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与暖
2016-11-21皇泯
皇 泯
陈志泽 主持
冷与暖
皇 泯
陈志泽 主持
一九八六年冬,很冷。
女人冷,男人也冷。
大西北的风,像我囊中羞涩的硬币,饥寒交迫。
自费采风两个月后,我被逼进了西安火车站候车室——最后一个躲避住宿费的旅店。
拆了一半的候车室,一半昏暗的灯光,一半寒冷的星光。
一黄土高坡打工妹,裹着自带的棉被,温暖在长椅上。
女人需要温暖,男人也需要温暖。
午夜的风,将我寒冷至棉被。
长发披肩的我,在半寐的打工妹心中:
温暖成姐妹,温暖成女人。
右手握着我的手,左手又捂着我的手。
打工妹的双手,将我温暖至黎明。
晨光,刺破了温暖。我在打工妹撒手的秦腔中:
寒冷成兄弟,寒冷成男人。
(选自《扬子江诗刊》2007年3期)
[陈志泽 赏析]
著名散文诗作家皇泯先生的《冷与暖》,好像是分行的诗,细读之觉得不然,是一篇既有浓郁诗意又有散文的叙事、散文的细节、散文的质朴,诗与散文之美水乳交融的散文诗力作。看似轻轻松松写来,多用口语表达,随意,却内涵深厚、结构严谨,这就是名家的功力使然了。
“一九八六年冬,很冷。”开头就是纪实性的语言,“女人冷,男人也冷”,在轻松的补叙时已暗示作品要讲述的是男人与女人的故事。
怎样的冷呢?“大西北的风,像我囊中羞涩的硬币,饥寒交迫”十分独特的比喻,写出“自费采风两个月后”被逼进“最后一个躲避住宿费”的候车室过夜的“饥寒交迫”,又道出“囊中羞涩”的困顿。用“硬币”来比喻饥寒,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妙。“我”的“旅店”竟然是“拆了一半的候车室,一半昏暗的灯光,一半寒冷的星光”。既是现实的描写更是诗意与象征的恰切表达。而作品中最传奇,也是最核心的与一打工妹的邂逅在经过充分的铺垫后出现了:“长发披肩的我,在半寐的打工妹心中:温暖成姐妹,温暖成女人,右手握着我的手,左手又捂着我的手。打工妹的双手,将我温暖至黎明”。不止吸取小说的情节性,甚至可以说是运用了一个喜剧的情节,人性化的描写,情感表达,真实而生动。这样的经历成为作者美好的、难忘的回忆,成为他的散文诗的好题材和好素材,是理所当然的和非常感人的。而当夜晚过去,“晨光,刺破了温暖。我在打工妹撒手的秦腔中:寒冷成兄弟,寒冷成男人”,我回到现实中来,又处在寒冷之中,短暂的温暖失去了。这样的跌宕与变化,又把我抛进生活的严峻之中。作品表现对于那一次经历的怀念,对于人情冷暖的体验和对于人性美的赞美,令人思索,受到感染。尽管“我”因为温暖被晨光“刺破”而失落,但还是体验到独特的诗意与温暖,“我在打工妹撒手的秦腔中:寒冷成兄弟,寒冷成男人”。“寒冷成兄弟,寒冷成男人”,紧缩与跳跃,极富张力。“我”又回到大自然的寒冷里,但温暖与美好却长留心中,此刻,“打工妹撒手的秦腔”多么动人、有味,这一个意境的创造意味无穷,“秦腔”其实唱出对于美好情感与人性之美的赞歌。
值得注意的是,作品不同于常见的形式大于内容,而是以内容的扎实与深刻取胜,留给读者过眼不忘的印象和强有力的感染。
散文诗善于吸取众文体之长,呈现多种多样的风格。而目下的中国散文诗苑出现的道路过于狭窄、较多雷同的现象,恰恰就是忽视散文诗这种功能的结果。皇泯先生是一个诗路宽广的诗人,他的散文诗多种多样,但,我之所以评析这一篇不以诗意浓郁见长而以叙事——甚至以小说或戏剧的细节(或可说是情节)见长——当然仍具有较浓诗意的作品,就是希望籍此提供一个拓宽散文诗道路的良好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