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在赵家坝还是“亚特兰蒂斯”？

前两天去了一趟郊县，目的地是一个叫“亚特兰蒂斯”的小区，当然按图索骥地找去并不难，神奇就神奇在就这么个小县城，居然有两个“亚特兰蒂斯”！而且分明不是分期开发的同一楼盘。我把车停在尘土飞扬的工地旁，望着手机地图上显示的当前所在位置“赵家坝”，感觉风中凌乱。

我搞不懂“亚特兰蒂斯”为何如此受开放商的青睐。它是哪儿？我“度娘”了一下才知道那是柏拉图先生描绘的一个未被证实的古文明大陆。弄清了这点再回看这个地名，这种来自古希腊的神秘风好像是要比滥大街的“曼哈顿”或者“香榭丽含”逼格更高。

“X家坝”和“亚特兰蒂斯”，这对应了两种气质：土里土气和洋气神秘，换句话说，就是乡愁的“本地版”和乡愁的“全球版”。你知道，到今天为止，虽然在我们的城镇化中，几乎所有的迹象都显示为支持乡愁的回归，但在中国任何一个市场，洋气仍远比土气有杀伤力。

然后我回想起另一次经历，是在西部某直辖市，当我置身于该地的金融中心时，蓦然发现自己被一群“外来”的建筑群落包围。头顶的大厦被冠以世贸大厦、时代广场、银座等等名字，逼人的“国际范”从四周扑面而来，一时竟不知穿越到了何方。此外还有在华夏大地遍地开花的“世界之窗”，那种将白宫、凯旋门、金字塔、埃菲尔铁塔等诸多景观微缩于一处的大杂烩，以及足不出中国就能与国际接轨的牛逼感，与今天密集出现的“国际化”地名确实一脉相承。

尽管这些名字会受到“崇洋媚外”的责难，但是，它们显然符合中国城市的规划逻辑。在大城市的周边卫星城，以及内地的二三线小城市，“世界之窗”风格的城镇和建筑一直是一种主流审美。比如，上海也曾经做过“一城九镇”的城市规划，即以上海市为中心，在周边建设十个卫星城镇社区——这是在模仿一种欧洲城市的风格。这样的规划在二三线城市更不鲜见，似乎有了巴黎、威尼斯、伦敦或马德里为城镇化“带盐”、“背书”，就等于踩在了“巨人肩膀”之上。

洋流步步进逼，文化节节败退。另一种痛心，来自于城镇化过程中古老村镇地名的废弃。2014年全国地名普查发布数据，近30年的时间，我国约6万个乡镇名字、40多万个村名被遗弃，永远地躺在了故纸堆里。空间地理和历史脉络，由于地名的消失而中断。

或许是因为这种“贪大求洋”的名称被用得太滥，民政部近期宣布，将重点清理“道路、桥梁、建筑和居民区的违规地名”。3月22日，民政部部长表示，此举将针对“大、洋、怪、重”以及对居民造成不便的名字，尤其是“损害国家主权和民族尊严、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严重背离公序良俗、人民群众反映强烈”的名称。这不光是一件理念正确的事情，也关乎我们的文化自觉。

在河南郑州，有一条古老的“祭城路”。2015年5月底，郑州市政府发文公告，将“祭城路”更名为“平安大道”。这个变化让在祭城社区的老居民们难以接受，5名居民一纸诉状将郑州市政府告上法庭，要求撤销决定、改回原路名。郑州市民政局的负责人表示，缺少有效约束手段和政策依据，是洋地名乱象难禁的主因，要改回来，很难。真的有这么难吗？事实上，早在1996年，民政部发布的地名管理条例实施细则中，就禁用洋名命名中国地名的规定，并且明确了处罚措施。

那难在哪儿呢？我记得多年之前，在采访中有幸听到一名县级市领导给楼盘取名的“高见”。这个副市长对前来办事的开发商说，你们来建的这个大楼很好，但是原来的名字太土，楼层也太少，我们县没有超过20层的大楼，你们盖22层，我看就叫“二二大厦”！

我犹记得当时开发商懵圈的表情，但他们仍连连称好。二二……大厦……你看，有时候不能只匿开发商没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