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化学用字
2016-11-19宋林青
宋林青
摘要:人类通过化学加深了对物质世界的认识且创造了数量庞大的新物质。在把化学系统引进中国之时,化学工作者创用了一批化学新字。随着时代的变迁,一些化学新字也在发生改变。文章对新中国成立初期仍有使用但后来逐渐淡出的一些化学用字进行了分析,详细介绍了硅、苷、蛋白质等几个专业用词的形成过程,并对其他一些化学用字如酰、醣、肽、镥、锿、镄等的形成进行了简单介绍。
关键词:化学用字,变迁
中图分类号:N04;O6文献标识码:ADOI:10.3969/j.issn.1673-8578.2016.04.013
Abstract: It is chemistry that has enhanced our understanding of physical world and helped us create a huge number of new materials. In introducing chemistry systematically from western to China, a large quantity of new chemical terms were created. With the progress of time, some of these chemical terms have been changed. In this paper, we have investigated some chemical terms that appeared in 1950s and fade out in the later years. The changes of some chemical terms such as silicon, glycosides and protein is introduced in detail. The formation of other chemical terms such as acyl, carbohydrate, peptide, Lutetium, Einsteinium, Fermium, etc. is introduced briefly.
Keywords: chemical terms, changes
人类通过化学加深了对五彩缤纷的物质世界的认识,又创造了数量庞大的新物质。中国的化学前辈在西学东渐的过程中创造性地利用汉字形象达意地表示了这些化学物质和化学现象,并因此诞生了一批化学用汉字。从1871年傅兰雅和徐寿翻译《化学鉴原》,到1932年公布《化学命名原则》,再到1953年学术名词统一工作委员会化学名词审查小组公布《化学物质命名原则》(修订本),创用的化学新字共167个。
前辈利用形声和会意原则创用的这些化学新字,仅从字形就能让我们对化学物质有一个大体的认识,比如气字头一般代表此物质为气态,石字旁代表非金属元素,金字旁代表金属元素,草字头代表含有芳香母核或萜类化合物,口字旁一般代表杂环,酉字旁一般代表含有氧元素,月字旁一般代表含有氮元素。这为化学的理解和学习提供了方便。
无论是新造化学用字还是对已有字赋予化学含义,当初对每个字的创用都是经过专家反复论证的,在当时的情况下都是合理、科学的,所以这些化学用字绝大部分沿用至今。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也有一些当时创用的化学用字给大家带来了困惑和误解,亦或是一些字昙花一现,让大家现在查阅旧时文献时不知所以然。在新中国成立以前的几十年中,创用的化学专字从萌芽到逐渐成熟。这里笔者把新中国成立初期仍有使用或新造、后来逐渐停用或很少使用的一些化学用字与现在的规范表达方式或普遍用法进行对比分析,以助大家解惑。
一矽硅之变
硅,作为地壳里含量第二丰富的元素,因其在半导体工业中的广泛应用而为大家熟知。看到第14号元素silicon,我们理所当然地想到“硅”,但是,“矽”作为silicon的汉译名,其存在时间和影响范围却一点也不逊于“硅”。一直到现在,“矽肺”“矽钢”等词仍偶见于出版物。
硅作为汉字虽存在已久,但那时无论读音还是词义都与14号元素并无半点关联[1]。傅兰雅和徐寿翻译《化学鉴原》时按音译原则造字“矽”(xī)表示silicon,并在清末民初得到使用。1900年,日本学者定silicon的日译名为“硅素”。受随后翻译日本化学教科书的影响,1915年,教育部颁布的《无机化学命名草案》将silicon的中文名定为“硅”。虽然硅为官方所定,但因为矽影响甚广,矽的使用频率反而比硅要高。1932年中国化学会成立时,化学界的老前辈重新审议silicon的译名问题,最后恢复了以音译原则而创造的“矽”字的使用[2-4]。此后,矽字在国内得到了进一步推广。新中国成立后,化学家在统一化学名词时,因为化学物质中读xī的名称太多,如锡、硒、烯等,为避免混淆,重新启用了硅字[5-6]。从此,硅在中国大陆为大家所接受并普及开来。不过,在中国的台湾地区,仍然在使用“矽”字。
二苷甙之争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对“苷”做如下解释:糖苷的简称;对“甙”做如下解释:糖苷的旧称。也就是说,无论“苷”还是“甙”,指的都是同一类物质,其英文名称是glycoside,又称配糖体,是由糖或糖衍生物的端基碳原子与另一类非糖物质连接形成的化合物。从《现代汉语词典》来看,“甙”其实已经废除,现在应该用“苷”。但是,在一些药学文献和药品名称中,“甙”字并不少见,比如强心甙、氨基甙等,对有些化学常识的人而言,自然不会引起误解,能判断“强心苷”和“强心甙”为同一物质,但对普通消费者而言,这恐怕还会引起误解和疑问。
其实,“苷”非常符合中国化学造字的形声和会意两项原则,因为glycoside含有糖基,且糖又是甘的,植物来源较多,glycoside的第一音节也有汉语拼音“ɡ”的读音,所以glycoside翻译为“苷”是非常合情合理的[7]。但是,因草字头的字在化学中多用来表示芳香类化合物,且“苷”与“酐”同音,1951年,学术名词统一工作委员会自然科学组化学名词小组另创了“甙”字表示glycoside,他们认为“弋”有带着什么的意思,因此用“甙”表示带着糖基更为合适[8]。但医药卫生组并没有采用化学名词小组的这一建议,于是,苷和甙就在各自的领域中分别使用起来。当时,在植物化学中多改用甙,在生物化学中仍沿用苷。在药学界则受植物化学和生物化学的共同影响,有些植物来源的药称甙,有些动物来源的药称苷,以至于在药典中苷和甙不统一的现象也很明显,甙和苷成了长期共存的同义词[9]。
因后来有人反复提出“苷”和“甙”是否有区别的问题,且随着分子遗传学和分子生物学的发展,在一些关键性化学物质如核苷、脱氧核苷、核苷酸、三磷酸腺苷中都使用了苷字,为了方便学习和交流,化学组的专家几经讨论和协调,各学科专家正式推荐glycoside使用苷字[7,9-10]。
如此看来,虽然现在有些药厂对药品名中的甙字还没进行修改,给消费者带来了一定的困惑,但是,苷字乃是大势所趋,甙字将会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三朊之退出
很多人看见protein一词,会毫不迟疑地把它翻译成蛋白质。提起植物蛋白质和动物蛋白质,我们大致可以想到来自植物的称为植物蛋白质,来自动物的称为动物蛋白质,但如果某天看到植物朊和动物朊,估计大部分人会想:朊是什么物质呀?其实,在中国有一段时间,朊和蛋白质都是protein的中译名,虽然现在“蛋白质”完胜了“朊”,但偶尔也有“朊”的支持者出来打抱不平[11]。
人类对蛋白质的探索确实源于对鸡蛋中蛋清部分的研究,所以“蛋白质”这一名称很通俗易懂。早年与其对应的德文是eiweiβimkrper,就是“蛋白体”的意思。后来研究知晓蛋白质并非仅仅存在于蛋清中,它是所有生物细胞的物质基础,没有蛋白质就没有生命,于是科学家创造并统一使用了protein来表示这一大类物质。但中国当时仍然继续使用蛋白质来翻译protein一词。
新中国成立后,学术名词统一工作委员会自然科学组化学名词小组考虑到蛋白质一词不便作为复合名词的词根,借用“朊”来表示protein。“朊”字从“月”从“元”,因为机体中诸多的器官均以“月”为偏旁,且“元”也有“原始的、基本的”之含义,故“朊”作为protein的译名也是非常确切的。但是随后学术名词统一工作委员会医药卫生组公布的《生物化学名词》中,没有采取化学名词小组的建议,仍将protein译为“蛋白质”。自此,进入了“朊”和“蛋白质”并存的时代。在《有机化学命名原则》(1980年版)的修订工作中,中国化学会化学名词小组对“朊”字进行了讨论,提出废止“朊”这个生僻的单音字,仍然使用“蛋白质”。此后,“朊”的使用频率逐渐降低,淡出了人们的视野[5,8,10]。
化学名词小组对“朊”的释义还是很有科学性的,但朊的启用和退出在中国科技名词领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应是因为protein一词在生物、医药领域更为常见,且“蛋白质”这一叫法早已深入人心,作为后来者的“朊”没有全面取得生物、医药领域的支持,这也决定了它昙花一现的命运。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朊”作为protein的汉译词已经全面退出中国的科技名词领域,但在生物、医学领域时有出现的“朊病毒”或“朊毒粒”(prion,即蛋白质浸染因子)中的“朊”仍是protein之义[11]。
四其他一些化学用字的变迁
上面提到的矽、甙、朊虽然已经都不再推荐使用,但它们的创用和存在毕竟都留下了一定痕迹,并且时至今日也偶尔有矽、甙、朊的支持者站出来为其说话。而也有一些当时创用的化学新字无声无息地就被其他字词替代了。在这里笔者把所查阅到的一些类似的化学用字列一个简表,供查阅早年化学文献时参考(见表1)。
一门源于西方、充满全新名词的学科在具有古老文明的中华文化中传播时,先辈创用的化学新字既要担负科学知识的传播,体现中华文字的传承,同时还要契合民众的语言习惯和接受程度,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们的化学先辈深思熟虑造就的化学用字在规范化学用语、方便化学学习方面功不可没,虽然由于种种原因,个别字词被淘汰或没有得到推广,但是老一辈化学工作者启用某一个字时的严谨论证、放弃某一个字时的顾全大局的这种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和铭记。
参考文献
[1] [EB/OL].[2016-07-21].http://tool.httpcn.com/Html/KangXi/Pic/829.shtml#硅.
[2] 何涓. 清末民初化学教科书中元素译名的演变——元素译名的确立之研究(一)[J]. 自然科学史研究,2005,24(2):165-177.
[3] 吴国庆. 硅作为元素名一开始就读作gui而不读作xi[J]. 中国科技术语,2010,12(4):59-62.
[4] 应礼文. 无机化学命名浅谈[M]. 北京:化学工业出版社,1988:17.
[5] 陶坤. 化学新字的读音(上)[J]. 化学通报,1953,(7):310-314.
[6] 陶坤. 化学新字的读音(下)[J]. 化学通报,1953,(8):356-359.
[7] 袁士诚. 药物名词苷、甙问题[J]. 中国药事,1998,12(2):121-122.
[8] 陶坤. 生物化学名词统一工作的报道[J]. 化学通报,1955(10):639-640.
[9] 徐世淞. 谈谈苷与甙的统一问题[J]. 药学通报,1985,20(2):121-122.
[10] 王宝瑄. 几个生物化学用字辨析[J]. 科技术语研究,2002,4(1):30-32.
[11] 王克夷. 再谈prion的中译名,兼论“朊”字[J]. 中国科技术语,2008,10(5):25-26.
[12] 化学名词审查小组. 化学物质命名原则未确定部分之确定草案[J]. 化学通报, 1954(1):44-50.
[13] 无机化学物质的系统命名原则[J]. 化学通报,1955(12):757-768.
[14] 叶蕊.“爱因斯坦”和“费米”——锿和镄[J]. 化学工程师,1992(3):5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