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仓

黄晓萍

稻草头发灰白，稻籽已经归仓

高粱褪了红脸膛，高粱米已经归仓

玉米刮去胡须，玉米棒已经归仓

大豆解下小铃铛，豆丸已经归仓

卸下扛着顶着揣着的收成

秸秆在院墙根下晒太阳

一抬头，目光撞落瓦楞上的枯霜

苦果

借助秋风提醒

我揽几枚遗忘枝头的苦果入怀

像访贫问苦的圣者

脚步叩响九九重阳之外

在高山流水间生成的苦果

筛选着偶然的品尝者

譬如苦瓜，譬如苦荞

几度挤兑过春寒饥荒的逼仄

谁能深详细察，道出个一二三来

某君王舔过的那枚苦果

仍挂在耻辱柱或史书的某章节

后人舔出其中的胆识和豪气

把那白露秋风中，栏杆拍遍

频发哀怨的词人看得轻了

面对苦果无言以对

道声珍重，我以手加额

秋的况味

秋从容，娘不从容

娘把属于自己的时间掰碎

又把它捏合成从土地到粮仓的收成

睡觉，梳洗，做饭，一一从简

娘说，看上去干爽的秋

雨说下就下

不赶着点，会泡糟了红薯

泡烂玉米棉花，还有那些个

没敲下秆儿来的芝麻绿豆

秋雨如鹰，钻进娘的骨缝

天变时就狠着劲折腾

啄得身子骨喊疼

这疼，让娘未能唤回从容

给娘背上贴膏药，皱巴巴的

怎么也抹不平，我的从容

遭受另一场秋雨淋

归仓

黄晓平

72

收获·走过

江南一带的稻谷

在盼望中熟了

镰刀一夜无眠

八百里乡村一夜无眠

而土地是沉默不语的

父亲是沉默不语的

在他的眼里 稗草远远高于稻禾

汗水多于谷粒

在小小的生活面前

人们纷纷弯下腰杆

秋 天

天空澄净 白云朵朵

南方的稻谷摇晃着沉甸甸的头颅

人们躬身大地忙于收割

黄金的光芒遍地流淌

而我感到忧伤

一年年 人们收割了秋天

用来滋养空虚的身体

河水浅下去了

日子的石头一个个露出来

枯草遍野 怀孕的母羊哀叫声声

一株株稻子倒向落日

成群的鸟雀争夺最后的晚餐

丰 收

攥住稻杆 手感到重

粒粒光芒在沙沙欢叫

挥起镰刀 月亮落下去了

大片大片的阳光倒伏着

大道上 车辆匆匆

满载着喜悦和笑声

农舍变得窄小

炊烟升得很高

稻谷堆积床头 闪闪如灯

照亮梦里的鼾声

照亮日子和泥迹斑斑的双手