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金丝笼》看葡萄牙20世纪60年代的移民潮

□任珊珊

从电影《金丝笼》看葡萄牙20世纪60年代的移民潮

□任珊珊

二战前，法国的外来移民主要来自意大利、比利时和波兰。二战后，涌入了大批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人。1975年以后，葡萄牙人成为外来人口最多的移民种群。那么，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了这一社会现象呢？本文将电影《金丝笼》作为切入点，结合历史背景来剖析葡萄牙20世纪50年代末至70年代初，以法国为目的国的这一场移民潮的成因及其利弊。

一、引言

电影《金丝笼》（葡文译名A Gaiola Dourada）是一部由葡裔法国导演Ruben Alves自编自导的法国喜剧电影。影片主要讲述了一对葡萄牙移民夫妻在法国巴黎生存的故事。主人公若泽和玛丽亚，于30年前随移民潮来到法国。若泽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建筑工，而玛丽亚是一所富人庭院的看门人。他们诚实谦卑，勤劳质朴，从不吝于在做好分内工作之外无偿地帮助别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庭院的房东和房客们开始毫不客气地给这对儿老实的夫妻摊派额外的工作，并把不付报酬当成理所当然。然而，若泽和玛利亚选择了默默忍受。

直到有一天，一封来自若泽多年未联系的亲哥哥的一封信，改变了这一切。由于自己将不久于世，他希望若泽一家可以返回葡萄牙继承自己年产值20万欧的葡萄酒庄园，但附加条件是他们必须返回葡萄牙定居。得知消息后无比欣喜的一家人，却在是否返回故乡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若泽和玛利亚做梦都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毫不犹豫地决定回葡；而女儿宝拉和儿子佩德罗，作为出生在法国的第二代移民，却对葡萄牙的民族身份感受不深，坚持认为自己是法国人，不愿回去。宝拉甚至背着父母，与父亲老板的儿子相恋并未婚先孕。与此同时，周围的人为了将若泽和玛丽亚留在法国，也做出了一系列荒诞滑稽的事。

电影《金丝笼》的导演兼编剧Ruben虽出生于法国，但是父母均为葡国人，确切地说，他是葡萄牙第一代移民的后裔。他将自己父母的遭遇，和作为移民二代的切身体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电影中，他的父亲是建筑工人，而母亲就是个看门人。若泽和玛丽亚，不仅是导演Ruben父母的化身，也是那个时代背景下千千万万移民法国的葡国人的缩影。接下来，本文就从20世纪60年代的历史背景，来剖析这场移民潮背后的成因。

二、20.纪60.代的葡萄牙的移民潮

尽管从十二世纪起就有很多葡萄牙人先后去法国定居，但是，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的几百年间，移民人数从未形成规模。

1957至1974年间，葡萄牙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移民潮爆发。移民的对象国是欧洲的各个国家，如法国、德国、英国、比利时、卢森堡等。其中，法国成为了葡萄牙移民人数最多的目的国。事实上，自1921年法国开始统计“其他国籍”的数据开始，拥有葡萄牙国籍的人数就在持续上升中。1926年，官方统计数字为29000人，5年之后，这一数字上升为49000人。由于法国30年代经济危机，这一数字回落到了1936年的2800人和1946年的22261人。而从1957年开始，葡国的移民人数开始了爆发式的激增。1957至1974年间，有大约100万葡萄牙人在法国定居(Antunes,1970:306-310)［1］。而这仅仅是官方统计的数字，有数据表明，非法偷渡的移民数量或许是官方统计数字的一倍（见下图）。

1955至1980年葡萄牙流向法国的移民人数曲线图(Arroteia,1983:53)［2］。

（实线为合法移民人数，虚线为非法移民人数）

三、葡萄牙人移民法国的历史原因分析

移民并不是件自古以来就出现在葡萄牙人生活当中的事情。很多葡国人背井离乡，扎根于他国，实际上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我们有必要从去了解这一历史现象的本质、起因和结果。

1、逃离独裁统治

1910年，随着葡萄牙爆发的共和革命，君主专制被推翻，葡萄牙共和国宣布成立。建国次年颁布的共和国宪法，让葡萄牙建立了议会民主制。然而，民主制度带给这个国家似乎并不是民主和进步，而是混乱和无序。在建国后的16年内，葡萄牙的政局长期动荡，前后共举行了6次选举，8次共和国总统选举，共有45届内阁执政，平均每四个月更换一次内阁，而这种情况也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而更趋严重（罗，2005:67）［3］。

接下来上任的军人政权也同样治国乏术，葡萄牙陷入了严重的财政危机，整个国家的财政体系面临着崩溃。而安东尼奥·德奥利维拉·萨拉查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宣布就任了葡萄牙总理，同时宣布解散国民同盟之外的一切政党（罗，2005:67），从此，开始了他长达36年的独裁统治（1932至1968）。在独裁统治体制下，葡萄牙的平民阶级很难在公共场合随意出入，无法自由表达诉求，更没有在选举中说话的权利（Pereira,2009:476）［4］。而这段岁月也成为了葡萄牙近代史上最为黑暗的时期。为了逃离这毫无自由民主同时又看不到希望的社会，一些人选择移民他国。直到1974年的康乃馨革命爆发，萨拉查建立起来的法西斯政府才被彻底推翻。

2、躲避殖民战争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很多欧洲传统殖民国家都相继放弃了本国在海外的殖民地。但是，坚持独裁统治的萨拉查政府，为了保全葡萄牙“殖民王国”的身份，不愿意放弃其在非洲苦心经营了五百余年的殖民地，于是，在葡萄牙军队和被葡萄牙在非洲的殖民的地上形成的武装力量之间，战争一触即发。

1956年，在安哥拉、几内亚比绍、佛得角和莫桑比克相继成立了一些反对党，大多想通过和平的方式获得独立，然而，萨拉查政府却不愿顺应民意，坚持进行殖民战争，史称葡属殖民地独立战争（1961至1975）。连绵的战火使得葡萄牙军费不断激增，士兵伤亡惨重。然而，负隅顽抗的萨拉查政府却下令通过延长士兵服役期限来补充战场匮乏的兵源。这一恶举彻底的激发了国内各个阶层的人民的反抗情绪。已经派往非洲的士兵通过装病，逃跑，起义等方式拒绝继续殖民战争，而更多还未入伍的年轻人，为了躲避兵役，宁可选择远走他乡。

3、生活压力所迫

在农业方面，葡萄牙一直到50年代末期，还是一个以农业为主要产业的国家。在整个19世纪和20世纪的产业发展过程中，葡萄牙经济领域的主导产业的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小规模耕作农业，即所谓的“农村工业”。

比起欧洲其他国家，葡萄牙的工业化进程显然是非常滞后并且存在局限性的。小规模的农业和产值，往往连供养全家人生存的水平都无法达到。迫于生存压力，他们离开农村，去里斯本、波尔图这样经济相对发达的城市谋生，或是直接走出国门，到工业化发达的国家寻求更好的生活条件。

与此同时，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响（1939至1945）一些已经完成第二次工业化进程的国家，诸如法国、德国、英国等，为了重建本国经济，需要雇佣大量的劳动力，尤其是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岗位。虽然没有什么社会地位，报酬也不高，但对于在温饱线上挣扎的葡国人民却足以构成强大的驱动力。

4、符合政府意愿

由于萨拉查政府担心推广城市化或是集中劳动力，会带来不可控制的后果，所以，当时葡国工厂中的主要劳动力，都由作坊老板本人、合伙人、或是他们的亲戚、妻子乃至孩子承担，这种工业化模式受到了新政府的经济政策的保护。即便是在六、七十年代，一些葡萄牙工业发展领域的掌权者的依然认为，不应是农民到城市的工厂里来，应该把工厂建到农村中去。

然而，部分人口的外流对萨拉查政府来说并非是坏事。它能够帮助政府解决那些留葡人口的就业问题，并且可以适当提高民众的收入，改善生活水平；因为劳动力不足，葡萄牙政府必须在国内农业活动最为活跃的地区推广机械化，农业生产力随之被提高；另外，大量流失的葡国人民会向国内转移财富，这有助于葡萄牙的国际收支平衡，保障了萨拉查政府的财政稳定；政府将这些转移回国的财富投资在了房屋建设上，推动了经济欠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

于是，萨拉查的法西斯政府，不顾牺牲本国人民的利益，任由事态持续发酵，让移民变成了政府资本保护和金融垄断的筹码。

四、移民法国的利与弊

除了前文提到积极影响意外，移民潮被一些学者解读出了积极含义，比如“移民是一个促进葡萄牙社会民主化的独立因素”，或是“移民进程彻底地，不可逆转地颠覆了葡萄牙农村地区人民的价值观，愿景，态度和行为”(Pereira,2009:472)。但是，它带来的弊端也是不言而喻的。

大量的人员外流无疑给葡萄牙当时的社会造成了巨大冲击。首当其冲的就是葡萄牙人口、尤其是农村地区人口的老龄化。在社会财富并没有增加而老年人的占比却升高的情况下，国家只能提高劳动人口的养老保险缴款，这又进一步加重了人民的负担。其次，国家绝对人口的减少，尤其是内陆（农村地区）人口的下降，又进一步加剧了因劳动力不足而产生的经济危机。

作为移民者本身，移民法国所带来的也并非都是光荣与梦想，更有不为人知的辛酸和泪水。抵达法国后的葡萄牙人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找到自己的安乐窝，反而成为了各种歧视的受害者。找工作、租房子，哪怕是在日常生活中的细微末节上，都不得不忍受法国本土人的羞辱和歧视。葡国移民无比渴望能够获得有尊严的体面生活，然而却不得不与命运妥协，对一切别人施舍的工作照单全收。于是在法国社会群体中，逐渐形成了这样一种对于葡国移民的刻板印象：文化水平不高，无权参与政事，从事着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所有的女人”都是看家护院的保姆，而“所有的男人”都是添砖加瓦的工人。这一点在电影《金丝笼》中得到了充分印证。

五、总结

我们知道，移民虽然是一种社会现象，但是移民的成因是错综复杂的，本文只是从历史背景的视角下去探析了造成这种现象的诸多方面中的一些因素，例如：逃离独裁统治，躲避殖民战争，生活压力所迫，符合政府意愿。

1974年的康乃馨革命后，葡萄牙的就业机会逐渐增多，人民对于生活水平的期望也有了提高，因此，葡萄牙人员外流也就逐渐放缓。如今，葡萄牙凭借其优美的自然风光，缓慢的生活节奏，稳定的军事、政治、经济、社会生态，和可以通过它自由进入其他欧洲发达国家的门户优势，俨然转变成了一个倍受青睐的移民目的国，吸引着来自世界各个国家的人民。

（西安外国语大学西方语言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