货色,预先在“井字巷”布了三道暗哨,自信不会有漏儿。接近凌晨,还是没见“刀疤”,郝文暗想,这“刀疤”就是匹狼,说不准另有栖身之处。郝文寻思着,“刀疤”虽然没现身,但只要盯住“玉儿”,揪住“刀疤”就是早晚的事。郝文决定先不打草惊蛇,继续蹲守。天亮后,“井字巷”的人突然多了起来,给蹲守带来了困难。郝文果断撤去部分警力,只留下两个眼力足的小伙子,继续在院子附近溜达。快中午的时候,“玉儿”出来了。郝文这才看清,这玉儿眉清目秀的,不像个偷儿。再看“玉儿”走路的姿势,松弛中藏着警觉,就暗暗笑了,这“玉儿”不但是个偷儿,而且还是偷儿中的“响了万”(出了名的贼),只有这种身份的偷儿,才会有如此独特的身形。郝文扮作游人,不远不近地跟着“玉儿”。在“大十字街”兜了几圈,“玉儿”进了一家金店,溜达着。难道“玉儿”要对金店下手?郝文随后跟了进去,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玉儿”走出金店,来到金店的侧面,假装提鞋,稍后站了起来,扭着屁股,走了。郝文赶过去一看,墙壁上用粉笔画着个圆圈,圈中有五个点。另一个图是个半圆,里面有两个点。郝文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偷儿们惯用的踩点标记符号,“圆圈”是指白天,“五个点”是五个人的意思。“半圆”当然就是指夜晚,“两个点”说明晚上守夜的就两个人。郝文会心地笑了,看来,偷儿们果然是要对金店下手。但如果只是“玉儿”一人,是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营生的,她的后面会是谁呢?当然就是“刀疤”!郝文果断派人继续跟着“玉儿”,随后给胡大海打了个电话。胡大海赶来后,立刻组织人马对金店进行了严密监控。

晚上,起了风,月亮藏在了云层后面,整个城市都被黑暗围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到了后半夜,金店附近闪过三个人影,像鬼。郝文低声对胡大海说,“匠人”(扒手)们出现了。胡大海做了个手势,准备动手。然而,三个“鬼影”一闪,突然就不见了。正当郝文困惑时,突然发现“鬼影”出现在了金店附近的房顶上。郝文看了看,那个房顶距金店很近。正犹豫间,“鬼影”飘了起来,落在了金店房顶,很快,就不见了。就在这时,就听金店内传出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没了动静。不好!“刀疤”动手了。胡大海立刻指挥人马围了过去,并大声吼道,“刀疤”,你被包围了!金店内没有动静,死寂,挺怕人。胡大海做了个手势,防暴队员立即将房屋四周严密地封锁了起来,狙击手隐蔽在制高点上,寻找着射击的角度。胡大海带着人,猫腰向金店靠近。这时,金店内有人喊道,你们不要进来,要不,就杀人了!胡大海顿了顿,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先停下来。又过了会儿,金店内再次传出一个声音:我们老大说了,让郝文一个人进来,否则,就是鱼死网破。胡大海看了看郝文,没说话。郝文站了起来,笑着说道,看来,“刀疤”早有准备,我去会会他,看他能玩出什么幺蛾子。还没等胡大海说话,郝文已经闪身走近金店,大声喊道,“刀疤”,我是郝文,你把门打开吧!金店里没有动静,门却无声地开了。郝文稳稳地走了进去。胡大海害怕生变,命令防暴队员,准备突袭。

郝文进到金店,门就从后面关上了。抬头看去,正如所料,金店两个看守被绑架了,脖子上架着刀子。“刀疤”坐在一张小桌旁,桌子上,放着围棋。“刀疤”悠闲地喝着茶,头上的疤痕很是刺眼。

看到郝文进来,“刀疤”拿起颗棋子,说道,听说你挺会下棋,今天咱们练练,如果你赢,我就跟着你走。郝文不动声色地说道,行啊!如果你输了,可不要变卦。郝文稳稳地坐下,抬了抬手,示意让“刀疤”执黑先走。“刀疤”稍做推让,即闭气凝神,两指交错,拈起一子,重重地落在棋盘的右上角。兵家有云:两军征战,占地为先,“刀疤”开盘一手,虽然落于俗套,却是务实之举,他想以坚实的布局,赢得先手,再行发难。不想,郝文却是熟视无睹,快速地拈起一子,信手落在了棋盘的中腹。“刀疤”有些意外,善弈之人都知道:围棋之中,角为金、边为银,而中腹则是一戳就破的草肚皮。郝文开局一手,就先行犯了兵家大忌。难道是郝文有意戏弄自己?“刀疤”抬眼相窥,却发现郝文面目平静,神态安静,并没有戏弄的样子。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此人棋艺精湛,不守成规,定然有惊人之举。想到这里,“刀疤”不再小视,决定坚守边角,以观后变。遂落下一子于右下角,与先前一子遥相呼应,形成一个大布局。郝文仍然不为所动,继续行走中腹,以大飞之势,在棋盘中央形成了一个犄角之态。这种走法,棋法中十分罕见。围棋之妙,在于筋骨相连,血脉相通。其中,最重要的是要有根基。如果没有根基为依托,就会成为孤棋,一旦遭到对方追杀,就会走投无路,最终陷入死局。“刀疤”无法窥出端倪,再不多想,依然以坚守之态,在棋盘左上角又下一子。“刀疤”三子落下,棋盘中的布局基本已定。放眼看去,“刀疤”三子牢牢守住三角,虽然尚未成势,却先行占据优势。反观郝文腹中两子,势单力薄,仿佛大海中的孤舟,随风漂游,无法自立。

如果第三手郝文再不顾忌,被“刀疤”抢得最后一角,再想挽回劣势,恐怕并不容易。

就在这时,郝文好似梦中之人,飘然落下第三子。令“刀疤”不可思议的是,此子并没有落在那要命的最后一角,而是盯住“刀疤”最先落下的一子,相隔一线,悄悄落定。“刀疤”细看,此子落在四线,对他先手一子并无威胁。况且,就算郝文下一手抢占此角,他也可以先手之势,轻松应对。“刀疤”不再犹豫,果断抢占最后一角。他断定,这郝文不是不会下棋,就是太过自负。棋场如战场,最忌布阵不稳,骄狂自大。今他已占据了棋中四角,优势显而易见。后期只要步步为营,逐步冲击中腹,他郝文必然难以应付!过了一个时辰,棋近中盘,再看棋盘,白黑交结,硝烟弥漫。只是,棋盘中泾渭分明,郝文的白棋占据中腹,虽然已连成几眼,却地域狭小,伸展困难。而“刀疤”占据边角,正意图引兵出击,攻陷中腹。唯有其中一角,有先前一颗白子插入。但那颗白子被黑棋围困,料也无妨。“刀疤”暗想:只要引入一批人马,略行冲入中腹,即使无法将对方绞尽杀绝,也可闹他个天翻地覆,郝文必败无疑。就在暗喜之时,却见郝文不再经营中腹,而是突然南下,在右上角先前那颗白子旁小飞一子,此子落在角的三三处,立时突现占角之势。“刀疤”一直关注着中腹,却不想这只角并不牢固,被郝文起一手,就有了做眼的空间。

细思之下,“刀疤”心下方才释然,郝文虽然小占一角,但势力单薄,作为不大。自己只要收缩兵力,三面夹攻,就可将对方限定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然而,令“刀疤”意料不到的是:郝文占据小角之后,却不思扩张,也无畏生死,而是继续挥兵中腹,调集有生力量,向角外固守的黑子发起猛烈的进攻。“刀疤”无奈只好收敛进攻态势,筑牢城墙,坚决将郝文的兵力挡在城墙之外。郝文却并不着急,突然又转变战术,重新捡起上角,左右奔突,寻找破口。而中腹的强攻也未放松,几手下过,就形成了内外夹攻之势。“刀疤”居险死守,却怎么也挡不住郝文的强攻。渐渐地,他发现:郝文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他先前布下的城墙,已经现出漏洞。郝文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漏洞,孤注一掷,奋力一攻,“刀疤”的城墙终于彻底坍塌。郝文的白子仿佛洪水一样破口而进,很快四处蔓延,淹没了“刀疤”的半壁河山……那天晚上,金店的门悄然开了,先是郝文走了出来,步伐依然缓慢,表情依然沉静,手里拿着缴获的刀子。接着,被绑架的两个店员跟着出来。最后,“刀疤”也走了出来,低着头,手上已戴上了铐子。没事了,郝文还是平静地说了一声,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后来,“刀疤”说,输在郝文这样的对手手里,他心服口服。

第二天早上,郝文来到师傅的坟前,告诉师傅,“刀疤”抓住了。

太阳很亮,老张的坟头充满了阳光。

(全文完)

发稿编辑/冉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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