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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与哲学:旅游研究中的两种不同路径

2016-11-19谢彦君孙佼佼

旅游学刊 2016年4期

谢彦君 孙佼佼

[摘要]科学与哲学,是人类知识史当中两个涉及本体论、认识论的重要问题。从历史上看,人类知识的积累过程经历了哲学与科学的同源分流过程,最终在当今的知识界形成了知识来源的两种不同路径:哲学路径和科学路径。旅游研究作为社会科学的一部分,也同样面临着其知识获得途径的选择和利用问题。对此,文章讨论了旅游研究中的“哲学路径”和“科学路径”,梳理了这两个路径对旅游知识贡献的意义和价值。文章的观点建立在东西方哲学传统有所不同这一基点上,进而指出由此带来的东西方现代科学发展的不同趋向及其在旅游研究中的意义。文章认为,西方哲学主流中的理性主义思想为现代科学带来了客观化的知识形态,促进了包括旅游研究在内的社会科学的发展,但与此同时,固化的知识形式和知识成果也具有侵蚀人类谋变、应变智慧的风险。这一问题直接引发了旅游研究中现代与后现代的两次转向,并预示着进一步走向综合的可能性。旅游学研究应该是哲学与科学两个路径的贯通与融合。

[关键词]旅游哲学;旅游知识论;旅游学;旅游研究路径

[中图分类号]F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006(2016)04-0024-09

Doi: 10.3969/j.issn.1002-5006.2016.04.009

引言

经过近半个世纪的学术积累,中国旅游研究就其理论深度与广度而言,已非改革开放初期的状况可比。在这个领域的学术探索,不仅已经形成了为数可观且有价值的“科学知识”,而且也已经开始扬起其哲学的触角。无论是曹诗图在《旅游哲学引论》中从哲学层面对旅游问题进行的初步探讨[1],还是杨振之试图以海德格尔的“诗意的栖居”来重新诠释旅游本质的努力[2],以及近几年就旅游研究方法、理论范式和概念界定等方面不时展开的某些思辨性讨论[3-10],都足以显示出中国旅游学术界对旅游研究中哲学问题的日益关切和持续探寻。这种哲学气象显示出一种趋势,即我国的旅游研究已经开始摆脱20世纪80年代之后单一的经济管理视角,正试图建立起一个以哲学本体论和认识论为核心、包容科学与哲学知识,并同时体现知识类型上兼顾统一性与多样性的旅游知识体系。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好的趋势。纵观西方旅游研究在近20年中并未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所取得的理论成就的基础上获得整体性突破或超越这一事实,中国旅游研究当下对相关哲学问题的关注,或许可以成为未来世界旅游研究领域当中借助东方学术传统和独特的中国旅游实践而展现其鲜明特色的一种学术样式。果然如此的话,中国旅游学术研究对旅游知识体系的贡献,就会具有历史的和世界的意义了。

就旅游研究所涉及的问题类型而言,笔者仍倾向于依据笔者在2014年《旅游学刊》笔谈中所提出的类别来加以讨论。在笔者看来,历来人类所面临的问题,在总体上无出于这样四大类:“是什么”或“什么是”的问题,“为什么”的问题,“什么样”的问题,“应该怎么样”的问题[11]。这四类问题的解答,在当今的学术界中,已经逐渐分化为职业上的分工,并对应着哲学思辨、科学实证和伦理对策这三大知识类属(神学知识除外)。在这三大知识类属当中,哲学一般是关乎本质的,科学精于描述性状并解释因果关系,而伦理、对策作为人类行为的终极指导是规范性的知识。不过,从终极目标和人类整体的角度上看,一切知识都是服务于伦理的或对策的,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哲学与科学所贡献的知识,都可以算作工具性知识。但今天,由于知识类型深化、独立的倾向,以及知识探索的职业化特征,使得哲学家和科学家可以作为一种职业身份而存在。于是,从个体人生的角度来看,作为获得知识不同路径的哲学与科学,便获得了其独立的目的性或存在性价值,人类知识类型之间所潜伏的矛盾与冲突,也由此而逐渐暴露和深化,成为滋生具有不同本体论和认识论特色的理论流派的温床。

在上述三大知识类属中,有关“是什么”或“什么是”的问题,可以说是人类知识探索中最基本的哲学问题。这在东西方学术领域中都是如此。“自柏拉图以来,人们常常认为,西方哲学的特色问题正是这样的问题:‘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什么是正义,什么是真理,什么是存在?反过来,这种问题本身常常被解释为指向所讨论的事物的‘本质——比如说,正义的本质,善的本质或者美的本质。”[12]不过,就本文立意的角度而言,笔者对旅游知识体的认识,实际上包含着这样的观点:旅游研究在充分展现其科学探究的强大能力的同时,也离不开对相关哲学问题的探讨。或者说,从旅游知识的类型上看,存在着哲学知识与科学知识的某种分野和并存的景象。尽管从科学哲学史的角度来看,在人类早期知识探索中,哲学与科学是彼此互容、相互交织、密不可分的,即使是在今天,它们彼此间依然存在着交叉和融通的情形。不过,始自中世纪之后的近代东西方学术研究,其间哲学与科学逐渐分道扬镳的事实也是显而易见的[13]156-160。正如梅森所言,“不管我们把历史追溯多远,总可以从工匠或学者的知识中发现某些带有科学性的技术、事实和见解;不过在近代以前,这些知识或服从于哲学传统,或服从于工艺传统的要求。”[14]本文的探讨,就是立足于旅游知识体的构建,试图将旅游研究中的科学手段与哲学手段相结合,以用之于探讨旅游世界中的科学问题与哲学问题,而在终极目标上则展示一种将科学与哲学统一于旅游研究及其所形成的旅游知识体的初步努力。基于这样的考虑,后文的讨论,便在旅游研究的两种进路上展开:科学的路径和哲学的路径。

1旅游研究中的科学路径

如果我们尝试在旅游研究中选择科学路径去探索人类所需要解决的问题,首先就面临一个需要回答的前置性问题:“科学是什么”或“什么是科学”。这个问题本身既可能是一个哲学问题,也可能是一个科学问题,结论取决于你的探索方式和所获得的答案的性质。在查尔默斯那部《科学究竟是什么》的经典著作中,作者并没有在哲学层面回答“科学是什么”,而是在科学层面或充其量在科学哲学层面,借助于“描述”(什么样)、“解释”(为什么)来梳理科学的观点和流派[15]。即便如此,我们也可以从该著作中看出,人类历史上所获得的科学成就,就是那些可以写入“辞典”“手册”“指南”或“教科书”的知识,是那些可以言传、明示甚至奉为圭臬的“理论”——杜威把此类“理论”解释为“科学探索”的结果,是科学为了自身的目的而从事的工作的结果,“在科学探索中,人类没有直接卷入当前的环境——这一事实是区分理论探索与实践探索的基础。”[16]物理学家给出的某个公式,化学家排列出的某种分子组合,旅游学者建构的某个理论模型,大抵都属于此类。正如马赫所言,“物理学是按照最经济的次序而排列的经验”[13]25。科学知识,说到底,便是经验性知识。这些知识,在宇宙学、物理学领域可能表现为函数关系,在社会生活中则展现为统计规律,而科学家所做的努力则是以貌似严格的形式对此种规律予以推导,最终以冷冰冰的面孔将其铺陈于教科书或指南、手册当中,这便是科学的作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赫用思维经济原理来揭示科学路径在形成人类知识的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出于“思维的经济,精力的经济,功和时间的经济,方法论的经济,作为数学的简单性的经济,作为缩略的经济,作为抽象的经济,作为不完备的经济,本体论的经济和语言的经济”[17]的逻辑,科学家借助于并不一定完整的经验材料,来构建起对事实或真理的抽象描述与解释。

针对前文所提出的人类通常需要解决的四类问题,科学都可以借助于经验归纳来给出其答案,从而使自身在知识创新过程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不过,在这四类问题的探寻过程中,科学最为突出的职能表现在对“什么样”和“为什么这样”两类问题的回答,前者可理解为描述性研究,注重的是事实陈述,而后者则可以理解为解释性研究,注重的是因果关系的阐发。这两类问题的解答,一般会成为相应地回答“应该怎么样”的问题的理性基础。至于“是什么”或“什么是”的问题,属于本体论意义上的“元问题”,此类问题无非是人类发展出语言之后,因试图借助于术语或范畴来建立命题,通过沟通命题来交流思想,从而产生了一种务必要解释某一范畴意涵的需要。因此,此类问题与语言的起源及其本质密切相关[18]。对于此类问题的探究,由于知识产生的过程和结果往往都脱离了具体的情境(比如借助于科学实验来求得答案),因而使该知识获致某种恒常的品质。与此同时,这种恒定的知识也必然带有某种片面性和僵化性。这就是科学路径在探讨“什么是”或“是什么”这类元问题时,借助于对经验事实的归纳所带来的认识论困境。

借助于科学路径所获得的知识,构成了辞典、教科书和一般理论手册的主体内容。例如,面对诸如“什么是人”“人是什么”或“什么是旅游”“旅游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如有可能的话,最便捷的解决办法是在字典、辞典、教科书、百科全书等工具文献中寻求答案,而这些工具性书籍所记载的便是前人借助于经验观察所积累的科学意义上的知识成果。比如,在《现代汉语词典》中“人”的条目下,有“能创造工具并使用工具进行劳动的高等动物”[19]这样的解释。不过,这个解释无疑是令人困惑的,因为,这一定义似乎并不能完全用来专指人类。再比如,中国人心目中的“人”,大略与“仁”相对等,因为儒家释“仁”时,就有“仁,人也”的等式。列子对“何谓人”虽说得好像更为明确,但也依然有令人糊涂处:“有七尺之骸,戴发含齿,手足之异,倚而趣者,谓之人。”[20]读了这个定义,我们不禁会发问:“这就是人吗?”看来,白纸黑字上写就的关于“什么是人”的解释,古今中外盖有不同,但都未必能令人完全信服。如果按图索“人”,也许根本就找不到“人”。倘以同样的方法求解“什么是旅游”的问题,也注定会得到同样的结果。仅就旅游的诸多定义而言,就不难发现,那些措辞不一的定义所表达的事实或真理,并不完全一致。由此看来,所谓科学真理的确定性,并不像人们通常所想象的那样明晰而肯定。

显然,从科学路径回答“旅游是什么”的问题,便是试图用归纳或演绎的方法给一个抽象名词下一个明晰的、内涵固化的定义。为了理解这种概化方法的实证意义,不妨设想一下人们是如何在意识中建构色彩的性格意指的[21]。如果采用科学的路径,利用科学的方法,那么,你就可以向1888名男性和女性询问:“希望是什么颜色的?爱情是什么颜色的?仇恨是什么颜色的?”然后,针对这些抽象术语的任何有稳定频率的显著性答案,你都可以把它们看作是科学规律的展现。这就是科学定义的特色,这也正是旅游学术界一直以来在努力做的一件事情。统观这些努力,我们会发现,旅游的科学定义往往是在对经验事实进行统计规律的归纳之后所形成的“概化的”(generalized)结论。不难想象,在这些定义之间,都有或大或小甚至本质上的差异。这是事实,也是必然。其必然性就在于,当我们试图回答“旅游是什么”或“什么是旅游”这个问题的时候,科学路径(以经验事实作为依据所进行的归纳)不仅要经受归纳法中不完全枚举的逻辑考验,而且面临着认识论上的建构性挑战。

科学探索的常规路径及其所形成的固化知识形式和知识成果,既是科学值得炫耀的地方,也是科学的软肋所在。当科学试图把某种知识以定理的形式当作教条予以固守或传承的时候,它实际是要把这知识引向传统、习俗、制度、规定甚至专制,总之,引向僵化,引向一个死的方向。这种缺欠最突出的地方,就是它的僵化性或固定性。言其僵化或固定,是因为这些知识无非依赖着有缺欠或不完整的假定。例如,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做实验的时候,就没有照顾到真空问题,因此,他的结论必定是有局限的;牛顿提出了重力加速度公式,但这个公式拿到月球上就未必管用,更不用说面临黑洞的挑战了。爱因斯坦的E=MC2之所以被称为最美丽的数学化物理表达式,就因为其简洁,简洁到了可以应对多种变化的程度。加上他的相对论思想,使他得以超越牛顿。但他在量子物理领域与玻尔争执波粒二象性的时候,也暴露了他有局限的一面。这便是科学的局限和优势所在。对此,梁漱溟曾有是言:“科学之所以为科学,即在其站在静的地方去客观地观察,他没有宇宙实体,只能立于外面来观察现象,故一切皆化为静;最后将一切现象,都化为数学方式表示出来,科学即是一切数学化。一切可以数学表示,便是一切都纳入科学之时,这种一切静化数学化,是人类为要操纵控制自然所必走的路子;但这仅是一种方法,而非真实。真实是动不可分的(整个一体的)。在科学中恰没有此‘动,没有此‘不可分。”[22]16-17

2旅游研究中的哲学路径

与科学路径相对的是哲学路径,其所面对的则是哲学问题。在探讨旅游研究中的哲学问题时,第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也和科学探索一样,是回答“哲学是什么”的问题。胡军在《哲学是什么》一书中,曾引用金岳霖说过的一句话:“哲学就是概念游戏。”[23]我们不禁要问,作为率先把本属于分析哲学的数理逻辑系统地引入中国并自觉地以此种方法构造了自己的形而上学和知识理论体系的哲学家,金岳霖是怎样玩弄这个游戏的呢?在他的那部《知识论》著作中,曾这样表述对哲学的认识:“哲学的目标可以说是通,我们不盼望学哲学的人发现历史上的事实,也不盼望他们发现科学上的道理。他们虽然不愿意说些违背历史或科学的话,然而他们底宗旨并不是在这两方面增加我们底知识。”[24]事实上,纵观古今中外被纳入哲学家视野的问题及其逐渐形成的问题解决方案,我们不难看出这一点:哲学的本质就在于它善于在不确定性中寻求问题的解决,并逐渐形成了它独特的问题解决策略和观念。在旅游研究领域探索哲学研究的路径,并直面其哲学问题,就是要弄清楚,在何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对科学真理抱有信仰的态度,而又在何种情况下对这些真理进行质疑,并允许我们自己开展某种哲学的游戏。能否把这个路径说清楚,是我们理解旅游研究中哲学之作用的必要前提。

实际上,无论是旅游研究,或是其他许多学科的研究,要讨论其哲学问题,都至少要考虑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从本体论意义上考虑的该学科内部所存在且需要讨论的哲学问题,即对于该学科内“元问题”的哲学探究;另一方面则是从认识论角度探讨该学科内部学者们进行研究的价值取向、思维方式、指导思想以及所运用的范式和方法的真理价值问题,并从而形成该学科独特的“认识论哲学”。正如尼采所说的,“哲学是生活方式而非知识”[25]。作为一个以学术研究尤其是哲学研究为职业的人,尼采一语道破了哲学的研究方式所具有的生命价值。从这一点来看,哲学家关注的未必仅仅是知识的结论,尤为重要的是,他还关心由知识的获得方式所决定的知识的本质。

在上述讨论中,科学路径所经受的考验和挑战,恰好可能是哲学路径所要直面的问题。一般而言,从哲学路径回答诸如“人是什么”或“旅游是什么”的问题,其魅力就在于对答案的开放性态度。换言之,勇于在完备的条件下探究问题而又不致力于获得某种确定、僵化的答案,可能正是哲学的精义所在。这一点,在东西方哲学传统中都大致如此。“如果我们必须研究众多相互依赖的要素的集合,那么我们仅有一种处置方法:变异法。”[26]马赫通过对哲学思维与科学思维的比较而得出的这一结论,可以说直抵东方哲学的核心。在东方哲学传统中位列主流的儒、释、道三学,其根本点无不定格于此,尤其到了明代的阳明心学之后,这一点就更显得突出。从这个意义上说,哲学擅长的是提问,而不谋求确切的答案;即使它尝试回答它的种种设问,但它并不轻信其答案的确定性和恒久性。这也许是依循哲学路径探索知识的一个特点。即如上述有关“人是什么”或“旅游是什么”的问题,凡能在字典、辞典、手册、指南、教科书中找到的答案,均可视为“科学”的答案,而不是“哲学”的答案。中国哲学的最早文献之一《周易》中,就有“《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27]的阐述,足见中国古代哲学在源头上便已经将科学探寻与哲学探寻的特点做了明确的归纳。时至今日,在我们翻阅字典、教科书的时候之所以依然会对某种科学定论有所疑惑,就是因为我们正以“哲学的心”去面对某个“科学的结论”。当科学路径试图为“什么是旅游”寻找一个确定的答案时,哲学路径则会对这一“元问题”的科学答案提出认识论意义上的质疑和审思,给出本体论上不同甚至更为丰富的选项,从而形成了哲学答案中的不确定性魅力。

在历史上,西方哲学对马赫所说的“变异法”的重视并没有形成可与东方哲学相比肩的强大传统。相反,西方哲学惯以逻各斯(Logos)为工具,并终而成为西方现代科学的基础。以这种逻各斯哲学传统为基础,西方科学长于采用分析的方法,倾向于用数学与实验的方法来研究现象[28]。古希腊哲学家以逻各斯为主要工具,进而获得知识或真理,其主要方法则是概念的界定、逻辑的分析与推论[29]。从这个意义上说,很多哲学家认为,希腊哲学是科学之母[30]。西方现代科学思想正是从古希腊哲学的流变中通过理性和逻辑而演化出来的。古希腊哲学家所关注的诸如一与多、存在与非存在、知识与意见、本质与现象、一般与个别、运动与静止、可知与不可知、相对与绝对、有限与无限、灵魂与肉体等哲学问题当中[31],逻各斯哲学一直占据着主流的地位,它也为近代科学的探索提出了基础性的问题导向,进而规划出现代科学研究的方向。因此,古希腊哲学在经历了数千年的演化发展之后,最终促成了西方现代科学的产生与发展,实现了从哲学到科学的现代转身。正是在这一点上,西方哲学在其传统上就展示出了与东方哲学在旨趣上的显著不同:一种是基于理性主义的“常”的哲学,而另一种则是基于经验主义的“变”的哲学。

与西方哲学尤其是西方科学中善于采用的理性分析不同,东方哲学传统自其源头时的核心主张便是“应变”的智慧(当然其中也不乏有关“常”的问题的理性主义探讨),甚至可以说,东方哲学家对“变”有着某种迷狂般的探究热情。中国哲学乃至整个东方哲学的核心思想,本就立基于“变”。儒家的“易”自然是变,道家的“道”也主张变,而佛家的“空”也无非在知识论意义上教人以空应变。所以,可以说,东方智慧为“变”提供了充分的空间,甚至把“变”视为世界的根本规律,这使得东方哲学自身养成了某种万古长青的品质。虽然冯友兰在《中国哲学简史》中提到了中国哲学也有“常”与“变”的问题[32],但他的观点局限于阐明任何哲学都会随时而变,他似乎并没有看透,在19世纪之前,只有中国哲学或者整个东方哲学(儒、释、道)才把“变”作为哲学的本体论基础,从而将哲学推向了极致,甚至也成了压制“常”的哲学的沉重力量。

历史地看,“变”的哲学,就其本质而言,是对以理性主义为主流的“常”的哲学的一种相对甚至反动。在西方,这一反动的转折点,直到17世纪才在乔治·贝克莱的思想中有一些灵光闪现,至19世纪胡塞尔的现象学和20世纪初杜威等人的实用主义,以及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后现代主义思潮,则出现了彻底而全面的反思以及系统性的理论建设。不过,虽然这些西方思想与传统的东方应变哲学产生了某些共鸣性的反应,但其渊源之肤浅、体系之单薄、意旨之迂回,似乎都十分明显。从时间上看,这些西方非主流的哲学思想的出现,与东方哲学中的此类思想相比,要晚近很多;从思想实质来看,它们又与中国传统哲学的主流思想若即若离。例如,瑞士伯尔尼大学哲学系耿宁教授在《人生第一等事——王阳明及其后学论“致良知”》一书中,便认为现象学中直观与描述的特殊方法可见于中国的儒家心学,并围绕这一命题对王阳明及其后学展开了讨论[33]。再比如,在美国哲学家杜威的实用主义中,经验就是一个包罗万象的经验世界,它包括经验的主体、对象、内容、过程、关系以及经验的方式,是一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内外交融,是活生生的生命与它所处的外在环境所进行的一种交互作用[34]。这与中国儒家所主张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35]的思想,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至于更为晚近的后现代主义思潮,则在其碎片化、去中心、主观性和当下性的本体论基础上,将这种变的思想发挥到了另一个极端。

从这一点来说,东方哲学具有某种既兼顾“常”的哲学,又尤其注重“变”的哲学的超越品质,能够直抵问题的核心。对此,我们不妨再看看梁漱溟的观点:“总之,东西是两条不同的路:一面的根本方法与眼光是静的、科学的、数学化的、可分的。一面的根本方法与眼光是动的、玄学的、正在运行中不可分的。这两条路,结果是中国的这个方法倒会占优胜……中国文化是人类文化的早熟,没有经过许多层次阶段,而是一步登天;所以现在只有等着人家前来接受他。否则只是一个古董,人家拿他无办法,自己亦无办法。”[22]19梁先生的观点,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他对中国文化的自信心。联系到当下,眼看着中国人满世界奔跑去追逐西方文明的“科学精神”的时候,殊不知,被美国人尊崇为“美国哲学之父”的杜威所主张的实用主义,其实与其说是独创的庞大体系,毋宁说是在东西方思想文化相互壁垒的历史当中因现实问题的逼迫而催生出来的东方思想的“异母子”而已,甚至可能是杜威在私窥阳明心学之后所推出的心学现代扩展版。就此而言,笔者不赞同那种欲弃中国文化如敝屣的某些当代思潮。此类思潮的严重程度,我们曾经在五四运动中热烈欢迎赛先生的呐喊声中见识过,当时儒学被新文化运动的知识分子们斥为阻塞中国动脉的血栓,妨碍了对中国进入现代化世界构成必要条件的那些新观念的鲜活流通,因而他们宁愿把杜威哲学当作一剂解毒良药[36]。同样,弃古的潮流在文化大革命的群众运动中也曾鼓荡一时,在改革开放之后面临全球化浪潮和普世价值冲击下也不乏此类声音。可以说,近代百年中国史的一个主旋律,似乎就是要把连结现代中国这个婴儿与其传统母体之间的脐带割断。正如王尔敏所言:“我研治历史,相较我国历代文化风气,可以很悲观而肯定地说,20世纪是中国人在内忧外患中度过的、缺乏自信心的世代。百年来一意要打倒旧文化,吸收外来文化皮毛。尤其丑诋古人,抹杀历代文化成绩,要彻底攻伐毁弃固有文化,形成疯狂运动。此在学界、文界、史界所见,甚是广泛普遍……世上千万民族,似未有像20世纪中国人之仇视古人,打倒传统文化,如此自轻、自贱、自渎、自伐者。”[37]他的这番话,不管是在学术意义还是思想领域,都足以令闻者深思。

3旅游研究中的路径贯通

进入21世纪以来,旅游研究领域逐渐呈现出一种看似矛盾而其实又自然而然的景象。一方面,在国内外旅游学术期刊中,大量研究所依循的研究进路是科学路径,由此而形成的研究成果在数量上的堆积也越来越惊人。但在另一方面,缺乏理论创新的科学实证也日益变得庸俗而乏味,其所招致的质疑也越来越多。加之旅游自身所具有的多学科和跨学科研究特点,于是,我们开始看到,科学路径与哲学路径在旅游知识形成过程中的辩证关系,在21世纪的旅游研究中已开始经由本体论上的分化和认识论上的反省而受到新的关注。这种情况不仅如本文开始时所提及的那样发生于国内旅游学术界,而且在国外旅游研究中也不乏此类观点。例如,在2012年发表于《旅游研究纪事》上的《旅游研究2.0》一文,作者就批判性地审视了传统和未来的知识生产和传播模式,强调了二者之间的重要区别,包括从供给推动到需求推动,从内部储藏到外部交流,从完整的真理到永不停歇的完善,从科层制到民主化,从对某一科学结论独一的尊崇到不同理论间互动的贡献等。作者认为,想要获得对知识大一统的理解已经越来越不可能了,知识总是不完备的,想要与现实和谐一致,那么,就要使知识处于不断的变化和调整之中[38]。尽管该文所提出的观点源于网络时代背景下人类交流方式和知识生产方式的变化,但回顾人类历史上东西方学术思想中有关知识性质和类型的阐述,不难看出,作者这一基于时代特点而生发出的“认识论转变”的根本,是立足于人类知识本身所具有的非绝对性基础之上的。当代社会现实只是为知识论中的“变异法”提供了更为迫切的应用条件,使得知识的这一本质特征得以更明确地展露和实现。同样,在方法论领域,西方学者也展现了对定量研究与定性研究之间关系的某种反思。例如,Wilson & Hollinshead[39]注意到社会科学作为一种软科学所存在的一系列潜在的、超越简单实证主义研究哲学的研究面向和方法,诸如批判教育学、批评话语分析、女性研究、民族志美学和民族志诗学、自传式民族志、表现民族志、超民族志、原住民研究和有色人种研究等诸多领域。作者认为,研究者不应受制于特定的方法或原则,应将自己从固定的范式和方法论的桎梏中解放出来。显然,西方旅游研究领域中所呈现的这些哲学思想,在中国传统哲学中早已给出了答案。只不过从这些研究成果中,我们能够更明晰地看出,当代旅游研究正在经历着将科学路径与哲学路径相沟通、相融合的过程和走向。

另外,旅游现象在领域关联这一点上所具有的综合性、广泛性,以及由此而形成的跨学科的研究视野,也使旅游研究在路径选择方面具备了融合与沟通的可能性。这一点,不管是从国外20世纪80年代之后所提出的“旅游社会科学”这一概念及相应的研究展开来看,还是从最近几年来旅游学术界所做的最新探索来看,都能让人意识到这种跨学科视野对研究路径所产生的影响。例如,在《旅游研究质量:多学科回顾和评述》一文中,瑞士学者Oviedo-García的综述就建立在这样一个前提之上,即旅游是在社会科学框架下的跨学科研究[40]。更有甚于此的是,冰岛和瑞士的研究者恰恰针对这种仅仅将旅游放在社会科学领域加以研究的视角提出了质疑,指出目前旅游研究这种以社会学为主体的研究路径,显示出将其赖以发生的“地球”作为客观对象进行研究有所缺位的情况[41]。这些有关旅游研究视角和领域的观点,反映了西方研究者从古希腊哲学到现代科学,从现代科学到人本哲学,再到对人本哲学价值观和研究本身的反思,并开始持有更广阔和深入的哲学路径的现实局面。在范式选择上,旅游学研究最为显著的特征便是从现代性到后现代性的过渡,这一过渡不仅体现在研究的问题领域和价值取向上,也明确地反映在研究的方法上。然而,正是由于后现代范式的价值负载(valueloaded)特征对科学研究中价值中立(value-free)原则的某些背离,以及其所使用的解构、反身、阐释、文本阅读等方法对研究者自身价值取向、主观感受和能力的依赖,因此也引发了一些研究者对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反思。阿兰贝里就在《现代大众旅游》[42]一书中对影响了旅游研究走向的后现代主义理论和方法进行了批判性的检视,尤其对麦肯奈尔的本真性理论,特纳有关结构与反结构的阈限理论,贾法瑞的跳板理论,厄瑞用凝视来阐述的权力关系以及特纳所主张的旅游的本质是帝国主义等观点发起了挑战。此外,与旅游研究从现代性哲学到后现代性哲学,再到对后现代性哲学本身的反思这两次转向相一致的,还有研究者对不同研究方法选择的变化。最初,出于对自然科学的崇拜,旅游学者高度推崇定量的研究方法,此后,随着旅游研究议题的不断增多和定性研究在其他社会科学中的兴起,旅游研究也开始了对质性研究方法的广泛使用。旅游研究的这些变化趋势,无非显示了科学路径与哲学路径在旅游知识形成过程中所具有的不可偏废的性质,而二者的沟通和融合,则是旅游知识大厦构建的理性路径选择策略。

4结束语

追溯历史,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哲学与科学在渊源上都是合一的、同源的。二者的分流,是后来人类知识逐渐分化的结果,更是近、现、当代科学大发展所导致的一个结果。这一结果表现为科学在最近数百年的西方文化中成为主流,在世界文化中占了上风,于是,哲学成了从原本一体的知识系统中被剥离出的一小块儿孤独的领地,其耕耘者所从事的则是有限主题的探索,甚至成了“玄学”。从前文的描述中,大致已经可以看出哲学与科学、东方哲学与西方哲学、东方哲学与当代西方现象学、实用主义以及后现代主义思潮等一系列哲学发展的历史渊源和关系。联系到中国的社会现实,也许理清了这个关系,就可能为当下中国政治寻找到“中国理论”,就可能探明“中国道路”,就可能构建起“中国制度”。具体到旅游研究领域,其理论建设、道路选择和对策战略,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最后,不妨借用那句很著名的格言来表达我们对两种知识获得路径和知识类型的理解:“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常青。”说理论是灰色的,这个理论指的就是科学理论,即等同于杜威的“理论”,而不是应变的哲学理论。在旅游研究中,当“科学理论”成为主流知识形态,进而也成为主要的“固化的知识”形态的时候,我们应该给哲学理论以一席之地,让我们有机会以“智慧”的觉悟主动而自觉地去叩问诸如“旅游是什么”、“旅游景区是什么”、“旅游教育是什么”、“旅游管理专业是什么”、“酒店管理专业是什么”等诸如此类的元问题。尽管哲学探索未必能给出或根本不想给出确定的答案,但哲学警觉、哲学质询却可以推动我们对旅游问题的研究更切近于其本质,并时不时地把我们从正在歧离正轨的某种所谓的科学探索甚至伪装的科学探索中尽早地拉回来,避免我们在“无目的”或“目的不体面”的伪科学探索中走得太远。这样一种思维,也可以让我们对教育与科学研究领域一切企图用大一统的“标准”“评估指标”来限定专业发展、学科建设、科学研究的行政化思想保持警觉。就此而言,旅游研究的未来趋向应当是科学与哲学的融合,是哲学思维和科学思维的双重体现。在旅游研究实践这一舞台上,人们会发现,某种哲学观点的登场可能会意味着一种科学范式的消歇甚至终结,而某一科学实践的启动也将意味着哲学使命的退让或蛰伏。

参考文献(Refer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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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ience and Philosophy: Two Different Approaches in Tourism Research

XIE Yanjun, SUN Jiaojiao(School of Tourism and Hotel Management,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Dalian 116025, China)

Abstract: Science and Philosophy are two significant problems involving ontology and epistemology. Historically, the accumulation of human knowledge has branched from the same source and formed two approaches of knowledge acquisition: the approach of Philosophy and the approach of Science. As a part of the social sciences, tourism research also faces the choice and the application of these two approaches of knowledge acquisition. To address this issue, 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philosophical approach”and the“scientific approach”and combs the significances and values of these two approaches to the contribution of tourism knowledge. The questions that we talk about in tourism research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 types:“what is it,”“what belongs to it,”“why is it,”and“how is it.”The answers to these four questions have evolved into the occupational division of knowledge in todays academic world, and correspond to three categories of knowledge, namely philosophical speculation, scientific positivism and ethical countermeasures. In these three knowledge categories, philosophy relates to nature and science to description and explanation. Ethical countermeasures, as normative knowledge, are the ultimate guidance of human behavior. Science brings us clear and solidified knowledge and rejects the possibility of variation. On the contrary, no matter in tourism research or in other fields, the philosophical problems include two points. The first one is that philosophical questions must be discussed on an ontological level; the other one is the discussion of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researchers, way of thinking, and guiding ideology from an epistemology point. The views of this article are based on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eastern and western philosophical traditions; it then refers to the different directions of modern science resulting from these traditions and their significance to tourism research. In fact, no matter eastern or western, philosophy and science are from the same source. The distributary nature of them is the result of the differentiation of human knowledge, and also the result of the development of contemporary science. This article argues that on one side, rationalism as a main stream in the western philosophical tradition brought forward the objective form of knowledge and thus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science including tourism research; but on the other side the solidified form of knowledge and knowledge production also risk eroding human intelligence regarding change and flexibility. This problem twice caused the transformation of modernism and post-modernism in tourism research and indicates the possibility of further integration. Through such analysis, this article believes that tourism research should be the interconnection and integration of these two approaches. The future of tourism research should be the integration of science and philosophy, the embodying of both philosophical thinking and scientific thinking.

Keywords: tourism philosophy; tourism epistemology; tourism study; approaches of tourism resea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